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的一周，韓日兩國的敵視情緒從貿易摩擦蔓延到了安全、軍事領域。
上周五（23日），韓國政府宣布廢止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定》；周末，韓日兩國軍方還針鋒相對地各自舉行了一場大規模軍事演習。
在當日韓國宣布決定的幾小時後，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罕見地在記者會上，公開批評了韓國。他還說，他剛剛與韓國外長康京和打了電話，“敦促日韓兩國繼續保持對話”，並“使兩國關係重回正軌”。
昨天（26日），美國國務院發言人再次表示：“我們對韓國政府終止《軍事情報保護協定》深表失望和關切。這將使韓國的防禦變得更加複雜，還會增加美軍的風險。”
因為歷史問題而起的糾紛何以惡化至此？這個《軍事情報保護協定》有什麽特殊意義，又和美國什麽關係呢？
前情
廢除《軍事情報保護協定》是日韓兩國政府態度毫不妥協、針鋒相對的結果。
此前，日本從韓國對日依賴嚴重的三種半導體材料下手，可謂“穩、準、狠”，差不多直接掐住了支撐韓國經濟的半導體產業的脊梁骨。
韓國確實對此緊張且惱火，儘管日本最後在關鍵物資限供上稍微松了手，可是仍將韓國從貿易優惠“白名單”中剔除，這意味著日本以後可以隨時對韓國必需的技術和產品限供。
可以說，此次的貿易互鬥中，日本佔據主動優勢，韓國處於防禦地位。
於是乎，在韓國派人去日本要求談判時，日方臨時找了個倉庫清理一下，再擺了一張桌子，然後派了兩位科長去接待韓國代表，而這兩人連西裝都沒穿。
雖然說會談內容倒挺務實，沒有什麽外交辭令，可是在一個外交場合，日方代表連西裝都不穿，這可是在繁文縟節多得讓人頭暈的日本，說不是故意的，沒人會信。
儘管韓國民間又一次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抵製日貨運動，但政治問題只能靠政治解決。韓國外長在7月就呼籲美國，作為兩國的盟主，美國有責任出面調解一下。
在這樣的情況下，韓國政府要人開始放風說，要考慮廢除韓日之間的《軍事情報保護協定》了。
這個《軍事情報保護協定》雖然名義上只是相關日韓，但卻與美國關係很大。在2016年11月該協定生效前，根據2014年美日韓三方協議，美日韓可以通過口頭、電子、文書等形式共享、互換軍事情報，但日韓不直接進行情報交換，必須以美國國防部為轉運站。
儘管在這種合作體系中，美國處於主導地位，可以利用情報來左右日韓軍事、外交政策，但日韓為謀求同盟關係中的平等地位，也不會將獲取的情報向美國完全公開。彼此之間的猜忌，限制了三國情報合作的水準。
《軍事情報保護協定》正是2016年在美國的撮合下，在一片爭議聲中，日韓兩國政府簽署的。
不過此次針對與日本的糾紛，韓國的呼籲似乎沒有太打動美國。美國一開始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可謂相當奇怪。糾紛剛開始時，美國默不作聲。等著韓國外長直接找上門去，美國國務卿蓬佩奧總算說了幾句場面話，可是怎麽聽都像是敷衍。
後來，美國總統川普發話了，可問題是，他說的不是怎麽調解，而是要韓國多交“保護費”。
原本，按照今年3月美韓簽署的軍費分攤協議，今年韓方向美方應付軍費將在去年8.5億美元基數提高8.2%，即9.24億美元，可是美方經過計算後，要韓方交9.9億美元，據說明年乾脆還要漲50億美元。
這账怎麽算的，也許並不重要。畢竟美方漲價的態度十分堅定，川普日前在講演中說：“從韓國那邊收10億美元，比前往布魯克林收114.13美元的公寓租金更容易。並且相信我，這13美分也很重要！”
美國這個態度了，日本當然心知肚明該怎麽做。這不，在7月底曼谷的東盟論壇上，美日韓三國外長倒是一起碰面了，可是日韓外長這互給的臉色可不好看。
