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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時速,年三十這群人還奔波在路上

就像之前的每一個春節一樣,在除夕之後,北京將變成一座“空城”。每天,離開北京的人,數以百萬計。

百萬人之中,並不包括外賣小楊。

小楊在北京送外賣已經一年多,儘管離老家河南只有700多公里,但他依然選擇留在北京過年,理由很簡單,為了多掙點兒錢。

四成人離開北京,六成人留下,這差不多就是春節北京的樣子。

在春節的北京,吃飯的方式不過三種,年夜飯、餐館和外賣。而對於外賣小哥而言,給他們的“外賣倒計時”並不會因為春節而增加一分鐘。而他們,也像每個平時的日子一樣,在倒計時的壓力下,跑出生死時速。

時針剛好指向10點,在北二環新街口南大街,一家做電烤串生意的餐館,正在為午高峰做最後的準備。

像往常一樣,楊永早已來到這家餐館,並站在旁邊的巷子裡等候。儘管店裡還有許多空座位,他卻很少進店坐下,怕耽誤人家的生意。

與以往人工派單或搶單不同,如今訂單都是通過智能調度系統按照就近原則分配。這意味著,離商家越近,接到單子的機會也就更多。

10點半左右,這家電烤串餐館的門前已經積聚了不少外賣騎手。他們有的三三兩兩地站在門前聊天,有的直接坐在地上玩手機,剛送完早餐的索性在電動車上打起盹來。

這是他們一天之中難得的清閑。據統計,一名外賣騎手平均每天配送48單,奔波近150公里,在中午尤為密集。

與配送裡程相匹配的,是外賣小哥的收入。超過10%的蜂鳥騎手月收入在8000元以上,11%的美團外賣自營騎手月收入在8000元以上。

雖然收入可觀,他們卻承擔不起北二環的房租。

“乾我們這行就得住在(商)圈裡,方便接單,也方便給電動車充電。”楊永說,他曾經和3個人一起住在地下室,每月房租只有600塊錢。後來由於房東不讓電動車充電,他們只好搬了出去。

如今,楊永在北二環的胡同裡找了一個不到10平米的房子,每月租金1700塊錢。他的周圍,也住著一群外賣小哥,通常4、5個人住在一起。如果回去太晚,鬧得動靜太大,有時會被周圍的鄰居投訴。

儘管北京也正對“群租房”進行嚴厲打擊,但在被清理以前,他們每天所擔心的是能否準時將外賣送到訂餐人手中。

11點剛過,楊永就接到了午高峰的第一單。在下線之前,他幾乎沒法確定自己的終點在哪兒。在送餐路上,系統會隨時派發新的訂單,一趟下來,大概會有3-5單。

楊永接到的第二個訂單是一家以炒菜為主的餐館,當他在手機裡看到這個店名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家店出餐慢在新街口一帶出了名。楊永說,曾經有外賣小哥因為等候時間太長,店家又故意先出堂食,雙方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從接單開始,系統就會自動倒計時。雖然商家出餐慢系統會多給一點時間,但也不能完全保證不超時。送晚了,有的客人會給差評,甚至還會投訴,一天就白幹了。”楊永說。

出餐慢引起商家與外賣小哥發生衝突的例子並不少見。比如,外賣小哥催單遭餐廳員工群毆,為了顧客的外賣跟店家起爭執,結果被毆打……

楊永說,商家出餐慢常常導致配送超時。“一個單子超時了,後面的單子十有八九一起超時。超時太長,就會被用戶投訴,他們認為是我們送慢了。”

不過,送了一年多外賣,楊永很少與商家發生爭執,他說:“我不想打架,超時就超了,別把命丟了。”

倒計時還有七分鐘,本應在前台等候的楊永,走到取餐間。偌大一個餐廳,幾乎坐滿了人。取餐間的出口處,已經被外賣小哥圍了裡外三層。

還沒有等到餐的楊永,壓根沒有心思和周圍人聊天。由於個子不高,每一份菜從廚房端出時,站在外圍的他總會踮起腳尖瞧上一眼。

11點27分,楊永總算等到了自己的單號,此時第一單只剩下3分鐘。他拿起外賣大步走向店外,用胳膊肘推開店門,將外賣放在送餐箱後,一條腿跨上電動車,便轟隆隆地開走了。

眼看就要超時,楊永還偏偏遇上堵車。

在一條狹窄的胡同裡,一輛汽車的前輪陷進坑裡,動彈不得。胡同的右邊還有一點兒縫隙,但被迎面而來的三輪車堵住。楊永著急地說:“要超時了,能讓我過去一下嗎?”

