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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年3部電影,第一部就入圍金馬獎,他靠現實題材征服觀眾

撰文|邢逸帆 編輯|迦沐梓 周安 出品|騰訊新聞谷雨工作室

小城,凶案,昏黃燈光下沉浮的男女。一部《風平浪靜》把生猛熱烈的90年代重新帶回觀眾的視野,也讓人們記住了導演李霄峰的名字。在寬闊的時代中,李霄峰的電影像一根針,刺破曖昧不清的隔膜,抽取出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

李霄峰在北京的工作室不大,推開門,兩隻貓先跑出來相迎。一隻狸花貓叫“姐姐”,是《我的姐姐》劇組留下來的,電影殺青後,李霄峰收養了它;另一隻小奶牛貓叫“舅舅”,是收養的流浪貓。電影背後的李霄峰,靦腆,愛笑,剃得過短的圓寸頭兩側露出青色的頭皮。對話過程中,小貓時不時跑來蹭他兩下,打斷對話。

“文藝青年”的外表之下,是他銳利的另一面:被時代裹挾的小人物,不加遮掩的坦誠,和對現代關係的思考,是他作品中貫穿始終的調性。

打燈的人也可以改變電影的空氣

《風平浪靜》公映後,“文藝片導演”李霄峰不得不第一次大面積地面對觀眾。他奔波在一個又一個放映會上,讚譽和批評紛紛湧入。有觀眾說電影的氣質讓人念念不忘,“聽片尾曲時渾身顫抖”,也有觀眾非常憤怒,在李霄峰微博下留言,“你的電影拍的到底是什麽?”

《風平浪靜》本身是一部有獨特氣質的電影,它既非犯罪類型片,也非愛情片:高考前的一次過失殺人,讓成績優異的高中生宋浩(章宇飾)偏離了原本的人生軌跡,從家鄉逃亡。15年後,一切仿佛都已風平浪靜,宋浩回到家鄉,與愛慕自己的老同學潘曉霜(宋佳飾)重逢,一點一點找回失去的人生,發現15年前的真相。

主角宋浩從優等生墮落為逃犯,經歷了人生劇變,父子反目,想讓這樣一個角色立住是很難的。李霄峰腦海中一開始也沒有宋浩的具體形象,直到遇到了章宇。章宇和李霄峰類似,在成名之前都曾在社會摸爬滾打,熬過了默默無聞的跑龍套時光。第一次見面時兩人相約喝酒,幾口下去才啼笑皆非地發現,兩個人都是酒量又差又要喝。倆人一直喝到了凌晨兩點,章宇閃光的眼神和對劇本的理解讓李霄峰認定,“宋浩就是章宇,章宇能理解宋浩”。

李霄峰不喜歡“調教演員”這個詞,“現場就是交給演員的,導演有的時候甚至要比演員站得更低,才能夠看到這個人身上散發的魅力”。《風平浪靜》中的神來之筆,很多是演員自己的理解和發揮。

在拍章宇和宋佳的激情戲時,清場的間隙李霄峰看到他們依偎在一起,“裹著小被子,看我的眼神是特別單純清澈的,像兩個小動物一樣看著我”。只有在這種狀態下,演員才能把戲演好,“只有所有主創都相信影片裡的時空,相信兩個人間的情感,觀眾才能跟著相信”。

有不少觀眾覺得這場戲裡的章宇有一種不顧一切的性感。李霄峰笑道:“我覺得那場戲很溫馨,很無邪,可能在他(章宇)和小花(宋佳)之間,化學反應還是足夠的。我覺得性感這個事是他(章宇)自己負責的,這個事真不是我們主創能夠負責的。”

在李霄峰看來,電影是一兩百人在一起工作的結果,除了演員的發揮,編劇、攝影、錄音、美術、後期、剪輯,每一個崗位上都有創造性。“哪怕只是在現場打燈的一個小夥子,他把燈的亮度提高一點,把角度偏那麽一點,整個光線就變了,空氣就變了。”李霄峰說。《風平浪靜》的剪輯指導,也是《邪不壓正》《芳華》和《一步之遙》的剪輯指導張琪,在後期剪片子時把每一場戲的單畫面全部都摘出來,貼了一整面牆,每天盯著看出了很多個版本,李霄峰說,“可以說,電影裡不僅有我的審美,也有演員的影子、剪輯的影子、每個人的影子。”

在寬闊的時代中做一根針

李霄峰被有些人稱為“現實主義導演”,他的作品中從不避諱那些不夠完美的畫面:潮濕的弄堂,沁出水珠的綠牆圍,大排檔上閃爍的燈光和紅色塑料椅子。90年代是李霄峰電影故事發生的背景,也是他作品的底色。

在前幾部作品拍攝取景時,李霄峰會刻意避免一些過於“摩登”的城市。2016年,《追·蹤》在重慶取景,在李霄峰看來,這個城市得天獨厚,是上升時期的縮影。“它的整個城市階層一覽無遺,不像在北京上海,城市分區是明確的,大興住的是一群人,豐台住的又是另一群人,”李霄峰說,“在重慶,這一切都雜糅在一起”。

