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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悄悄帶走了很多人,包括11位南京大屠殺幸存者

作者|楊傑

編輯|從玉華

2021年,一些人離開地球,成為“星星”。5月的一天,“雜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和“中國肝膽外科之父”吳孟超相繼離世,後者在10年前得到第17606號小行星永久命名。現在,人們只能像遙望星星一樣遙望他們。

茨威格說:一個民族,千百萬人裡面才出一個天才,人世間數百萬個閑暇的小時流逝過去,方始出現一個真正的歷史性時刻,人類星光璀璨的時辰。

這一年有11位登記在冊的南京大屠殺幸存者去世,101歲的何塞普·阿爾穆德維爾·馬特烏也走了,他是西班牙內戰中國際縱隊已知的最後一位戰士。

也有人在這一年永遠留在了他們熱愛的大自然。黃河石林百公里越野賽留下了梁晶等21名參賽選手;喬戈裡峰埋葬了智利的胡安·摩爾、巴基斯坦的阿里·薩帕拉、冰島的約翰·西古爾瓊森。11月,4位中國地質人員在哀牢山測量自然時,被自然吞噬,閉目於大樹之下。

新型冠狀病毒依舊危險又冷酷,截至12月25日,全球有482萬人在2021年因新冠肺炎去世,包括印度寶萊塢的作曲家、阿爾及利亞前財政部長、柬埔寨的電影製片人、古巴的棒球聯盟會長、海地的法學家、新加坡的畫家、查德的前總統……

死去元知萬事空,生者惟以回望緬懷。

1

人們喜歡用“時代落幕”形容大人物的離開,2021年是時代反覆落幕的一年。

袁隆平去世的那天,許多人哭了。他是國民知曉度極高的科學家,出現在語文課本裡,也活躍於“還是讓你們吃得太飽了”的表情包中。

他身體的底子不錯,20歲出頭,通過空軍飛行員選拔,但因抗美援朝戰爭已結束,並未入伍;同年,他代表川東區參加西南聯省游泳錦標賽,獲得第四名,再升一個名次,他就能進入國家隊了。

差一點成為體育健將的袁隆平,在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於校門外瞥見兩具餓殍,深受刺激,決意研究糧產。

後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1967年,他帶頭的“水稻雄性不育科研小組”成立,每年去三亞育種,甚至把種子綁在身上,用體溫育種催芽。

今年3月,袁隆平在三亞雜交稻研究基地跌倒,4月轉至湖南治療,5月22日,他因多器官功能衰竭逝世,走完了91年的人生。

同一天,“中國肝膽外科之父”吳孟超也走了,追思活動沒有像往常一樣奏哀樂,而是換成了《國際歌》。

中國曾集中了全世界半數左右的肝癌病人。但直至新中國成立,肝髒外科還是一片空白。在老師裘法祖的建議下,吳孟超開始了“臥薪嘗膽”的一生。

2011年,88歲的吳孟超在一年內主刀完成190台肝腫瘤切除手術,創造了外科醫生年齡最大還堅持做手術的吉尼斯世界紀錄。

他對手下的醫生頗嚴厲:“你乾嗎非要用那個器械,隻用一下,哢嚓一下幾十塊錢,病人的負擔該多重?你不會用手術線?那一根才多少錢?”

對病人則又換了副面孔。他的手一摸在病人的腦門上,病人的眼淚就掉了下來。肝病病人,家裡人都害怕被傳染,一隻手的溫度能持續許久。

另一位104歲的醫生松了手。葛秦生是中國婦產科內分泌學的開拓者和奠基人,協和醫院的告別廳內,人們手持紅玫瑰為她送行,棺木中,放上了她主編的第一版《臨床生殖內分泌學》。她一直致力於治療不育症的探索,許多生命得以降生。

2

死亡確乎是每個人都有的無定的必然,向死亡走去確乎是每個人都有的現在進行時。但為什麽一定要時時刻刻惦記著這個必然呢?為什麽不可以忘記它(儒、道)或即使不忘記(禪)卻仍然去熱情地肯定和擁抱生活呢?這不同樣可以領悟到那存在的虛無嗎?

說出這段話的哲學家李澤厚在台灣時間11月3日去世,他曾說父母在40歲之前去世了,自己活到91歲是種偶然,他家中擺放一個骷髏,用以迎接死亡。

90歲被問及人生感悟時,他答“至今未悟”。12歲時,他在家鄉的山頭上看到一片山花爛漫,卻突然感到,“我要是死的,這一切還有什麽意義呢?”生死之謎在那個瞬間擊中了他,他後來回憶,“這大概是我對哲學感興趣的最初起源”。

去年春天,在美國科羅拉多州的一個小鎮,李澤厚寫下:“春風三月,憑窗遠眺,但見白雪罩頂的洛基山脈,再也看不到那滿山紅豔的杜鵑花和金黃色的遍野油菜花了,悵何如之。”

一年後,他在美國逝世,傳至國內,知識分子界悲慟,又一位思想者歸於星辰。

年初,90歲的出版人沈昌文在一個清晨去世。他主編的《讀書》雜誌曾是一代人的精神追求和文化夢想。

沈昌文在回望過往時,曾說自己幹了一輩子出版,讀書無數,卻不是文墨場中人,只因多年皆為功利而讀書,一不為興趣,二不求真理,只是圖出息。直到退休之年,“所讀之書,只服務於我這老人的興趣”。

沈昌文曾主陣的《讀書》記錄了另一位巨擘的逝去。歷史學家何兆武於今年5月離世。

“這裡躺著一個人,他把名字寫在水上。”這是何兆武非常喜歡的一句話,也是濟慈的墓志銘。“濟慈26歲就死了,英文裡有一句諺語是說,把名字寫在沙子上,潮水一來就衝走了。把名字寫在水上就更徹底了,一邊寫一邊就沒有了……就像古詩裡說的‘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

