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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太極形意八卦三個內家拳事

1946年,張大千在上海甌湘館與李秋君,錢瘦鐵,陳肅亮,葉世琴,周煉霞,李祖韓,顧青瑤,葉大密等人的合影:

作者:陳巨來 來源:《安持人物瑣憶》

陳巨來(1904-1984),原名斝,字巨來,號塙齋,別署安持老人、牟道人、石鶴居士,齋名安持精舍,浙江平湖乍浦鎮人,寓居上海。傑出的篆刻家,著名書畫家、詩人,其篆刻被人譽為「三百年來第一人」。

陳巨來篆刻藝術蜚聲海內外,作品得到金石收藏家的珍視。曾任上海中國畫院畫師、西泠印社社員、上海書法篆刻研究會會員。1980年9月,被聘為上海市文史館館員。他與許多文人雅士都有深交,如吳湖帆、張大千、溥儒、馮超然、謝稚柳等。

今日,陳巨來廣為人知,並非完全由於其在篆刻史上的赫赫聲名,而是由於他撰寫的一本回憶錄《安持人物瑣憶》,主要講述民國時期上海文壇、書畫、篆刻界名家聞人的掌故軼事。

儘管歲月荏苒,故人遠行,然而各種淹沒無聞的前塵往事、瑣碎雜談,一經陳巨來信手拈來,文白相間的文辭加以潤色修飾,竟然再次變得鮮活生動起來,大量「老八卦」浮出水面,其所撰寫的種種趣事,亦可看作一部民國版的「世說新語」。

(一)

中國拳術自古以來分為兩大派:少林寺和尚所留傳者,名曰「長拳」〔相傳為達摩祖師為始祖雲),屬於恃力取勝,純為硬功,總稱之曰外家拳;太極相傳雲始祖為張三豐,因觀鷹蛇相鬥而發明者?形意則久傳為宋人周侗所始創?八卦乃清代同光之間某親王府閹人、專司護衛之太監名董海川者所開始,僅雲得自一老僧所授,未能述及源流也。

茲先記形意拳,余所學習過情況如下。

在抗戰前二三年間,上海來一北方形意名家曰王向齋,據其自雲:乃清同光間最著名形意權威郭雲深之得意及門雲雲。

其時上海一留德皮膚科博士名尤彭熙者,為一拳迷,凡聞名家必往求教,尤至王宅一談後,聽王把自己吹得神乎其技,謂雖遇千斤大力士,亦可一彈指之間將之擊倒雲雲。

尤不信,特去約了當時上海四大富豪之一的吳溥新(這三字或同音耳,乃貝潤生之婿),帶了一白俄保鏢(此人重二百斤以上,有八百斤氣力之勇士也)同至王宅比武了。

其時王特將定製的一沙發,沙發四腳都有五寸見方,移至靠窗門向內。王向外立了後,命白俄盡全身之力向之猛撲,該俄人撲及其胸時,王氏隻以雙手中指向上一彈,俄人跌入沙發上,沙發斷了三個腳,全間玻璃全震碎了。

尤氏此時,似《水滸》上九紋龍向王進跪下叩頭了。王氏乃一老江湖,知尤為當時上海大名醫,於是獅子大開口:(一)代搬巨屋至大通路;(二)向北方接家族八門來申;(三)此後全家生活須尤一人負擔,如允許當以郭雲深老師處所得者盡以相傳可也雲雲。

尤氏當時有兩個門診所,診一次須二元,他每月有三千元收入之人,以謂王氏所開條件,每月至多四百元足矣,故一口即允之了。

學形意者,開始即為「站樁」先練氣功,然後教以十二形(如虎形、龍形、蛇形等等)。

開始半年之間,尤大進步,半年後,王即賣關子了,漸以託買貴昂之物,以作傳授秘訣為條件了。尤仍照辦,已增至一千以上矣。王又好賭,好嫖,呼朋喝友,至妓院大嫖大賭,贏了錢是他的,輸了錢,不問五百一千,即雲:彭熙,開一支票付某先生。

二年以後,月非三千以上,不足以填其慾望矣(尤氏後來所告余者)。尤每月至多三千收入,而盡付之還不敷,故不得已去向王氏雲:「老師,三千元一個月,實在無力負擔,以後每月規定一千二百元如何?」王氏大怒,說尤忘恩,將尤一掌,受了內傷。

尤遂雇了兩個白俄保鏢,各持一槍,向王雲:一個人持槍,你當作兒戲,不中用的,現在你奪了甲槍,乙即發槍,你有分身法否?」說畢,即從此分文不給,師徒反目了。隻三月,王即無所依靠,全家返鄉而去了。

