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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荷:孫楊的今天,並不是一個人戰鬥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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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楊可能贏了……”28號下午四點,離國際體育仲裁法庭(簡稱CAS)的判決還有一個小時,某位資深體育記者說。

最近一段時間,CAS公布了對好幾個游泳運動員的上訴決定,結果都偏向運動員,包括今天取消意大利泳將馬尼尼4年禁賽。很多人都在猜,這是要“大赦天下”的信號?

一個小時之後,CAS就國際反興奮劑機構(簡稱WADA)起訴國際泳聯(簡稱FINA)及孫楊一案作出判決,最終孫楊敗訴,被禁賽8年。

儘管這並非最終判決,雙方可以在30天之內上訴至瑞士聯邦法院,但基本已經一錘定音。

網絡上有人調侃說:如果你對孫楊的仲裁結果不滿意,那麽你就努力學習,以後到國際體育仲裁法庭工作,而不是一昧的謾罵,抱怨,逃離。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你若光明,國際體育仲裁就不黑暗,你什麽樣國際體育仲裁法庭就什麽樣。

那些翹首期盼的孫楊粉絲,從我發表了《修養對於孫楊這樣的頂級運動員有多重要 | 易小荷》以後,三個月來堅定不移在我的微博私信和公號裡面辱罵我的人,以為我會哈哈大笑——對不起,我是笑了,那是對程序正義的支持,從來不是針對孫楊個人。

從表面上看,孫楊是輸給了他的任性、自把自為,但是這個結果出來後,我反而充滿了對孫楊的無限同情。

一個具有天賦的運動員,之所以有今天,並不是他一個人戰鬥的結果。

我們再來粗略地厘清一下孫楊事件的來龍去脈。網上那麽多的議論,各種推測,簡直把這事炒成新時代的體壇羅生門。實際上,並沒有人能講清孫楊血檢事件的來龍去脈,因為就算法官也不會太在意那些來龍去脈,法官只在意是否有違規意願和行為。

也就是說,以上的事實已經不重要了,本案的焦點在於,孫楊是否有權以IDTM人員資質不合規的理由,拒絕接受其檢查。

仲裁庭也不會對存在疑點的事實做出認定。他們只需回答下文所說的具有法律意義的三個問題:

1.事實層面:當晚IDTM采樣人員出具給孫楊的資質文件是什麽?

2.規則層面:WADA及ISTI對采樣人員資質的規定是什麽?

3.規則對事實的適用:當晚IDTM采樣人員出具給孫楊的資質文件是否符合上述第2項規定?

而CAS的最後判決其實就是基於以上三點的判決。

以上,用一句最簡單的總結就是:明明現實生活中,有很多條路可以走,很多作業可以抄,孫楊偏偏選擇把作業本撕了。

聽證會開始之前,其實在瑞士聯邦法庭網站上早就出現了一份法文判決書。這份判決書表明,從3月到10月,孫楊律師一直試圖通過CAS和瑞士聯邦法院上訴,先是希望CAS判WADA上訴超期違規,然後又以代理律師利益衝突等理由希望聯邦法庭判CAS無資格仲裁。這個判決在12月份也引發了瑞士法律界的關注,因為在CAS仲裁結果出來之前上訴聯邦法院,被瑞士法律界認為是極其罕見的,除非程序等方面嚴重失當,否則聯邦法院是不受理的。

我不是很懂法律方面的條條框框,但是,就像孫楊之前和其他國際運動員打交道一樣,孫楊的團隊采取的,難道不是同樣“撕掉作業本”的方式嗎?

