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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上刻意被忽略的地方,新疆可可托海的秘密

4月17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富蘊縣可可托海鎮,83歲的哈薩克族老人、礦區勞模買迪·納斯依穿上掛著勳章的馬甲,在家中接受採訪。可可托海擁有世界級超大型稀有金屬礦床,是“兩彈一星”英雄礦,曾處於秘密生產狀態幾十年,地名不在地圖上標注。

可可托海鎮,11歲的“礦四代”阿勒特耐在爺爺奶奶家中。爺爺是這裡的老礦工。

富蘊縣海子口水電站,去年畢業於蘭州資源環境學院的運行工張忠元。海子口水電站因保密需要被建在地下136米,至今已平穩運行了半個世紀。

可可托海幹部學院,哈薩克族演員在演出前候場。這裡是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幹部紅色教育基地。

富蘊縣鐵買克鄉海孜口村,57歲的哈薩克族牧民馬爾孜亞·達列汗和自家剛出生的小牛犢。為礦區供電的海子口水電站就在附近。

可可托海位於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阿勒泰地區富蘊縣,1980年以前的中國地圖上沒有標注這個名字,只有一個神秘的代號“111”,進出需要邊防通行證,不允許宣傳,外界對它知之甚少。

這裡長期處於保密狀態,許多人對往事閉口不談。1952年從北京工業大學畢業來到礦務局工作的原采礦總工程師劉灝,他和老伴最愛唱《小草》: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老人生前堅持要求死後不開追悼會,不收花圈。

原“87-66”選礦廠廠長、可可托海礦務局副局長肖柏楊退休後重返可可托海,一定要去他曾經工作過的二礦看看。經過溝口一片墳塋時,他下車迎著凜冽的風矗立良久,念出一長串兒名字後,輕輕地說:“我肖柏楊來看你們了!”

走在可可托海的大街,身邊散步的普通哈薩克族老人也許就是勞模。曾獲得1956年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青年社會主義建設積極分子的買迪·納斯依當過人工手選礦工、爆破工,回憶當年,他會感慨工友們的命運。據統計,可可托海共埋葬了700多位建設者的忠骨。

然而,這段塵封的傳奇並未被遺忘。2014年,可可托海成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幹部紅色教育基地。2015年,中國航天基金會授予可可托海“兩彈一星”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稱號。

從新中國成立到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先後有數以萬計的建設者來到可可托海。鼎盛時期,礦區有3萬多常住人口,被譽為“小上海”,職工5000多人,其中少數民族佔30%以上,大多數是哈薩克族。這裡的地質、采礦、選礦、水文、電力、機械加工、生產管理醫療技術等領域,湧現出一批科技帶頭人,走出了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科學院院士。從1975年至1987年,礦區向全國各地輸送各類人才1615人。

可可托海,哈薩克語意為“綠色的叢林”,蒙古語意為“藍色的河灣”。上世紀30年代,可可托海還是一片原始牧區,從東向西流入北冰洋的額爾齊斯河穿流而過,當地哈薩克族牧民發現了彩色的寶石,鑲嵌到帽子和腰帶上。 1935年,一個世界級的“禮帽”狀超大型稀有金屬礦床浮出水面。僅可可托海礦床3號脈一個礦坑,就蘊藏著鋰、鈹、鉭、铌、銫等世界84種稀有礦物,佔礦山儲量的九成以上,被譽為“天然地質博物館”。

1955年1月,礦區全部企業由我國獨自經營,直屬中央管理。可可托海興起了“采礦熱”。地質隊將牧民們組織起來挑選工人,瞞著家人獨自趕路300公里來這裡務工的加斯木汗·司馬古勒跑得最快,獲得了740號工牌。這塊圓形的鋁製工牌是新中國第一代哈薩克族產業工人的見證。

礦區工作常與危險相伴。現居住在可可托海鎮的83歲哈薩克族老人買迪·納斯依曾和同事在岩壁上裝了16管炸藥,引燃80公分的撚子時卻發現有幾根熄滅了。導火線在燃燒,撤離意味著不能同時引爆所有炸藥,爆破失敗;排除故障則要面臨生命危險。生死抉擇間,買迪和同事衝回礦洞點燃了最後幾根導火索。轉身向洞外跑去時,炸藥突然爆炸,買迪的一根肋骨折斷,同事失去了一隻眼睛。

