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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品人錄:七個人物,七種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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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二時辰》頗具格調。絢爛瑰麗的風格建築,酣暢淋漓的廝殺搏鬥,處處留情的雅逸奇骨,以及增三分太濃、減七分太淡的長安妝色,無不令人印象深刻。

隨時能見的叢生妙趣,雕琢其高蹈姿態的同時,也在不同的維度上,湧現出幾多值得解讀的華彩之處。今日,磨墨濡毫,隻談人物。

拳頭

張小敬(雷佳音 飾)是拳頭。

在大唐,“大頭兵”退伍後成為“不良人”,不能說算一條好的“複員”之路。“不良人”是偵緝者,是不入籍的官差,賤吏。長安城裡有無數個“不良人”,張小敬無疑是最特殊的一個。其特殊之處,不在其萬年縣“不良帥”的官身,也不在其廣遠深邃、狡猾狠戾的思緒,而在於其自身所承載的、被所有人不由自主寄予的希望。

被徐賓“大案牘術”選中的張小敬,第一場重頭戲就是調查案情。崔六郎被殺、長安城勢危,張小敬得順著“死亡狼衛”這條模糊的線從頭捋。內有看熱鬧的隸役,外有虎視眈眈的狼衛,強烈的戲劇衝突砰然而生。有矛盾,就得解決,而張小敬沒有幫手。在前半晌“緝拿狼衛”的次主線脈絡之中,他只能提著自己鮮血淋漓的堅硬拳頭左搗右突。

肉做的拳頭,只有揣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才能摧毀一切。張小敬就是如此。見李必,想活又不願卑躬屈膝,水磨工夫裡藏著不斷加碼的試探心思;見葛老,則是另一番模樣,驚怖恐懼情緒的背後,分明彌散著一股“捨得一身剮”的斷指勇氣;見狼衛,隻身犯險入賊窩,對自己過分自信的同時,反倒披露出“王爾德式”理想主義者的殘忍、死亡、浪漫。

拳頭有弱點,張小敬也有顧慮。

沒有幫手、只能如“屠龍勇士”般孤身作戰是其一,掛念自己過去兄弟的女兒聞染是其二。隨著劇情的推進,張小敬不惜一切代價“救長安”的形象也逐漸被觀眾接納。在徐賓的口中,我們了解到張小敬對長安城的喜歡,對城裡人的眷戀,對“昭昭有唐”盛世之象的守護和追尋。

倘若給張小敬下個定位的話,大抵逃不脫“純粹”二字。

“純粹”是中性詞,不褒不貶。你不能說他是一個好人,十九年戎吏生涯的磨練之下,卻能怒殺三十五人,怎麽看都是罪大惡極的屠夫惡魔;你也不能說他是一個壞人,布衣芒屏敵不過暴力機關,想要以直報怨只能“以血還血”,何況是即將拯救長安城數十萬百姓的勇士。張小敬只是一枚純粹的“拳頭”,舒是掌,握成拳,是終極的武器,有我無敵。

長生劍

李必(易烊千璽 飾)是長生劍。

靖安司司丞是個辛苦活。有唐一朝,萬國來覲,作為首都的長安,不能出絲毫差錯。身為“長安第一情報機構”的靖安司,所承載的責任與義務,的確是重如泰山。一般來說,這種機關的首腦,出於對皇家安危的考慮,得由實乾派來擔任,例如,劇中的何執正。而在實乾派身後,又有數個來鍍金的國戚皇親,不算危險又易出功績,例如,劇中的李必。

故事有些顛倒。騎驢入場的何執正醉醺醺、氣籲籲,完全見不到些許實乾派的模樣;真正在靖安司執掌大權的,倒是應當鍍金的“隋李”李必。李必是神童,有六世之餘望,七歲和張曲江成忘年交,九歲結識東宮,其師其友皆是達官顯貴。最為難得的是,說得一口好道法,能出入宮廷面見至尊,仔細一瞧,臉龐裡盡數是將來登壇拜相的英姿。

