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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亂搞下去,中國國術真的要淪為廣場舞了

真正的武學系統、國術技擊的傳承正在不斷縮水成為表演和套路乃至某種騙局。中國國術與世界競技體育的差距正在越來越大。中國國術正出現一種“外表上的巨人,內核上的侏儒”的怪圈。

近日,一則“徐曉冬KO詠春拳丁浩N次”的影片再次讓“打假狂人”徐曉冬火遍網絡。

上一次,雷公太極的創始人雷雷代表傳統國術出戰格鬥狂人,結果被打得頭破血流,這一次丁浩代表詠春上陣,最終也未能為傳統國術挽回一點面子。

傳統國術究竟能不能打?傳統國術與現代搏擊的差距到底在哪裡?傳統國術的出路又在何方?

帶著這些問題,冰川思想庫刊發作家、上海市國術協會會員吾非羊撰寫的文章,在給大家講述當今中國“武林秘聞”的同時,也嘗試為中國國術的出路作一番探索。

文章有點長,請諸位耐心閱讀。

每天清晨六點半,83歲的上海武壇泰鬥嚴承德走出家門,跨上破自行車,騎到三公里外的複興公園教拳。

1950年,15歲的嚴承德被父親送到複興公園學拳,跟老師——中國現代著名國術家褚桂亭先生學習形意拳、八卦掌、太極拳和刀劍。67年間,他從未中斷練武,在複興公園度過了少年、青年、壯年,進入了老年。

看著自己的師父褚桂亭離世,師兄弟們也紛紛老去或去世,嚴老師自己也成了耄耋老人,而徒弟們也進入了五六十歲的年紀。

對於中國傳統國術傳承的現狀,嚴老師憂心忡忡:“學武,要花時間,要下功夫,要吃得起這苦。”

“我年紀大了,最大的願望是在身體狀況還可以的情況下,把我從褚老師那裡學到的國術,毫無保留地教給想學的人。”嚴承德最大的願望,是想徒弟們能把褚桂亭國術的傳承基地辦起來,一來,大家不用天天在公園練拳,二來,能可持續地發展和傳承國術,讓國術像複興公園冬青樹上的樹葉一樣,不斷複興,長盛不衰。

但事實卻不盡如人意。兩年前,嚴承德讓兩位徒弟去上海某區體育局申請政府扶植,但負責接待的一位長官給他們的答覆是:

區裡的資金也很困難,體育局對傳統國術的工作導向很明確,重點工作是監管氣功功法類項目,把幾種功法鍛煉團體集中起來管理,防止出現危害社會和群眾的事件。

其次,要扶植能去參加全國比賽的重點項目以獲得名次。

而各種傳統國術,在體育局看來就和廣場舞一樣,廣場舞大媽用完的公共場地,傳統國術愛好者就去使用,放任自由,自身自滅,體育局沒有精力和財力去扶植。

獲得了這個答覆後,嚴老師的願望,算是暫時破滅了。

中國國術,這個曾對中國人而言,充滿了神秘光環和美好向往的競技精神和格鬥美學的載體。撇開影視劇神乎其神的飛簷走壁和萬夫莫敵的畫面,撇開各種光怪陸離、真真假假的“國術大師”,真正的中國當代國術是究竟個怎樣的狀態?

現實的答案,是殘酷的。

國術,究竟是持久傳承還是逐步衰弱,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國術,究竟還能不能打?這是一個更嚴峻的問題。國術,由於不能可持續發展,陷入生存困境,乃至失去格鬥功能,而被淘汰出世界競技格鬥之林,更是一個嚴峻的問題。

國術從能打變成了不能打

傳統國術,除了傳承青黃不接,不受重視的問題。一個最嚴重的問題在挑戰著國術——當代中國國術的實戰性問題。

有國術愛好者曾給我講述過發生在身邊的真實故事——一位上海郊縣的形意拳拳師,曾多次獲得全國和上海地區國術比賽冠軍的“某某國術達人”,在一次為家庭瑣事引起的肢體衝突中,被他練散打的兒子兩個擺拳打倒在地,不堪一擊。

