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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亞馬遜到蘋果,一位中國留學生親歷的矽谷魔鬼面試

博雅小學堂

給孩子受益終生的人文底色

文 | 李虎

美國西北大學物理學碩士

現就職於美國蘋果公司

矽谷,人類有史以來部門土地面積和大腦創造財富最多之地。谷歌,蘋果,Facebook, 特斯拉,Intel,這些科技巨頭的總部都設在矽谷。無數傳奇人物從這裡白手起家,成就科技帝國。更多全世界最聰明的大腦帶著年輕的熱血匯集於此,希望立於時代浪潮之巔,從這裡影響世界。

今天我們推送一位90後留美學子在矽谷求職的實錄,不僅可以幫助我們走近那些在當今世界呼風喚雨的科技巨頭,也可以幫助孩子了解未來企業的競爭方向以及它們對高端人才的需求。文章很長,但值得一讀。

01

前奏

2016年8月16日,中元節,在結束了史丹佛大學三個月的暑期進修後,我登上了返往芝加哥的班機。初升的太陽帶著萬丈霞光穿過浩瀚的雲海,好像一個雄偉的將軍正在向這個世界自豪地彰顯著他的存在。我望著這窗外的美景和那廣闊的矽谷,憧憬著很快就可以在幾個月畢業之後,在這片神奇的土地開啟我人生與事業的新篇章。

然而我錯了,殘酷的事實是,接下來的這一年,是我人生中最艱難的一年。

為什麽當時的我卻如此樂觀呢?我想我有必要先簡短地介紹一下我的經歷和背景。

年少的時候喜愛科學,渴望成為一名理論物理學家,於是來到了普渡大學(Purdue University)學習物理與數學。同時我也關注科技發展,尤其喜歡蘋果的產品。在大四的時候,蘋果終於在Mac上推出了自己的雲盤iCloud Drive,我十分欣喜。然而,在iOS 8 的平台下,我卻找不到一款App可以讓我在iPhone上去瀏覽iCloud Drive上的文件。

於是我就想,為什麽要等別人呢?為什麽我就不能來開發一個這樣的iCloud Drive 的App呢?

這,便是所有故事的開始。

幾個月後,我的App Cloud Lite上架了,成為了iOS App Store上有史以來的第一個iCloud Drive 解決方案。

一瞬間,好像所有的人都來開始下載我的App,興奮與激動寫滿了我的小臉。市場,供給,需求,這些從未謀面的抽象概念,在我學習到她們之前,就如此真實具體地給我留下來深刻的印象。

後來,蘋果在iOS 9 上發布了官方版本的iCloud Drive,然而我並沒有灰心,從此繼續開發新的App,幾個應用加在一塊,也有了20多萬的用戶。在大四臨近畢業的時候,我也成了學校裡,尤其是計算機系“小有名氣”的獨立開發者。

有的時候,當我們開啟新的一天的時候,我們會以為那是平靜的一天。而多少年過去之後,暮然回首時,才發現,那一天其實極不平凡。

下課放學,我和我計算機系的小夥伴陳楚軒一起回家,談及了物理與計算機誰更能代表“真理”。

“當然是我們大物理。”我大言不慚,“計算機非常傻,只能乾一些你讓他乾的事,一點也不智能。”

“那是你接觸的那些計算機。 ” 陳楚軒冷笑道,“你可要知道,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可是我們大計算機的中流砥柱呢。”

我心中一動,問到:“那又是什麽呢?”

“就比如神經網絡算法吧,自從Paul Werbos提出反向傳播後,應用在識別手寫數字上,近99%的準確率超過了人類,早就應用在了如支票或郵編數字的識別上。 ”

“有意思,那我得回去趕緊查一查。 ” 我一頓,繼續說道:“不過我們大物理也是星光璀璨,比如量子計算機,balabalalala……”

從此以後,兩個少年都從對方那裡找到了夢想。一個入了人工智能的坑越陷越深,最後去了水果攤成為了Siri煉金術師。而另一個少年則愛上了物理,走上了申請量子計算PhD的康莊大道(然而大道也沒走通,還是 “流放西雅圖”,此生 “誤入亞麻家"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那還是2014年,現如今火的一塌糊的人工智能在當時還被認為是傳銷騙錢(其實對於有些不靠譜項目來說一點也不冤)。談起神經網絡和深度學習,人們還以為你是哪個醫學院沒有畢業的低年級學生。就在這種背景下,我卻頭一次在小夥伴那聽說了這些概念並被此深深吸引。深度學習,人工智能的背後似乎隱藏著無數的暗黑系魔法。

也就近乎是在同時,史丹佛大學的李飛飛教授在Ted上做了題為《我們怎麽教計算機理解圖片》的演講。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收看了這部改變我生涯軌跡的演講並深深的被人工智能屆的突破所震撼。

輸入一張圖片,還你一個精確的圖片描述。這便是李飛飛教授向我們展示的深度學習計算機視覺。幾百萬個像素點,如瀑布般傾瀉入一層又一層的卷積神經網絡,完成線性和非線性變換,最終生成單一高維矢量。循環神經網絡,輸入這一高維矢量,千錘百煉般地完成內部狀態一次又一次的迭代,最終完成自然語言生成。

當時的我震撼無比,這是自我小學讀霍金的時間簡史以來,親眼目睹的最震撼人心的科學突破了。而現如今橫掃全球的AI熱,某種程度上也起始於2014年的那個時刻。

某種意義上,我也算是這次科技浪潮,從學術界到工業界,從理論應用到實踐的,一個小小的見證者了。

後來發生的事,自然而然,以至於我都不需要過於潑灑筆墨。我來到了西北大學(Northwestern University)繼續攻讀理論物理學碩士。

我找到了我們物理系的教授,Quantum Tensor Network 的作者David Schwab,作為我物理系的導師研究基於計算機視覺的深度學習。與此同時,我還找到了我校計算機系的Doug Downey教授,修習基於自然語言處理的機器學習。