《風平浪靜》的取景地選在泉州。這是一個對故鄉去而複返的故事,在拍攝初期,李霄峰就決定,“拍攝地一定要有海”。李霄峰從小在安徽長大,生長在內陸城市的孩子,總是對海有浪漫的幻想。為了找到一片能作為宋浩歸宿的大海,他想了很多,“我不希望這個地方的發展已經快速到像深圳或者廈門那樣,也不希望是像福州或者海南那樣特別大氣的地方。”最終,李霄峰來到了泉州。這裡的人氣質慵懶,海卻特別野,衝撞在一起產生了一種獨特的泉州氣質,他感覺終於對了,這就是自己想象中的大海,能接納人的過去,卻不得不讓人再次起航的大海。

回頭看自己的3部作品,《少女哪吒》《追·蹤》《風平浪靜》,背景都設置在90年代,這和李霄峰少年時代的體驗有很大關係。少年時李霄峰在合肥八中上學,仗著自己成績好,會帶領同學逃課反抗老師,下課之後就會泡在磁帶店裡,買磁帶聽音樂。有一次從學校出來路過遊戲廳,他看到當時學校附近有名的混混正百無聊賴蹲在門口用扳手敲地,嘴裡唱著些什麽。仔細一聽,唱的是“我喜歡鮮花,城市裡應該有鮮花”,張楚的《孤獨的人是可恥的》。詩一樣的歌從混混的嘴裡唱出來,那一瞬間李霄峰就覺得,如果自己要拍電影,一定要拍這樣一個場景。

李霄峰對90年代最深的記憶除了念書,就是社會發生的巨大變化。“整個90年代可以用亢奮來形容,”李霄峰說,“深圳開始發展,大人開始下海,人們對情感的追求和對物質的追求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社會轉型的陣痛裹挾著他的主角們,也裹挾著李霄峰。《風平浪靜》裡的宋浩回到闊別15年的故鄉,老房子已經被拆掉,好像記憶才是錯的,面前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廢墟。

在李霄峰離家的十幾年間,合肥也經歷了大拆大建,記憶中的城市已經難以追溯,和故鄉的紐帶似乎斷了。2002年,李霄峰從比利時留學回國,回到大學所在的五道口學院路,發現這條窄路已經被拓寬,竟然需要走天橋才能過馬路了。李霄峰說:“你和故鄉都在成長,而這種成長往往是彼此遠離的。”

2014年《少女哪吒》入圍金馬獎的時候,台灣作家王文興老先生曾經問李霄峰是哪個學校畢業的,李霄峰說自己是社會學校畢業的,是經歷了社會的一番變遷,加上對這種變遷的反省和思考,才走到了今天。“我後來反思,我當時可能太坦率了,人家可能也只是想知道我哪兒畢業的。”李霄峰有點不好意思。

時代是寬闊的,從時代本身就能汲取無窮的靈感。李霄峰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提取者,遠遠稱不上藝術家,“如果說這3部電影對現實有什麽意義,其實我覺得是提取,就像一個針頭,戳到皮膚裡,從皮膚裡抽出一管血出來”。

不滿足做一個“現實主義導演”

作為國內最早的一批影評人,李霄峰2002年加入陸川工作室,在電影《可可西裡》中擔任隨組紀錄片導演,就此踏入電影圈。2014年,李霄峰執導的首部長片《少女哪吒》獲金馬獎最佳新導演提名,5年後,他的《風平浪靜》又入選金爵獎影片名單。

在《可可西裡》劇組時,李霄峰什麽都做,廣告創意、分鏡、紀錄片拍攝、劇照,其中做得最多的是寫讚助文案。“比如到了格爾木,需要向當地的可可西裡自然保護區管理局申請兩輛吉普,”李霄峰說,“有時候也會寫文件,說我們拍電影需要5頭犛牛。”

有一天在片場時,陸川對李霄峰說:“如果我是你,我就會想一下這個戲換成我要怎麽拍。”他發現自己離導演的距離其實也沒那麽遠,起碼拍攝用的攝影機已經拿在自己的手裡了。

在讀書時,李霄峰也會特別留意文學中視覺化的表達,“好的文字,甚至有些古詩詞它連分鏡頭都給你(設計好了)。有一首詩——月黑雁飛高,單於夜遁逃。欲將輕型機車逐,大雪滿弓刀。實際上它的分鏡頭全做好了,到最後就是一個推近的大特寫,大雪滿弓刀。”

李霄峰喜歡黑澤明、謝晉、雷德利·斯科特這樣的導演。“他們都有一個特點,都在拓寬自己的邊界。他今天是在拍這個題材,明天可能拍個完全不一樣的,他一樣能拍得很好,這個我覺得是電影導演該乾的事兒。”

作為一個導演,李霄峰至今覺得自己還是新人。他不滿足於做一個“現實主義導演”,還有很多新題材想嘗試,很多新手法想用在片子裡。下一部片子,李霄峰可能會拍科幻片,也可能會拍都市題材。“但是我是不是能跳出這個如來佛的手掌心呢,這個看造化了,”這位42歲的導演說,“我覺得我還有點時間。”(來源:騰訊新聞)

*騰訊新聞谷雨影像出品紀錄片《先見之人》第四期7月5日正式上線,登錄騰訊新聞客戶端,搜索“先見之人”觀看視頻。

出品人|楊瑞春 主編|王波 責編|程婕 運營|張簫 黃欣然

*版權聲明:本文部分圖片由李霄峰提供。騰訊新聞出品內容,未經授權,不得複製和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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