無獨有偶,上海另一位練習心意六合拳的拳師在一次與社會人士的肢體衝突中,被人打得深度昏迷,用救護車送進了醫院,鼻青臉腫地躺在了床上。

國術不能打,幾乎成了外來拳種,這是拳擊格鬥乃至一些健身房“肌肉男”對待國術的刻板印象。但是,實際上,國術本來不是這樣的,造成國術不能打的原因也是複雜而多元的。

李忠明,原上海市嘉定區國術協會負責人,改革開放後上海國術散打運動最早的運動員和教練員之一,民國“武聖”孫祿堂的第三代國術傳人。

時至今日,李忠明仍記得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隱匿民間的幾位民國國術家的身手。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教他形意拳的區建奇師父,就是一位身手矯健,深不可測的人。

“區師父是我隔壁鄰居,我知道他會打拳,就拜他為師學習武功。後來才知道,區師父是廣東人,曾是汪精衛的貼身保鏢,解放後由於這些複雜的歷史問題,區師父長期隱匿在民間。”李忠明回憶。

這些老一代實戰派國術家還包括教李忠明國術散手的孫祿堂弟子王禧奎、國術家孫存周的學生吳茂之、舊上海的職業保鏢易子平。

“這些老一代師父們都是會打的,但非常低調。這是因為各種複雜的歷史問題,他們在解放後不適合大規模公開教授國術。”

所幸的是,李忠明老師從這些民國國術家身上學到了他們的國術精華,加上他自己從現代格鬥散打中吸收的特長,彼此結合,將傳統國術的技擊進行了消化吸收和再創新。

在一次對抗演練中,60多歲的李忠明用傳統國術在5秒內擊倒了一名年輕力壯的練習自由搏擊的青年。“真正的國術,肯定是能打的。但是,目前國術技擊失傳的斷層正在越來越嚴重。”李忠明說。

李忠明回憶:“上世紀八十年代初,上海國術界組織了一批老一代國術家集體開會研究國術的段位問題和國術的標準化問題,請了通背拳名家楊邦泰去,楊老當時在會場上就抱怨說,如果拳不能打了,還談什麽打拳?”

而通背拳大師楊邦泰先生的徒弟顧鶴雲老師說:“後來,我師父在晚上編寫拳譜時,心力交瘁突發意外病故,在彌留時一根手指頭還指著地上不願瞑目,看著我們說不出話來,可能這是他老人家放心不下我們這些徒弟和武功傳承的問題。”

歷史上的中國功夫對陣西洋拳術畫面:1943年,蔡龍雲在擂台上擊敗俄國拳師馬索洛夫(照片由上海報界攝影記者康正平拍攝)

顧鶴雲目前已年近六十歲,目前在為沒有青年人願意吃苦練習凶猛的通背拳而憂愁。

上世紀中葉,上海曾聚集了一批著名的著名國術家,如查拳的王子平,形意拳的褚桂亭,少林拳的蔡龍雲,八卦掌的薑容樵、王壯飛,太極拳的傅鍾文,心意拳的盧嵩高等,由於特殊時代的原因練就了一身好功夫,這批老一代國術家創造了上海國術的輝煌期。

上海國術的底子可以說是很扎實和豐富的。但是,隨著老一輩的去世和歷史原因,國術技擊的傳承在不斷縮水。現在,跟隨他們學習的第二代也慢慢老去,進入了退休的年齡,而新一輩的沒有起來,傳統國術格鬥的內容不斷在打折扣。

其次,國術格鬥的發展環境也在變化著。

“在亂世,人人自危,需要國術來自衛。但是到了和平年代和法治社會,國術的攻擊性勢必要減弱,這就造成了國術發展的困惑,大家不喜歡打來打去,這要付出高額的法律和經濟的代價。於是,國術界就來強化國術的健身和表演功能,弱化技擊功能。所以,當代國術遇到的最大問題,一個是傳承問題,一個是實戰問題,還有一個是國術的發展環境問題。”一位上海老牌國術專業機構的資深人士表示。