備註:1、文中王向齋,即意拳(大成拳)創始人王薌齋。

2、尤彭熙 (Professor Pengsi Yu) (1902-1983),出生於江蘇無錫,畢業於上海同濟和德國的Heldelberg University 大學,於1926年獲得德國醫學博士,上海著名皮科醫生。1928年得朋友上海聞人江一平介紹拜入王氏門牆。尤氏後將意拳發展為「空勁」一支,號稱「神拳尤彭熙」。他的氣功心法來自藏傳佛教密宗的黃教喇嘛。1981 年尢彭熙夫婦被美國加州的史丹佛大學研究院 (Stanford University Research Institute) 邀請去做氣功實驗和醫學交流。後來被當地的武術界人士邀請開班教授意拳和氣功。1983 年7月21日在美國逝世,享齡81歲。

(二)

茲再說余與王、尤二氏之關係。

當王氏居大通路時,形意大王之名幾無人不知,余以少年體弱,(一)頗思見見其人,(二)學些拳術以增強身體。時先君老友曾本章字燕甫,曾任江西省長,年已七十八歲,亦從王學「站樁」,健步如飛(王恃之作宣傳不取分文者),遂率余往見之。

王詢知為曾老友之子,必富家子矣,當時大表歡迎,並立即秘傳「站樁」之法,雲「所謂形意,站乃形也;頭如絲懸,手如浮在水面上,雙足意在空中,此乃意也。」

一月有餘大見功效,後被他發覺乃一窮官之子,無油水可撈,遂雲「照此練下去,隔三年再當進一步地教授可也。」其時尤醫生無日不去,遂與余至熱絡成為友人了。

在王鎩羽歸北方後,不知何人把陶冷月介紹給尤(在尤黃河路門診所中)學「站樁」,尤知陶是時正囑餘一再刻印,至好也,遂囑陶至余處偕同學習。

尤告以上之事後雲:「王先生教的是初步功夫,本人準一繼續教下去可也。」當時規定每星期五下午五時後二人同去求其指點糾正一次。

至抗戰前一年余以程潛之介任楊虎秘書後,冷月對程負恩,為程所不齒,冷翁囑余代之負荊請罪,程雲:他負恩太甚,不再理了。因此陶認為余未出力,竟在尤處大肆汙衊。

一日,尤告余雲「冷月大有與你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嗣後你改星六下午來可也。」余告之曰:「尤醫生,本人並不想做一拳術家,暫與你告別了罷。」

不久「九一八」軍興,余墮落了,直至解放初期,上海尤醫生之拳名,與一太極大家樂奐之(震旦大學教授,後以授拳為生活者)各負盛名。

據人雲:各能以「空勁」打人雲雲;更有人雲:尤能手指向掛鐘拔時刻,一紙在地,他可以空勁指住,任何人揭不起等等神話(後知全是屁話也)。

因此引起了我一個學生王XX好奇,願拜之為師,乞余為介紹,余親書尤氏,征其意見,承他次日即來舍,問余曰:「這王XX幾歲了?」余雲:「廿一歲呀。」

尤雲:「與你相別了十多年了。本人所教學生甚多甚多。凡靑年者別的本領平平,惟獨搞男女關係『拿工錢』的本領差不多都會了。本人為佛教徒,造孽多了。所以你介紹的王XX絕對不敢領教了。你如願繼續學下去,本人可以仍盡義務全心全意相授也。」

時余正在戒嗜好,體弱不堪,告以實況後,尤雲:「明天你再來,準可恢復健康。」

次日余去了,尤乃授余以雙手向上向外之式,告余雲:「此最難之功夫,回去堅持站七分鐘,為吃勿消,兩腿可少直雲雲」。

那知余回家一試,二分鐘不到,人幾昏厥了。余硬挺七分鐘,後一星期再去告以情況,尤雲:「甚好甚好,嗣後能堅持至一分一分地加上去即更好了。」

余究以稍有根底,故一月後即能站十分鐘以上。尤始終未改樣子,及一年後,余可立而不動逾一小時以上了。

在這一段時間中,尤告余雲:「十年前自你與陶分別後,抗戰一起,陶夫婦反目了,其婦湘人也,攜了幾個子女,全去湖南娘家了,陶煢然一身,本人遂在此門診樓上亭子間招之居住,不但不取分文,且供膳食,義務教之練氣功,六年之久。那時西藥日漲不已,本人為了業務上之關係,因進針葯一批,需五千元,缺少八百元,因知冷月由程潛在抗戰前為之開一展覽會賣了三千數百元之巨,手中八百元,或尚可以拿得出的,當時即向冷月商借了。隻隔五六天,即賣去一部分針葯,將款加了利息還陶了。那知陶逢人即說:尤醫生招去住在他家,全靠他的資金,囤積發了財的呀。我(尤自稱)聽後,已不甚滿意了,有一夕,本人至樓上取東西,目睹五柳先生正與一婢女在亂搞男女關係,本人不由不大怒,立時將這二人驅逐出門了。所以本人後來始明白,他說你在程潛那裡不幫他說好話,完全胡說八道也。」

