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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年巨虧31億到年收入過百億,李寧再尋外資職業經理人

撰文 / 劉雪兒

編輯 / 陳芳

扶上馬走一程

“巡店工作雖然嚴肅,但也不妨礙我們輕鬆一下。”近日,李寧公司創始人李寧發了這樣一條微博,畫面裡,他被近20名年輕女店員層層包圍,對著鏡頭面帶微笑。而就在當天上午,他還參加了李寧工作室落戶深圳龍華的開幕式,上衣套了件淡牛油果色的“中國李寧”T恤。

57歲的李寧看上去精力不錯。9月2日,他給公司引進了新一任職業經理人,名為高阪武史,比李寧小9歲,是位日籍華人,中文名叫錢煒。

工作履歷上,高阪武史在優衣庫工作多年,曾擔任優衣庫母公司迅銷集團全球執行董事、優衣庫中國COO等職位,這次被李寧挖來出任李寧公司的聯席行政總裁,與李寧本人的職位一樣。這是繼2014年李寧回歸公司以來,引進的最高級別的管理層。

資本市場似乎頗為看好這一任命。9月2日收盤,李寧公司每股報收24.25港元,上漲4.75%,盤中一度攀上近9年來的最高點——每股24.3港元。

然而,對於李寧公司的空降高管,一種疑慮始終沒有消散,高阪武史會不會像前任空降兵金珍君一樣,重蹈掌舵失敗的覆轍?

金珍君是投資方TPG的合夥人,韓裔美國人,在李寧公司陷入困境的2012年7月,臨危受命與李寧一同掌管公司業務,2014年3月被任命為代理行政總裁,但改革成效甚微,財務虧損仍在擴大,8個月後黯然離場。

關鍵之道體育谘詢公司創始人張慶告訴AI財經社,“金珍君等有些人員的引入,我都持有疑慮,但這次是比較看好的。”他曾在李寧公司呆了7年,是第一任市場部經理,對李寧公司的內部文化和發展相對熟悉。

張慶看好的原因有四點,第一,經歷了之前的事情,李寧在選人上會更加慎重。第二,從履歷上看,高阪武史長期在快時尚領域做運營管理,更接近運營本身,他的相關經驗符合李寧公司對於提升運營效率的需求,而金珍君來自資方,更擅長資本運作。第三,從公司所處階段看,金珍君時期公司正處於低谷,需要資方支持,相對比較被動;而如今公司處於上升勢頭,居安思危下人事及業務決策會更主動更從容。第四,作為公司核心,李寧本人依舊在公司,不至於出現當年放權太大的情況,可以把新任者扶上馬。

的確,如今李寧公司已經度過最艱難的時刻。

在零售化轉型中,各項渠道也鋪設完善,2019年李寧公司的中報裡,直接經行銷售收入佔總收入比達28.1%,電商渠道佔21.1%,不再過於依賴特許經銷商渠道。而在產品上也逐漸貼近年輕人的口味,尤其是2018年紐約時裝周亮相“中國李寧”系列服飾和鞋類,讓李寧成為國潮代表。

李寧公司的財務數據也在慢慢好轉。2019年上半年,李寧營收超62億元,同比增長達32.7%,股東應佔淨利大漲196%到近8億元。在此背景下,2019年初以來,李寧股價已上漲160%以上,超過行業老大安踏77%的增幅。

但李寧公司也有自身的憂慮。張慶一直強調,與安踏等同行相比,雖然近年來李寧公司的產品改良和零售化轉型見成效,但在運營效率上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近十年來,安踏的毛利率大多高於李寧,但相差不大,倒是近年來李寧的淨利率比安踏低出10%左右,這是因為安踏的成本控制好於李寧。

拿銷售及分銷開支佔營收的比重看,2014-2018年的五年裡,特步和361度的指標都在20%以下,安踏近年來有所上升,但也維持在27%以下,而李寧雖然五年裡比重降低了10%左右,但2018年此指標仍在35%左右,比同行高出8%-17%。

李寧公司必須在精細化運營上做文章,因此找來了運營經驗豐富的高阪武史。他是位23年的優衣庫老兵,2001年主要在供應鏈領域打磨,在生產管理、生產計劃、商品計劃等部門都待過,此後調到一線負責市場開拓,歷任大中華區COO、中國台灣地區CEO、韓國區CEO,對中國乃至整個東亞市場都比較了解。

優衣庫最為外界稱道的,是對SPA供應鏈模式的應用,這套串聯供應商、生產、物流、門市、消費者的系統,能有效壓縮供貨周期,降低庫存和節約成本。此外,優衣庫打造爆款的行銷模式也受到年輕人青睞,尤其是與漫威、龍珠等品牌的“UT”聯名款T恤,被年輕一代視為潮流。

