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學校的喧鬧,不可能不影響學生的情感態度價值觀。
1
過了一個節,又來一個節
一日,某個微信群裡,一位一線教師實在忍不住,向大家吐槽——
我們剛剛結束“語文周”,馬上要迎來“藝術節”,下一個月還有“科技節”。真不知道孩子們到學校裡來,是讀書的還是過節的?一年,至少要過六個節啊!
一時,群裡的老師們紛紛跟帖,報出了自己學校裡的那些“節”名。據不完全統計,學校裡林林總總的節,真的有很多——
讀書節、體育節、科技節、藝術節、創新節、成功節、足球節、戲劇節、風箏節、男孩節、秀秀節、動動節、語文節(周)、數學節(周)、英語節(周)、課程節(周)……
還有各種禮:開筆禮、十歲成長禮、畢業典禮……
實事求是地說,大部分節,都是學校精心設計的,確實對學生的成長是有作用的。一學期過一個節,一線師生,還是挺歡迎的。最可怕的是,一學期要過三四個節!這些豐富多彩一個接一個的節日裡,焦頭爛額的,常常是班主任和孩子們(當然,還有孩子的爸爸媽媽)。
各種海報、各種道具、各種活動、各種展示、各種擺拍、各種報導……還有,一定少不了隆重的開幕式和閉幕式。
熱熱鬧鬧的一個月。
琳琅滿目的一個月。
轟轟烈烈的一個月。
一個月下來,班主任和孩子們基本上筋疲力盡。
至於收獲是什麽?
一定是“滿滿的”。
美篇中,公號裡,孩子們笑得陽光燦爛,成果展示豐富多彩,各類作品精彩紛呈,各類獎狀鮮豔奪目。
總之,我們又過了一個收獲滿滿的節日。
至於孩子們是否真的獲得了成長,不得而知!
我們只知道,孩子們眼睛裡寫滿了無奈,老師們暗地裡無力地吐槽。
過猶不及。過多過爛,讓一個一個節,成為一個一個“劫”!
2
為什麽學校總是熱衷過節
我們不否認各種節日教育在辦學中的作用。學校的各項工作,的確需要富有儀式感的系列活動來推進。客觀地說,學校一學年舉行一兩個有意思的“節”,確實可以活躍校園文化,為師生搭建創造的舞台、成長的舞台。
少量有特色的節,是兒童成長路上的必修課!
然而,物極必反。一旦各種各樣的節,成為學校教育生活的主旋律,就會嚴重影響和干擾正常的教學秩序。
因為學校要評比,要出成果,於是老師們就會投入大量的精力去應對。查資料、做研究、排節目,常常要擠佔課堂和業餘的大量時間,家長,也跟著孩子一頭扎進各種“節”中,不得不替孩子完成大量繁雜的作業。如此一來,教師備課改作的時間沒有了,學生安靜讀書的時間沒有了——即使被命名為“讀書節”,也常常跟讀書無關。而且,更為糟糕的是,最應該讀書的教師,卻根本沒有辦法靜下心來閱讀。整個校園,長期處於浮躁和忙亂中。
“非喧囂則難以出名,不折騰則無以獲利。領導東張西望,老師左右為難,學生疲於奔命,學校的喧鬧,不可能不影響學生的情感態度價值觀。”(吳非)
吳非老師的分析,可謂一針見血。學校熱衷於組織各類活動的主要原因,是這個急功近利的時代,讓學校無法安靜;不弄點動靜出來,學校就會被人“遺忘”,就會“淪落”為二流、三流乃至末流。
這種“把影響力當實力,把宣傳報導當辦學業績”的“共識”,直接導致了學校的不甘寂寞、拚命折騰。更有甚者,不少教育當局以微信公眾號閱讀量和點讚量排名,考核學校的美譽度和影響力,造成了學校主動折騰出一些事情來。是啊,這年頭,校長也無奈:不折騰,綜合評價上不去,上頭不信任;折騰吧,教師、家長,怨聲載道……難啊!難!
