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導演王雲飛 | 國產動畫“西遊熱”背後是什麽

1905電影網專稿 “我才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妖。”隨著一聲怒吼，齊天大聖孫悟空在大銀幕上再度“重生”。 

曾打造真人版“西遊記”三部曲，總票房近30億的星皓影業，聯手導演王雲飛再度出發，用這部名為《西遊記之再世妖王》的動畫探尋著這一經典IP的全新打開方式。

在保留原有世界觀的基礎上，影片顛覆性地打造了大花臂、煙熏妝的叛逆少年版孫悟空形象，更增加了“妖祖元蒂”這一全新反派。

在與元蒂殊死搏鬥，涅磐重生的過程中，“大少年”孫悟空也實現著至暗時刻的自我救贖。

歷時五年打造，團隊總人數超過千人，王雲飛稱影片的誕生過程也是一場修行。

《再世妖王》如何在傳統與創新中找到平衡，作為創作者又如何面對國產動畫興起的“西遊熱”？   

導演王雲飛接受1905電影網專訪

“大少年”版孫悟空

“煙熏妝”靈感來自黃子韜

《西遊記之再世妖王》的項目啟動於《大聖歸來》前，後者在票房和口碑上的成功曾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過王雲飛的創作心態，“那段時間，我不停地問自己，到底還拍不拍？”

“要拍就拍一個不一樣的孫悟空。”在反覆研讀原著，揣摩人物的過程中，王雲飛內心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憤怒感”，“很多年都沒有這種感覺了，是打引號的憤怒，順著這種感覺，我決定要拍一個‘大少年’的孫悟空。”

所謂大少年，就是要呈現屬於孫悟空的“青春期”。與以往“西遊”作品中的形象不同，他既不是無所不能的“仙”，也不是法力無邊的“妖”，而是像毛頭小夥子一樣，叛逆、孤傲、暴躁，天不怕地不怕，不撞南牆不回頭。

“其實哪有什麽人、妖、仙，都是我們給定義的，孫悟空只會覺得那是我自己。”

影片中，孫悟空與妖祖元蒂殊死搏鬥的過程，也是大少年成長蛻變的歷程，“他內心最柔軟的東西被觸碰，至關重要的人會離開他，甚至他自己都會死去，然後再涅槃重生。”或者用影片中的概念來概括，從“無心”到“有心”。

在孫悟空的形象設計中，王雲飛將傳統戲曲元素與唐代服飾的繡片相結合，再配以大紅大綠的強烈色彩，他認為這樣既有“國潮感”，又凸顯了“少年”悟空的狂放不羈。

宛如煙熏妝一般的黑眼圈更是“點睛之筆”，王雲飛透露，這一靈感來自黃子韜在參加某檔節目時的黑色眼影，“人們都說印堂發黑不好，但孫悟空太剛了，這些不會對他造成影響，如果眉眼有一種黑色的物質，那肯定挺酷的。”

如果說少年成長離不開夥伴，那《再世妖王》裡，“師徒三人”與孫悟空的關係就像並肩作戰的兄弟，這也是對原著中師徒關係的再創作。

“豬八戒是油滑痞氣，沙僧是慢半拍的鐵憨憨，唐僧與悟空雖然是師徒，但相處像哥們一樣。到最後他們都能為了兄弟熱血出戰。這種反差才更加真實。”

 從元蒂到“全妖桶”

《再世妖王》的變與不變

在王雲飛的解讀中，影片片名中的“妖王”是一語雙關：一方面是指強悍血性卻不被接納的孫悟空，另一方面直指電影的最大反派——他創作出的全新角色“萬妖之祖”元蒂。

元蒂的造型同樣設計了數十版之多，導演最終決定從《山海經》中的上古戰神蚩尤出發，打造出三頭六臂、銅頭鐵額，刀槍不入的凶悍形象。

同時，在面部和身體花紋的設計中，團隊則參考了三星堆青銅器上饕餮紋等紋理飾樣，更添古風和厚重感。

不僅是元蒂，影片中的“白月光”、萌力擔當“果子”也是《再世妖王》創造的全新角色。它由金蟬子的真氣幻化而成，一路引領孫悟空突破重重險阻，解除三界危機。

“真氣是中國的概念，一個人的勇氣都蓄在裡面，善和惡在它這裡都會被放大，它的前世今生與師徒四人是勾連的。”王雲飛解讀道，“它與悟空的互相守護，有一種孤獨感，也增添了悲情的色彩。”