當然,現在也有一種論斷,認為八年禁賽這個處罰結果,孫楊其實收益最大,他值得歡呼。

因為,現在他僅是以違背規則被處罰,沒有被檢測出服用興奮劑,不用像馬家軍和阿姆斯特朗一樣遺臭萬年;甚至他還保住了所有榮譽,這是最值錢的東西。

接下來,無論他自己、官方媒體和粉絲,有足夠的空間繼續把他塑造成一個受害者。因為沒有服藥鐵證,他依然可以公開露面。

孫楊的霸道,明顯受某些宣傳影響,以為五星紅旗一張,萬事搞定。但另一方面,以他比服藥還嚴重的暴力抗法,他不但應該被禁賽,還要被取消所有榮譽。

正義正在狂歡時,可能孫楊也在狂歡。

然而,我卻不是那麽讚成這樣的論斷。就像在上一篇寫孫楊的文章時,有個高讚評論說,“他就像一個被慣壞了的熊孩子”。

熊孩子,本質也是“孩子”呀。

《中國青年報》做過一份調查,82.4%的受訪者說,感覺現在“熊孩子”很多;而88.5%的受訪者說,他們遇到的家長常常會說,“他還是個孩子”。

上次文章下面還有另外一條高讚評論:“說句公道話,要求一個把所有時間用在訓練上的人要有修養,是不是你等太苛刻了?綜合來說孫只是情商不高,比較幼稚吧。情商這東西也跟成長環境或者原生家庭有關,你等非要拿出來比較甚至黑,也是無語了。游泳沒那麽需要動腦子,基本還是拚命為主的,最後衝刺一般都是為了拚不呼吸的,這是其他任何一項運動沒有的!”

我當然堅信,“人之初,性本善”,孩子天生必定是純良無邪的。採訪生涯中,我接觸過的運動員,絕大部分都屬於單純天真、不諳世事的類型。

但是,公開媒體報導裡的孫楊是這樣的:無證駕駛被刑拘,和恩師反目成仇,試圖肘擊巴西女運動員,公開遮擋讚助商商標,暴力抗檢……

抱歉,我在他身上,沒有看到一丁點“孩子”該有的單純和善良。

很多人都說,禍害社會的“熊孩子”不是一夜變成熊孩子的,每一個“熊孩子”身後都有一個“熊家長”,什麽樣的土壤,才會開出什麽樣的花。

在武志紅的《巨嬰國》中提到:

大多數的成年人,心理仍滯留在嬰兒水準。

其中兩個主要原因就在於:

對原生父母過分依賴,以及難以區分自己與外界的界限。

換句話說,如果事事控制一個孩子,使用專製教育,就會成功地製造出一個巨嬰。

巨嬰的特徵就是,生理特徵和心理特徵完全不吻合,會表現得異常天真與暴躁,對人與事的認知十分簡單,潛意識裡不自覺地把自己當作“寶寶”,對於自己的錯誤全然不知。

禁賽八年,意味著運動生涯從此結束,那些日以繼夜奮鬥的目標,所有的熱血從此歸零,對於孫楊來說,今天這個結局是可悲的。

孩子的三觀從何而來?離不開家庭、學校、社會。

我隻提醒大家一點:大約三個月前,網絡上有人呼籲孫楊粉絲為孫楊科研醫學團隊負責人韓照岐投票,大意是說,孫楊的“軍功章”裡,也有這個人的一半。

關注孫楊聽證會的人,應該對這個名字不陌生——這不就是孫楊官司中的關鍵證人、浙江反興奮劑中心副主任嗎?

也就是說,有人在一邊負責孫楊科研醫學,一邊反興奮劑?既是運動員也是裁判員?

諸如此類事情,我不相信只是一個“孩子”就能辦到的。

在孫楊稱霸之前,泳壇一直是白人的天下,孫楊的出現打破了白人的壟斷,這本是一件特別令國人驕傲的事情。

我依然記得,2012年,孫楊第一次參加倫敦奧運會,在男子400米自由式決賽中奪得中國男子游泳奧運會第一枚金牌,那個時候的他看上去躊躇滿志,仿佛整個世界都不配喝他的洗腳水。

社會之所以是社會,是因為它具有包容性與同化性,每個孩子的家長都有責任也有義務讓這個孩子向好的方向發展,從而促使這個孩子的道德素質、文化修養等一系列與社會密切相關的軟實力得到發展與提高。

也就是說,你對你孩子的要求怎樣,將來他周圍的環境也就怎樣。

一切都是息息相關的。

這就好比,有一天,你家孩子在數學競賽時被懷疑作弊,老師來檢查的時候,孩子選擇了撕掉試卷——這時候,你這麽對孩子說:

1.他們都是妒忌你成績好,所以才不盯別人隻盯你;

2.咱農村孩子,以前連競賽都參加不了,他們這是慣性歧視;

3.咱家發展太快,其他家長想全面打壓咱們;

4.這人沒有監考證,可能根本不是監考老師,別理他。

5.孩子別怕,咱全家和親戚朋友都支持你。幕後有黑手!都是他們的錯!

而不是告訴這個身高2米的孩子:要尊重規則,用事實說話,用成績說話,而不是靠嘴炮取勝。

你覺得孩子以後會變成什麽樣?

而這個你,也就是這個孩子成長的土壤。

· 感謝網友友情讚助段子兩個。

編者注:易小荷,前體育記者,前《七個作家》主編,《騷客文藝》出品人。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騷客文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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