在礦區打起乾鑽會揚起漫天粉塵,即使戴著防護口罩,工人鼻子裡的粉塵依然結成了塊。在零下三四十攝氏度的室外不能打濕鑽,口罩時常讓人憋悶得喘不上氣,礦工們為了加緊完成工作任務,選擇冒著生命危險摘掉防護口罩。幾乎所有的風鑽工都患有不同程度的矽肺病。

1960年,為償還蘇聯外債,可可托海礦區展開了“保出口大會戰”。正逢三年自然災害,職工群眾一天只能喝六碗糊糊,領導幹部一天只能喝四碗。各族職工以馬拉爬犁、毛驢背馱、人背肩抗的方式,將礦石一袋又一袋地運了出去。

可可托海1958年開始處於長期的秘密生產狀態,新疆有色金屬公司發布產品代號及廠礦代字命令,這裡被代號“111”礦代替。一批批工作人員從內地大高職院校、部隊、有色企業廠礦、地方部門和部門匯聚到這個西北邊陲小鎮,可可托海進入自力更生發展的階段。

“額爾齊斯石”發現者、地質專家韓鳳鳴就是其中一位。他1963年畢業於長春地質學院,是全國首屆稀有分散元素地質勘探專業大學生,這是學院新設的、不對外公布的絕密專業。畢業時,韓鳳鳴響應國家號召“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跨越大半個中國,來到了深山中的可可托海。保密的要求讓韓鳳鳴跟以前認識的人幾乎全斷了聯繫。勘探找礦路途艱險,他還要提防野外出沒的熊、狼等野獸。有一次,許久沒有吃菜的韓鳳鳴聽說山上有野蔥,就一行三人騎牛上山拔了幾麻袋,下山時,幾隻狼目露凶光喘著粗氣坐在石頭上,嚇得牛都止步不前。三人帶著砍樹的大刀與狼僵持,20多分鐘後,狼開始下山,他們回到營地立即癱倒在地。

在礦區幹部職工的共同努力下,稀有金屬鈹、鋰、鉭铌等礦產品源源不斷地從可可托海采掘運出。1964年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所使用的鈹、1967年第一顆氫彈爆炸成功所使用的鋰、1970年第一顆人造衛星所使用的銫、1971年第一艘核潛艇聯合試驗所使用的鉭铌……均來自可可托海。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隨著市場需求、資源儲量的變化,可可托海礦務局連年虧損,大批幹部工人南遷到阜康、昌吉、烏魯木齊等地,曾經的邊塞“小上海”人口銳減到八九千人,礦區學校先後關閉。2011年,1986年出生的“礦三代”譚勝利回到稀有公司工作,那一年,同屆回到可可托海的畢業生僅有3人。

2013年,可可托海礦區被國家確定為首批獨立工礦區改造搬遷試點,總投資37.6億元的礦區綜合治理工作開始啟動。危舊住房改造、尾礦堆覆土和植被恢復,隧道公路建設……可可托海小鎮重煥生機。

礦區企業成立了北疆明珠旅遊公司,轉型旅遊發展。世界最大的3號礦脈露天礦坑直徑和深度均為250余米,13層環狀運礦車道盤旋而下直至坑底,如古羅馬鬥獸場般恢弘。阿依果孜礦洞探秘之旅和至今仍在運轉的地下136米水電站,成為紅色教育基地和探險者的樂園。

許多親歷者和後人加入了搜集、整理、傳播可可托海精神的隊伍中。

61歲的“礦二代”巴哈提別克·加斯木汗癡迷收藏,地質陳列館2000多件展品中,60%以上出自他的藏品。在可可托海礦區新聞《聆聽》欄目中,他作為主持人尋訪各民族老礦工,拚接一個個歷史片段。譚勝利在成為可可托海國家礦山公園景區經理後,以趣味性的“尋寶之旅”向參觀者展現世界級的“地質博物館”。在盛產海藍、碧璽等天然珍貴寶石的可可托海,流傳著許多一夜暴富的傳說,譚勝利卻說,“比海藍寶石還珍貴的,是可可托海三代人的奮鬥精神。”

可可托海幹部學院成立後,“礦三代”付靜成為了一名培訓教師,每天與來自全國的各行業學員交流。她說,“可可托海地質陳列館的故事究竟講了多少次,我已經數不清了,但是講到安桂槐、劉灝等老一代可可托海人的故事時,依然會感動落淚。”

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可可托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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