我不再熱衷於App開發了,我相信,那個App最火的時代,火到每一個公司都恨不得給自己開發個App的時代,會馬上過去的。而屆時,失去了光環的App開發會成為像前端開發或網頁美工這樣傳統的工作。

人工智能才是未來。

與此同時,從事獨立開發的經歷讓我深切地意識到,一個人的力量是多麽的有限。要想做事,就得拉一支隊伍。於是我報名參加了史丹佛的暑假進修項目:創業者145(Entrepreneurship 145)。

這個課程的安排十分有趣,1/3 是授課,1/3 是邀請矽谷的創業者,天使投資人,學術界領袖,律師律所,大公司高管,或者天才工程師來進行客座交流,還有1/3 是讓大家自我組成創業團隊開展項目,並在學期期末邀請天使和VC打分甚至直接對接。

我們其間還組織了“春遊”,直接去了矽谷最富盛名的兩家孵化加速器之一的500 Startups 實地探訪並和裡面的創業者和天使們深度交流了一番。

課余我還拿起了吳軍博士的《矽谷之光》,仿佛親眼目睹了矽谷如何在短短三四十年的時間內,從東海岸的一個小漁村,結合產學研創業投資,成長為人類科技文明的燈塔之光。

三個月轉瞬即逝,我也“藝滿下山”。於是便有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我乘著返回芝加哥的班機,匯入了畢業季的茫茫人海,找工作去了。

02

亞馬遜無人超市

在找工作之初,我就給自己立了兩條規矩。非人工智能不做,非西海岸不去。做人工智能呢,有兩個方向,計算機視覺和自然語言處理。而這西海岸呢,有兩個城市,矽谷和西雅圖。

雖然是找工作,但是好像心中還是野望著。野望著尋找一份事業,而不是朝五晚九。

我一邊準備著碩士畢業論文答辯,一邊準備著找工作。

時至十二月,一則新聞引起了我極大的關注和興趣。

在2016年12月5日,亞馬遜公布了位於其西雅圖新總部一樓的無人超市 (Amazon Go)。不用排隊,無需結账,拿了就走,攝影頭能“看出來”你拿了什麽, 並自動在你的帳號裡扣錢。

如此前沿的黑科技讓我驚為天人。在給導師們寫的郵件裡我熱情洋溢地宣布,就是想在畢業後去推動這樣的事情。

那時的我已經拿到了亞馬遜西雅圖總部的Onsite(實地面試),我躊躇滿志,準備在來年一月份的面試中一舉拿下,投身於無人超市的事業。同時我還約好了Amazon Go的主管Jeremy,準備在面試之後聊上一聊。

等待面試的日子裡,我也沒有閑著,出於對未來的無限憧憬,我讀起了“亞馬遜高管必讀書目”之 《萬物商店:傑夫貝索斯的亞馬遜時代》 。

在1990s,個人電腦剛剛興起,互聯網初苞未放的時候,貝索斯的視野已經看到了如今的“萬物商店”,這樣的視野讓無比震撼。我似乎都忘記了自己要找工作,隻恨自己生的太晚,而浪潮卻不會等待她的人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為了面試,我甚至跑了一趟芝加哥,去了一家定製裁縫店,買了一套面試的正裝。看著鏡子裡西裝革履的自己,我充滿了迷之自信,仿佛依靠我“優雅的身姿 ” 和“風騷的走位” 就一定能“登上西雅圖”,“贏取Amazon Go”,走上人生巔峰。

戲太多的人,人生一定是曲折的。

我們是群面。一共二十多個人一起面,只有我一個人穿了正裝。面試課間我去上廁所,還有亞馬遜的老員工偷偷笑我。我尷尬地羞紅了臉。

血淋淋的經驗告訴我們,作為一個碼農,就不要戲太多了,穿個衝鋒衣,鬆緊褲就好了。

偏偏我戲多。那又怎樣?年輕人就是應該有夢想!

除此之外,另一件比較遺憾的事是,Jeremy臨時出差,我並沒有和Amazon Go 組裡的人來交流交流。我把我該做的做了,上天不安排,那也只能由他去了。

亞麻群面之後,卻在近兩個月內遲遲沒有給任何結果。我一邊等待,一邊繼續思考無人超市這個方向,在“新信徒的宗教狂熱”逐漸退卻之後,我卻對這個方向產生了越來越多的質疑。

一開始的時候我認為,不用排隊無需結账拿了就走,是真真正正提升用戶體驗的。然而仔細想想之後,發覺顧客或許會覺得新鮮炫酷,然而實際生活中還是會找到又近又好又便宜的超市進行購物,提升的用戶體驗不大。

另一個被廣受追捧的論點在於,無人超市不用雇結账員,節省成本。然而在我仔細調研之後發現,對於一個超市來說,結账員的工作份額可能隻佔10%左右,大多數的工作如貨品整理,貨品上架,清潔工作,物流,等等,都沒有被機器取代。也就是說天花板也就是10%了,這樣的“無人”超市還是離我們理想中的後現代社會相差甚遠。

技術上講,顧客超載後的互相遮擋(Occlusion)依然是計算機視覺中一個沒有被完全解決的問題。

當然巨頭還是要去嘗試的。畢竟如果真的能把用戶的線下消費習慣和數據搞到手,轉手又是一座巨大的金礦。但前提是所有的超市十有八九都已經是無人超市才能收集到如此海量的數據。