雖然高阪武史在後端供應鏈打造、前端門市運營上都能發揮所長,在爆款打造上也能發揮價值,但快時尚行業畢竟不同於體育產業,二者的推新力度、消費市場並不完全相同,如何結合李寧公司的實際情況,打造出一套特有的系統,才是最有挑戰的。

在零售界,這種跨界並不罕見,比如廣州服飾企業UR曾引進好幾位麥當勞高管,原因在於麥當勞在經營管理上非常標準化,希望能借此提升服飾零售的運營效率,但前期同樣有融合難度。張慶認為,這需要給新任者足夠的時間和理解,團隊也要有足夠的耐心,更加開放,如果把這些問題處理好,可能結果不錯。

三尋千里馬

在2014年底李寧回歸前的16年裡,李寧公司經歷了三任職業經理人時代,公司發展深受個人風格影響。

第一任是1998年上任的陳義紅,早年從國際體委下屬的十佳運動鞋公司離開加盟李寧,見證了李寧公司早期的快速發展。

那時,耐吉、阿迪達斯對中國大陸市場更多持觀望態度,沒有深入布局;晉江系只是一堆小製鞋廠,沒有向品牌商轉型。而李寧憑借知名運動員身份和人脈,拉來大量的體育資源,1990年創業僅三個月就獲得亞運會讚助權,後來拿到連續四屆奧運會的中國代表團讚助權。

陳義紅的走馬上任因此順風順水,2000年就帶領李寧公司實現超9億元銷售額,當時安踏只有1億多元。但2001年陳就離開公司,外界傳言是因與李寧理念不合,陳的控制欲和話語權比較強,但李寧希望公司褪去個人色彩,依靠組織和系統運作,這也是他尋找職業經理人的初衷。

陳義紅推薦了張志勇,一位土生土長培養出來的財務總監。他在2003年帶領李寧公司突破10億元的銷售額大關,此後業績也持續向好。歐睿國際統計,2008年李寧的市場份額達到9.0%,而安踏、特步、361度都在6%以下。

只不過,危機也在潛伏。2008年奧運會催生了巨大的體育經濟熱潮,加上國內企業主打批發製,品牌方隔著經銷商看不到終端消費者的數據,因而盲目自信擴大生產和開店,釀成了後來嚴重的庫存危機。國際品牌由於關注終端數據,早早做出調整,但2008-2011年國內企業多處於渠道擴張期,很多到2012年才引起警覺。

沒意識到危機的張志勇,還在繼續折騰。2010年,他主導國際化變革,認為李寧不能止步於做國內運動老大,於是在一二線城市大量開店,直面耐吉和阿迪,並在一年內多次提價讓產品高端化,結果訂單量下滑。定位模糊還體現在用戶鎖定上,張志勇更換李寧的標識和口號,換面“90後李寧”,但當時90後多沒有消費能力,此舉反而挫敗70、80後主流消費者的消費信心。

2011年,李寧公司的業績在上市後首次下滑,淨利潤同比大降65%至3.8億元,在本土頭部體育品牌中墊底,存貨同比增長40%達11億元,平均存貨周轉天數升至73天,比當年的安踏多出一倍。

2012年是個轉折點,安踏以8.8億元的營收差額首次超越李寧,本土體育老大的寶座易主。

不過,當時安踏同樣陷入庫存危機,其創始人丁世忠也著力於批發製向零售製轉型,李寧還有反扳的機會。但李寧公司2012年上任的第三任職業經理人金珍君,將這一希望徹底打翻,李寧與安踏的差距最終越拉越遠。

從改革藥方看,金珍君的措施和安踏並無太大區別。為緩解渠道商的庫存和回款壓力,李寧公司花費18億元從經銷商處回購庫存,來促進新品流通。為轉型零售製,金珍君擴大直營業務,直行銷售佔比從2012年中的20.8%上升到2014年中的38.3%。此外,他還建立大數據中心,通過商品的小規模試銷來判斷市場行情。

但這些“商業正確”的戰略並未讓公司止損。如果說李寧公司2012年虧損近20億是為渠道改革買單,2013年虧損收窄是初見成效,那麽2014年上半年虧損擴大,則表明其改革並沒有真正獲得市場認同。

戰略見效需要高效執行。事後不少李寧員工將這次轉型失敗歸結為“用人失誤”。接手李寧後,金珍君很快更換了大部分管理層,包括首席財務官、首席產品官、首席市場官、首席供應官、首席銷售官等,新團隊和他一樣擁有豐富的國際化管理經驗,此後內部離職不斷。一位離職的高管受訪時這樣評價,“金珍君的大方向沒有問題,只是需要中層去執行、落實,問題是,中層的領導是否買账?”

