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靈頓和亞馬遜聯姻，長舒一口氣的，也許不是亞馬遜，而是很多阿靈頓人。
亞馬遜宣布取消在紐約建設新總部的計劃後，當地民眾14日集會慶祝。 圖/新京報網
文 | 陳興傑
上個月情人節，電商巨頭亞馬遜宣布和紐約“分手”，不再考慮將第二總部落戶在皇后區。一個多月後，弗吉尼亞州的阿靈頓縣就給亞馬遜送去“訂婚彩禮”——價值約5100萬美元的稅收優惠。數額不算大，但足以表明阿靈頓情真意切，矢志不渝。禮輕情義重，這筆錢是阿靈頓和亞馬遜聯姻的見證。
阿靈頓政府的心情可以想見：亞馬遜的落戶，將給當地提供5萬個工作崗位，未來20年將創造500億美元稅收。對於這個以國家公墓聞名、地段不算特別好的地方，亞馬遜的來臨，無異於財神爺寵幸。按照此前的計劃，阿靈頓縣只能分到亞馬遜第二總部的一半（也就是2.5萬人），如今亞馬遜和紐約鬧掰，阿靈頓獨享其利。
紐約與亞馬遜“分手”
亞馬遜跟紐約鬧“婚變”，紐約人的態度乍看似乎有些前後分裂：當地某大學的最新民調顯示：67%受訪者認為，亞馬遜離開紐約是壞事，只有21%的人對此歡欣雀躍。也就是說，許多紐約人後悔了，這與他們趕走亞馬遜時的民意表現完全不同。
事實上，無論阿靈頓還是紐約，能和亞馬遜有這段姻緣也不容易。
去年11月，亞馬遜CEO貝索斯宣布亞馬遜將建設第二總部，全美兩百多個城市興奮不已。有媒體說，它們像等待“選美”一樣等待貝索斯的挑選。為贏得這樁婚姻，各個城市自帶“嫁妝”，說盡好話。紐約就宣布了30億美元稅收計劃，市長和州長一起出來月台。州長開玩笑說，亞馬遜願意來，我就願意跟它姓。
貝索斯後來選中了紐約和阿靈頓，這和區位優勢不無關係。紐約是全美第一大城市，是美國的消費中心，有充足的人才儲備。阿靈頓雖然是小城市，離華盛頓卻非常近，適合亞馬遜這種經常和政府打交道的巨頭落戶。當然也有人說，這場“選美”只是宣傳，貝索斯在紐約和華盛頓買豪宅的時候，也許早已內定。
但當貝索斯宣布亞馬遜第二總部花落紐約和阿靈頓後，在坊間激起的卻不是狂喜，而是憤怒和抗議——這種憤怒主要來自平民和底層。在他們看來，市長和州長不經議會討論和批準，就給亞馬遜開條件，這裡面是不是收了好處？亞馬遜這樣的大公司，把西雅圖（亞馬遜總部）禍害得還不夠慘嗎，現在跑來禍害紐約？
在許多國人看來，能招來商引來資的地方主政官員是造福一方的能吏；亞馬遜這樣的大公司落戶本地，那是應該吹嗩呐放鞭炮的大好事啊，為什麽要抵製呢？
原因很簡單。亞馬遜來了，會帶來大量高薪就業機會，有錢人一多，城市就要翻新升級——皇后區也就不再適合窮人居住了。憑什麽你們一來就要把我們擠走啊？於是這些人就鳴鼓而攻之。
紐約人趕走了亞馬遜
部分知識分子同情底層民眾，他們把大公司主導城市翻新升級稱為“士紳化”。摩天大樓和商業區建起來後，城市就會變得呆板冷酷，缺乏人情味，社區消失了，攤販沒有了，原來規模各異的咖啡館小餐館，被千篇一律的星巴克和麥當勞所取代。與之俱來的，就是不適合窮人生存了。
“士紳化”這詞頗具諷刺意味，諷刺背後則是敵視：大量紐約人不願意被驅逐，他們聯合起來，抵製亞馬遜入駐。
亞馬遜某個配送中心。 圖/新京報網
亞馬遜一開始還想著談判妥協：公司總部入駐，給當地帶來2.5萬員工的同時，確實會帶來交通壓力。亞馬遜得給當地增加公交路線吧？不是說窮人找不到工作？那我們出資500萬美元，在當地建一個職業培訓中心，專門為低收入低教育人群提供職業培訓吧？
但退讓並沒有換來認同。亞馬遜在紐約開設總部，居然只花500萬打發窮人？你們帶來平均年薪15萬美元的高薪人士，拉高了當地工資水準和物價，損害了窮人的利益。你們在紐約落戶，居然還搞什麽“面向全球招聘”，不給本地人就業名額，這不是歧視是什麽？
來自紐約州選區、炙手可熱的民主黨政治新星奧卡西奧·科爾特斯，就公開站出來譴責，說亞馬遜落戶紐約會讓民眾流離失所。亞馬遜見勢不妙，於是很快發表聲明，考慮從紐約州撤離。
亞馬遜出走讓市長和州長大為尷尬，他們甚至也站出來譴責說，亞馬遜這是在“濫用企業權力”，對勞動者構成了傷害。
這麽一來，亞馬遜自然去意已決。
紐約人後悔了
對於這樣的結果，很多人讚賞不已。他們認為，這是美式“博弈”的勝利。在我看來，這完全是一出鬧劇。對紐約的經濟發展而言，是一場悲劇——紐約被少數人綁架，錯失了一次發展良機。
大公司入駐，相當於本地生產力水準提升。就業崗位會增加，工資水準也會提高。公司可能不會雇用本地勞動者，但高薪崗位會刺激消費，帶動相關就業。低學歷者可能無法進入亞馬遜公司，卻很可能承接大公司外溢的工作機會。就業增加，城市會更有活力，對誰都有好處。
房租上漲的確是鏈式反應的一環。但正常市場反應是增加住房供給，好容納更多人。紐約租房市場之所以有明顯的擠壓效應，很重要的原因是：住房供給被控制——紐約州是全美國住房管制最厲害的地區，房租也受到管制。
紐約州人不明白這些道理嗎？也許並不是。窮人抗議很正常，為何當時社會輿論不見有人站出來支持亞馬遜呢？我想，很重要的原因是：敲竹杠。
沒想到的是，亞馬遜不吃這一套。當奧卡西奧·科爾特斯還在劈裡啪啦打算盤的時候，亞馬遜翻臉了，甩甩袖子就走。這出乎很多人意料。誰知道亞馬遜選在情人節這一天提分手，是不是有意為之呢？
戀愛的時候，雙方都要克制。如果一方步步緊逼，就很可能面臨雞飛蛋打、煮熟的鴨子飛上天的尷尬場面。這一次輪到紐約人後悔。除民調顯示67%的紐約人反對亞馬遜離開，還有個表現是：奧卡西奧·科爾特斯的支持率正在下跌。38%的受訪者認為她在該事件中扮演了“惡棍”角色，只有12%的人認為她是“英雄”。
受紐約風波的影響，這次阿靈頓官方歡迎亞馬遜入駐，就顯得格外積極熱情。3月19日，當地議會審議給予亞馬遜5000多萬美元稅收優惠時，外面的抗議聲不斷，投票還是取得5:0的結果。這時候長舒一口氣的，也許不是亞馬遜，而是很多阿靈頓人。
陳興傑（媒體人）
編輯：李冰冰 校對：郭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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