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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年前的今天,海子放棄了流浪和愛情,選擇了詩歌與聖潔

在夜色中

我有三次受難:流浪、愛情、生存

我有三種幸福:詩歌、王位、太陽

—— 1988.2.28夜,海子

海子曾說,我在農村生活了15年,關於農村的詩我也可以寫15年。但是,他食言了。在31年前那個殘陽如血的黃昏,他放棄了愛情和生存,帶著被劈開的疼痛離開了這個世界。

很多人說,海子用自己的死成就了詩歌神話,但對父母來說卻太殘忍。這種想法也長時間困擾著我,尤其是在查灣看到他年邁的父母之後(如今海子的父親已經去世)。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海子的母親一邊讀詩一邊流淚,而她讀的恰好是“媽媽又在家鄉的矮凳子上想我”。

但海子的母親是理解海子的,因為他的詩已經成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知道,海子並沒有離開,他只是沉睡在高高的山上,守望著平靜家園。

因此,我們實在不應該僅僅將注意力放在海子之死上面,而是應該回到他的詩中。我們想要尋求的種種答案,全部都在他的詩裡。關於麥地,關於村莊,關於愛情,關於生存和死亡。

一、海子詩歌的第一個基點:麥地

“麥地”是海子詩歌的核心意象,海子也因之被稱為“麥地詩人”。海子的家鄉是種麥子的,從海子故居到海子墓便要穿過一大片麥地。記得六年前的今天,陪海子母親去祭掃海子墓的途中,老人家忽然這樣說道:“海子詩中寫的麥地,不是家鄉的麥地。”

是的,海子詩中的麥地,並不是家鄉的麥地。或者說,它並不僅僅是家鄉的麥地,也不僅僅是北方的麥地,而是一種基本的文化背景。

從海子整體的詩歌文本來看,麥地的底下是土地,旁邊則是村莊,在空間上屬於中間位置。麥地是海子精神的依托,也是創作的一個基點。在《麥地和詩人》中,海子通過一問一答的方式,深刻地揭示了麥地和詩歌的關係:

詢問:

詩人,你無力償還

麥地和光芒的情義

答覆:

麥地啊,人類的痛苦

是他放射的詩歌和光芒!

在這首詩中,麥地是一個“神秘的質問者”,詩人則是一個“痛苦的答覆者”。麥地代表著我們這個農耕民族古老的生存背景,它養育了包括詩人在內的所有人類。詩人從事的是精神勞動,並不能直接創造出物質成果。

但海子卻說“你不能說我一無所有,你不能說我兩手空空”。因為詩人將通過詩歌報答麥地的情義,詩歌的光芒將與麥地的光芒交相輝映。

當然,我們也應當注意到,海子雖然懷有以詩歌報答麥地恩情的理想,但他仍是痛苦的。因為“一無所有,兩手空空”的現狀,時刻昭示著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巨大落差。

二、海子詩歌的第二個基點:村莊

麥地旁邊的村莊,和麥地一樣也代表著農耕文明的生存背景。但和麥地不同的是,村莊並不會發出令詩人感到痛苦的質問。它只是一個安靜的棲息之地,如同母親和大地。

海子生活在工業化迅速加劇的80年代,他當然能夠真切感受到農村的貧乏。但物質的貧乏,對詩人來說不是壞事,而是好事。在《村莊》一詩中,海子便通過短短的四行詩揭示了物質貧乏背後的精神豐盈:

村莊,在五穀豐盛的村莊,我安頓下來

我順手摸到的東西越少越好!