尤氏所教之氣功,純為形意拳之氣功,與和尚打坐不同(但最後仍須經營這一關)。他教拳亦與王向齋有一些相同習氣,總是要留一手秘密的。

憶余練至一年半之後,覺呼吸順了,能長而細了。尤某日鄭重其事告我雲:「你可立至近二小時之久,根基有了,再隔二星期,可以正式教你進一步功夫了。本人屆時如忘卻,你可提醒一聲為要。」

至是日他房中子女全在,他對我雲:「今後站立時,屁股再稍稍往裡縮一點為要。」我問他上二星期所囑言語還有否?他雲廣就是這個呀。」

是日他雲:「本人去新閘路宿舍,你可搭一段車子,少待同行可也。」余允之。

及車至原西摩路路口時,尤放餘下車時,餘一足方著地,尤在耳邊輕輕謂余曰:「自今夕起,你『站樁』時將肚臍眼放鬆後呼吸,此乃真秘訣了。方才所說騙你的,防兒女們亂告人也。」余回家後試之,果然更舒暢了。

(三)

至一年十個月後,余可堅持立二小時半之久了,尤忽而拍桌子一下雲:「你站樁如此之久,奇蹟也。」余驚詢何故,他雲:「照例只須站半小時呀。」余雲:那麼,白費功夫了。」尤雲:「我特試試你的毅力呀,自今天起每天減五分鐘,至半小時即可了。」

後余又問之:「尤醫生,你說『氣通丹田』,我何日可成功呀?」他雲:「尚早尚早,你已四十九歲人了,至少四年後,冷月五年半始通氣的。在通氣前必須『上吐氣,下放屁』。」余笑告之雲:「最近我站時放屁不止。」尤雲:「何不早說?」余笑雲:「連放屁也要報告,真變了笑談『放屁』了。」

尤當時即以手向余小腹一按,隻覺一股氣直達臍下,尤雲:「你一向『花花太歲』之名,無人不知,今日始知你確未犯女色,反則不能二年未滿即通氣了。」余戲告之雲:「我體弱,再犯女色,等於自殺了,非不好色也,乃不敢耳。」

尤忘乎所以,竟將房中術採補諸法,盡行傳授無遺了。

尤又雲:「現在氣已通了,可以正式練拳了。」內家拳第一須沉住氣,對敵人,故非先從氣功不可雲雲。

至次年元旦,余始正式向之叩頭稱老師了。至其如夫人家中正式學拳,那知碰著了西泠印社賣印泥老闆吳振平,亦尤學生也,因餘一向捧張魯庵印泥,與我恨極了,遂向尤妾萬般罵我(因尤教學生,凡初學者,均其妾代勞,其妾亦精太極與形意二者之人也,乃一唱武旦賣解女出身者也)。

其妾因尤與之分房數年,遂與一曹姓學生有苟且,因此原故,尤把曹逐出門牆了。當時尤妾向尤提出要求,願意儘力一手教我練拳,但須把曹重列門牆為條件。

尤未允,告其妾雲:「陳不再準其來了。」所以隻六天,尤私囑余重至黃河路診所,將上述之事,一一詳告於余雲:「為了擋瞥,只能犧牲你了。你於拳無緣,我以密宗拉摩練氣法傳給你了罷。」

於是站而練氣變成坐而呼吸了,又把行、止、坐、臥 均可練氣之法一一全授給余了。余之一再急病,九死一生,或全出尤氏之賜也。

事隔幾一年,尤氏忽又來舍對我雲:「女兒家珍(或同音)自聖約翰畢業後,日與周信芳之女周易等東遊西盪,教以練拳,又雲一人無伴,不感興趣。她平日與你最談得攏,望你每天五時後即來,伴住她,本人教你二人同時學可也。」

余去後,果然她專心與余同學推手了。因此原故,尤之三個兒子亦一同學習了。尤氏三子,均以盜竊家中物出賣為浪費胡搞不肖也。

當時尤門診的一位掛號者姓方,與余為同鄉人,私下告余雲:「他們三個將來被尤醫生髮覺後,將要賴至你身上,那時有口難辯了。趁早不要來了。」余遂託故不去了。其後他大、次二子均被遣送勞改與勞教了。

其時尤對余是不滿意的,余亦私心覺得對他抱歉的。尤為密宗信徒,他為西藏諾那活佛之再傳弟子,其師乃一女性,名唐X X,他特在新閘路某裡租一屋供養之。唐居二樓,尤住樓下,人言紛紛,尤置若罔聞。