國術的技擊正在越來越衰弱,一些拳種變成了純粹的有氧體操運動或健身舞蹈,或者被一些不會打,但喜歡“吹師門”“吹祖先”“耍嘴炮”的國術愛好者把國術吹成了一種近似於民間傳說的故事。而傳統國術拳種也從一百多種(據1984年上海地區統計的數據)衰退為幾十種。

但是就在這種國術的谷底期,一些假國術大師卻在渾水摸魚,大行其道。這就是上文所說的,當代國術的發展環境問題,主要是混亂。

從“水清則無魚”到“一潭渾水,渾水摸魚”

這幾年趁著“健身熱”“中醫熱”“養生熱”“國學熱”的東風,傳統國術也因這股“混搭的東風”從原先“水清則無魚”的狀態變成了一潭渾水的狀態。水一旦渾了,就有人會“渾水摸魚”。

一首打油詩這樣描寫:

“當今武林太荒誕,不修真功練秀拳,鋪天蓋地假把式。大師高人隨處見,互相吹捧提名氣,一心一意只為錢。私設門派很簡單,都是天下第一拳。供個牌位抬門檻,編點材料成家傳,身披八卦持佛塵,儼然大仙下凡間。師父自吹徒弟喊,唯有自己是真傳,功夫深淺尚不提,為啥練得膝蓋殘?腹中大球天天轉,陶醉勝似抽大煙,神功無敵俯天下,就是不敢戰泰拳。”

形象地諷刺當代中國國術的一些現狀和一些人,如吹噓、作假、行騙、花拳繡腿、誤人子弟、裝神弄鬼等等。

在2017年四五月份的一場國術界的風波中,北京一位自由搏擊教練將一個上過央視節目,將自己包裝成的“太極拳大師”的傳統國術愛好者暴打。而在另一位自稱是“世代國術之家”自創“某某太極”的“大師”,主動挑戰這個自由搏擊教練,結果當比武開始時,這位“大師”選擇了報警。

如上海一位幾十年練習心意六合拳,練石鎖、鐵砂掌和散打,在馬路停車場教拳的許師父向作者所抱怨的,現在一些國術界的亂象就是一些沒有真功夫的人名利雙收發大財,而有真功夫的國術家卻默默無聞,受苦受窮,不被關注。他們還要自掏腰包擔負傳承和傳播傳統國術的責任。

這不但有損國術的長遠發展,對真正的國術家來說更是很不公平。

一個充斥偽大師和沒有了江湖道義的武林

趙飛,80後,上海青年國術家,以教授傳統國術為生,他既是傳統國術的繼承者也是假國術的受害者。趙飛這十幾年的習武,教拳生涯,可以說是當代傳統國術從業人士生存和困境的寫照。

趙飛從小喜歡國術,後來在父母的資助下,加上自己打工賺錢,開始拜師學藝練習傳統國術,考段位和參賽獲獎,之後自己開始教拳。

趙飛曾與人合開過武館,但後來不開了。現在,他自己租借了一間大概30平方米的訓練室,放了些刀槍劍戟棍和沙袋。他一邊教授兒童國術、輔導學員參加國術段位考試和教一些白領學習傳統國術,自己一邊繼續深造傳統國術。“學生們在周六、周日會來得比較多”。趙飛說。

最讓趙飛氣憤的,是假大師教假拳的事兒,因為他自己就是假國術的受害者。“前前後後拜了好幾個老師學習傳統國術”,“有的是好老師,教真功夫,而有些拳師基本是騙錢”。

趙飛指的“有些拳師”是缺乏“江湖道義”比較急功近利的人。

比如,一位名家之後的拳師前前後後問趙飛要了三萬塊錢,教了他兩套沒有實用價值的花拳繡腿和槍法。

另有一位“某某派大師”,也收了一筆高額費用,教了趙飛一套花拳繡腿。據趙飛稱,之後這個拳師又收了趙飛的學生學藝,兩人為此鬧翻了。

“你教假拳的事兒不談,老師搶了徒弟的學生,這種事兒太不道義”。對世風日下的武林,趙飛憤憤不平:“這樣做人,也太過現實了吧……”