求道者,求的是長生之道。

李必的長生之道,不在深谷、不在陽泉,而在廟堂之間。同張小敬的初次會面,李必告訴他的是自己的終極目標:當宰相。按理說,李必無須急躁,跟著東宮走,是從龍之功,前途通明;但如今的太子危在旦夕,一旦右相林九郎得勢,大唐官場無疑會出現一場流血漂櫓的大動蕩。所以,為了太子,更為了自己的“長生”,李必劍刃出鞘,果斷殺伐。

找來張小敬是他的第一步棋。背負著“神童”名號的李必,高度自信天將降大任於己。李必召見張小敬,與其說是相信大案牘術,渾不如說是相信徐賓背後的自己。初見張小敬,李必在試探、在揣摩、在誆騙、在步步緊逼。縱然前方的“三岔口”迷霧重重,他也不緊不慢、一舉一動裡遵守著貴族的禮儀,渾如泓水邊的宋襄公,腦門上刻著“牛牛牛”三個字。

這也是他唯一走對的棋子。過分的自信是自卑。劍有雙刃,能傷人也能傷己,在古龍的小說中,長生劍白玉京數次中伏,此處的李必也不例外。與狼衛爭,崔六郎死;與右相爭,太子困厄;與內奸爭,徐賓被害;與自我爭,前途未卜。好歹是主角,命途多舛得可憐。

但長生劍總歸是能長生的,直劈勁道不足,那就選擇斜刺。第一個窟窿戳在了狼衛身上,雖然自己也傷筋動骨得淌血不止,不過熬過這一道陰謀的關卡,後面遇上龍波所面對的,則是更不容易出錯的“陽謀”。有張小敬的幫持,想必未來的大唐宰相,能給我們更多驚喜。

離別鉤

曹破延(吳曉亮 飾)是離別鉤。

突厥的狼衛,在大唐的四刀十六衛面前,掀不起幾分浪頭。之所以能讓人憎惡、恐怖,莫過於他們的不畏死精神。說到底,拖家帶口計程車兵,又有幾人願意奮鬥殺敵、不死不休呢?狼衛能,他們不怕死、也願意去死。這些思維怪誕的“恐怖分子”,覺得只要在長安城釀出一場又一場大禍事,順帶綁架四鎮節度使王宗汜的女兒,自己的國家就能迎來轉機。

曹破延怕死。這是他與狼衛群體的不同之處。從第一次遇襲的逃離、勒殺焦遂的凶惡以及在刮臉鋪子裡時刻不息的警戒防備,小心翼翼背後是他的怯懦。身為烏蘇米施可汗身邊最有能力的“狼主”,曹破延的表現不盡如人意。虐殺崔六郎是人數取勝,陰害焦遂是年齡取勝,炸死旅賁軍是科技取勝。在狼衛看來,他即便活得久,也不過玄衣督郵。

曹破延被鉤住,被自己的女兒用離別的鉤鎖緊緊捆住。從前期劇情來看,他有著當逃兵的經歷,緣由同樣和自己的女兒相關。在理發店不殺死店主,也是在季師傅與季薑的父女情深中,代入了自己對女兒的舐犢之情,為此不惜透露計劃,告誡二人今日不要出門觀燈。“你用離別鉤,只不過為了要相聚。”

“女兒奴”敵不得。尤其是被馬伯庸賦予“離別之力”的鐵血戰士,更是萬夫莫當。曹破延和張小敬的數次搏殺,能屢次佔得上分,在自己的硬實力之外,或許更有這把親情的鉤子所加持力量的緣故。故此,張小敬在拯救聞染之時,能擊敗曹破延,想必也有情之所向的助拳。

“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給女兒”的曹破延已經被刀插入腹中。從目前的劇情來看,他還不會輕易死去,至少能在靖安司的那間牢獄之中,再折騰兩次。一次是面對年輕的李必,教會他生死的道理;一次是面對熒屏前的觀眾,耍一套“黯然銷魂鉤”,要一些眼淚。

