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是近代「海上畫派」的一代宗師，其詩、書、畫並為三絕，憑借獨樹一幟的風格領時代之先。特別是吳氏生涯後期，其聲望如日中天、受到諸多藝壇名家的尊崇，被推舉為西泠印社及海上題襟館金石書畫會的會長。

清 吳昌碩、吳榖祥 西湖紀遊合裝卷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吳昌碩的卓越地位，除了與其深厚的學養及技藝密不可分外，更是在與同仁們的藝文交往中建立的……

清 吳昌碩、吳榖祥 西湖紀遊合裝卷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吳昌碩早年經歷了太平天國時期的社會動蕩，生活顛沛流離，一八七二年娶夫人施氏後，開始離開家鄉尋師訪友。按照交往人群以及活動地域，可以將吳昌碩的交遊活動大致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自一八七二年至一九一一年，交友遍及江浙滬各地，尤以蘇南地區為主。第二個階段自一九一二年至一九二七年，這段時間吳昌碩遷居滬上，所交往的人中頗多晚清藝文名家，並逐漸達到其聲望的頂峰。

詩：吳昌碩與沈石友的

清 吳昌碩、吳榖祥 西湖紀遊合裝卷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筆墨交誼

吳昌碩的詩文得益於多人，在吳昌碩的朋友中卻很少有人可以和沈石友相比。沈石友（一八五八年～一九一七年），名汝瑾，字公周，江蘇常熟人，工詩詞，善書畫，著有《鳴堅白齋詩集》，家藏古琴甚夥。在詩詞方面，吳昌碩視沈石友為師，並多次請沈石友改詩。

清 吳昌碩、吳榖祥 西湖紀遊合裝卷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故宮博物院藏有吳昌碩與吳榖祥合裱山水卷一幅，吳昌碩作五言律詩一首題其上，與畫一道請沈石友指正：

「少時狂被酒，玩月西湖邊。一別頭將白，風塵十九年。故人詩有學，欲和琴無弦。南北高峰下，逍遙賦幾篇。南宋一湖水，東風萬柳絲。山泉迎著屐，岩月候敲詩。冷趣林逋鶴，英風武穆旗。他年訪遊跡，相對益離奇。西泠覓句圖為石友先生作即祈兩正。庚子年寒安吉吳俊卿。」

清 吳昌碩、吳榖祥 西湖紀遊合裝卷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二人詩歌酬唱極為頻繁。在吳昌碩的詩集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為沈石友所作，涉及日常生活、禮物往還、金石收藏等諸多方面，如吳昌碩本人對於古代金石器具甚為喜愛，沈石友曾贈其「赤烏」殘磚，吳昌碩為此作詩以答謝。二人訂交甚早，前後凡三十餘年。沈石友去世後，吳昌碩為其詩集作序，其中論及二人交誼：「吾與石友論交，為歲壬午，今三十餘年，石友生戊午，吾生甲辰，以齒論，石友固兄事吾，征其學識，吾竊愧之。此三十餘年中，彼此蹤跡不常合，但歲必有詩相贈答，其詩具存集中。」

清 吳昌碩 菊燈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故宮博物院現藏吳昌碩有紀年的作品當中，最早的一件作品即是吳昌碩丁亥年（一八八七年）元日為沈石友所作《菊燈圖》，可作為二人早年交誼的見證，其款署為「丁亥元日大雨為公周仁兄詩人畫此。倉碩吳俊」。此畫完成的第二年，恰逢任伯年為吳昌碩作《酸寒尉像》，吳昌碩重新在畫面上題記，以「酸寒」來進行自我嘲弄：「燈火照見黃華姿，隔歲吟出酸寒詩。貴人讀畫怒曰嘻，似此窮相真難醫。胡不拉雜摧燒之，牡丹遍染紅燕支。是畫尚無惡態，複題句補空。倉碩又記。」

書：題跋中的蘇州往事

由於書法造詣深厚，吳昌碩常被朋友邀請在不同作品上作題，這些文字都是了解其交往的重要資料。提到吳昌碩的交往，不得不提的便是蘇州顧氏。

清 顧麟士 仿宋人山水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蘇州顧氏自顧文彬開始營建私家園林—怡園，其藏品著錄成《過雲樓書畫記》。顧文彬去世後，過雲樓經由三子顧承傳至其孫顧麟士，顧麟士廣為搜羅，將本已流散的祖上藏品盡量集回，並進一步擴充，作《過雲樓書畫續記》。吳昌碩寓居蘇州期間，除經常觀摩吳雲兩罍軒金石文物外，亦常借觀並臨摹顧氏過雲樓藏品，這無疑對吳昌碩個人藝術風格的形成產生了十分重要的影響。

