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與老年

原標題:花兒與老年

賈玉德老奶奶照顧的小盆栽時常開花讓她很自豪。

老人們領養的花被擺放在統一的花架子上。

有歡笑有委屈，有花香有情懷，養老院裡的老人養些花花草草，竟讓大家感受到了不一樣的生活氛圍。今年入夏的時候，金泰頤壽軒位於善果寺的養老院為老人們組織了一個「認養儀式」，幾十位耄耋老人領養了幾十盆花。

老年人養花還是新鮮事兒嗎？老人們聊到，其中不少人確實曾經養過花，但隨著年事已高、生活太空狹窄、家門口綠地減少、養老院管理規範，他們已經多年沒再體會到一盆小花帶來的田園之樂；而對於養老院來說，想讓老人們養好花也並不那麼容易。

除了能有助於老年人鍛煉身體，工作人員們心中還偷偷藏著一個願望：希望讓老人們在目睹花落花開之時，更能感悟到生命輪迴的平淡與自然，建立起更樂觀的生活態度。

「老園丁」選定四種花

這座養老院位於廣安門內善果衚衕裡，是一棟六層樓，住著百餘位老人。樓裡並不缺少綠色植物，老人的活動室裡和樓道間裡，都擺放著大盆小盆的花草；養老院的樓下有個面積不大的小花園，花圃裡常年種植些月季薔薇，本意無非是美化環境。

按照規定，這些花草本不需老人去照料，會有工作人員定期澆水施肥。然而工作人員經常發現，有老人對花草特別感興趣，自己活動的時候，老人會拿著水壺到花園忙活，或是帶著剪刀去剪枝，「從神態能看出來，那些老人很享受與花草相伴。」養老院院長薑小偉女士說。

然而，親自去侍弄花草，也讓工作人員有些擔心。一些老人腿腳不好，走在濕滑的土地上容易摔倒；帶著工具乾活如果造成外傷，一些老人的體質難以痊癒；即便是室內公共區域的盆栽，彎腰澆水都有可能讓老人閃了腰。「誰都希望生活裡多點兒綠色，但你看咱養老院的窗檯，一般都不讓老人擺放花盆，因為老人習慣早晚拉窗簾，萬一手抖，花盆掉下來便會砸腳。」薑院長說。即便屋子裡擺放花草，也全部都是由工作人員照料。

但這仍然擋不住一部分老人的熱情，在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養老院認為，與其壓製老人侍弄花草的願望，不如組織起來放開個口子。經過一番顧問，養老院確定了四個花種——太陽花、薄荷草、長壽花、吊蘭，這都是些好養活且不易引起過敏的花草。

「老閨蜜」話題更多了

能讓養老院決定放開老人養花，另一個因素便是——工作人員希望，老人們能在花落花開時感悟到生命的意義。

最後有48位老人決定養花，其中22人認養在室外花架子上的盆栽，26人認養了擺在自己房間裡的花草。養老院為老人們舉辦了一個挺莊重的儀式，每個花盆特意套上了定製的小牌子，寫著主人的姓名；相應的，主人們則得到了一塊胸牌。養老院的護理工、23歲的劉慶潔姑娘是這個活動的負責人，她告訴記者：「我們希望老人真的在乎這些看似平凡的花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為了這幾盆花花草草，幾位工作人員還挨個兒去找老人談話，了解大家的意向。「有些老人耳背，我們就大聲地、一遍遍地說，讓他們看到我們認真的態度。」

在家、養老院、醫院等老人扎堆兒的地方，總能看到有一類老人，他們嘴上說著自己拖累家人，然而卻又非常懼怕疾病和死亡，甚至因此而鬧脾氣影響與家人的關係。劉慶潔說，這也是他們工作的出發點：「讓老人們養養花，能感受到對花的關愛換來花開的喜悅，雖然也難免要面對過季後的凋零，但綻放與凋零都是自然規律，誰都無法逃避，也並不可怕。」