反右鬥爭時,尤已任本市第一醫院皮膚科主任,戴了帽子,他奮而先投水自殺,救出後,嘔出一符咒,更鬥得重了,又吞了三瓶安眠藥之多,以氣功至於高高等,竟不能自殺而死,但成半身癱瘓,至一年以後,乃自以氣功而恢復健康了,聞今已退休,住廣慈醫院對面金谷村中,與其妾住一樓面為生活雲雲。

(四)

以下再記太極大名家樂奐之(幻智)之事。

樂奐之,別號幻智,河南固始人,出身不詳。

據其自雲:在家八歲時,即由其父請形意拳教師授以武術,自中學畢業後即來上海人復旦中文系(時系主任乃應成一也),畢業後即至震旦大學任講師,其間因佩服一普通太極名家名董英傑者,即拜之為師專功太極了。

太極最著名者為同光間之楊露禪,號稱楊派,但董英傑第一老師名李香遠為另一派太極,後再拜露禪幼子楊潤甫為師,故李派、楊派董氏一人兼而有之。據樂老師告人雲:李派比楊派難得多,出手亦凶得多雲雲。

樂氏亦一人身兼二派,他亦密宗信徒,以密宗法門創立了以空勁打人,能於五步之外把人打倒,在抗戰時即曾以此法,將尤彭熙擊倒在地。於是尤氏又盡心向之學習了。

所謂空勁,余曾目睹,凡屬他們學生,確乎可以打得倒的,對一未學拳之普通人,即一無效力了,故在可信可疑之間耳。

尤氏最喜以空勁自吹,但余求其一試,總推託雲:你無功夫到家,一擊即要受傷雲雲。樂氏從不侈談空勁,但學生莫想一人可近其身。

尤與樂,本為同志(同學密宗之同志),因二人共爭拜唐XX為師,尤富樂貧,尤遂勝利了,一日二人同席,樂出其不意,以空勁將尤肺部一擊,尤回家即吐血不止(由此觀之,又為確事了)。

尤擅鐵沙手,隔二月與樂閑談時,突將樂胸一抓,樂亦傷爛近三月之久,由當時上海傷科佟忠義醫愈者。尤與樂從此成死敵矣。

尤當年與余談及樂時,總是說:樂太極中國第一手,但品行不佳雲雲。樂後談至尤時,必嗤之以鼻雲:尤乃董世祚(董英傑後至香港賣藝去了。臨行時,特以最後一得意學生名董世祚囑樂特別為之完成任務,故目前以董為太極大名家了。此人與余同年,以金鐘罩絕藝出名。此人最謙虛,從不以技自炫)手中敗將也雲雲。

初余於勝利前後,時至小曼家中,常睹賀天健(小曼學畫之師)一再吹捧說:上海新來一大俠名樂奐之,能以空勁擊人於十步之外,與劍客無異雲雲。

小曼詢以何以知之,賀雲:樂與錢瘦鐵同住一屋,樂居樓上的,因常去瘦鐵家中閑談,所以時時見到目睹其神技也。

後瘦鐵也至小曼處說樂公不但大俠,而且擅以氣功為人治病,有為神仙一樣,某日珊珊(鐵妻小曼家中的丫頭也)懷孕已八個月,突然將腰部跌傷,勢將流產了,經樂氏隻以一手輕輕按之,片刻即安然無事了雲雲。

小曼多病之人也,遂由鐵之介,偕之登門求治,據小曼雲,比吃藥靈得多多。因此,余對樂氏大名有了深刻印象。

至解放後,左高一同學復旦同班生沈XX為一弱不禁風之士也,經應成一之介拜了樂為師,亦居然能出手擊人了。同時應成一亦向樂學習,二人互稱老師互相叩頭(樂為封建頭腦凡學生,非向之叩頭不可)。

上海申新九廠老闆吳昆生,特在今汾陽路老宅中,另開一大廳,專請其至家中傳授其子吳中一,月資高至二百元,樂從此遂辭去震旦教師而在茂名南路一大花園洋房高職以一心教徒為生活了。

每星期自一至六,每夕至一家專授一人,余今隻憶及三家了,星五夕至吳宅,星四至女伶童芝苓家,星二至申報總主筆陳冷血家,專授其愛女陳樂(她為樂之唯一得意女生也,至今六十二三歲尚未嫁人,童芝苓之夫名陳亦,冷血侄兒也)。

後童芝苓不學了,樂遂騰出星四晚上在家專授女生之日矣。

在五四年時,上海無人不盛傳其名,余以好奇心每思一偷觀之,未得其便,一日,余在滄洲書場聽書,與一青年名吳新之者成朋友,詢其家世,知乃吳中一之侄兒也,余遂詢以樂奐之事。

他雲:「本人之父與妹父同住吳興路了,樂先生每星五夕必至中一廳中授拳,你要偷看偷看,可於星五八點前來我們後廳隔窗看之可也。」

余遂欣然與小吳約好,至是夕,餘八點正去時,那知是夕吳中一全家要去赴什麼聯歡會,余至時,只見吳中一親送樂氏及陳樂二人正出大門,只見他們後形而已,小吳雲:「下星期五再來罷。」余雲:「無緣無緣,不來了。」