清 顧麟士 仿宋人山水圖軸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胡錫珪（三橋）曾是顧家的家庭畫家，負責過顧氏家族的藏品管理，其《鍾馗圖》作於一八八三年，時胡錫珪年二十六歲，畫心有吳昌碩題跋，此跋作於丙申十月，即一八九六年，另此畫裱邊尚有沈衛、冒廣生、周星詒、曹元忠題跋，各人均言其題跋為「鶴逸六兄屬題」，「鶴逸」即過雲樓第三代主人顧麟士之字。

清 胡錫珪 鍾馗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顧麟士（一八六五年～一九三〇年），字鶴逸，自號西津漁父，因在兄弟中排行第六又被稱為「顧六」。顯然，此畫在胡錫珪創作完成後順理成章地進入過雲樓收藏。

清 胡錫珪 鍾馗圖軸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清 胡錫珪 鍾馗圖軸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吳昌碩作於光緒十一年（一八八五年）的《懷人詩》中，已經可以見到沈翰、陸恢、顧潞以及汪豈等人的名字，而在這些人當中，不少成為日後蘇州怡園畫社的中堅力量。怡園畫社是近代以來蘇州第一個有章程的繪畫社團，主要以顧麟士的怡園為活動場所，主要成員被稱為「怡園七子」。

清 沈翰 山水圖扇 故宮博物院藏

畫：海上題襟館中的

花鳥合作

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發後，清王朝倒台，次年民國成立，吳昌碩本人於此時從蘇州遷至上海定居，諸多晚清遺老也都來上海做寓公，海上一時群英薈萃。為了維持生計和切磋交流，他們往往成立諸多的社團以促進作品銷路、維護自身權益，同時，他們也仍舊保持了傳統士大夫的社會責任感，會通過作品售賣來進行一些公益和慈善活動。

清 吳昌碩、王震、倪田等十一家合繪 花卉圖軸及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上海最有名的繪畫社團當屬海上題襟館，其全名為海上題襟館書畫研究會，前身是一九一〇年成立的上海書畫研究會。故宮博物院藏有一幅吳昌碩等十一家合繪《花卉圖》軸，即應是海上題襟館活動的產物，畫中每人各繪一種花卉，各家分別在所繪花卉旁落有名款及印鑒。

清 任預 柳湖歸棹圖扇 故宮博物院藏

將此畫定為海上題襟館中的合作作品，源於對畫中諸人行止的考證，在作為海上題襟館前身的上海書畫研究會的成立章程中，我們可以見到此畫當中的許多人物。

清 顧沄 寒林激澗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此外，《書畫研究會章程》中還專列了關於合作畫的一條款目，對合作畫的分账做了具體的規定，反映出當時海上題襟館中合作以出售的情況應相當普遍，故而才會將之以制度化的方式加以規定：「會友臨池染翰合作，交存會中作為寄售品，公定潤資若乾，售出後，如三人合作，作為四股均分，以此類推。此股存儲會中，以備開支不足之補助。」

清 吳大瀓 篆書五律軸 故宮博物院藏

本幅繪畫是否是為出售所作？就目前所見到的材料來看，答案很可能是這樣。如果是為其他特定目的合作，畫上往往有記錄，如一九一二年海上題襟館會長李平書六十壽辰，成員們就各作一株植物為其祝壽，並專門寫明是為祝壽所作。同時，似本幅無專門題詞的作品不止此一幅，筆者曾見王震、吳昌碩、姚鍾葆、何煜、倪田、黃山壽、趙雲壑、沈心海、程璋合作大軸，同樣是由李瑞清題大字，亦是各人均作一枝折枝花卉，作品風格及參與人物相差均不大，可知這類作品在當時具有一定的數量，因而為市場而作的可能性較大。

清 倪田 花神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最後，此畫具體創作時間已經難以考證，只可大致確定時間範圍。相比較畫中其余諸位，吳徵到滬時間相對較晚，其約於一九一七年到上海，在商務印書館從事繪畫工作，同時參與題襟館書畫會的活動。倪田、黃山壽二人均於一九一九年謝世，李瑞清亦於次年逝世，故此畫應當創作於一九一七至一九一九年間。

清 陸恢 餞春圖軸 故宮博物院藏

吳昌碩身為「海上畫派」宗師，其人際交往自然十分廣泛，關係亦遠比文中複雜，在此只是基於故宮博物院藏品，從三個不同角度對吳昌碩的交遊作一個簡單介紹，並非吳氏交遊圈的全貌，不過，它至少使我們了解到，吳昌碩並非真的只是「以梅為知己」。

原文作者：毛翔宇（作者現供職於故宮博物院書畫部）

原文來源：《紫禁城》2018年4月刊《吳昌碩的文藝交往 以故宮博物院幾件藏畫為中心》

（因篇幅限制，原文有刪減）

《紫禁城》官方授權，歡迎分享！如需轉載，請私信聯繫！

想了解更多藝術推介與藝術收藏，歡迎關注【文藏】官方微信公眾號&微博&頭條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