孔雀翎

龍波(周一圍 飾)是孔雀翎。

在屠龍勇士殺光嘍羅之前,魔王通常都不會現身。密謀長安的勢頭重大,大“陽謀”套著小“陰謀”。陰謀有二,一是丟出狼衛這塊肥肉,引走靖安司的忠犬;二是偷偷運入長安的“墨”,在龍波的手裡,化身成一枚枚驚天動地的伏火雷,意圖在上元節這天炸平長安。策略無雙。

從原著來看,龍波算不上最終BOSS。他與曹破延一般,都只能說是魔王到來之前的“守關人”。只不過,他的命運更奇詭、身份更尊貴。對於剩餘的狼衛來說,龍波是迷茫時分的“指路人”,六十七人同赴長安,如今隻余四人,曹破延更是被削去頭頂長髮,以後進不得“天神守衛”的核心圈層。對於靖安司的眾人來說,龍波是催命羅刹,稍有不慎就灰飛煙滅。

長安輸不起,龍波也輸不起。天平的這邊,是靖安司吏的生死,是李必的宰輔之路,是太子的儲君之位,是張小敬的昭昭盛唐;天平的那邊,是數十個突厥狼衛徒送的性命,是所有製作伏火雷的手下的命數,是自己的血海深仇能否成功復仇、魔王的陽謀能否成功實現的孤注一擲。放手一搏的背後,是“天子一怒”的浮屍百萬、流血千里。

龍波也是棋子。和另一枚棋子張小敬相比,有同有異。同在甘心入局,龍波想復仇、張小敬想救贖,撒旦與上帝在陰差陽錯之間構成一盤酣暢淋漓的珍瓏棋局。異在知與不知,龍波知道通過何種方式來摧毀長安,所以不慌不忙、還能吃一碗水盆羊肉;張小敬不知道對方的詭計與陰謀,可他也不慌不忙,先來吃兩碗水盆羊肉,加一對水晶柿子。

好在,他們是舊相識,接下來有的是見面的機緣。

霸王槍

崔器(蔡鷺 飾)是霸王槍。

崔器是個頗不討喜的角色。阿兄被殺讓他悲痛欲絕,所有的憤懣與不爽都傾瀉在張小敬的身上。在前期,屢次陷入危機的張小敬,或多或少都與“豬隊友”崔器有關。尤其是抓捕狼衛之時,曹破延與麻格爾的成功逃竄,與崔器故意坑算張小敬,選擇遠路走有著莫大的關係。

可崔器畢竟也是個可憐人。父母雙亡、阿兄被殺,家庭破散的他心心念念的,就只剩下長安城裡那些再普通不過的小人物。在同張小敬的交心之談中,崔器嚼著薄荷葉,道出心底的聲音:“長安好吃、好喝、好生活,可讓我真覺得活得有意思的,就是在長安城裡,再普通不過的這些人。”於是,他想進龍武軍,這樣不止能保護君王,更能保護社稷、保護百姓。

他有勇氣,像一杆槍一樣,但只能直溜溜地捅人,打不了拐、回不了馬。有唐一朝,虛報功績是大罪,張小敬救了崔器,救了他的兄弟,崔器對他敬佩有加。然而敬佩歸敬佩,錯事一點也沒少做。霸王槍是硬槍,沒有“回馬槍”的韌性,崔器讓旅賁軍進門搜查,白白害了幾多兄弟姓名。他懊惱、無助,將張小敬視作“救命稻草”。

驚心動魄的故事需要笑點來點綴,“似笑非笑”的崔器,是這篇長安故事裡為數不多的笑點所在。他不甚英俊,也沒有錦繡前程,時而是聰明的崔器,時而是愚蠢的崔器,但是自始至終不變的一點是——崔器能勇敢地面對任何一件事。

碧玉刀

徐賓(趙魏 飾)是碧玉刀。

《長安十二時辰》裡,有兩個配角的存在感如水銀鑿地,刮磨不掉。一個是如鍾樓大鍾般時刻報時的“布谷鳥”,另一個就是依托大案牘術無所不能的徐賓。劇中的大案牘術類似於如今的大數據技術,從過去的數字記載之中,就能推演出未來的征兆與跡象。