劉傑、賈玉德等六位老奶奶，這次都認養了花。幾位老人都已是七八十歲高齡，常在一起活動。說到這次養花，幾位「老閨蜜」之間話題不斷。「我養的那個花是『死不了』。」話音剛落，另一人伸手要捂她嘴，「那學名叫『太陽花』，你這麼大歲數了也不知忌諱。」幾位老人笑起來。

老人們一起養花也促進了感情，每天起床之後劉奶奶都會下樓摸摸自己的花盆，裡面總是潮濕的，說明老夥伴兒澆水的時候，順便就伺候了自己的花。「這麼大歲數了，我們想互相照顧，身體上也不允許，就幫忙儘力照顧照顧彼此的花吧。」

別看有的老奶奶平時遛彎都得靠著助行器，有時候看見別人的花開得好，老奶奶還挺不甘心，抹不開面子向生人請教，就跟熟人聊聊養花秘訣。「這些都有助於活動老人的思維，讓他們擺脫一些老年病的困擾。」劉慶潔說。

一盆花引來生活感嘆

賈玉德老奶奶今年82歲了。此前她從沒覺得自己老了連花草都不能照顧，直到去年夏天，她在小花園裡為月季花剪枝的時候，另一位過路的老人說了一句：「你折騰它乾嗎？這兒不是有專人伺候嗎？你不懂別瞎弄。」

這句話讓她不太高興了。「想當初我這手藝是跟北京花鄉正經花把式學來的。」越不讓她弄，她心裡癮頭越大。

她覺得自己雖然年歲大了，但養花這份美化生活的工作自己應該去參與。「小時候我就住在鼓樓旁邊，那時候的衚衕都是土地，但是舊社會大家忙生活，沒有誰去重視綠化環境這樣的事兒。」直到新中國成立後社會安定，京城養花的老人多了起來，但她住著的小雜院很快擠滿了人，太空有限。直到她兒子在花鄉工作後，她才有機會時常能到花圃裡走走，並學來了一些園藝手藝。

但她仍然無從養花。搬進樓房，城市改造，北京街頭實現了「黃土不露天」，刮大風時候倒是乾淨多了，但生活中缺少綠色又讓她隱隱地覺得不太滿意。

「對嘛，當初我家陽台上養了十幾盆花，但是鍋碗瓢盆就得塞床底下了。沒地方弄啊。」劉傑老奶奶也有相同的感受。

直到來到養老院，幾位愛花草的老奶奶便偷偷跑去花園裡跟月季花「較勁兒」。有的人身體狀況還不錯，工作人員也願意讓老人們藉機會多活動，便時常陪著老人，在花圃裡走走，聽她們講講養花的學問。

「你看我這小盆栽，開了9朵花，我每天都數，伺候得可好啦。」賈奶奶高興地展示她的作品，那只是一個巴掌大的花盆。屋子的另外一角擺放著一瓶幾株插在水中的富貴竹，這也是她和已過世的老伴共同伺候過的。

也為城市綠色作貢獻

老人臉上的笑容感動著工作人員，薑小偉院長盤算著，明年要在花圃裡加個葡萄架，得讓賈玉德老奶奶過夠「養花癮」；如果有專人給一些指導，樓頂上還有一塊不小的地方，做做防水或許可以搞起「樓頂綠化」，開闢個小菜園啥的。聽到這樣的消息，賈玉德老奶奶直接就「預訂」了管理員的身份。

老人們的生活並不局限於養老院內，時常和家人、老夥伴們在養老院附近走走，她們很在意身邊的綠色。最近兩年街頭的樣子讓喜愛花草的老人們頗感欣慰。「兩年前附近的小衚衕還沒什麼花圃，這兩年都有啦。有專業的工人照顧，花開得不錯呢。」老人們爭著和記者分享生活中的小小幸福。

在老人們心中，城市從黃色的土地變成了灰色的水泥，如今又變成了綠色的花園。

一盆小花也是參與，城市的綠色中，有它們的一份貢獻。（記者 張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