後又遇一餘少年時同讀書之同學名劉沂萬(翰怡之子,嘉業堂藏書家也),他與吳中一為聖約翰同班同學,所以得每星五夕亦在吳宅學太極,劉談及樂時又神乎其神。

(五)

至五五年三月二日(因上一天左高夫人生一女兒,故記得為二日,並非余有日記也),舍下突來一素不相識之少婦,神態大方,風韻絕麗,指名訪余。

時舍下那時樓下尚有會客室大沙發等等(後悉為四舍弟所賣去,故小女至今常笑雲四妹妹是一敗家精也。老魅因此攻其虛而得俘之也)。

餘下樓詢以尊姓,她雲:「你陳先生嗎?我亦姓陳。」詢以何事下顧,她雲有友托她求代刻十方石章,我問石章已帶來否?她雲:「我是一個外行,一切一切,都須請先生代辦。」

余雲:「這難了,石章大有好壞之別,這事,使我如何應命呀?」她雲:「請你隨意拿幾方出來一刻,當然你開價付款即可。」

余雲:「那更不便了,要麼,我去古玩市場代辦十方,照發票由你付款如何? 」她雲:「也可以的。」遂即取出一紙須刻文字,並付給我了,問余需潤若乾?

余是時上海潤例為三元一字,一看全是人的姓名約卅余字,朱白文全不拘者,是時余對她雲:「陳太太,我坦白告你,我去買石章,價至少五十元,本人生活不敷裕的,你能先付我五十元否?」她雲:「現在身邊隻卅餘元,準定下午即再送鈔票來。」言畢去了。

至是日下午二時,她又來了,付給餘一百元,雲:「或者不夠,所以先送上一百元。」余當時即退以五十元,雲:「足夠了。」

她臨行時問余,約幾天可再來取件,余雲:「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她雲:「吾家中電話為某某號,請你刻好後打一電話來,請你叫吳太太聽電話,應若乾鈔票通知後,即可來取件可也。」那時我聽她一口無錫音,又姓吳,即疑心她或是吳中一本家什麼人了。

至次口,余特至到訴萬處告以如此一個女人,並留一電話號碼事,劉雲:是否為某某號。」余雲:「一點不錯,何人邪?」劉雲:「即中一夫人陳韻明呀。」

余出示需刻之人名,劉雲:「全是香港申新廠之職員也。」余大悔,告劉雲:「我在香港之潤為五元―字,現隻當上海所囑件,隻作三元一字了。」劉雲廣可以追加。」余雲:「那不必了。」

至期刻成後,以電話告她,她即攜款來取件了,隻八天即完成。她大為滿意,與余坐談甚久,余詢之雲:「吳太太,你府住在吳興路的嗎?」她大奇,追詢何以知之,余雲:「去年我曾至你們府中過的。」

她更奇了,雲:「你來看何人的?」余乃告以想偷看樂老師使空勁,在你們的廳,吳新之叫我去的事一一告之了。

她笑謂余雲:「陳先生何必偷看呀?你星五晚飯前來舍下找我,歡迎你來,可以代你介紹明明白白看了。」

余又告以劉訴萬與本人為同學,告知你為中一先生的夫人呀,她雲:「那更好了,請你與劉先生同來即可,中一也一定歡迎你的。」言畢,連說「再會再會」而去了。

是日適為星五餘又至劉處,告以此事,囑劉先去徵詢樂氏同意,告以我為尤彭熙之學生,樂與尤為死敵,如不同意,即作罷論可也。

是夕劉告樂雲:「本人有一老同學陳XX久仰大名,擬欲識荊,但他為尤彭熙多年學生,所以先來徵求同意的。」樂一聽,即雲:「他刻印大名,我亦久仰,但為『尤徒』絕對不見不見。」

其時中一夫人介面了,雲:「老師,這位陳先生,我已見過三次了,人至正當,好人也,不妨見見的。」

樂氏至此,因每月收吳氏二百元學費,又必一頓豐盛宴席供養,不便使她難堪,遂告劉雲:「準星期五晚上來談談可也。」吳夫人又謂劉雲:「請你陪陳先生一同來吃夜飯可也。」

至期,余與劉同去了,時為七時半,隻中一夫人一人在家,與余談至久,中一方回家,亦表示歡迎,至八時後,樂氏與陳樂二人也來了。

中一夫人介紹後,樂笑容滿面,大表歡迎之意,隻陳樂一人對余鐵青了面目,理都不理,默默獨坐一旁,大有鄙視之意(是夕她一人未發一言)。

及晚飯時,豐盛已極,座中隻樂、劉、吳及餘四男子,餘六七人悉女客也。樂拉余與之比肩而坐,談笑風生,余初至吳宅,不便多言,隻唯唯吃飯而已,樂見余進菜甚少,私以足踢踢雲:「多吃菜,少吃飯。」

