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錦詩：帶你讀敦煌

“如果我死時讓我留一句話，我就留這句：我為敦煌盡力了。“

1998年，60歲的樊錦詩接任敦煌研究院第三任院長，1963年從北大考古系畢業以後，她在敦煌工作了52年，撰寫考古報告、保護石窟壁畫、為石窟建數字化檔案……

我們現在不管國內國，收藏大量中國的卷軸畫，大部分是宋元以後的。大千先生說： “宋元以後，百分之八九十我全看過，我不看了，我要到敦煌去，看六朝跟隋唐的畫”。

禪窟北涼敦煌莫高窟第268窟

殿堂窟西魏敦煌莫高窟第249窟

雨中耕作盛唐第23窟

唐代跟唐代以前的繪畫，基本上沒有了，很少有發現，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唐宋元明清的畫，裡頭居然發現一幅唐畫，是韓乾畫的，一幅馬，那是真的，但是這樣的很少，就是一幅馬，當然還有別的了。但只要一展出來，大家說你這是贗品啊，你是複製的啊，那麽我告訴大家，敦煌大量的唐跟唐以前的畫。

“秀骨清像”“褒衣博帶” 西魏第285窟

憑欄天女與飛天初唐第321窟

學堂體罰中唐第468窟

青綠山水盛唐莫高窟第172窟

都督夫人禮佛圖盛唐第130窟

魏晉南北朝，南朝有個叫顧愷之，有個叫陸探微，他們擅畫秀骨清像、褒衣博帶的畫。

我們看好多菩薩啊佛，都穿著很少衣服，這是印度的，那麽中國人呢，儒家經典不允許露了胸部，露了胳膊，露了大腿啊，所以這都穿了我們叫褒衣博帶。人很瘦，為啥，怎麽畫在敦煌呢，就是受中原影響，中原受南朝影響。那為什麽呢，他是名士風度，拿了是個竹葦，不是扇子，就像我要說書了把驚堂木一拍。

名士呢喝藥酒，善於辯論，談吐風度翩翩…衣服穿的很寬。這是一派。

打鐵與釀酒西夏榆林窟第3窟

佛壇窟，大家去過佛教寺廟更可以看到這個情況，這是五代的，佛菩薩這些都在台上，你可以繞著他去禮拜…

佛壇窟五代莫高窟第55窟

這個是大像窟，毫無疑問裡頭裝了個大像，這個洞很小，但是裡頭裝了一個二十多米的大像…

莫高窟第130窟

如果仔細說，可以說出十幾種窟型…洞窟的形狀講完了，我就講塑像，大家看這個像好不好。好在哪兒，在笑。

禪定佛北魏莫高窟第259窟

這是個什麽呢？是個禪定佛。禪定佛在幹什麽呢？在思考。他的修行要思考，不是坐那兒坐坐睡著了，那什麽作用都不起了，他要思考佛義、教理教義。他高興了，你看，他笑嘛，一般眼睛嘴巴能看出來吧，但你再仔細看，他鼻子、肌肉、眉毛都在笑。幹什麽？他不是哈哈大笑，

他是微笑。大家注意，這是五世紀的事，公元四百多年。

人們到法國盧浮宮，就看三件東西，一個就是蒙娜麗莎，一個是斷臂的維納斯，還有一個勝利女神像。其實（莫高窟的）好東西多著呢，維納斯比他晚多啦，要我說沒有他笑得好。我要跟大家講，中國藝術的特點，你去看希臘羅馬，不是說它不好，它好，骨頭、肌肉、什麽胳膊的大肌肉、胸大肌、什麽哪塊骨頭，符合解剖，符合科學。

可是中國人講神韻，古代評論藝術有幾條標準，「六法」，構圖怎麽樣啊，線條怎麽樣，色彩怎麽樣，最關鍵的好的作品是神韻好。那麽我認為這個就神韻很好，你們說是不是這樣的，這可是公元四百多年的作品。

上世紀60年代在修複中的莫高窟第130窟

這個大佛呢，這正在修，63年去莫高窟的，他修的時候我還很年輕，我就爬，爬上去一看，真不好看，這個嘴唇皮那麽厚，翻過來，因為太近了嘛，多不好看。再回下來一看呢，很好看，因為我在下頭他在上頭。

莫高窟第130窟

這個佛一共26米多高，是盛唐唐玄宗時候的，公元8世紀初上期的。大家看哦，特別那個手啊，這整個比例你覺得很好，你站在下頭一看，他非常莊嚴，偉岸肅穆，很了不起啊，自己很渺小。然後你看他沒什麽比例不對吧，你們看出來了嗎？他腦袋有7米，一共就26米多，如果我們現在有個人，腦袋這麽長，那肯定是難看。可是他放在這兒呢，前面有幾個窗，因為這個洞就這麽大，如果一點窗都沒有，完全是黑洞洞了。他前面有幾個窗對著他那個雕塑陰影，你根本看不出他的比例不對，而且覺得肅穆莊嚴偉岸，這個好就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