於是,我們的教育進入相互折騰、相互埋怨的怪圈。
3
“一切為了孩子”“為了孩子一切”
“教育目的一旦被庸俗化,簡約的教育內容被繁複的形式所替代,師生疲於奔命,教育沒有讓人變聰明,而是把人逼向愚昧;更令人困惑的,是人們無視愚蠢教育的危險性,而熱衷不切實際的鼓噪。”吳非老師這番話,可謂振聾發聵。
“教育是慢的藝術”、“教育是農業,不是工業”……這些耳熟能詳的觀點,校長們不可能不知道,這些話,也常常掛在他們的嘴邊。然而,一旦進入到真實的教育場景中,這些理念,常常被無視和遺忘。
太多的學校,恨不能早上播撒種子,晚上收獲碩果;恨不能一年就把學校建成馳名中外的國際性影響力學校。
常常這邊活動剛一結束,“大獲成功”“碩果累累”“成績優異”的報導,就已經鋪天蓋地;
剛起步探索的實驗,常常被吹成“國內領先”、“國際前沿”,一撥又一撥絡繹不絕的來訪者趨之若鶩;
今年秋天申報的課題,到明年春天,就寫出了幾萬字的結題報告,並且向全省、全國推廣,獲得全國一等、二等獎……
我們的教育欣欣向榮,我們的教育蒸蒸日上,我們的教育前景美好。
可是,我們走進校園的真實生活。一切,好像不是微信美篇裡描述的那樣。
……
學校的"美譽度"是上去了,可是,教師沒有時間讀書了,學生無法安靜讀書了。名氣是大了,校園文化是豐富了,然而,真正的成長,卻不見了。
華東師大李政濤教授曾經說過這樣一段耐人尋味的話:“教育的本質一定是靜默的,而不是喧囂的,因為人的成長,是內在的成長,其過程必定是安靜而且樸素的,而不是招搖和華麗的。”是的,任何生命的成長,都是在靜默中發生的。縱橫諜海、血液流淌、身體長高,抑或種子發芽、花朵綻放、果實生成,都是在靜默中完成的。“萬物靜默如謎”,萬物生長如謎。生長,從來是靜悄悄的,而不是彩旗招展、鑼鼓喧天,更不需要喧嘩與躁動的。
學校,是師生生命棲居之所在。生命需要熱鬧,也需要安靜。在安靜中,積蓄能量,生長智慧;在熱鬧中,釋放激情,分享智慧。倘若我們的校園自始至終,都處於極度亢奮之中,師生就容易被這種亢奮所傷害。極度的亢奮,破壞了動靜之間的平衡。正如先知紀伯倫所說的那樣——
“單純的理性是一種禁錮的力量,而無限的激情足以燒毀自身的火焰。
“因此,讓你的心靈將你們的理性提升到與你們的激情同等的高度,它才會高唱。
“也讓你們的理性指引你的激情,那樣你們的激情才會經歷每日的復活,宛如鳳凰從它的灰燼中再生。”
我們的學校,真的要理性地重溫“一切為了孩子,為了孩子一切”的箴言。雖然,這句話早已“奧特”,早已聽得耳朵起繭,但真正做到的學校,又有多少?!
4
安安靜靜的學校,萬物共生的農田
學校教育,要回到常態,要回到安靜。這似乎是很多人的共識。但如何把這共識變為自覺堅守的常識,需要有更多教育管理者(尤其是校長)的勇氣和擔當。
是的,安靜育人,需要勇氣,需要擔當。一所安安靜靜的學校,一定會把學生是否真正有時間讀書,教師是否有時間教書,當做頭等重要的大事來對待。這樣的學校,不會排除適當的“節”——通過資源整合、優化組合,一學年帶著學生過一兩個有有意思的節。
而且,學校要讓學生自己參與對“節”的設計。好的節日文化,應該讓學生實現從“要我“到“我要”再到“我愛”的轉變。學校的各種節,應該由學生自己來做主,自己來設計。學校要千方百計讓學生思考他們要要什麽樣的節,參與什麽樣的活動,自己制定目標並完善計劃。學校和教師能做的,就是提供支持與服務,搭建各種舞台,幫助兒童在實現夢想的過程中,鍛煉能力,發展個性。
蘇霍姆林斯基在《帕夫雷什中學》一書中,詩意地描述了學校那些別開生面的節日:最初鈴聲節、最後鈴聲節、女孩節、歌節、花節、鳥節、新年松樹遊藝會、堆砌雪域的冬節、果園周、首困莊稼節、新糧麵包節、夏季割草節。
聽著名字,就覺得這些“節”,是那樣地讓人嚮往。
比如——
新糧麵包節:孩子們把自己小塊園地上的小麥收割來,用小型脫粒機脫了粒。交給磨坊,得到麵粉後,母親們幫助燒烤成麵包,然後孩子們把媽媽們請到學校,用新糧麵包款待她們。籌備這個節日的那些美妙日子,體現了勞動和心靈美的統一。
再比如——
夏季割草節:7月初,男女青年們在黎明時分乘車到浸水草地去,乾一周的活。可以想象,這是多麽有意思的節日呀:集體友愛的生活,藍天下的露營,河水中的捕魚,篝火上的烹食,草原上的自由,仲夏的藍天,閃爍的繁星……
帕夫雷什中學這些節日,無不體現了蘇霍姆林斯基作為教育大師的教育智慧。他與教師、學生一起設計的這些節日,一個個閃現著童真童趣。這些節日,把愉快而崇高的思想與勞動體驗緊密相融,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引領孩子們健康而茁壯成長。節日的背後,是對人的充分尊重。
國情不同,時代不同,但“以人為本”的教育思想,可以穿越國界和時代。讓學生自己設計節日,充分激發他們的創造熱情,他們,也一定會在自己的節日裡,投入地享受,而不是成為節日的“道具”。
總之,“節”相對減少了,“節”的設計主體變化了,教師和學生才可能被解放出來,才可能擁有閑暇。“閑暇出智慧”,有了閑暇,師生才有讀書的時間、鍛煉的時間、思考與創造的時間。適度減少“過節”,學校大部分時間,一定是老師安安靜靜教書,學生安安靜靜讀書。
這樣安靜的學校,也許沒有眼前一亮的標語牌,也許沒有高大上的某某節,也許沒有絡繹不絕的來訪者,也許沒有光鮮亮麗的出鏡率,也許沒有婦孺皆知的美譽度。但,這樣的學校,校長像校長,老師像老師,學生像學生。這樣的學校,優雅、寧靜,校園裡,到處是觸手可及的書,到處是安靜看書、投入玩耍的兒童。
這樣的學校,就是一塊種著各色莊稼的農田,校長和老師都無限地相信種子,無限地相信歲月。他們精心照料,安靜等待,不催生,不拔苗,不會常常把孩子放到磅秤上過磅,更不會把孩子放在稻穗上拍照,宣稱畝產上萬。
安安靜靜的學校,萬物共生的農田。但願,這不是教育的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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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祖慶說
編輯 |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