飯後,中一及劉二人,練拳了,樂特表現空勁了,將他二人作了標本,跌立不已。

最後,樂詢余雲:「你形意學過什麼呀?」余雲:「除站樁外,未學一點其他呀。」樂雲:「那麼,我當教你學太極,可願接受否?」余漫允之。

樂立即命中一教了我三個基本功(形意基本功為「站樁」絕對不動者,太極基本功名「單姿勢」,共有卅余種,有動有靜者),均與站樁完全不同。余目的在一看而已,絕對不想學什麼也。

及回家後,即刻了「樂幻智」三字一印交與劉氏,告之雲:「樂如此殷勤授以『單姿勢』,故刻此印以報答之。聞人雲他擅以氣功醫人病,我於六年以前在公共汽車中逢一山東大漢,想竊吾袋中鈔票,被我處處防護,此人未獲到手,余臨下車時,這山東人搶在我先,有意以臂彎向余右肋猛擊一下,當時受傷甚重,至今陰天必作隱痛不已,請兄代為一詢能賜為診療否?」

至下一個星五夕,劉以印呈後,代問可以診治否?樂雲:「今晚如何不來?」劉雲:「陳兄不便多擾吳府呀。」中一夫婦二人齊雲:「上星期每每請再來的,未免太客氣了。」

樂雲:「速打一電話去請來,立即為之診治可也。」劉笑雲:「陳XX出名『夜遊神』,哪裡找去邪?」樂雲:「那麼明天中午你陪他至我家中,為之診治如何?」劉又雲:「陳每天非十一點不起身,恐太遲至府的了。」樂雲:「準候至十二點半可也。」

至次日十一時,劉來舍下告以此況,硬把我拉去樂家了。

樂一見即詢余得病源由後,囑余指出傷處後,他即命余坐下,他站立了,一右手中指輕按余發頂頭上,以左手中指點於傷處,約二分鐘,謂余雲:「確有重傷,幸隻六七年,如逾廿年,必致命不治之症了。」說畢,即放手了,告余雲:「已愈了,如下次陰天再發,你當我放屁耳也。」那時全一無感覺,以謂「天曉得」戲言耳,哪知直至今日覺其病若失了。

及診療後,他特攜余登樓介紹其夫人見後,領余至其臥室中,詢問三個「單姿勢」練得如何了。余實告之雲:「本人已五十又一歲了,此生不擬再學拳了,所以未練也。」他以至誠口吻謂余雲:「只要你願學,我必盡心義務教你,總必有一套本領傳你的。」說畢,親自又另授三個姿勢,再三囑咐學學。那時余只能遵命而練了。

(六)

樂氏授拳,向分四班,星一、三、六為白天上午至十二時,星四下午六七時至九時全為女生,那天余臨行時,詢以規定那一天至府?樂雲:「要你速成,四天全來,星五晚至中一家中。」

劉訴萬在旁,樂只能雲:「劉先生你與陳先生準同來可也。」那時他全班學生,余全見過了,隻一童芝苓從不至其家中,故未及一見也。

他學生中有二人,均少林拳名手,一姓丁,名峒峻,兩臂有三百斤之力。一姓陳,名已忘,有「鐵板橋」硬功,腹上可放四五百斤巨石,以錘擊之,石碎而人無恙。

此二人,樂須將他們硬功散去,始可授太極,故其痛苦非目睹者不能體會及之也。

樂與丁氏為老友,故摔之最甚,丁每每求饒,總叫「老師老師吃不消了」。第一天余至樂府時,樂將丁連連以空勁跌之一百零八次之多。

他教拳與公園中者迥然不同,規定初學者練「單姿勢」,根基有後即先授楊派太極,功深者始授以李派低樁拳,最後,在水泥地上灑滿冷水,即開始練跳練跌了。滿地是水,初跳者稍一不當心即滑跌於地。

余練「單姿勢」隻二星期即授以跳跌了,開始跌的兩臂彎全脫皮出血,余積疤痂至近八十個。一日,余以痂示之,樂大笑雲:「XX你莫非要訛我打傷你的證據嗎?」

他家中能猛跳猛跌者,隻五人,一丁君,一顧梅生,一呂風會,一吳豐茂,一即余也。其次子名樂亶後回申了,亦一擅跌之人也(女生隻跳不跌)。

它最後所跳之學生,必以丁及余等為做大軸,每輪及最後一人時,必跌至筋疲而已。其他四人,隻跌在地中央,隻餘一人,不管一切,四面亂跌。所以餘一出場,樂必囑大力者為丁、陳及其子四人,立於窗角旁,因全是鋼條也,樂隻雲:「你們看住XX頭莫跌至鋼條上,其他悉由其跌可也。」

