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繼
編輯/向榮
1月23日，因源於武漢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影響，2020年春節檔7部電影相繼宣布撤檔。就在前一天，電影《薑子牙》的導演程騰剛剛和《貴圈》談起了“殘酷春節檔”。
這是這位青年動畫導演第一次站在春節檔的起跑線上，與他並肩而立的，還有其他6位重量級選手。發令槍未響，但所有人都攢足了勁兒，一場高手之間的較量蓄勢待發：有人通過預售拔得頭籌，有人提檔搶跑，還有備受期待的“黑馬”躍躍欲試……
按照計劃，《薑子牙》將在鼠年大年初一迎來市場的檢驗。程騰心裡緊張，也懷有驕傲以及更長遠的期待。他沒想好哪天去電影院觀影，但妻子和母親已通過預售買好了票——他想先通過親人們的反饋，收獲來自觀眾的真實意見。
這是《薑子牙》宣傳工作人員為程騰在節前安排的最後一場媒體活動。離除夕放假還有兩天，電影出品方之一彩條屋影業的宣發人員，依然處於工作狀態。其中一位媒介宣傳的老家是武漢，幾天前，她退掉車票，留在北京。她說電影上映在即，春節檔總歸是要全程待命的。
程騰是《薑子牙》的主創之一，2016年加入，和團隊一同度過漫長的創作期、煎熬的宣傳期，如今“卸貨”在即，他的狀態裡有一絲輕快。採訪時間從40分鐘延長到1小時，為了盡量輸出更多的內容，他將語速加快，對話流利暢快。許多以往採訪裡防止劇透的部分，也有些微的松動。
唯有“疫情影響”的問題被在場的工作人員要求回避。影片宣傳對《貴圈》強調：希望稿子能在上映前發出，“拉鉤哦”。所有人看起來都是輕快的，至少在1月22日之前是這樣——媒體等待發稿，宣傳方等待物料上線，導演等待作品面世。儘管大家都戴著口罩走入同一棟大樓，但對疫情的體感，也僅限於此。
沒有人會料到，24小時後，《薑子牙》和2020春節檔，都被踩下了急刹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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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檔的消息來得猝不及防。1月23日11時41分，動畫電影《熊出沒·狂野大陸》《薑子牙》打響了“撤檔”第一槍。隨後的兩小時內，《囧媽》《緊急救援》《奪冠》《唐人街探案3》《急先鋒》相繼宣布退出春節檔。忽如其來的疫情“黑天鵝”讓令槍高懸，參賽選手只能選擇集體撤退。
《薑子牙》的製片人告訴《貴圈》，決定是當天作出的。清早，她還在朋友圈裡轉發《歸來前的1500天》的文章。主創團隊理解這一決定，“不希望觀眾因為看電影而被傳染……他日再來。”
撤檔的消息通過各自的渠道向外擴散。有人在豆瓣發帖，稱從供應商處傳來消息，電影可能撤檔，貼片廣告必然受到影響，“要有心理準備”。
儘管如此，突如其來的撤檔決定依然讓很多人措手不及，一些宣傳渠道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23日下午17點，東方衛視的一檔娛樂節目還在播出《囧媽》首映禮，口播還在說“《囧媽》提檔”“贈送電影票”等信息。
全國各大影院的工作人員，心情也隨著疫情發展和排片變動而跌宕。沿海某城市影院的市場行銷田樂，21日就聽說了《熊出沒·狂野大陸》可能撤檔的消息。儘管微博上對“春節檔改期”的討論不絕，但在23日之前，誰都無法預料這場撤退如此快速且徹底。
田樂陸續等來了7部電影的撤檔消息，隨即投入到忙碌的“退票”流程中。她所在的影院預售賣得很好，退票手續頗為複雜，她自稱“忙著跪著道歉”。
退票潮早現端倪。21日中午，田樂所在的影城就已收到電影局的通知，要求務必開通春節期間退票端口，允許觀眾退票。田樂當時很樂觀，她認為面對疫情，只有年輕人會作出反應，她相信等春節檔的幾部影片上映後，影院會迎來中老年觀影群體現場購票——“而且是購全價票”，她補充。
彼時互聯網平台的聲音印證了田樂的觀察。年輕網友們在微博、豆瓣等平台惶恐地彼此探問：你會去電影院看電影嗎？在豆瓣小組一個貼子的回復裡，“戴著口罩去”成為高讚回答。但隨著疫情態勢變化，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退票。App成為退票的主要渠道。23日中午11時左右，有網友焦急地通過某App退票，系統顯示：前面有4751人正在排隊。
撤檔消息傳來後，在一個名叫“影院之家”的QQ交流群裡，天南海北的影院工作者在交換情況。武漢影城的工作人員表示“在家蹲起”，也有受疫情影響較小的西藏某影城的工作人員感到焦慮：為了春節檔，下線了以前的片，現在準備放以前密鑰沒有過期的電影了。