高額的費用學不到真功夫,這成了傳統國術的一個怪相。相反,一些號稱神秘的“絕世武功”又成了斂財的工具。

據一位湖北籍青年國術家透露,他2007年開始向某太極大師學習太極拳,就發現這套神秘的太極拳體系的實戰性並不強,而十年來的拜師費卻水漲船高。到了今年,拜師費“行情”已漲到10萬人民幣。

交了拜師費,逢年過節要孝敬師父,每次去學習要繳費“孝敬師父”,開會要繳費“支持門派發展”,動輒成千上萬元。

之後,大師的親屬又暗示徒弟們要買其他“衍生產品”支持師父和門派發展。“他們要我出幾千美金買衍生產品支持支持,我不乾。

後來,由於其他的一些原因,他們看不慣我,師徒關係一刀兩斷,於是他們就把我開除了”,這位湖北青年國術家憤憤不平地說。“走了也好,我本來就感覺沒有學到真功夫,都是套路。甚至他們在電視上演練一些所謂的散手技擊對抗,也是事先由動作設計和導演排練好的套打動作。幾時出拳,幾時躺倒,都是設計好的。”

“你不能打,就承認不能打,別說自己如何厲害,這些假大師是先把自己催眠了,認為自己的花拳繡腿很厲害,再催眠他的徒子徒孫,把沒用的拳法吹成有用的,陷入到自欺欺人和欺騙他人的境地。”

正是一些假國術騙子利用了大眾對國術的神秘和好奇,利用傳統國術系統涵蓋“道、醫、學、武”模糊混合的特點,鑽了國術定義不清的空子行騙。

比如,用繩子拴鴿子來表演“太極雀不飛”,用師徒配合來表演“隔空打人”,用人體力學來表演“千斤墜”,或手劈有裂縫的磚塊來“劈磚”,或顯示一個自己手掌上的肉球表示“練氣”,或者高舉 “神功”和“文化”、“養生”大旗來坑蒙拐騙。

而國術發展環境的混亂和生存的不易,讓一些曾經接受過正規國術訓練的人也變得急功近利,世風日下,乃至出現一個國術“大師”上廁所都要上“霸王廁”的醜事——有一位“大師”在景區上廁所,得知要收費,“大師”立刻惱羞成怒,拿出名片向廁所阿姨說:“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某某某國術大師!怎麽能問我收費?”

“傳統國術還沒有一種大規模的、快速的、流水線化生產的產品模式,行銷和生產還停留在落後的狀態,沒有形成規模化生產。其次,傳統國術沒有一種類似拳擊、自由搏擊等國際化、市場化的重競技項目的商業賽事比賽。這就讓國術在可持續發展上遇到了問題。”一位從事空手道教學的教練陳遠對作者表示。

由於傳統國術的盈利模式不清晰,盈利方式有限,市場化和產業化營運能力不足。一些人為了將自己的國術經驗急於變現,又缺少合理的市場化和產業化管道,難免就會出現師父搶徒弟的生源,或者不斷向徒弟索要高額回報這樣的事。

有識之士在苦苦堅持和努力,複興真正的國術

但是,一批國術界的有識之士還在咬緊牙關,苦苦堅持,探索出路,來證明當代中國傳統國術的努力和實力。

每周六上午,在風雨滄桑的上海東寶興路上的“上海精武體育總會”內,這裡見不到霍元甲,也沒有陳真和獨臂老人,也沒有空手道館來砸場子要中國人吞下“東亞病夫”的牌匾。只有張健坐在簡易板凳上教他的學生取材自太極拳的“柔性自衛術”。

張健,60後,上海精武體育總會傳統國術研究中心形意八卦太極傳承基地主教練。2014年起,他用業餘時間編寫了一套以太極、通背、形意拳為主,結合摔跤、擒拿等元素的“柔性自衛術”,並自籌資金推廣。