綜上所述,無人超市並非剛需,節流有限,我預判這一願景並不會在短期內成為現實。

03

無人駕駛初體驗

自從被亞麻家拒了之後,我深刻反思,決心以後絕不再被動消極的等待面試結果,而是主動推進,爭取每一天都會有一點進展。同時,我發信給我的導師,請求在畢業後成為他的研究助理,這樣我就可以在畢業一年內的OPT時間裡,繼續合法地呆在這邊找工作了。

教授第二天一早就同意了我的請求,於是我正式成為他的助研,從事word to vector embedding 項目的研究工作。

我一開始對自動駕駛還是持懷疑態度的,因為我覺得現如今的深度學習計算機視覺並不能擔當起無人車感知的重任。然而當我得知雷射雷達,這一精確的空間點雲傳感器才是自動駕駛的主傳感器時,我便對這個方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恰逢第二屆自動駕駛賽車比賽在加州Thurderhill Raceway(雷電山賽道)舉辦。雖然我當時,無論是對自動駕駛科技,還是這個活動本身,都沒有什麽了解,但還是毫不猶豫滴登上3月31號飛往加州的班機。

4月1日,愚人節,雷電山旁,一群專業的賽車手駕駛著超跑,在賽道上發出風馳電掣的轟鳴。賽車手們高超的表演和激烈緊張的彎道超車讓觀眾們發出陣陣狂浪的喝彩叫好。

而離此不遠的“兒童賽道”上,一群科技怪咖身著短袖T恤,敲著代碼,調著攝影頭和雷達,笨拙地搬弄著手裡心愛的玩具。

如果這時候我們朝著對面嗷號一嗓子:“自動駕駛是人類的未來,必將取代人類司機!你們全都要失業!”,那恐怕會被對面的觀眾和車手們誤以為是一個大大的愚人節玩笑吧。

無人自動駕駛賽車比賽

在第一排中間的車位上,我見到了Vector.ai 的CEO 蔡長博。蔡長博曾供職於洛克希德馬丁,偏向於底層firmware。他一眼就認出了我,對我說:“哦,你就是那個給我投簡歷的小夥子吧,你去跟著Chris Urmson乾去吧。”

我當時特別尷尬,直接呆住了,然後沒有說話,旁邊幾個原本正在和他攀談的天使投資人似乎更加尷尬,畢竟他們不知道我投錯簡歷這回事。有一個天使直接說:“長博,那我們有空再聊吧(let’s keep in touch)。 ”

我順著天使們的撤退,也撤了。沒有pitch,沒有自賣自誇,失誤的簡歷就像是愚人節對我粗心的懲罰。

Comma AI 的 CEO George Hotz,絕對是會上數一數二的明星。在他17歲時就成為了世界越獄iPhone第一人,我高中的時候還使用過他寫的腳本給我的iPad越過獄。(天才黑客教你用手機吊打特斯拉自動駕駛汽車!sohu.com/a/120742574_47 )

聽說後來特斯拉的老大馬斯克還想找他幫忙開發自動駕駛,不知何故這兩位極具個性的人似乎“性格不合”而分手,George一怒之下就出來成立的自己的自動駕駛公司。

他們位於第二排最左邊的車位,一群年輕的白人,每個人都穿著霸氣側漏的黑色體恤。汽車六扇門全部洞開,車上的雷射雷達驕傲地掃視著周圍。人們或悠閑或專注地分布在車子周圍,時不時伴隨著他們的大笑和引擎的轟鳴,宛如一個正在非法改裝車的幫派團體。

我徑直走去,和他們攀談起來。

George 對我親切友好,並沒有傳說中的盛氣凌人。然而他也說,他們現在想找一個資深的深度學習計算機視覺工程師。

我似乎被卡到了軟肋,又似乎是感受到了與周圍氣氛的不搭,稍微客套兩句,準備撤了,臨走之前,發現George 的黑色體恤比別人還多了兩行字: “We will be so rich, someday.” (有一天,我們會如此富有)

我微微一皺眉,加速了撤離的步伐。

時至中午,這場子的情況也被我稍微摸排到了。以自動駕駛創業公司為核心,這裡糾集了包括前裝後裝的汽車上下遊行業,軟體硬體的深度學習機器視覺解決方案提供商,一大票天使VC,Udacity學員,然而應屆畢業生來找工作的,好像還真就我這麽一個。

下午吃飯的時候,有幸認識了自動駕駛屆的投資老兵徐艾倫(Allen Hsu). 史丹佛大牛教授吳恩達夫人和學生開辦的Drive.ai 就是他們投的資。

“Allen,其實我真的只是想找一份工作而己啊,不知道怎麽搞的,感覺自己都快把自己逼成一個小天使了。 ” 我一頓,又說道:“好像也不對啊,天使們不應該是坐坐辦公室,那BP(business plan,商業計劃書)就擺滿一桌子了嘛?”

“哈哈哈,那怎麽行呢,那樣的話,你不就是最先被乾掉的那個了嘛。 ”

“也對哈。”

“哎,真的不知道找工作是不是這個玩法。”我又喃喃自語道。

“你這樣也好也不好。雖然人生盡早確定方向肯定是件好事,但是本來初創公司的職位也沒有那麽多,你可能還是需要一些中國背景的吧,像George Hotz這種沒有diversity(人口多元化)的公司就直接pass了,那剩下可以選的就更少了。”

“哎,是的。”

“對了,我對蔡長博vector.ai他們還蠻有興趣的,你和他們都聊了些什麽啊?”