究其原因，雖然說美國在東亞同盟體系中居於頂端，但麻煩的是，日韓此次的矛盾是由與美國無關的歷史恩怨而起。
更何況，美國現在自身也是面臨著內政外交的多重困境，哪有心情去解決一個幾乎影響不到美國利益的歷史與經貿糾紛呢。
矛盾
日韓歷史問題造成的矛盾，使美國在東亞的同盟體系不是一個堅固的三角，倒像是圓規一樣，支著分離的兩條腿。
可就是這兩條腿，情況也各自不同。
對於日本來說，在經濟利益方面，它跟美國有所不同。日本地處亞洲，與鄰國的經濟關係十分緊密，必須著重考慮。在安全利益上，日美較為一致，日本會緊跟美國。
在韓國這邊，情況更為複雜。一方面，因為朝鮮的存在，韓國需要美國確保自己的安全；可是朝韓作為一個民族，又不是完全敵對的關係，雙方互動起伏不定，時而緩和時而緊張。
在朝韓關係緩和時，也許正是美國企圖利用朝鮮問題而攪亂東亞局勢之時，這樣美韓會出現矛盾；而朝韓關係緊張時，美國又不得不考慮其他東亞國家的態度，不能完全偏向韓國。
最根本是，美國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消除日韓之間的歷史恩怨。畢竟，韓日之間存在著滅國之痛，在韓國政界、民間一直存在著強烈的反日力量。
在韓國的國民意識中，“日軍”是個刺激神經的詞匯，韓國內部一直存在著拒絕和“日軍”有任何來往的聲音。因此，美國始終沒法在東亞建立一個類似“北約”的協調機制。
另外，從地緣角度說起來，儘管日韓都是盟友，但是對美國的價值也是相當不同。
日本可謂是美國東亞戰略的立足點。沒有日美同盟，美國在亞洲存在的力量就要被削弱到無法掌控局勢的地步。半個太平洋不在手，美國的全球霸權何存？
而韓國，更多是美國的一個棋子。也許在美國看來，只要價碼合適未必不可以做一個交換。
此前美朝領導人的頻繁互動，就說明了美韓之間存在著這樣一個問題：從整個東亞戰略考慮，美國不希望看見韓國主導著半島局勢緩和的節奏，這不利於美國實現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同盟
2016年，美國借韓國樸槿惠政府受到朝鮮核試驗驚嚇的契機，一邊將薩德部署進了韓國，推進了自己的全球反導網絡，另一邊成功促使韓國克服國內反對之聲，和日本簽訂了《軍事情報保護協定》。
協定的主要內容是，韓國和日本同意就相關朝鮮導彈武器的情報進行交換。韓國將提供來自“脫北者”的朝鮮內部情報，以及近距離搜集的朝鮮軍隊電子信號情報；日本則向韓國通報依靠偵察衛星、雷達網絡和偵察機等手段獲取的朝鮮導彈、潛水艇基地等情報。
可以說，這個看似完全是兩國出於安全目的而進行合作的協定，實際意義遠大於安全合作。
首先，這是日韓之間唯一的軍事合作項目。正文前文所言，韓日兩國能夠直接進行軍事合作本身就十分困難。其次，對於日本來說，這也是一個突破。
因為《和平憲法》的存在，日本不管怎麽折騰，始終難以讓自衛隊有軍隊的地位，而且事實上日本也從未離開日美同盟體制進行單獨的軍事合作。這個協定的存在，表明美國在軍事合作方面對日本進行了一定程度的鬆綁。
韓日《軍事情報保護協定》對美國的意義在於，這個協定讓美國試圖在東亞建立的“三角同盟”的另一邊隱約浮現，使美國在東亞的同盟戰略更進一步。
局面變成了這樣子，必然是美國也不想看到的。日後美國會不會真拿著“50億的保護費”做文章強壓韓國低頭，也是說不好的。
對於日本來說，學著美國祭出技術經濟製裁的方式，也許該考慮下自己日後在東亞何以自處了。
至於韓國政府，想確保未來韓國的安全，其實不見得只能緊緊抓住韓美同盟，另尋他策的時間到了。
文/千里岩
編輯/宇文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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