除了兩個重量級的全新角色，《再世妖王》還創造性地將《西遊記》中的各路妖怪“熔於一爐”。

在孫悟空獨戰十萬妖兵妖將的千年峰大戰中，金角大王、銀角大王、獅駝王、多目鬼王、九尾狐等20餘位經典妖怪盡數登場，被人戲稱為西遊“全妖桶”。

九尾妖狐

千目鬼王

無論是“大少年”孫悟空，還是全新加入的正反派角色，都是王雲飛對《西遊記》這一耳熟能詳的經典神話的創造性改編。

如何平衡經典與創新的關係，王雲飛認為：“中國的神話體系有自己的世界觀，改編一定要尊重原著，但可以在保留世界觀和角色關係的基礎上，去生長出一些很有趣的支脈，創建新的悟空世界。”

水墨風與徽派建築

國產動畫“西遊熱”背後是什麽？

王雲飛自幼學習國畫，因而在美術風格上，也自然而然地選擇從國畫，甚至更早的古畫派出發，筆墨用色較多地使用了原始顏料，力求打造鮮亮飽滿的獨特視覺觀感。

“中國古畫派特有一種“墨金”的感覺，特別酷。寫意重彩是我想追求的國風體系，跟《功夫熊貓》等外國人的眼裡的中國水墨動畫不一樣，和老祖宗的水墨也不一樣。”王雲飛說。

在長達五年的籌備製作時間裡，王雲飛曾先後前往安徽齊雲山、湖北、雲南等地采風，僅前期取景照片就超過了1萬張。片中仙家庭院、佛教寺廟、峽谷魔窟等場景參考了徽派建築、南方裂谷、丹霞地貌等大量人文及自然景觀。

五莊觀的設計靈感來源於徽派建築

其中，齊雲山的峰林雲海令王雲飛印象最為深刻，影片前半段五莊觀、鬥山神、乾坤村等橋段的靈感也均來源於此。

站在齊雲山的山頂，看到繚繞的雲海，王雲飛稱自己有“魂穿”唐僧之感，“他會想到西行之路有多坎坷，都說出家人是不能動情的，但‘取經’這件事本身就是很有激情的，所以在影片裡，唐僧也流了一滴淚。”

據統計，影片的動作特效鏡頭佔比超過50%，最後30分鐘的終極之戰更是從頭打到尾。在國內動畫工業體系不完善的情況下，製作團隊甚至自行開發軟體用以應對巨量的工作。

王雲飛坦言，最後30分鐘真是“要了中國動畫人的命”，儘管最終的成品有遺憾，但挑戰的過程卻彌足珍貴。

“就像一個人在跳高的時候，正常跳還比較優美，但是我們跳得比較慘烈，你會看到這個人肚臍也露出來，腳也崴了，身上也殘破了，但即便這樣，也一定要跳著去夠它。”

從橫空出世的《大聖歸來》到豪取50億票房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再到《薑子牙》《新神榜：哪吒重生》，從“西遊”“封神”等經典神話傳說衍生出的國產動畫可謂層出不窮。

僅“西遊”一支，未來就有《齊天大聖之真假美猴王》《大聖鬧天宮》《孫悟空之噬天魔猴》等三部待映。題材扎堆難免引發觀眾的審美疲勞。

待映的“西遊”題材國產動畫

面對國產動畫的“西遊熱”，王雲飛認為，其根源是國產動畫行業還沒有形成成熟的工業化體系，因而無論是創作者還是資本，都會優先選擇耳熟能詳、喜聞樂見的“安全題材”。

“當有一天，我們動畫人能力達到一定的水準，市場的回報也足以支持我們去做一些原創的、作者思考型的作品時，就不會有這麽多重複的題材了。”

同時，王雲飛也表示，作為流傳百年的四大名著之一，《西遊記》在故事和主題上仍有很多深挖的空間，觀眾們抵製的不是西遊題材，而是“不好看”的西遊故事。

無論是《再世妖王》還是上文提到的幾部動畫作品，無論最終票房成敗幾何，都是國漫崛起路上的積極嘗試，共同探索著經典神話傳說的現代化表達和國產動畫工業化的新路徑，“也希望觀眾多一些耐心和鼓勵的聲音。”

王雲飛

早在《再世妖王》籌備之初，王雲飛曾與《大聖歸來》的導演田曉鵬等一同赴好萊塢觀摩學習。回來後，他在自己的動畫公司“其卡通”的標誌下加上了這樣一句話：“用中國的動畫與世界溝通”。

如今，回望這句話，王雲飛謙虛地說：“雖然能力可能離得特別遙遠，但我們一直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