“那你有什麽想問的直接去問他們不就好了。”

“我們是天使啊,創業者一般對我們也是隻說好話,但對工程師們和候選人們或許會醜話說在前面,我們乾這行的還是要兼聽則明的嗎。”

我苦笑一聲,只得說:“要是其他人倒還好,他們我真的沒有細聊啊。不小心把給他們的的簡歷寫錯了名字,人家都不願意理我了。我也很尷尬,看來是沒法再找他們了。

“哦這樣子。” Allen 一頓,“不過這也算人之常情了。”那我下午親自找他聊一聊吧。

夕陽欲頹,沉鱗競躍,對面的人類賽車手和人類觀眾都消失不見,而我們這邊,天使們和創業者們依舊熱火朝天。

我出神地望著遠方,含一口水潤潤沙啞的喉嚨,閉一秒雙眼,今天形形色色的人和數不清的對話順著思維的大道一騎絕塵,再次醒來的時候,不禁漏出欣慰的笑容。一份視野,被一群創業者所凝望,一份事業,被一群天使所暢想。人類的科技為什麽會發展,人類的文明為什麽會進步,似乎漸漸有了答案。

04

景馳

四月中旬,一場官司吸引了我的注意。

“據報導,神州優車已經向原百度自動駕駛事業群高級副總裁王勁提起訴訟……王勁的新公司景馳科技……”

我漏出了邪魅一笑,說道:“就是你了!”

我找到了王勁老師的email,並毛遂自薦了一番。

沒有想到,王勁老師居然回復了我,還推薦了他們的CTO韓旭作為我的面試官。

誰能想到,在半年之後,王勁老師退休,韓旭老師出馬上任CEO,世界變化得太快,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2018年2月景馳科技創始人兼CEO王勁(中)從公司卸任離職,公司聯合創始人兼CTO韓旭(右)接棒掛帥

“韓老師你好,我最近在看一個基於Mask RCNN的視覺解決方案,您有興趣我們可以聊聊。”

“哦哦,深度學習這邊我們是不擔心的,你搞不定的話這邊也有很多老師可以教你。”

“你是不是真的想來我們景馳?”

我一愣,這是要發offer了嗎?我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略微提升了一點音量,說:“是的,我是真的想來咱們景馳。”

“嗯,那好,下周來我們這兒onsite吧。”

聽著像每一個矽谷傳奇的開始不是嗎?畢竟那時候的景馳只有十個人啊,如果成功加盟,我就是妥妥的十一號員工啊。

猜得到開頭,卻猜不到結尾。我遇到了找工作以來最大的滑鐵盧。

面試那天王勁韓旭兩位老師都不在場。上午匆匆面完兩輪算法,下午第一位面試官是楊慶雄。他曾經在香港城市大學任教授,後任滴滴自動駕駛總監,在景馳擔任工程副總裁。

我們聊了兩個小時。

最後一輪是他們的首席構架師李岩,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孩子,你得刷題啊。雖然算法題十分無聊,但也沒有更好的區分人才的辦法了。”

我表示感謝,畢竟像他這樣坦誠的面試官實在是太罕見了。

330 Gibraltar Drive, 這個夢開始的地方,夢,結束了。

05

反思

面景馳之前,我們全家都十分樂觀。

我向我爸媽打趣道: “你們知道嗎,我在看李開複的自傳。當時他是微軟的副總裁,去谷歌面中華大區總裁,然後谷歌是這麽對他說的: ‘開複啊,我們這次,其實也不是什麽面試了,就是看看,你還有什麽需要,有什麽擔心嗎?’ ”

“到時候我一推開景馳的大門,王勁韓旭兩位老師都爭相和我親切握手,然後說: ‘小虎啊,我們這次其實也不是什麽面試了,就是看看,你還有什麽需要嗎? ’”

“哈哈哈哈!”。 視頻的對面,爸媽雖然知道我在說笑,但還是被我的幽默樂觀打動了。

……

滑鐵盧之後,我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我是誰?

我還是那個左膀量子力學,右臂廣義相對論的天賦少年嗎?

還是那個首創蘋果雲盤手機版,手握二十萬用戶的神奇少年嗎?

殘酷的事實讓我清醒起來,自以為是少年雷軍,而其實我只是一個找不到工作,說不定哪天就被遣返的美漂罷了。

我不是PhD,我沒有發表過任何學術期刊論文。我甚至連個機器學習的專家都不是。

我只是恰好會一點機器學習,當我要做項目的時候恰好能做出來罷了。

好吧。我不是一個機器學習專家,那我就做個機器學習工程師吧。

坦白講,我這個人,是有傲氣的。

我成功過,作為一個獨立開發者。我失敗了,因為我成功過。

然而過去的傲氣,是不能帶到人生的另一個領域的。我傲慢,我不夠謙虛,這讓我無法進步。

我最大的問題,在於對形勢的重大誤判。科技產業發展至今,面試招聘已經十分套路化了。小算法題刷的好,offer追著你跑。其他方面再好,沒有用的。

不就是刷題嗎,我也一定能做好。

我開始向這方面的專家,西北校友陳倫榮虛心請教。

話說我們那一屆的西北同學,有著“南陳北李”的傳說。

南陳,陳倫榮,算法大神,ACM代碼大賽銀牌。

北李,李虎,項目大神,iOS獨立開發者,機器學習之煉金術師。

畢業之後,“南陳”一路刷題面試,順利地去了谷歌,成為一時的美談。

畢業之後,“北李”深陷 “空想社會主義” ,見到物理系的同學就大談時代的大潮,歷史的車輪,勸退,人工智能,殖民火星,以及自動駕駛的廣闊前景,結合以前“科班中的民科”的中二黑歷史,被認為深陷“傳銷”,恐怕早就跌破發行價了。

同學們真沒想到我找工作要花這麽久。我是物理群的群主,每次要面試前都和朋友們一起吃飯,朋友們歡欣鼓舞,為我送行,但當我勸他們和我一起quit PhD下海時卻絲毫不為所動,還送我了一個“當代孫大炮” 的昵稱。

每次面試失敗,大家一起吃飯安慰抑或是刺我一下(“又沒送走虎哥,咱們下次接著送”),我也不以為意。畢竟我每天都有進展,找到工作只是一個早晚的問題。PhD們又什麽時候能發出論文順利畢業呢?