他一生波瀾起伏,卻說寫出來沒多少意思。他離開後的一個月,翻譯界泰鬥許淵衝也走了。

他把《關雎》譯作《Cooing and Wooing(春和求愛)》,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向外國人展示中國古詩的美;在《老子譯話》的論文裡,他把“道”理解為“divine law(天道)”。本報記者曾採訪過許淵衝,他人送外號“許大炮”,特點是“狂”,曾說過“傅雷翻譯的不如我”,名片上印著“書銷中外六十本,詩譯英法惟一人”。

耄耋之年,許淵衝仍然製訂了“每天翻譯1000字”的工作計劃;93歲時他決定翻譯莎士比亞全集。別人勸他歇一歇,他說:“翻譯的快樂對於我就像水和空氣,沉浸在翻譯的世界裡我就垮不下來。”

對於狂,他覺得“我們中國人,就應該自信,就應該有點狂的精神。”

一位對中國人理解深刻的外國人剛剛離世。12月26日,漢學家史景遷走了,他把中國近代錯綜複雜的人事,通過歷史考證,以說故事的方式講述出來,讓西方讀者得以認識一個豐富的中國。與他共事10年,也在今年過世的余英時稱他高雅溫厚。研究歷史的人成了歷史。

史景遷說,在整個世界的版圖上,中國是一個重要的、極有魅力的存在。西方人需要花長時間去消化分析他們拿到的資料。能一目了然的東西並不存在。我們對中國的看法越模糊,越多面化,離那最捉摸不定的真實性也就越近。

3

這一年,一些從年齡上看,離死亡很遠的人也走了。

32歲的投資人魏萌意外去世;38歲的“神童”魏永康離開了。47歲的詩人胡續冬再也無法拿起筆,“所有人談起他的時候都是一臉笑容,很快樂的樣子”。

這位並不知名的詩人,受到很多人的緬懷。2021年,我們失去了那麽多不為人知的“配角”。

吳孟達也許是其中最知名的一個。我們不記得他主演過什麽影片,只能回憶起他在周星馳身邊或瘋癲、或癡傻、或一本正經的樣子。

另一位臉熟卻叫不出名字的香港演員是廖啟智,從上海灘時期的周潤發,到無線五虎將的梁朝偉、劉德華,再到後期小生林峯、謝霆鋒,廖啟智都曾搭戲。他演了一輩子,年紀很大了,一直坐公車去片場。

今年去世的演員還有演《三國演義》裡的曹丕、演《紅樓夢》中賈蓉的楊俊勇,《楊貴妃》裡的周潔,“謝大腳”於月仙……他們的離開,帶走了80後90後的部分青春。

一位真正“不知名”的逝者是56歲的中國郵遞員王順友,他每年有330天騎著一匹馬獨自行走在四川木裡藏族自治縣的馬班郵路。他平均每月投遞700份報紙、28份雜誌、45封信、25件印刷品和5件包裹,沒有延誤過一期郵班,也沒有丟失過一件郵件。今年5月,他因病離世,不知道哪位同事將繼續牽起他的馬。

青年考古學者劉拓生前最出名的新聞是在伊拉克旅遊時被政府軍誤抓。

他的工作常圍繞危險存在,他的相機裡,有蘆山地震後的歪斜的鐵索橋,有石碑經幢孤零零地立在農田裡。他從2013年開始踏足中東,去過除以色列外的所有中東國家,包括剛打過仗的和正在打仗的。

今年10月,劉拓在四川馬爾康市甲扎爾甲山考察洞窟壁畫過程中墜崖去世,只有31歲。

另一位與他同齡的年輕逝者儲昌安,是一位醫生,死後,他為醫學貢獻自己最後的余溫,將遺體捐獻給母校。

和他選擇同一種方式“回歸”的劉雨檀,是成都醫學院一名普通的大四學生。她在一場車禍中意外身亡,以“大體老師”的身份回到學校,院系的師生手握鮮花默哀,音樂裡播放著西城男孩的《You Raise Me Up》。

出事的前兩個月,她剛度過了21歲的生日,發了一條QQ動態:“一歲一禮,一寸歡喜,我已亭亭,無憂亦無懼……”

普通人的離開同樣令人悲痛,逐漸被遺忘的南京大屠殺幸存者正在一個個遠去。9月去世的黃劉氏曾說:“那時候我們跑反,我打扮得不像個人樣,臉上抹著黑灰。我們親眼目睹一個撐船的女船家被日軍打死了。”第二天走的傅兆增生前說:“從歷史走來,所以我更珍惜如今豐衣足食、孫兒承歡膝下的幸福。”

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的地下一樓有幸存者的照片牆,每當有人離世,照片背後的燈就會熄滅。今年11盞燈滅了,11顆“星星”亮了。

人們理所當然地記住了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阿姆斯特朗,部分記住了第二個登上月球的人奧爾德林,但很少有人知道,當他們兩個前後踏足月球時,一同上天的同事邁克爾·柯林斯一直待在指揮艙繞月飛行。

今年4月,最被遺忘的月球第三人邁克爾·柯林斯在佛羅裡達州去世,享年90歲。

月球表面的寧靜海中,阿姆斯特朗和奧爾德林著陸附近的一個隕石坑被命名為柯林斯隕石坑。某種意義上,曾經離月球最近的人真的變成了星星。

他們將在2022年的夜空繼續閃亮。

(圖片均由視覺中國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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