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谷大白話的翻譯署名糾紛說起：翻譯這碗飯有多難吃

讓我們從一個大V信譽的“垮掉”開始說起。

1月4日，微博電影博主@a土人 （以下簡稱土人）表示，之前自己與谷大白話合作翻譯了湯姆·漢克斯所著的《天才打字機》一書，其中自己翻譯了11章，谷大白話隻翻譯了1章，自己的兩個朋友也參與了翻譯工作。但封面與版權頁上的譯者均只有谷大白話一個人，自己僅被列為護封折口上的“助理譯者”。她認為，在自己完成了大部分翻譯工作並明確提出要署名的前提下，無法接受現在的情況。

1月6日，谷大白話發長文介紹了自己與土人過往的合作經歷，表示此前的影片翻譯不署名是提前說好的，自己有支付費用，但書沒正式署名確實是自己的錯。自己在去年11月末時曾嘗試修改署名，但未能成功。

7日晚間，《天才打字機》的出版方中信出版集團發布了聲明，決定暫停該書銷售。谷大白話轉發該聲明表示，自己將承擔書籍召回的費用；所有稿費都會交給土人和她朋友們；去掉自己的署名，讓土人和她朋友們跟出版社重新簽合約，重新走出版流程。

虎嗅通過微博聯繫到土人，她表示自己的聲明中所說均屬實，目前想進一步解決問題，已與出版社聯繫但尚未細談，目前不願接受採訪。中信方回復虎嗅稱，目前正在溝通，希望妥善解決這件事，一切等集團的後續發布。

經此一事，擁有超過1200萬粉絲的大V“谷大白話”的信譽度確實頗受打擊。儘管谷大白話最終的解決態度較為誠懇，但其清理大量網友非惡意評論、在聲明微博最後進行抽獎（後其編輯該條微博刪除了抽獎內容）、出版社聲明與自己的聲明內容前後矛盾等等事情還是令不少粉絲“脫粉”，負評不斷。

大V認錯、原譯者得到輿論支持、署名糾紛正在解決過程中，一切看似正在朝結局走去。

宕開一筆，本文想討論的是，谷大白話的翻譯署名糾紛告訴我們，翻譯這碗飯到底有多麽難吃——不僅口多食寡，還有些難以下咽。

譯者，窮、難、累

國家版權局2014年9月29日發布的《使用文字作品支付報酬辦法》顯示，翻譯稿酬為每千字50~200元。接受虎嗅採訪的兩位翻譯出版行業從業人士均表示，近五年過去，如今的翻譯稿酬依舊在這個價格區間中。

《天才打字機》的版權頁顯示，本書字數共計210千字，也就是說譯者所能拿到的稿酬約為10500元~42000元。與譯者在查資料、推敲用字、進行核實等方面下的功夫相比，無論從哪個緯度來衡量，這筆報酬都不能算豐厚。更何況，儘管稿酬有30%的減征額，其稅率還是鋼彈20%。

開了20多年商業翻譯公司的葉志遠在自己微博裡把中國圖書翻譯的現狀總結為“競爭激烈、出書快、稿酬低、譯著品質差、账期長、優秀譯者少”。

他的公司隻承接商業用途的翻譯服務，基本不接圖書翻譯。他表示，出版社喜歡找自由譯者或兼職譯者，不太喜歡跟翻譯公司打交道，因為出版社給譯者的稿酬低，更可以用“給署名權”作為條件來壓低譯者稿酬。部分年輕譯者希望獲得署名權而接受低稿酬，多是出於積累名望、事業成果的考量。

就職於國內一家知名出版公司的出版人宋曉則表示，譯者享受署名權是天經地義的，雖然聽說過“用署名權來壓稿酬”的傳聞，但隨著翻譯需求量不斷增大，他懷疑如今用這一招來壓價是行不通的。而他自己在五年前也曾是個譯者，當時與五個譯者合譯，每人100頁，稿酬很低，只有75元每千字。

“但是是關於人工智能的，我就當是我自己的學習經歷，畢竟那本書我喜歡。”宋曉說。由此可見，圖書翻譯，確實有些“用愛發電”的意味。

部分網友評論

與熱愛、夢想形成對照的，是從翻譯完成到拿到稿酬之間極長的账期、行業內的激烈競爭。

一般來說，書籍只有出版後才發稿酬，如果書最後出不來，翻譯就等於白幹了。也有出版社與譯者之間簽署定期、分批付款的協定，但账期通常都較長。

此外，葉志遠向虎嗅透露，圖書策劃、出版、印刷等環節都高度市場化，誰能拿到名人的翻譯版權、誰能最快推出中譯本，誰就能得到大銷量，在這種情況下，出版社對譯者速度的要求自然更高。

除了速度上的要求，譯文字數的計算也在某種程度上消磨著譯者對翻譯品質的追求。博主@甜喵凜凜在微博上說——

拿日譯中為例，正常是按原文字數在word裡計。比如千字80，一段日文原文剛好一千字，譯成中文後不管縮到多少字（同語意下中文字數必然少）都該給80塊錢，然而天朝基本是按譯後字數算。所以，80塊是拿不到的，所以，很多譯者寧願行文拖遝。

出版社要求高速度，譯者稿酬低、交期緊、收款慢，於是譯作品質逐漸下滑，許多優秀譯者因而轉行，導致翻譯品質再受打擊。

惡性循環，由此而生。

用愛發電，一輩子？

宋曉對虎嗅說：“現在大家都說，如果不是真愛，沒人願意翻譯書。”

但用愛發電顯然不是件一輩子的事，否則不會有那麽多譯者失望轉行，再也不願抗下圖書翻譯這件苦差事。

和中國相比，歐美翻譯行業給予譯者的報酬豐厚得多。葉志遠還給虎嗅算了筆帳：美國出版社給的報酬約為1050~2100元/英文單詞；把中國50~200元/千中文字的稿酬換算一下，約為100~400元/千英文單詞。兩相對比，能拉開5~10倍的差距。

待遇的高低不僅體現在稿酬上。宋曉表示，他認識的一位美國譯者，把中國小說翻譯成英語，翻譯得不錯，還曾被邀請去法蘭克福書展。

面對翻譯這碗難吃的飯，中國圖書譯者顯得既弱勢，又可憐。

應受訪者要求，宋曉為化名，其就職公司亦應要求隱去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