自五五年至五八年十月遣送淮南為止,每星期余至少跌二百五十次以上,所以余兩肩、兩腿,全部骨踝跌鬆了。在五七年余成「右」字頭後,尤其猛跌,有意將頭往硬處碰,思藉此自盡者,哪知跌成鐵頭功了,故腦震蕩之病,此生無望矣。

樂氏最擅雅謔,告訴多學生雲:「陳XX為『尤徒』出身,看我得起,來從學也,以醜尤氏耳。」余笑謂眾人雲:「我乃學起義將領也。」

一日,他忽問余雲:「尤曾以XX法授過你否?」余雲:「從來未告我的呀。」樂雲:「那還好,這是房中術,亂搞男女關係的下流事。」這分明又是他以暗傳方法教了我矣。

尤與樂,均有「寡人之疾」,余何幸,全得之,但從不試,亦永遠爛於腦中亦。

樂與小曼至好,但他一日秘為余雲:「如翁瑞午求你帶他來參觀,本人亦與你即斷交了。」因此人人說太卑鄙耳。

又,他如遇鄙視之人求他來教授時,總必和顏悅色允之,一上手即以最難受之「單姿勢」教之,使來人主動不多再來了。俞振飛即其一也。周螺川女士亦他所惡之人,求之治療,反而增病了,故周最恨之。

樂氏有定例,凡屬學之家族有病,不用征其同意即可徑往求診,如不相識者,必先徵得同意後,始能治療。

一漢口副市長解氏來治病,見樂氏以空勁打人,解氏招余至小園中,問余曰:「望你坦白坦白,有此事嗎?」余告之雲:「打學生是靈的,打你即失效了。我亦要問問你們,樂老師醫病有無效力?」解氏雲確有奇效。余雲:「這也算是空勁之證明之功吧?」解竟點頭而已。

經此之後,上海許多黨員首長紛紛而來,樂氏後門口汽車常常四輛停著了。

樂氏醫血壓高症最有神效,但只能維持三天耳。

後每日常醫卅人以上,每次休息時,雙目全紅如血了。

後聞沈玉還(亦其女生)告我雲:自余去淮南後,樂竟以醫病得了傳染症,不肯服藥,自信力太強,思以氣功自治,以腸炎去世了。樂死後,屍軟如生人,蓋氣功之證雲雲。

後據冷月雲:尤能以氣功自治風庳,樂不能自治,此乃尤之氣功高一層,大約亦是對的。

(七)

樂有一特點,滿身骨頭都如橡皮一樣,余嘗以指力按其額,竟如皮球一樣有彈力的。有一得意學生顧梅生私告余雲:「老師如遇人撞及其身時,軟如棉花或硬如鐵板,因人而施也。」

一日,余要求讓我用力以頭撞一下如何?他站於廳中,余用盡平生之力撞之,真如同撞在棉花上一般。

一日,他告我雲:「本人從前出手每易傷人,現在已能凡打我者,我可笑嘻嘻將對方摔出去,對方決不受傷,仍可笑嘻嘻站起來的,十次百次都不使人受傷,是對方服帖為止。」

有一日,他忽高興表現了,站在廳中,囑八個學生,四個抱住其身,四個抱住其腿,他問:「好了嗎?」其時,余亦在內,眾人雲:「好了。」他身體未動,隻一笑,八人如觸電一般一起跌在地上了。

樂之第一好手師弟兼學生董世祚,亦有此技能,但必須將身體微微震動。董見任何人都不怕,見了樂,即身體亂抖,一如老鼠見貓了。董與余至好,他雲:「本人與老師比,十之四五耳。」

董有金鐘罩硬功,樂所沒有的,據許多老學生告我雲:董曾表現過一次,用一長竹桿,將頭削尖,尖頭直抵其喉下,六七人拿住杆子頂進去,董若無其事,一面談笑,一面向前走,六七人竟只能後退了。

樂氏在太極輩分中為楊潤甫徒孫,上海在公園授拳者,前有田兆麟,今有褚桂亭,均為潤甫之徒,樂如見面必叩頭為禮,故樂絕不去公園一步也。

凡拳師來訪問者,他一概不見,雲:「見必交手,如把對方打倒,使人難堪,讓讓他們吧,自己失威望了。」

有一次,有一外國大力士闖進門,堅欲比武,樂謂之曰:「請先於我的學生比試一下,你如勝了,即算我們失敗如何?」該大力士上當了,允之。

樂乃命董世祚與之比了,董告外國人雲:「請你先打我三拳,然後我還你三拳如何?」大力士允之。

第一拳猛擊其頭,董不動;第二拳擊其下部,又不動;大力士下毒手了,以右手中指凸出向董肋骨中一拳,哪知董擅縮骨法,將兩肋一夾,把大力士中指夾住了,大力士猛力抽出,已麻木無知覺了,乃遁走。