“不能說傳統國術不能實用,這幾年我一直在研究用太極拳等傳統國術中的技擊、招法和功法,編寫了一套《保安員自衛術》(又稱《柔性自衛術》),經過警察部門和保安行業協會的檢測,現已選用為保安員職業培訓教材和考核項目。這套自衛術適合普通人學習使用,易學易用,以控制和阻攔對方實現自衛,又不具備傷害性攻擊動作。這也是符合傳統國術的自衛哲學的。”

張健說完就開始演示,當筆者用上步直拳進攻時,張健則用太極中的“棚捋擠按”的“黏連術”將本人“纏繞”住並破壞了身體重心,讓我東倒西歪不能動彈。

“國術,不能打是不行的。我想如果以後條件適合了,可以大家發起眾籌,定期舉行合法合規的傳統國術擂台賽,以發現傳統國術技擊人才和愛好者,刺激傳統國術技擊的恢復和再造。讓更多的國術人才有合法的管道展示本領和武藝,將氣息微弱的中國傳統國術摘掉‘不能打’的黑鍋。同時,用擂台的方式去假存真,優勝劣汰,刪選出真正的國術高手。”張健坐在簡易板凳上,瞪大了眼睛激動地說。

但是張健不知道,這種傳統國術擂台賽在其他地方其實已辦了好幾屆。

2017年10月6日,一場激烈的國術擂台賽——“第五屆全國意拳交流大賽之意拳散手王中王爭霸賽”在山東臨清舉行。臨清意拳搏擊隊運動員陳超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4秒內將對手擊倒在地。這是臨清意拳選手連續第五次在全國意拳大會散手比賽中獲勝。

在隨後10月7日的“中國意拳對日本空手道搏擊大賽”中,中方再次派出臨清意拳選手陳超雲、陳超武等三位選手對戰日本空手道選手倉特大、黑江佑太、那霸一世,最終,中國意拳選手以一勝一負一平的成績,與日本空手道選手打成平局。

當裁判宣布結果時,在一旁的陳超雲等選手的教練兼老師——臨清大成拳(意拳)學會會長陳明,內心激動不已。“這些娃娃是我一手發掘和培養起來的,從娃娃就開始練習意拳。”陳明說。

意拳,又名大成拳,一種接近現代搏擊格鬥的傳統國術拳種,由中國現代著名國術家王薌齋先生於上世紀中葉發明,以中國傳統國術形意拳的訓練和打法為主,消化吸收了現代拳擊、中國式摔跤的優點,結合而成。

可以說,意拳是中國傳統國術向現代搏擊運動進化過程中的過渡型拳種。由於其簡單務實、實戰性強曾名噪一時,湧現了像姚宗勳、卜恩富、王選傑、姚承榮等優秀的實戰國術家。

陳明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練習意拳,曾先後隨王薌齋之女王玉芳女士、意拳名家姚承光等學習意拳。在前後三十多年的意拳訓練過程中,陳明發現,與現代搏擊、拳擊、散打等現代格鬥技擊運動相比,傳統國術由於其虛招多、速度慢、腿法少、實戰性差等原因與現代格鬥運動產生了較大的距離。

“意拳發展至今,仍有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一些老師在搞散手對抗時不真打,隻把推手當作終極目標,時間久了,別說一般學生,就是當中的佼佼者在對外交流時,也是吃虧不少,若是希望上擂台,那更是天方夜譚。當然,有的也嘗試上擂台,自身功夫水準雖然有限,卻還不虛心向外界學習,結果是負多勝少,好不容易贏一場,則是由於對手的水準更差。”

“當年,為了能使意拳與現代擂台搏擊融合,姚宗勳先生進行了大量的實踐,他將西方拳擊的訓練方法與意拳結合,使意拳在技術風格、訓練理念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發展,才有現代意拳更大的發展太空。可是,在意拳發展的同時,別的搏擊運動也都在積極改進和提高,所以意拳如果還是現在這個樣子的話,實際上原地踏步也已經是落後了。當代意拳要想發展必須與現代散打、泰拳、巴西柔術等相結合,才能更加完善。”陳明認為。

