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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山河:故事用籮筐裝的黃埔四期生

對民國軍史研究者說,寫到某個將校時找不到他的照片,猶如做夾生飯,又如菜沒放鹽,難以下咽兼沒味。而民國資料殘缺不全,國軍將校,有的一照難求。沒辦法,只好到同學錄上照片,只是同學錄也難找。如黃埔軍校的前幾期同學錄,更是稀缺文物,難以目睹芳容。

偶然幸運的話,會在檔案局看見一兩冊。我便是幸運地在某檔案見到了黃埔軍校第四期同學錄。這是林振雄將軍藏書,林將軍曾任軍校教育長,平時事務忙得一頭青煙,我想他是沒空去看同學錄的,拿回家也就是順手往書櫃裡一插,再也沒看過。所以該書非常刮挺新淨,快一百年了,墨香猶存。

有軍史研究者粗略統計過,在黃埔軍校的歷史上,第一期和第四期畢業的著名軍事人才最多。第一期是老資格,升遷快也是一個原因。第四期前面還夾著二期、三期的學長,也能後來居上,不能不說是異數。

第四期是大革命時代激蕩時招收的一期學生,在整個黃埔軍校史中佔據極其顯要的地位,該期將星能閃花人眼,其中加入中共的有20多位著名將領,如曾中生、伍中豪、李天柱、唐天際、張宗遜等,而在國軍中的知名將領有張靈甫、李彌、胡璉、高魁元、潘裕昆、謝晉元、官惠民等。他們當中發生的故事與趣聞,可以寫成幾十本書,用籮筐裝。

1926年,黃埔軍校校門

四期生於1925年7月至1926年1月分批入校,由於全國各地的革命青年報考,由於取錄人數太多,故將之編為入伍生一團、二團,設入伍生部專職管理。

1926年3月,入伍生經過術科與學科的考核轉為學生,並舉行隆重的開學典禮。學科分步、炮、工、政治和經理五科,學生人數2654人。在校時期,正是開始第二次東征和舉師北伐之時,學生們肩負的課余任務空前繁重。入學伊始,就頻頻外派任駐守惠州,衛戍廣州。

1926年10月4日,四期畢業典禮在廣州瘦狗嶺燕塘軍營訓練場舉行,前來觀禮的賓客不下萬人。學員列隊檢閱前,高聲朗誦誓詞:不愛錢,不偷生。統一意志,親愛精誠。遵守遺囑,立定腳跟。為主義奮鬥,為主義而犧牲。繼承先烈生命,發揚黃埔精神。以達國民革命之目的,以求世界革命之完成。

                                謹誓。

此時王師北伐,三月之內,摧鋒折銳,飲馬長江,聲威大振,但前線也急需補充大批中下級軍官。在此形勢下,亟待第四期畢業生充當新血補入軍隊。

第四期同學錄籌備委員會

區別於其他軍校同學錄作為聯絡感情,砥礪學問之用,黃埔軍校編是同學錄是有特殊用意的,首先這是校長蔣先生與學生維系感情,建立自己軍事勢力重要的手段之一。其次也是同學之間的彼此身份認同的精神紐帶。故黃埔軍校從師生對同學錄都非常重視,視此為精誠團結的象徵。因此,蔣先生不但每期親筆寫序,還私人撥款補貼印刷。

民國時期,無論軍民學校,每到驪歌高唱的畢業季,便是編印同學錄的時候。只要有點條件,都是做得極盡精美。原因無他,交通資訊傳遞困難的現實,同學之間一旦畢業即天各一方,幾難全體再相聚一起,有些同學甚至一生不再相見。軍校同學,更是慘烈,分分鐘就此一別,就是陰陽相隔,所以軍校同學最重同學情。不重的話,以後你身負重傷,誰扛你下戰場;作戰時,誰護著你的左右翼;身陷重圍,誰來解救你。你掛了,又是誰會把你的骨灰送還鄉……大家都是聰明人,話不用講太明白。互利性質的感情,怎麽能不重?

很多人認為蔣先生就像父母喜歡長子一樣,所以喜歡一期生,不是。一、二、三期生,摻雜了部份滇軍、湘軍、粵軍、桂軍等自辦軍校合並過來的學生,不是完全得到他的信任,他對這幾期,也就是挑著人用。只有四期生才完全是他招的學生,他最喜歡四期生,也常常罵這一期學生是小赤佬,妖孽(搗蛋鬼)頗多。

黃埔同學錄,慣例前面是軍旗、校旗、還有怒潮澎湃、黨旗飛舞,這是革命的黃埔……校歌之後,便是革命元勳及在任高級長官。第四期人物秩序如上圖:孫中山、廖黨代表仲愷、蔣介石、汪精衛、張靜江、譚延闓、李濟深、鮑羅廷、加侖、吳稚暉、何香凝、顧孟餘。

四期生在操槍訓練

草草跳過一堆在歷史上默默無聞的教官頁,還有幾個叫什麽諾夫斯基的蘇聯基佬。翻開步科第一團連排幹部時,第一個映入眼簾熟悉的名字是一期生陳賡,此時他任第七連連長。

陳連長也算黃埔聞人了,位列一期三傑。陳連長厲害,既會搞特工又會帶兵,搞特工時懂化妝,帶兵也會帶,他兒子陳知健說,陳連長對身邊的司號員、通信員、飼養員、警衛員、偵察員特別重視,這等於他的臂膀更加有力靈活。

第二個是官惠民……官於8·13淞滬會戰中陣亡,時為四軍九十師二七〇旅旅長。薛嶽在回憶中說,官惠民寫給他的信裡報告:“同志們四十多天沒洗澡,開始一個星期臭得自己都不敢聞,後來聞不到……戰況極為慘烈,一個星期四軍就傷亡過半。