張慶說那次改革“用力過猛”,“別一上來就裁人,換胳膊換腿,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這在講究細節和服務的零售業更是如此。

而在成功實現零售製轉型的安踏,丁世忠會在十一期間,讓各個高管到全國各區域巡店,現場辦公,有人說“跟著安踏高管巡店是種折磨,他們每天可以走三四萬步。”丁世忠講究一種“回歸創業的企業文化”,稱這樣才能解決終端問題。這對同在轉型期的李寧公司和團隊而言,恐怕難以有效執行。

2014年底金珍君卸任後,李寧親自掌舵,如今走出泥潭,但與本土第一的安踏相比還有差距。2018年安踏的營收是李寧的2.2倍,截至9月23日,安踏市值達1712億港元,是李寧公司的3.3倍。

淡如水的逃跑人生

職業經理人的經歷、風格等都會影響公司的發展走勢,尤其是空降兵,帶來的未知風險更大,但李寧從未停止過尋找的步伐。

在他重挑大梁的過去近五年裡,李寧一直以“代理行政總裁”的身份露出,沒有“扶正”。2018年接受《人物》採訪時,他透露回歸不久後就找了兩三個候選人,最後相中一個西班牙裔,對方要價一個億,他也覺得與能力相配。但就在簽約前夕,公司股東、董事、員工都不同意。

李寧回憶說,當時大家覺得以公司當時的水準,不具備現代化企業運營機制,哪怕來了一個水準很高的職業經理人,得不到支持,效率也會低下,磨合可能都會耽誤兩三年時間。元老張向都更直接,勸李寧說:“這位西班牙人,首先有語言溝通成本,你說一句,給他翻一句,而且翻得不一定準。”簽約後來黃了。

引入西班牙裔管理層的失敗,透露出李寧公司大部分人對外資高管和文化的疑慮,而在很大程度上,這種疑慮來自前任金珍君的失敗性引進,而這也構成了如今外界對同為外資高管的高阪武史的觀望態度。

哪怕風險不斷,為什麽李寧一直執迷於找職業經理人呢?

2018年接受《人物》採訪時,他曾說過:“我並不想做一個CEO,一個職業經理人,我是想做一個企業的投資人,或者企業的開創者。”在他看來,一個企業家需要有超前的市場洞察力,追求財富和效率的衝動,但一個CEO並不一定需要這些,他只要在既定的軌道上運轉好機器就行。

這可能不是李寧想要的。甚至在很早的時候,他就開始清理在公司的親朋好友,避免家族化。張慶回憶,90年代公司創立初期,還有李寧的親戚、隊友、高管的親朋等;後來到了90年代末期,李寧逐漸開始做他們工作,請他們離開。張慶覺得這與李寧的運動員經歷有關,“他想創立一個公平的環境,用了親戚,哪怕他不受影響,其他人也會受影響。”

儘管公司靠李寧拿到不少資源和塑造良好品牌,但在張慶看來,李寧並不貪戀某些東西。他記得1999年,國際體育記者協會授予李寧“20世紀25名最佳運動員”稱號,同上榜的還有拳王阿里、球王貝利等,公司想做一波推廣,李寧不太願意。最後陳義紅去溝通,說這是為了公司考慮又不是為了他,李寧才答應下來。

相比在閩南蠻荒地創業的同行草根不同,李寧的人生是一部快進史,年少名揚世界,又遭遇敗走漢城後的集體羞辱,25歲前趟過高光與低谷,對權力、地位等世人追捧的東西,恐怕不再糾結。

李寧還是偏愛和相似氣質的老朋友交往。他家在郊外,地下一層的書房改造成了聚餐的地方,有特製的燒烤設備,每回李寧會請廚師來家裡做。他參加公益活動也喜歡叫上一幫朋友,爬爬山,出出國。

“他朋友圈幾乎沒有商人,也很少有官員,都是體操隊的故人,或是早年在健力寶的前同事。他們的核心價值觀是一致的,他這些年一直在延續這種生活方式,受外界改變的東西很少。”有朋友這樣對媒體透露。

不過話說回來,在國際品牌日益滲透,本土企業不斷崛起的白熱化競爭下,創始人這種佛性氣質並不佔優勢,所謂“慈不掌兵”。對李寧這種體量的公司而言,空降最高管理層,相比內部培養而言,也會面臨更大的未知風險。

眼下,也許連李寧本人都在觀望,所以他選擇了一條不那麽激進的方式,先扶上馬走一程再說。而潛藏在內心的屬於這個男人的欲望,從未消散,“不是我想逃跑,我就是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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