媽媽依然堅挺,雖然十分心疼,卻認為小孩子年輕時吃吃虧倒也不是什麽壞事。母親以戰略見長,和我是一個路數的。

爸爸深感焦慮,認為我深陷 “空想社會主義”,空有戰略,沒啥戰術,不是科班計算機,也不愛刷題,滿滿的前途未卜啊。

坦白講,我的戰術層確實是幾裡逛蕩,要不也不會好幾個月了也找不到工作。雖然我承諾我會全力以赴刷題,盡快補齊短板,父親卻並不能信服。

於是就有了以下的對話。

我: “下面我宣布,成立 ‘家庭局最高蘇維埃’,媽媽任董事長,我任總裁,總攬一切內政外交大權。開’擴大會議’的時候,再通知到你。”

媽媽: “哼, ‘擴大’也不擴大他。”

我爸:“哈哈哈哈,不管你這個機構叫什麽名字,人數必須是奇數個才行,阿伊曉得不曉得?”

我: “居然學赫魯曉夫拿人數做文章,那就意見不統一再擴大到你吧,但我和我媽這麽團結,兩個人就是一個人,恐怕是不可能的啦。”

處理好這些小問題,我還真的就潛下心刷了四個月的題。期待著有一天重出江湖,重返矽谷。

06

無人駕駛再體驗

雖然我潛心刷了四個月的題,但刷算法題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我不得已,在刷題的閑暇之餘,“重操舊業” ,研判起自動駕駛行業的趨勢來了。

我每次出門都使用Uber,這樣相當於建了一個雷達系統,每次出行都會引發我的思考。

在自動駕駛的“動物園”裡,有著形形色色的動物。但大致來說分為科技巨頭,傳統車企,和初創公司三個大類。

商業模式也分三類,無人網約車,無人貨車,特定場景用車。

我們先說無人網約車。

想搞一個自動駕駛版的Uber/滴滴,需要三大要素,汽車硬體,網約車平台,還有自動駕駛軟體。

科技巨頭以谷歌/Waymo 為代表,資金雄厚,人才發達,立足長遠,直接面向終極形態的L4全方位全場景自動駕駛。巨頭是可以這麽玩的,一步到位,全盤顛覆,即搞軟體,又搭平台,有必要時大可進行資本層面的操作,收購一個車企OEM廠商也未嘗不可。

另一些巨頭如Uber/滴滴,平台已經有了,自動駕駛是其最最核心的願景,一定會自己搞的。車輛硬體從OEM定製購買是比較務實的選擇。

傳統車廠如通用, 奧迪,代表兩種不同的戰略選型。

如通用, 選擇收購創業公司Cruise Automation,“體制外”另立爐灶,和谷歌選擇拆分Waymo有異曲同工之妙。

如奧迪,選擇前裝深度集成,先從限定場景的輔助駕駛入手,先讓用戶使用起來,之後逐漸迭代。

在上次計算機革命的時候,一大票OEM廠商如戴爾聯想,遺憾地成為了硬體提供商而不是解決方案提供商。這兩者的模式區別和利潤差別實在是太巨大了。

這次,“傳統”車企絕對不會選擇成為給別人打工的,一定會迎頭趕上浪潮,推出自己的網約車平台,自己搞自動駕駛技術,爭取不被歷史所淘汰。

創業公司那就是“林子太大,什麽動物都有了”

特斯拉比較特殊,也比較激進,這裡按下不表了。

景馳雄心勃勃,人才充足,卯足了勁要當出行屆的下一個谷歌。然而從創業公司的角度講,這也是最艱難的一條路。其實這樣有夢想的公司才是真的前有狼後有虎,然而自己既沒有平台也沒有硬體,就算自動駕駛軟體搞出來了,要麽被資本裹挾和巨頭合作,要麽直接被收購。唯一擺脫收購命運的可能性是他們的進度遠超對手,獲得了資本的瘋狂青睞,有了錢,自己搭平台,買硬體自然就不在話下了。

沒有平台和硬體還只是一個方面,更可怕的是,這種自動駕駛版滴滴的遠大願景並不符合Minimum Viable Product 的開發準則。

這樣的路線導致,只要是商用級的/絕對安全的自動駕駛軟體沒搞出來,那就一定是隻燒錢,不造血的。不要忘記,現在還是自動駕駛的春天啊!人才在躁動,資本在活躍,正是大家搶錢搶人的時候呢。一旦行業整體進度受挫,資本信心不足,凜冬將至,這樣一邊燒錢,一邊“成則天下我有,敗則一無所有 ”的戰略選型定會首當其衝。熬不熬得過資本寒冬都是個未知數。

簡而言之,巨頭可以這麽搞,初創公司不能。

我對這種創業公司的熱情開始下降,他們能被收購就是不錯的宿命了。綜上所述,能成為下一個出行屆谷歌的必要條件為,行業整體進度不錯,資本有耐心有信心,而且他們進度遠超對手。

所以雖然無人貨車和特定場景用車雖然盤子比較小,但不會處於那麽激烈的競爭之中。

像吳甘沙的馭勢科技,還有類似的創業公司,先從園區低速街景車,送貨車,高速公路特定場景無人貨車,自動園藝灑水車等等做起。這樣能造血的模式更加讓我看好。一旦時機成熟,基於原有的技術積澱,遵從一下Minimum Viable Product 的範式,再搞通用型全自動駕駛也不遲。