為此,他嘗試先通過傳統國術訓練方式打好基礎,再結合拳擊、散打、泰拳等現代拳種的優點來改造傳統國術,並從娃娃開始培養和訓練。這條艱辛的路線,一走就是幾十年。

“我自己在水務局保衛科工作,業餘時間幾乎都花在了練拳和培養意拳人才的事情上。好在家裡人下海經商辦了企業,給予了我很多的支持。這幾十年,我砸鍋賣鐵辦了武館和國術組織,推廣意拳和培養選手參賽,目前實現了‘以武養武’的模式。我自己雖已打不動比賽,退居二線了,主要做做後勤工作,現在只要孩子們有出息,打出好成績,我再苦再累也值得。”陳明說,“培養出優秀的意拳選手,就是我目前最大的成績。”

中國國術人,要從神話和幻想中回到現實中來

矯羽,80後,上海青年國術家。目前,以他為主的一批70、80、90後國術愛好者在上海天山公園內定期舉辦的“國術實戰會”,堅持了好幾年。

矯羽也到處奔走,在電台和報紙等媒體上介紹國術技擊和訓練法,希望有更多的80、90後能加入到複興傳統國術技擊的隊伍中來。

關於國術的生存與出路的問題,矯羽思考了很久。

“我感覺國術最大的問題是,這種格鬥運動的生存環境發生了比較大的變化,國術實戰的發展太空變小了,由此引發了種種亂象。這些又會導致另一個嚴重的憂患,就是中國傳統國術格鬥的水準與世界格鬥搏擊運動的差距將越來越大,可以說人家現在是在跑,而我們是在爬。”矯羽說。

“我的師爺在解放前是高級保鏢,在那種殘酷的亂世,逼著他們學習各種國術擒拿格鬥技擊術,各種擊殺對手的手段和手法以獲得生存。但是到了和平年代,這些類似斷喉、撩陰、插眼、反腕等技擊術,沒有了使用和實踐的太空。國術格鬥失去了現實的基礎而開始想象。於是,國術變成了表演、舞蹈、充斥了大量的表演化和儀式化的東西,乃至加入了各種哲學、養生、醫術等雜家內容。這些使當代國術變成了繁榮假象背後的虛弱,就是不能打了,不能技擊了。所以,作為國術人,我們首先要面對現實,端正態度,發現差距,反省自己,理清思路,尋找出路。”

“首先,我們要面對現實,了解中國國術的格鬥技術目前和歐美、日本等現代格鬥搏擊發達國家的差距。一是他們健全和發達的格鬥競技人才的培養、訓練、選撥和比賽模式,二是他們不斷在創新的格鬥技術。在此基礎上,中國國術界要打破目前一團江湖的文化和四分五裂的門戶之爭,團結一心來學習和改造。”矯羽說。

“其次,要理清國術的概念和定義,把國術中的武道哲學、健身養生、醫道救人、實戰技擊的定義分別劃分清楚,不要混淆。國術,最基礎的是它的搏擊術,在搏擊的基礎上再有健身養生、醫道救人、武道文化的演化。如果國術不會搏擊而談養生和文化,就猶如不會游泳的人去跳水,沒有基礎和源點。很簡單,如果國術就是健身,何必來學國術,你可以去踢球、跑步、游泳,效果是一樣的。”

“國術界要積極吸取西方搏擊運動中的技術和傳統國術的技擊相互結合,設計出一種適合現代都市人練習的競技對抗技術。不能自以為是、閉門造車、拒絕改革”。

這幾年,矯羽的教學方向就是為國術愛好者創造對抗訓練的條件,讓他們掌握基本對抗技術,如對抗中的時間差、擊打的距離感、抗擊打能力、反應能力等。

在矯羽狹小的拳館中,他的學員正在練習格鬥。這些學員中有車禍後頸椎受傷的病人,有的是手無搏雞之力的姑娘,經過幾年的學習,他們恢復了健康並學會了形意拳技擊等技擊術。

“我車禍後撞壞了頸椎,成天戴著頸椎支架感覺自己成了廢人。現在我完全恢復了健康。”一位學員說,之後他與作者一起練習抱摔,一股巨大的力量從他身上爆發出來,讓人抵擋不住。