這句話引起了從貴州趕往上海前線薛嶽的重視,薛嶽接手四軍幾年,對這支部隊戰鬥能力是了解的,滿編的部隊,居然一個星期傷亡過半,令他這個沙場百戰的悍將都驚訝了。

這是謝晉元,他的名字廣為大眾所熟悉,我就不多說什麽了。

第三個是新一軍後任軍長潘裕昆。潘美元,好名字。哦,不對,是潘元美。他的事跡,由其外孫晏歡先生備述,隨手一搜便有,我不贅言 。

闕漢騫,同學錄上寫他姓關,錯了。哦,不要以為同學錄就沒錯,畢業證都有寫錯的。我見過好多本同學錄,後面都夾帶一張勘誤表。我去過闕漢騫的故居。據說他的書法很好,因為叫廷雲,所以叫拔雲體。他們家祠堂的對聯是他寫的,我看不出好在那裡,覺得筆畫像條青菜蟲在爬。

廣州在永福路有五十四軍抗日陣亡將士墓園,現在除了剩有兩塊石碑,其余無影無蹤。

第一次粵北會戰(1939年),日軍一路進攻,打過英德到達烏石,逼近韶關。五十四軍從湖南常德趕來支援,一下火車就開始進攻,一口氣追著日軍打,一直追到花縣。陣亡的將士,就地匆忙掩埋。那時老闕是十四師的師長,同學潘裕昆是八十團上校團長。

葛先才將軍是衡陽城市守衛戰的功臣,我在一個地方檔案館莫名其妙地看過他親筆簽名的公涵,不知道怎麽來的。一說起他我就想笑,第三次長沙保衛戰被學長方先覺擺上桌,逼急了回團裡組織軍官黃埔生和日軍搏命,身上捆手榴彈,唱著校歌往上衝。最後他的二十八團,除了傷亡後撤的,能站穩的只剩下十幾號人,他正在欲哭無淚時,升任預十師師長,頂了方先覺的位置,方去當軍長。

張靈甫,他的照片好像會發光,一眼掃過就映入眼簾,我不點評他。小時候看《紅日》,記得他的形象滿臉橫肉兼陰險,有沒和別的電影搞混記岔了?

他後來變成網紅的原因抗戰倒還其次,主要因為長得帥,吸引了一大堆女粉絲。他在江西作戰時打傷了腿,在香港沒治好就跑回部隊,落下殘疾。同袍消遣他給他取了個綽號“張瘸子”,我以前寫文章也這樣叫他,現在不敢,他粉絲又多又瘋狂,好可怕。

胡璉將軍的事跡我知道不多,據說他用兵比狐狸還狡猾,百戰不敗。我只聽他的部下說他比較平易近人,當十八軍長時與士兵一起搬水泥做工事,一天下來汗水把水泥凝結了,洗都洗不掉,回去被老婆罵。

1949年他從潮梅地區敗退時,不問青紅皂白抓了不少青壯走,據說在饒平抓出很多個寡婦村,民憤很大。潮汕民間於是有句話叫“胡璉抓兵”。時也勢也,同一個人在不同的形勢下,會做出不同的事情。

彪哥我倒是特意查閱了他所在的連隊再翻同學錄找到他的,文強回憶錄說他是入伍生第三團三營一連,錯了。他是步科第二團第三連。林副統帥沒什麽好說的,一說就是黑幕。隻說兩點,第一叛逃上飛機不是他的主意,吃安眠藥,糊裡糊塗身不由己被帶上去的。第二,被戴笠或陳恭澍策反是傳聞,和側身國軍中的同學聊聊天寫寫信,某些對話被記錄下來,不叫叛變的證據吧?

文強是毛澤東的表弟,好像是姑表。同學錄上他的名字上面沒照片。文同學很會講故事,他與林副主席並不在一班隊,怎麽會在同一宿舍,還是上下鋪,聽說林總擦槍走火,差點打死的是高魁元,不是他。

這個小眯縫眼厲害了,早幾年(2012年)一〇五歲才掛,為四期生最高壽者。現在晃來晃去,自稱四期生的王忠泉老先生不是四期的,他真實身份是九期生,說他是老騙子我不好意思,只能說他人老了喜歡把意淫的事情當真,老糊塗是肯定的。

高將軍的照片開始找來找去沒找著,原來燈下黑,他就和彪哥一頁,隻隔一行。高將軍一生不甚著名,金門戰役後才逐步被人注意到,我在湖南汝城見過一個他抗戰時帶的瑤族老兵,他的一個馬弁至今還健在,居住長沙。

黃埔前幾期的同學,由於蔣校長急著使喚人,同學們經常還沒畢業就被支使出校執行任務。搞得同學們生活動蕩,學習波折,幾乎沒有安穩的日子過,結果大家的照片來源不一,搞得同學錄上出現了各種奇形怪狀的照片。

比如這位蕭同學的帽子就讓我非常愕然,搞不清他怎麽頂了一團雲,這是什麽款式的帽子,怎麽和其他同學不一樣?改天專門整一篇黃埔前幾期同學錄的異相集。

這位鍾同學,你知道後面還站了個人不?

還有,你究竟是汕頭還是梅縣人?這樣填寫通訊地址,是當時的梅縣的郵路,從汕頭沿著韓江上溯的意思?

第四期同學錄,很多同學像文強同學一樣,只有名字沒有照片,不知道緣由所在。比如這位鄧世賢同學,河南扶邑人(是哪裡?),同學錄上沒印他的照片,但在他的位置上,居然夾了一張他的照片,很特殊的版本,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也為該本同學錄,增值不少。

本文作者:連陽標統。著名歷史學者,軍史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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