畢竟上一次計算機浪潮的時候,也是像這樣從專用工具入手的嗎。人們愛說,一夜之間計算機走進了千家萬戶。其實不是的,計算機也是先從特定場景入手,在一代又一代的青年和雄心的推動下,在無數天使反覆複盤的商業模式推演下,才慢慢走近千家萬戶的。

浪潮來的時候,沒人知道。浪潮過了之後,也沒人知道浪潮是怎麽來的。人們只是在習慣著這現代社會罷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知道。

07

Plus AI

在和家裡的視頻裡,我對父親刻意淡化我對自動駕駛屆的思考,只是說我不能瞎投簡歷,要調查公司背景。然而他還是很擔心。

我媽不擔心。我也不太擔心,然而OPT的時限只有一年,我也越來越有壓力了。通常來說,我注重長遠,不太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然而我已經待業超過半年,這樣的慘痛現實讓我不得不徹底解決這一巨大的人生問題了。

四個月的刷題結束了,我準備好了。我決心找到工作,制定了計劃,代號:偉大黎明。

Plus AI也是一家位於矽谷的中國背景的自動駕駛初創公司,也是我重出江湖的第一站。

電話面試的面試官是周學長,曾經在雅虎做科學家。

一道簡單的小算法題,我過了。

他們的HR發我郵件,問我住在哪裡。我覺得套路很深,不過實話實說,我住芝加哥。

然後他們就安排了第二輪電話面試,一道系統設計問題,我自認答得不錯,然而面試官特別冷淡,之後就收到了據信。

我很懷疑啊,如果當時直接說我住矽谷,是不是就直接邀請我Onsite了?

先補充一個事實,矽谷公司,不論大小,都是報銷面試者機票酒店的。

所以這個懷疑不是沒有道理的。大家公認的住在灣區,是最容易找中小公司工作的。由於節約成本的考慮,中小公司傾向於尋找矽谷本地的求職者。外州的求職者除非非你不可,不然有可能不願報銷你的差旅費和之後的搬家安家費,就乾脆不面試你了。大公司不care。

其實這個情況我一開始就了解,畢業後也有很多關心我的朋友問我為什麽不搬到矽谷找工作。我反覆權衡,自認為自己簡歷閃亮,應該是不愁面試的,和因為沒有面試機會不得不搬去矽谷的求職者不是同一種情況。中小公司可能中途終止外州面試者的情況也有聽說,然而我覺得:

如果連去面試的機票酒店都不值得報銷,那還是乾脆鋸掉我算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誰也不用浪費時間

當然了,最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的朋友圈子都在芝加哥這邊。平時還可以和教授聊聊學術,和同學聊聊天約約飯,多愜意啊。去了矽谷,真的當了個灣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不會憋死嗎?

社交圈子就像陽光空氣水一樣,沒有真的會憋死的。

人生本來就很艱難了,真的不敢再去漂著了。

隨著使用Uber的次數越來越多,我對自動駕駛這個方向的懷疑也越來越重。

最大的問題出在這裡,就算10年後自動駕駛技術可以替代人類,然而乘客和司機是需要交流的,在哪裡上車,哪個路口下車,這都是自然語言處理的範疇了。就算計算機視覺再好也幫不上忙。

混跡學術圈這幾年,我認為,全謂詞空間的對話型人工智能完全可以被認為是通用型強人工智能了。這個是造不出來的。

如果對司機和乘客的對話空間進行手工限定,那準確率怎麽樣呢?Recall? Cross validation score? Confusion matrix? 天啊,這樣的對話系統還非常遙遠。

自動駕駛的Uber/滴滴是一個美好的願景,然而這需要視覺感知和對話系統同時突破才能發生。這一願景並不會在最近成為現實。

08

蘋果

我滿目瘡痍,瞎忙活了大半年一事無成,環顧朋友圈,“南陳”在谷歌風生水起,還和徐小平“漁櫵話古” 暢談人類科技的未來。“北李”追了兩個方向又退了兩個方向,別人微信上問我去了哪一家,我只好說還在家裡蹲大學空想。

沒有方向也沒有offer,巨大的失落感讓我痛苦反思,朋友同學家人教授的鼓勵讓我重新振作。我繼續開始偉大黎明。

我一直喜愛蘋果的產品,對喬幫主也是青睞有加。可以說,能去蘋果工作是我的夢想了。

就在這時,一則新聞引起了我的注意。

“Siri的領導權移交到其高級副總裁……這標誌著……”

我又邪魅一笑,Apple,你終於要開始在Siri智慧助手上發力了嗎?

之後的過程居然異常順利,電面,電面,項目,店面,我一路過關斬將,走到了最後。

12月8日下午五點,面試結束,我走出了蘋果園區,走向SFO機場。兩個小時後,就收到了HR Angela的短信,問我願不願意繼續走?

有戲啊!我滿心歡喜,給爸媽群裡發了個這樣的表情:

據媽媽後來回憶,當時她擔心到了極點,這個表情是什麽呀?是不是面試面得不理想啊?是不是這麽長的時間一直壓抑壓力太大啊?孩子是不是瘋了?