貓眼App專業版裡，實時更新的大年初一預售數字在上升和下降中膠著。23日16:30之後，預售票房一度在3分鐘之內蒸發了3萬元。在“檔期分析”頁面裡，接續“元旦檔”的，直接顯示為“清明檔”，夾在其中的“春節檔”已被徹底抹去。
普通觀眾對春節檔的熱情，也只在“預告片”推薦一欄中留有余跡。點開《唐人街探案3》的預告片，黃色數字醒目地顯示，一共194萬餘人按下過“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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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劫過後，他日再來”，成為退檔電影和觀眾的溫情約定。但殘酷的震動無可避免。
2020春節檔佳作迭出，被普遍認為肩負著“行業回暖”的重任。在經歷了2019年多部電影撤檔、改檔的動蕩後，這個春節檔獲得了史無前例的關注，也確實取得了好采頭。根據貓眼專業版數據，截至1月23日13時48分，大年初一（1月25日）預售總票房破4億（含服務費），其中《唐人街探案3》以2.27億元預售票房領跑。陳思誠、林超賢、徐崢，“大IP”“逆襲王”“合家歡喜劇”……田樂數了數7部電影涵蓋的爆款基因，尋思著“這個陣容，搞不好能爆一部”。
她透露，春節前的半個月，全國影院都經歷了無新片可排的空檔期，只有寥寥幾部不起眼的進口批片在“填空”。似乎在爆發前積蓄能量，所有人都翹首期盼重量級選手登場。
因為無片可排，影城走廊裡擺放的物料已十分陳舊，所以當《奪冠》和《唐探3》率先寄來展架、海報 、燈箱片、人形立牌後，田樂迅速地將它們陳列出來。18日預售開啟，參與《緊急救援》《囧媽》《熊出沒·狂野大陸》的宣發在微信裡不斷向她確認：預售排了嗎？請給我們多排一點。
影院摩拳擦掌，片方爭搶身位，影視行業在春節檔來臨之前，正在孕育一場巨大的期待。《唐人街探案3》在18日開啟預售後，不到23小時破億，創下華語電影預售紀錄。但很快，隨著疫情的發展，片方迎來一次毫無預兆的當頭棒喝。1月20日，萬達電影股票跌停，歡喜傳媒股價跌幅9.88%，阿里影業股價下跌3.42%。春節休市前的最後幾個工作日裡，影視股一片慘綠。截至22日，光線傳媒在最近的6個交易日內股價跌幅達15.04%。
1月20日，《囧媽》《奪冠》《熊出沒·狂野大陸》宣布提檔除夕。競爭的白熱化不言而喻。有媒體報導稱，《囧媽》提檔是因為徐崢與歡喜傳媒簽下對賭協議，如果《囧媽》票房未達24億，他本人需承擔投資方出資的6億費用。
1月20日晚，許多影院工作人員在徐崢的微博下釋放著不滿：“往年電影院工作者大年三十不是休息，就是只上半天班，這樣一來又肯定營業到凌晨了，直接跨年了。”
田樂也參與了聲討。她把影片臨時提檔稱為“騷操作”，因為辛苦做好的排片計劃只能推翻重來。如今，她幾番修改的排片表已經徹底派不上用場。撤檔消息傳來後，田樂的春節排班也被取消。有同事為影城算了一筆账：“不計爆米花等商品的售賣，僅就票房而言，7天100萬的損失應該是有的。”而那些地段更好、租金更高的影院，失去了春節7天的票房收入，可能更要面對入不敷出的窘境。
更大的損失屬於7部電影背後百餘家出品方：萬達、光線、博納、邵氏影業等傳統影視公司巨頭，歡喜傳媒、耳東影業等行業新貴，以及阿里影業等互聯網公司，都身處其中。
23日，徐崢發微博稱：“做出這個決定，要感謝橫店影視集團，作為電影保底方，放棄春節檔是勇氣是責任也是擔當。第二要感謝出品方歡喜傳媒，這個決定離不開他們的支持。第三是宣發團隊，他們放棄了前期工作心血。但所有這些，跟消除疾病隱患比，都不重要！”被他感謝的橫店影視，股價在1月16日大幅拉升6.21%，突破21元，創歷史新高，但疫情蔓延後，5天內股價一路跌到15.97元。
與春節檔擦肩而過，對影視行業和付出了辛苦工作的從業人員來說，當然抱有遺憾。但面對疫情，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三天前感慨“電影有電影的命，同人生同國運。……不乾折損同行的事，為產業盡所能”的導演陳思誠，迄今沒有再度發聲。
撤檔之後，再無贏家。程騰在微博裡轉發了“撤檔”消息，留下一句“抱歉，再見”。在他接受《貴圈》採訪的地點——光線傳媒大樓外部，一幅巨大的《薑子牙》海報依然覆蓋著兩層樓高的牆面。海報是喜慶的紅色，上方寫著一行大字：“神仙齊拜年”。哪吒、敖丙、孫悟空，還有電影主角薑子牙站在畫面正中，注視著戴口罩的人們從眼前匆匆走過。
（根據受訪者要求，文中田樂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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