珍惜黃昏的村莊,珍惜雨水的村莊

萬裡無雲如同我永恆的悲傷

海子的村莊是悲傷的,但這絕非因為他意識到了村莊物質的貧乏。相反,海子說“順手摸到的東西越少越好”。這一方面是因為村莊本身“五穀豐盛”,這個詞在海子詩歌中的出現頻率非常高,足以看出海子對村莊物質方面的滿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海子想要借物質貧乏的村莊,對抗工業文明。

記得去海子家鄉之時,剛出安慶西站,看到的不是美麗如畫的田園風光,而是排著滾滾黑煙的大煙囪(很可惜當時拍的照片弄丟了)。當時我不禁想到,如果海子看到這樣的景象,他該多傷心啊。

或許,這也正是海子“永恆的悲傷”的一部分。他已經意識到了,現實中的村莊也必將被工業文明侵蝕。在對待文明發展的態度上,海子跟道家很像,這應當是他將莊子稱為前世的一個重要原因。

三、海子詩歌的第三個基點:愛情

海子曾先後愛過四個女孩,她們分別是《給B的生日》中的B、《獻詩——給S》中的S、《太陽和野花——給AP》中的A和P。在海子去世前一個多月(1989年2月23日),海子曾寫了一首帶有“愛情總結”意味的《四姐妹》。海子在詩中這樣寫道:

我愛過的這糊塗的四姐妹啊

像愛著我親手寫下的四首詩

我的美麗的結伴而行的四姐妹

比命運女神還要多出一個

趕著美麗蒼白的奶牛走向月亮形的山峰

這並不是一首通常意義上的情詩,因為沒有誰會將一首情詩同時寫給四個人。同時這有時一首純粹得不能再純粹的情詩,因為在海子純粹、聖潔的心中,那四位愛過的女孩被淨化了。她們美得像一首詩,聖潔得像女神。

對於一位浪漫主義詩人來說,愛情是非常重要的。但愛情又和麥地、村莊一樣,在為詩人帶來創作靈感的同時,又帶來痛苦。愛情帶來的痛苦,甚至要比麥地和村莊來得更為直接更為具體。因為麥地和村莊不會主動拋棄詩人,但現實中的愛情會。

尤其是海子愛得最深的那位,給他的傷害也越深。海子母親曾經說過,有一年(應該是86或87年)她在北京見過那位姑娘,但是,對方家庭出身比較好,嫌我們家窮(原話不記得,大意如此)。

由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海子為何把愛情稱作受難,為何要對四姐妹說“這是絕望的麥子”。

四、海子詩歌的第四個基點:生存與死亡

把生存和死亡放在一起,主要是因為海子有極為濃鬱的悲劇意識,他的詩歌帶有一種“向死而生”的整體傾向。

在成名作《亞洲銅》中,“亞洲銅”代指世世代代的生存背景,但海子首先談到的卻是死亡——你是唯一的一塊埋人的地方。在《我請求:雨》中,雨水本是滋潤萬物帶來生機的,但海子卻說:我請求下雨,我請求,在夜裡死去。青春本是象徵著生命力,但海子卻在《秋》中這樣寫道:用我們橫陳於地的骸骨,在沙灘上寫下:青春

即使是在鏗鏘雄壯的《祖國(或以夢為馬)》中,死亡的陰影也始終存在:

眾神創造物中只有我最易朽 帶著不可抗拒的死亡的

速度

……

我也願將自己埋葬在四周高高的山上

守望平靜家園

同時我們還應注意到,海子不僅設想了死亡的情景,還設想了死亡之後的重生。在《祖國或(以夢為馬)》中,海子就曾這樣寫道:千年後如若我再生於祖國的河岸。到了1989年3月14日,在絕筆詩《春天,十個海子》中,他更是對生存、死亡、重生做了一個總結性的預言:

春天,十個海子全部復活

在光明的景色中

……

大風從東刮到西,從北刮到南,無視黑夜和黎明

你所說的曙光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首詩開頭是重生的場景,結尾則是帶有極強死亡傾向的生存。未來的時空和現實的時空遙遙相望,生存意志和死亡衝動相互對抗。最終,海子選擇了走向另一個時空的春天。

結語

死亡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海子成為了詩歌神話,但我們不應將過多的目光放在“死亡事件”上。因為,海子的死並不是為了成就詩歌神話,而是為了保持心中的聖潔。此外,我們也不應當效仿海子。因為活在這珍貴的人間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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