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雷與柯勒律治的《古舟子詠》

在英國文學史上，1798年是重要的一年，華茲華斯於是年發表的《抒情歌謠集》，標誌著英國浪漫派文學正式肇始。在這部詩集裡，華茲華斯也收錄了他的好友柯勒律治的四首詩，其中的《古舟子詠》日後成為英詩的不朽名篇之一。對於此詩，華茲華斯曾回憶說，當年他們二人，還有他的妹妹多蘿西，一起在英格蘭西南部薩默賽特郡的山間散步，他在途中談起正在讀的一部書，英國海軍艦長謝爾沃克所寫的《南海環遊世界記》，並且提到書裡的一個細節，作者手下的副艦長，在合恩角一帶的海面上，因為迷信而認為信天翁是凶兆，將其射殺。柯勒律治聽了這個故事，回去之後寫成了這首625行的長篇敘事詩，當年才二十五歲。

此詩一開場，有人在去參加婚禮的路上，邂逅一位“古老的”水手，攔下他，讓他在迷離恍惚之中，聽了水手在海上的一番怪異、恐怖、出生入死的經歷。這個水手在南極一帶海面上，射殺了一頭信天翁，以後一路去赤道的航海途中，歷經風險磨難，船上的同伴責怪他不該射殺海鳥，將死鳥懸掛在他的頭頸上。最後船隻沉沒，全船的人遇難，唯有這個水手被一位隱士救起，從此他便漂泊四方，到處講敘自己的經歷。去參加婚禮的人聽了這個故事，次日早上醒來，心情悲傷，但是覺得若有所悟。

全詩共分七個部分，一共有142個小節，其中107節是四行詩，隔行押尾韻，五行和六行的各有十七節，此外還有一個長達九行的小節。珀西主教在1765年編成的《古英詩鉤沉》，對後來英國詩歌的發展影響深遠。浪漫派的詩人中，這種影響在柯勒律治和濟慈的作品中最為明顯。《古舟子詠》使用抑揚格，四音步與三音步的詩行交替輪換，正是早期英國民謠的風格。除此之外，柯勒律治在詩中還大量使用了“行中韻” 、頭韻、跨行連續、首語重複、擬聲詞、明喻、暗喻、提喻等修辭手段，增強作品的音韻和色彩。1798年發表的原作，運用的古詞語很多，讀來有些“隔”，不太符合華茲華斯提倡使用日常語言的宗旨。此詩1817年重新發表的版本，經過作者的修訂，流暢自然了許多。

法國插圖大師多雷，一生創作了許多以風景、人物為題材的油畫，造詣非凡，但是這些畫作如今卻為他在插圖界的盛名所掩。他跟英國頗有淵源，1867年在倫敦舉辦了畫展，非常成功，後來在邦德街上專門設立了一家多雷畫廊；他為莎士比亞的《暴風雨》、彌爾頓的《失樂園》和丁尼生的《國王敘事詩》都創作過插圖，這裡是他為1876年出版的單行本《古舟子詠》所作的四十餘幅插圖之一，描摹的是原詩第一部分裡信天翁在船上駐足的情節。多雷在創作插圖之前，對於原作的閱讀理解，總是先要下一番深入的功夫，所以他的作品對於原作的氣氛，拿捏得非常準確。

本文刊於2018年9月2日《文匯報 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