故樂每每恃之以退敵耳。

余自淮南回申後,時至董宅作長談,他香煙與酒均不忌,比樂誠篤,從不以技自炫之人也。

樂氏口才之佳,對任何人都能不亢不卑,以嬉笑出之。舉一例說之:某次有人訪之,恭維過甚,雲:「公園中太極卑卑不足道,你先生才是權威呀。」

樂笑答曰:「某先生,你說差了,我為太極後輩,公園中均前輩好手,所以才敢在公園漏一手,我只能稱作小花園太極而已。」

此人又恭維他以空勁打人,樂雲:「只是我的小道,你先生來參觀,只可把我們當做雜技團看看而已。」

此人走後,樂雲:「必公園太極中人來摸我的底牌,如此回答,可不得罪人了吧?」

樂最喜與我二人相謔為樂,陳樂女士對我不理睬,有半年之久,後經常與我至授拳之室外,鄰上並坐一長板凳上,娓娓清談不休了。

樂門中男女學生獨多姓陳者,一日,余笑謂樂雲:「老師足見可稱陳氏半師門了。」時陳樂正在練拳,忽插嘴雲:「你知道否?師母也姓陳呀。」

陳樂主動願教余太極推手,某日余無意一失手,直抵她乳部之上,餘一震,她一笑而已。

小曼一日私告余雲:「陳小姐,老師愛徒也,亦......也,你與她有時二個都太忘形了,老師時以目光掃射注意,你小心一點為要。」自此余遂與她不敢多接近了。

某夕,余跌撲時,正跌至她坐下,她又一個忘形,飛起一腳將余踢出了。

至余自淮南回申後,樂已逝世,一日在靜安寺乘二十路電車,遇見她了,余趨前告以哀悼老師之意,她呆背背對我雲:「你如不離開上海,可以常去陪伴老師說說笑笑,老師或者不會死了。」至市政協時她下車去了。

後聞她被掃地出門,依姨母為生活,現已存亡莫知矣,如在已六十二歲了。

樂氏學生中,男的出名董氏,女的出名陳樂。因陳為女性,不願與其他男生推手相撲,故臨場經驗似不足。

一日,樂命陳與丁大力士推手,陳竟無法擊之倒退,時余正坐近她身旁,只見樂以一指點陳之脊骨某一節,輕輕告之雲:「在此微微一挺即可了。」陳如其言,以背一挺,丁立即倒地了。

樂遂告余雲:「太極以脊梁骨為主乾,打人全靠此為主,又用手打人,主要打對方腳後跟,使站不穩,即跌下了。」樂之背骨,節節可自主脫骱,任人以指點按,即脫開了。

據其自雲:董英傑生平三個學生最用功,大門人名王守光,二即樂,三即董世祚。當時他們三人,每天須苦練七八十次左右,樂更苦練,參以密宗「叩文頭」(乃拉摩僧當年進見活佛時,所謂「五體投地」扣頭之法也),而有此成就雲雲。

在他未死之前,上海凡教太極者無不師之,他每月有近千元收入,但無人敢闖家比武者。及其一死之後,各奇各式謠言,紛紛而起,均謂被一四川某某人呀,湖北某人呀,以點穴法將他處死雲雲。又有人雲:他全部牛皮,所以竟無一個學生敢至公園漏一手雲雲。

樂氏確有保守之惡習,他平生授徒數百人,能單獨出手不畏人者,據余所見隻四五人(董世祚除外):一、顧梅生;二、其子樂亶;三、丁峒峻;四高中柱;五、吳豐茂,今為金針醫生,與余均至好之友也。

一日,吳謂余雲:「陳先生,本人每月呈貢廿元為月費,廿五年之久了,樂亶隻八年功夫,老師故世前,悉以真傳授之,本人一與推手,即跌下了。不是老師死了本人恨之,實在太守秘密了。」

余隻學得凡是任何人別傷了手臂筋絡,照樂氏所傳手法,一拉一抖,即可恢復為恆,樂親傳者也。又,是余手被人抓住了,即有術解除之,萬一被抱住了,亦可解除之,此二法均為董與顧二位所教授者。又,以拳擊人能使人痛入骨髓,則尤氏所授者,尤授後囑非對方下毒手時萬不可使用雲雲。

我今日自思,十年苦楚生活,均得安渡,均出自二氏之功也,尤以尤師之傳氣功與人不同,更應感於衷耳。樂、尤二門中,從無同門如仇者,亦不易之事也。

余收徒四十多人,昔年者均彼此和睦,隻近十餘人之四五人,各似仇敵一般,殆奇事矣。大千與余均有一二負恩反汙之中山狼,可謂無獨有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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