無數的擔心衝入媽媽的腦海,她再也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兩個月後,我入職後,當我和媽媽聊起這一刻時,她還說: “當時我還在想,如果這次又被拒了,那可怎麽辦呢,孩子還能不能承受得住?他是那麽的驕傲。”

我笑著說:“說實在的,媽媽,我覺得我可以再戰五百年的,沒有什麽可以把我打敗。”

與媽媽的擔心不同,爸爸變得特別有信心,他是事實指向型的。當他確信我刷題沒什麽問題後,他也就不擔心了。

09

紐約跨年

一下子就到了聖誕節,一瞬間所有的科技公司都放了假,蘋果的正式offer也遲遲下不來,我開始感覺不安,回想起一年前被亞馬遜放鴿子的恐懼。

然而當這個世界都不在運轉的時候,自己乾著急也沒用。我索性把自己放空,找晨愷去紐約玩去了。

晨愷是我在Purdue大學的室友,當年我在物理系“權傾朝野”,他在數學系“紅極一時”,我們雙劍合璧,好像就能撐起了普渡數學物理屆大學生的半邊天(大霧)。

後來我去西北讀理論物理碩士,他去了牛津大學讀數學PhD,雖然天南地北,但還是經常聯繫。

很快,我們幾乎同時都發現了學術界的巨大問題,於是都決意退出學術界了。之後,我們也都發現了人工智能的巨大前景,於是我們都投身於這一領域,最終都成為了機器學習工程師,數據科學家。

我找到了我的導師做人工智能的研究。晨愷乾脆放棄了英國牛津PhD,重返美帝,來到了康奈爾大學紐約分校,讀了個計算機的碩士。

2017年12月31日,紐約,羅斯福島,2017年漸漸遠去,2018的巨輪緩緩駛來。我們在康奈爾,遙望著對面的聯合國總部,帝國大廈,和洛克菲勒大廈。家裡的電腦裡循環播放著時代廣場裡等待跨年的人們,熙熙攘攘,卻又渾然不見。

哈德遜的河水漆黑一片,遠處的曼哈頓,汽車的燈光星星點點,宛如城市的螞蟻,無知,無畏,漠然地充當著這個城市小小的注腳。

我們默默注視著遠方,一言不發,良久,晨愷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們當年,也是追風的少年啊。”

“是啊,當年的我們,都是夢想做大科學家,大數學家的。”

“那後來呢?”

我慘然一笑,說:“錯的不是我們啊,錯的是這個世界。 誰不仰慕二十世紀偉大物理學的榮光?誰不想傾盡一生,去提出一條方程,證明一道定理。然而,二十一世紀已經不是物理學的時代了。”

“那二十一世紀又怎樣?”

“二十世紀,最聰明的人搞出來量子力學,廣義相對論這些基礎科學理論。二十一世紀呢,”我一時語鈍,欲言又止。

“怎樣?”

二十一世紀,最聰明的人,要麽去谷歌幫忙想怎麽才能多發小廣告騷擾用戶,要麽去了臉書幫忙想怎樣才能讓用戶沉迷於社交網絡不能自拔。遺憾的是,我們就處於這麽一個時代啊。

“沒有辦法呀,人要做什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人要做什麽,是市場決定的。或許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廣告精準投放和社交媒體恰好就是最重要的事吧。”

“呵呵,那真是一個平庸的時代啊。”

“我們生的太晚,計算機和互聯網的浪潮都過去了,現如今,我們做做人工智能,已經算是很有前景了。”

“晨愷啊,其實有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人類的文明走到今天,是不是走在一條對的路上。”

“怎麽講?”

“人要做什麽,為什麽要讓市場決定呢?”

“這個不難,經濟學基本原理,理性人假設啊。我們是理性人啊,當市場的價格信號傳導過來的時候,我們理性的想要把我們的利益最大化,於是bulabulalalala…….最終反應為勞動力市場的價格信號,於是bulabulalalala……..”

“不是,我到不是這個意思。你想,人類現在是自由市場經濟,本質上說,人做了那麽多事,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需求。”

“沒錯,是這樣的。”

“自由市場經濟的那個’自由’,本質上出身於西方文明對於王權專製的反思。”

“不錯,這也是那個法未禁止即可為的’自由’。”

可是這些國父先賢,定然沒有想到過 ‘自由’ 會導致今天的 ‘美麗新世界’ 吧。王權專製是沒了,可人類的需求又是什麽呢?娛樂至死?還是那些真正重要的事業?”

“……”

有的時候,我覺得人類的文明早已被鎖死了,那些聰明的人才,本可以從事基礎性的突破性的研究工作,開創人類科技文明的未來。可事實上呢?被’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 ‘優化資源配置’ ,然後去給谷歌發小廣告去了。一切都是理性的,可是然後呢?人類文明又進步幾何呢?我從來沒見過這麽糟糕的’優化資源配置’因子。 ”

“你太憤世嫉俗了,市場機制依然有效,說明廣告精準投放就是眾望所歸啊,而且你對人類的期待實在太高,人類本質上就是一個滿足自己的需求,能活下去就好的物種啊。”

“不行的,人類怎麽能永遠待在地球呢?一定要去探索,一定要去更遠的星辰大海,去那詩和遠方。”

“不存在的,除非你再搞個蘇聯出來,半市場半計劃的。和美帝再來一波太空競賽,人類就上火星了。”

“哈哈,那到時候你來領導自由世界,一道鐵幕在太平洋上拉開,宇宙中每一個值得爭取的星球,要麽屬於自由世界,要麽屬於共產主義,bulabulalalala……”

“哈哈,中二了,傻孩子又中二了。”

“咚、咚、咚”,新年的鍾聲在我們熱烈的討論中不期而至,空氣中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10

小薛同學

紐約跨年就像是一個巨大荒誕的夢,隨著假期結束,我迅速返回芝加哥,開始了緊張忙碌的工作。

蘋果的正式offer終於發下來了。朋友家人朋友同學都表示祝賀。

媽媽對我說: “小姨說, ‘十分佩服你的堅持!’,我也佩服你的堅持。 ”

爸爸沒有對我直接說,但媽媽學給我三條: “是個好孩子。祖墳冒青煙了。前程似錦。”

我導師在回復我的郵件裡這麽說道:“一個光明的未來在等著你呢! ”(you have a bright future ahead of you!)