而大案牘術,又不能脫離徐賓。當李必將徐賓像儆猴的那隻雞一樣推出之時,沒有徐賓參與的大案牘術根基不穩、推演無門。李必很痛苦,徐賓也很痛苦。前者不是在痛苦失去能工巧匠,而是在痛苦自己的識人之能出現錯誤;後者痛苦在於所有的同僚、屬下,都不再信任自己。

他更痛苦的,是所有人都不理解自己。所以他前往造紙之處,打算將自己改良造紙技術的秘密傾盤托出,但徐賓想不到的是,李必仍然不理解自己、甚至怒斥自己不務正業。這個時候,徐賓像一個愛護自己孩子的父親一樣,說出那石破天驚的一席話。打動著李必“自在逍遙”的心,也觸動著熒屏外觀眾的遄飛逸興。

碧玉刀是從容之刀,優雅之刀。徐賓身上有著傳統知識分子的兩面性:一方面,他不畏強權、恃才自傲,不願意參與進爾虞我詐的權謀之爭,隻願意在厚重的案牘之間,傾灑自己的天資才華;另一方面,他又有知識分子天生的“救國”情懷,想更新紙張、獻給國朝,能夠給即將陷入風雨飄搖的大唐一個強有力的支撐。

懸疑劇最讓人難受的地方,大概是秘密即將被揭開的時候,知情者被謀害致死。於是,從容的碧玉刀慌了,優雅的碧玉刀碎了。徐賓“死”了,我很難過。

多情環

林九郎(尹鑄勝 飾)是多情環。

長安城裡有一場陽謀。弈棋者多變,從如今的形勢來看,李必、龍波紛紛入局,最新的棋手已然變換成太子和林九郎。東宮的大龍被圍剿,太子陷入水深火熱之中;林九郎按兵不動,靖安司的官吏就被其鷹犬戲耍得暈頭轉向。這是一場堂堂正正的決鬥,觀棋者只有一人,就是當朝的聖人,大唐的玄宗皇帝。

歷史上的李林甫,口蜜腹劍;長安城裡的林九郎,法家拂士。他的潛台詞很多,讀來盡數是報效國家、忠於陛下的字眼。林九郎是右相,是皇帝權柄的代執者、廟堂之上的忽悠客。恍惚一看,勢均力敵,但仔細一瞧,這不能算是林九郎與太子的對弈。

玄宗皇帝不是善茬,他是從血海屍山裡殺出來的至尊,並且在舊歷二十五年有過一日殺三子的“壯舉”。如今的太子李璵,也不過是前任太子被黜之後的受益者而已。那麽,與其說是太子和林九郎爭權,不如說是聖人壓製東宮。

林九郎看關係。在他看來,所謂的大案牘術大抵是江湖騙子的手段,人心難測、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才是流通的硬道理。這是他的廟堂學問,也是長安官場樸素的真理。關係怎麽搞?親親仇仇——除掉不聽我話的,剩下的自然就是聽我話的——這套林氏方法論,簡單而又高效。

右相重規矩。他的世界裡,創新的方法不一定是好方法,倒有可能在嘗試的過程裡,或多或少闖出幾許禍患。李必用張小敬,就是一種創新,也是一種闖禍。右相不想替別人“背鍋”,那總得有人擔責任,要麽太子,要麽李必。但最好的是沒有禍患,就得依照老規矩辦事。“老規矩才是最不容易出錯的規矩”,可右相的“苦口婆心”,沒人在意。

多情環是執著的武器,一旦套住無人能逃脫。林九郎也是如此,他套住許多東西,也套住自己。他的多情環,套住的不是兒女情仇,而是關係、規矩,以及對權力的控制。權高位重的林九郎,忌憚一切能給他造成威脅的東西,狼衛、太子、李必,以及張小敬。故此,這場棋還得接著下,這場戲還得接著演,這對環還得接著套。

其他的人物也各有千秋、模樣非常。只不過,如今放出的劇情過少,別的角色以後再議。

【文/馮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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