聽到這句話,三輪車司機往旁邊挪了挪位置,楊永一隻腳踩著地,慢慢地將電動車從夾縫中滑了出去。他隨即加大馬力,準備衝刺。

同樣被堵在路邊的老大爺看到這一幕,朝楊永的方向說:“超時不要緊,別把命丟了!”不過,眼看剩餘時間不到3分鐘,楊永還是加快了速度。

沒走多遠,一輛白色汽車突然從胡同右邊開了出來,楊永猛地捏住刹車,險些撞上。他朝汽車司機白了一眼,繼續向前趕路。

在超時的壓力下,外賣小哥經常闖紅燈以及逆行。南京交警發布的數據顯示,平均每天有25名外賣騎車交通違法被查,其中,不少人屬於二次違法,甚至多次違法。

楊永說,曾經有一個同事,因為不敢超時,騎車騎得很快,結果被車撞了,腿也撞傷了。

外賣小哥在送餐途中遭遇車禍也常常見諸報端。例如,浙江一名外賣小哥在送餐途中因違反交通規則闖紅燈遭遇車禍,致右鎖骨粉碎性骨折。

“沒人希望發生那樣的事情,自己小心一點就好了。”楊永說,那些騎得太快的人很容易出事。無論是兼職還是專門送外賣,大家都會買一份意外保險。

相對來說,楊永騎車還算穩妥,在最後一分鐘,他將第一單送到了目的地。此後,他又陸續接到好幾單,是先取後送還是先送後取,這是一道難度較高的選擇題。

“手上經常不止一單,三單、四單、五單就給半個多小時,來單又不是一起來的,5分鐘、10分鐘一單都有,距離也不一樣,一個東邊,一個西邊。近的話先取後送,遠的話,你要看餐館出餐時間慢還是快,要是慢了肯定不等,要是快餐店,就直接取。”楊永說。

對於剛入行的新手來說,怎麽送餐是一個有點兒門檻的學問。

據美團外賣介紹,僅以北京望京soho商圈為例,高峰期約有200個美團騎手工作,每分鐘產生50個新訂單。如果騎手身上有5單,就會存在11.34萬可行配送路徑。

“訂單來了,應該分配給哪個騎手配送,以及騎手拿到訂單後怎麽送,我們的系統需要給每一位騎手規劃最佳路線”,美團外賣智能調度系統負責人郝井華告訴國是直通車記者,高峰期時,該系統每小時需要執行約29億次的路徑規劃算法。

不過,由於現實情況難以預料,楊永指出,當積累了一定的經驗後,他們大多會根據實際情況決定如何配送。

一般情況下,每個站點的騎手配送的距離大約在3公里內,並按照順路的原則同時完成三單、四單、五單甚至更多的並行配送,最大程度降低空跑距離。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外賣平均配送時間縮短為30分鐘。

楊永說,系統偶爾也會派一些較遠的訂單。他至今還記得,有一次午高峰接到了3個較遠的訂單,中午2個多小時才送了3單,平常這個時間段他通常會送20單左右。

“送外賣有時也靠運氣,有的人一趟下來順路的有9個單子,羨慕死了!像我上次這種情況,就比較泄氣。”楊永說。

在商家取完餐,楊永開始配送剩下的幾個訂單。第二單的配送地點在一個他並不熟悉的小區。根據手機導航,他來到了小區的附近,卻沒有找到入口。

他左右看了看,然後將電動車掉頭,向左拐了一個彎,騎了幾百米後找到了小區的大門。

由於地圖導航不準確,新來的外賣小哥往往難以迅速找到小區入口,有時還會走錯地方,這耽誤了不少時間。

郝井華告訴國是直通車記者,目前的導航可選項裡沒有電動車,“我們正在收集外賣小哥的軌跡數據,打算做一個騎行導航,小區的入口資訊等也正在收集”。

進到小區之前,楊永在保安處做了登記,他才被允許進到小區內。然後,他又開始找電梯。

楊永說,要是在工作日期間往辦公大樓送外賣,“電梯壓根就坐不上,人太多了,爬樓更快一點”。他曾經一口氣爬了14樓,“晚上回家時的時候腿都發軟了”。

到了5樓,楊永走出電梯並隨手按了下行鍵。與辦公大樓不同,小區樓層裡幾乎沒有照明,尤其是陰天,只能用手機照亮。楊永從頭走到尾,也沒有找到5601這間房。

他又重新找了一遍,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總算看到了“5601”幾個字。楊永敲了敲門,並沒有人回應。於是他拿起手機給訂餐人打電話,但還是無人接聽。

打了3次電話後,楊永果斷放棄了,他給訂餐人發了一條簡訊,告知對方將外賣放在了門口。送完這單,他趕緊下樓,準備送下一單。

楊永說,訂餐人不接手機的情況分好幾種,有的是沒看見,有的可能在玩遊戲,壓根就不想接電話,要是頻繁地打,還可能惹得對方不高興,有的自己電話停機了也不知道……

送外賣半年多的夏凡也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他說:“有一次送餐,敲了半天門沒人理,打電話也不接,磨嘰了十幾分鐘才開門,然後我就生氣了,說敲半天門都不開,那人也不說話,回頭就給我一個差評。”

夏凡說,一個差評至少要扣20塊錢,要是因為服務態度不好被投訴,就要扣好幾百,送一單才掙9塊錢。

除了言語上的不合,外賣小哥和用戶發生肢體衝突的情況也不少。

據媒體報導,一外賣小哥小唐給用戶送餐,當其送錯地址,並谘詢用戶的具體位置時,遭到對方辱罵,在準時把外賣送到後,更遭到對方毆打。

送了五年外賣的吳超吐槽道:“配送慢了90%的原因是商家出餐慢或者系統派單不合理。現在快過年了,很多配送員都回家了,但訂單量還是有很多,南邊的單還沒送完,就開始派北邊的單,這肯定就導致送晚了。但顧客就是不理解,商家飯做得不好吃投訴我們,送慢了也投訴我們。”

由於態度比較溫和,楊永很少被用戶投訴,至今收到的差評也就10來多個。

一直到下午3點,楊永才送完午高峰的最後一單,他在系統裡申請了下線。等到5點左右,他將再次上線開工,一直送到晚上9點左右。

一個月下來,楊永共配送了1000多單,總共跑了1800多公里。他說:“每個月跑的路程都可以回老家了。”

(文中楊永 夏凡 吳超 均為化名)

來自:國是直通車

作者:孫秋霞

編輯:郭凌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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