連一向“高冷”的李開複老師也發來四字賀電:“恭喜恭喜”

朋友同學們又約著一起吃飯,為我高興,又十分不捨。

同學之一是小薛同學。

我們都是2015年9月來了西北,來校第一天便認識了。都是2016年底畢的業,都在2017年找了整整一年的工作,又都要在2018年2月5日在矽谷開啟新的工作。

他去Uber。

我去Apple。

“我們都是如此的艱難啊,當時真沒想到找工作居然是這麽困難的一件事。”

“對啊,我主要是不刷題,而且還很作,不喜歡的公司不投,不搞人工智能不投,不是矽谷西雅圖不投。哎,回望這一年,總是想多了。” 我說。

“我一開始也沒刷題,在學校的時候還挺瞧不起那些翹課刷題找工作的人,覺得在學校就應該把基礎知識打牢。後來找工作才發現,”

“他們是對的,對不對?” 我說。

“是啊,是啊。” 小薛同學也無奈的同意。

“你這一年都是怎麽過啊?”我問。

“一開始不知道要刷題,把題刷好就已經4月了。然而之後無論怎樣海投簡歷都是石沉大海。”

“嗯,你做的項目都偏底層,其實也是好的工作,但就不像iOS App這種炫奇(fancy)吸引眼球。”

“然後就抑鬱了兩個月,不願和任何人說話,我都不願意回憶那段日子。”

“這麽慘啊!哎,這就是為什麽我不敢去做個灣漂,畢竟的我的朋友圈子都在這邊啊。”

“再後來就瘋狂加LinkedIn好友(領英,類似智聯招聘),那段時間,我加了3600個LinkedIn好友。”

“我的天啊,這麽多!”

“同一個公司的同一個組,比如你加了十個人,如果有五個人都說沒有職位了,那就是真的沒有職位。 我把矽谷大大小小的公司,任何你知道的公司,我都試遍了,那段時間,我每個月換個地方住,什麽地方都住過,別人家的客廳,地下室。這還不算什麽,最大的問題是,看不到未來,也不知道能不能上岸。”

我驚訝的說不出話來,這哪裡是灣漂啊,這哪裡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日子啊?

“功夫不負有心人,後來的情況慢慢好轉起來,當機會來臨時,我抓住了,然後就到今天了。 ”

我心中一動,問到:“你想到過放棄嗎?”

“沒有,從來沒有。”小薛同學立即回答道。

“哪怕在那最艱難歲月?哪怕在那最抑鬱的時光?”

小薛同學一頓,雙眸中突然升華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孤傲,他望著遠方翱翔的雄鷹說:“沒有過,從來沒有過。因為這不是能力的問題。”

11

尾聲

2018年1月26日,AA 1152, 我又一次登上了從芝加哥到矽谷的班機。

這次,是一張單程票。

遠方的朝霞穿過廣闊的雲海,那麽的遼闊,像極了第一次去矽谷的時候。

我再次閉上雙眼,感覺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矽谷,陌生的人生。

我叫李虎,93後,今年24歲。

我要去水果攤做Siri之煉金術師。

這兩三年,我的人生經歷了一段旅程。

旅程的起點在哪裡呢?

第一次看到李飛飛驚為天人的Ted演講?

第一次聽陳楚軒談起人工智能?

第一次賣出自己打造的iOS App?

還是第一次擁有一份視野,決心去親手打造一個蘋果手機雲盤的解決方案?

我不知道。

我要去哪?

矽谷。

哪裡是矽谷?

1848年,加州發現金礦的消息傳遍全球,無數淘金者來到金山,開啟了他們的征途。

2018年,淘金者已經成為了傳說,金山變舊,新的科技傳說傳遍全球,那裡便是矽谷。

人類呢?人類又經歷了什麽樣的旅程?

自近代以來,無論世界風雲如何變幻,離不開一個“勢”字。有的國家能把握時代的大潮,找到科技文明的方向,便能迅速崛起,如英國,德國,美國。有的國家沒有順勢而為,那就只能被歷史的車輪無情的碾過。

當今世界最大的兩個“勢” ,一曰市場經濟,二曰科技創新。科技的發展帶動了時代的一波又一波浪潮,自由市場經濟則會去獎勵那些滿足別人需求的人。自此湧現出了一批英才俊傑,踩在大潮上,玩轉市場規則。在信息技術革命來臨之前,就已經有鋼鐵大王卡內基,石油大王洛克菲勒等等。

後來計算機互聯網革命如火如荼,從此英雄豪傑輩出。

人,是歷史推上去的。就如一位長者所雲,一個人的命運,不光看個人的奮鬥,也要看歷史的進程。

另一方面,時代也是人推上去,當有那麽多的年輕人不甘平庸渴望顛覆的時候,時代的大潮,歷史的車輪也一定會到來。

年輕人要順勢而為,更要無愧時代和歷史賦予的使命。

我坦言,這一波的人工智能浪潮也不是沒有泡沫,但依然是最值得去探索的方向之一。

睜開雙眼,望向窗外,寬廣的矽谷已經清晰可見。人類科技文明的精華,便凝聚在這裡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我臉上,我卻第一次感到了一絲惶恐。

矽谷是天堂,無數的傳奇人物在這裡白手起家,成就科技帝國。

矽谷是地獄,無數的灣漂也顛沛流離,尋找工作,不知道何時能夠上岸。

這裡成就了太多的傳奇,這裡也埋葬了太多的青春。

遍地黃金的背後,隻怕也是遍地白骨。

停機坪上,

又多了一架嶄新的飛機,

旋轉扶梯緩緩放下,

少年,

你準備好了嗎?

本文授權轉載自少年矽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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