“另外,我們還缺乏一種尚武文化。國術中的這種尚武文化是充滿了健康、激情、速度、陽光和正能量。” 為此,矯羽一直在街道、學校、電台做公益的國術文化和歷史講座,向大眾介紹和推廣中國傳統國術文化。“中國的國術人,要從神話和幻想中回到現實中來。”

易困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當採訪完最後一位力主國術改革的國術家後,我感覺到中國國術的嚴峻形勢,似乎讓人又不禁想起30多年前的一幕。

1979年,曾在抗戰期間在嵩山少林寺入室學藝的日本僧人,後到日本推廣少林國術的日本少林拳法聯盟會長宗道臣大和尚回到祖庭少林寺歸山朝拜。看到浩劫後的少林寺破敗不堪,僧人也只剩下年過古稀的德禪主持、行正和尚等老僧13人,會武功的少林武僧幾乎絕跡。

此情此景讓宗道臣大和尚痛心疾首,幾度落淚。

有鑒於少林寺和少林拳幾乎要斷代的狀況,宗道臣向中國政府提出,請中國選派青年到日本學習少林拳,延續火種,學成後回國複興少林國術。這一幕對於一個有著數千年格鬥競技史的國術大國來說,簡直就是一個悲劇。

39年後,雖然中國國術的面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在其泡沫化的表象繁榮的背後卻掩飾著虛弱的現實,此情此景與宗道臣大和尚在1979年看到的破敗少林國術在本質上有著一些類似。

1979年的國術是物質和人才與傳承上的奄奄一息,當代的國術是在尚武精神、格鬥技術和可持續發展上的衰弱無力。雖然,各種中國各地的各種武館和健身房不計其數,但很多在教習著各種華而不實的花拳繡腿。公園、社區、廣場上的拳友成千上萬,但是很多在做有氧健身操。

而國術比賽和考場上,甚而在電視上、舞台上,擂台上,被淹沒在各種高難度的動作,動聽的音樂、優美的假動作和色彩豔麗的服裝之下的國術,正在逐漸失去其尚武和搏擊的核心意義。

真正的武學系統、國術技擊的傳承正在不斷縮水成為表演和套路乃至某種騙局。中國國術與世界競技體育的差距正在越來越大。中國國術正出現一種“外表上的巨人,內核上的侏儒”的怪圈。

2017年,雖然中國國術在經歷了某些國術打假風波後陷入了谷底,但也正是這次風波暴露了國術在這幾十年所積累的許多問題。

正如狄更斯在《雙城記》中說的:“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之春,這是失望之冬;人們面前有著各樣事物,人們面前一無所有;人們正在直登天堂;人們正在直下地獄。”

這篇文章的意義則如上文所說,中國國術要面對現實,端正態度,發現差距,反省自己,理清思路,尋找出路。這,才是當務之急。

如李忠明老師所說:“中國國術要有獨特的國術技能,要吸取教訓,不能故步自封,自以為是,要向國外國術界好好學習。各門各派要有一個複興國術的共識,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訓練方法,要傳幫帶,不能有門戶之見,各派要獻計獻策,要貢獻絕技絕招,共同努力。我想不用5年,中國國術一定會改變面貌的。”

易困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或許,在遭受了2017年的磨難之後,2018年開始,積極反省和自救的中國國術才能迎來下一個希望的春天。

*本文刪節稿原載“Vista看天下政商智庫”,原題為《徐曉冬消失200余天后 中國功夫如何回歸現實?》。

本文來自騰訊新聞客戶端自媒體,不代表騰訊網的觀點和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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