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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煙江湖野戰

文| 楊林 劉士武

編輯| 楊軒

(感謝實習生趙新一、胡閑鶴對本文的貢獻)

一年時間,圈內已經沒人不知道汪瑩了。

真格基金一位投資人多次在內部捶胸頓足,過去一年最錯誤的,就是沒有投資汪瑩的項目“RELX悅刻”。一位名人百般周折聯繫上了汪瑩,想投資,最後連見一面都沒能見上,他憤而自己做了一個競爭品牌,在內部反覆說,“很憤怒”,要“乾死”汪瑩的公司。多位業內人士對36氪說,有汪瑩公司的投資人,稱今年初給悅刻的24億美元估值中,有20億美元都是給汪瑩及其團隊的(36氪向汪瑩求證此事,她未承認或否認)——這顯然帶著不無討好的意味。

而一年前,汪瑩只是滴滴龐大體系中的邊緣人物。雖然曾做到優步中區負責人,滴滴收購優步後,又被冠以優步中國總經理title,但作為敗軍之將,她在滴滴的兩年裡實則日益被邊緣化:優步App終被關閉,她牽頭做的優享業務半路被滴滴接手,最後被發派去研究成功希望渺茫的分時租賃業務。

而她在優步的前同事們都在浪尖翻滾:上海負責人王曉峰曾是摩拜CEO,北區西區負責人張嚴琪一度是ofo創始團隊之外的二號人物,南區負責人羅崗後出任空客中國創新實驗室CEO……

這位美貌、但煙抽得凶時一天一包的哥倫比亞大學MBA畢業生,最終被自己的“惡習”拯救了。

一年時間,悅刻電子煙估值24億美元,跟知乎幹了8年的E輪融資估值一樣,也與美團收購摩拜的27億美元相當。

當然,電子煙的故事在最開始是悄無聲息的:2018年煙展上,最招搖的依然是大煙霧電子煙,一種跟夜場、亞文化緊密綁定的蒸汽吸煙設備,做“小煙”的悅刻展台很不主流;這也是有意為之的結果,悅刻去年6月拿到天使投資時,資方的建議是埋頭乾活,別跟媒體多說。

終於,電子煙的機會還是被曝光了。去年12月,華爾街日報報導了萬寶路製造商入股電子煙公司Juul,Juul估值達380億美元。隨後Juul 因一條“人均年終獎 130 萬美元”的新聞登上熱搜——可能擔心機會被其他人發現,汪瑩當時還詢問過36氪作者,Juul這條熱搜是否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這前後,投資圈、創業圈已經有不少人在問:聽說悅刻估值已經超過10億美金了?每個月銷售額上億人民幣了?

多年來,中國最時髦的創業者們,都在互聯網科技的範疇打轉,但如果跳脫來看,互聯網科技在中國GDP裡的佔比其實是很小的。

互聯網科技圈裡可能很少有人意識到,中國最賺錢的企業不是騰訊阿里,甚至不是四大銀行,而是中國煙草:2018年它的稅利總額(稅前利潤)達到了驚人的11556億元,相當於18個阿里巴巴。

(2018年各公司利潤對比,圖片來源:36氪)

上癮就意味著利潤,而煙草是全世界屈指可數的合法上癮品。不過,各國的煙草事業或者歸屬國有,比如中國實行煙草專賣制度,中國煙草也是國企;或已有如菲利浦莫理斯煙草公司(萬寶路製造商)這樣的超大型企業,普通人難以插手。

但電子煙卻是一個尚無標準定義和權威的新門類。它含尼古丁較少,出世時曾被宣傳是戒煙用品,但作為香煙替代品,也是一個和“癮”有關的生意。

王萌去年跟煙民調研,還覺得電子煙接受度不高、產品沒技術含量,直到他意識到自己完全看錯了重點:電子煙賺錢不靠硬體,而是靠賣“煙彈”。一顆煙彈成本價10元,零售價格39,中間有近30元的利潤,而一個普通煙民三四天就需要換一顆新的煙彈。他因此決定加盟電子煙公司。

大家很快就回過味兒來。

老羅、同道大叔和王思聰

今年春節前後,汪瑩和悅刻幾個聯合創始人本來準備去拉斯維加斯參加煙展,但是兩個接踵而至的消息,讓他們決定不去了。

一是羅永浩在今年1月的聊天寶的發布會上宣布,前錘子科技0001號員工、產品副總裁朱蕭木創辦電子煙品牌FLOW福祿 ,而且第一代產品即將進入市場。悅刻的人還聽說,老羅自己也會為Flow月台,還親自去深圳考察產品代工廠。

緊隨其後,賣掉了“同道大叔”、套現了一筆的蔡躍棟就在朋友圈裡發出海報,宣布成立電子煙品牌Yooz。

到了4月,老羅本人直接進場,加入前錘子科技總裁彭錦洲創立的電子煙品牌小野擔任聯合創始人。在小野最近的融資BP上,依舊印著老羅笑容可鞠的照片,稱他擁有“頂級的工業設計、市場行銷及品牌塑造能力”。

行業內一度流傳一個冊子《三天了解電子煙》,裡面涵蓋了如何快速搭建一支團隊,如果找工廠生產產品、怎麽賣出去,以及見投資人時要用什麽話術。

風雲突變。一時間,人們蜂擁衝入戰局。

電子煙展IECIE的負責人李旺峰發現,今年3月,突然很多名字都沒有聽說過的電子煙品牌給他打電話,想預定4月份的展位。還有人連公司名字和產品都沒有準備好。

這些人明顯是外行。作為中國最大的電子煙展,IECIE此前的主要合作對象都是大煙霧公司,而且,每年春節一過,就已經“一位難求”。

一個手慢了的創始人把一輛早餐車改成了展覽車,擠在場館裡。“後來這事被他投資人知道了,在微信上被一頓罵”,上述電子煙展招商人透露。

這些忽然湧入的新品牌讓此前的大煙霧“老炮兒”們倍感意外。有人把展位設計成了電子監獄風格,有人在現場安裝了一隻巨大的機械手,給人一種帶有壓迫性的科技感,有人在短視頻平台上直播,AI機器人、VR智能眼鏡、可穿戴設備……

而去年,據一位大煙霧品牌負責人對36氪說,展廳幾千平方米大場館裡,煙霧繚繞,幾十個穿著三點式的模特在人群中走來走去,胸部和臀部上印滿了宣傳文案,支持手機掃碼;紋著花臂、通背的外國演員在表演花式吐煙圈,旁邊還有穿著“清涼”的女模特在跳鋼管舞……所以當幾個深圳市政分管領導沒有提前通知主辦方,就去現場“參觀”後,“他們驚呆了,然後事情也鬧大了”。

而今年,6成參展品牌都是悅刻這樣的互聯網公司,給李旺峰的印象是,“就像一個人第一次走進一家蘋果旗艦店”。和爭奪展位相比,比拚行銷是新品牌們更擅長的事情。

“不能再像之前那麽佛系了”,上述大煙霧品牌負責人對36氪稱,“人家已經野心勃勃地殺進來了,而你還在變著花樣地搞娛樂活動”。電子煙展結束後,他失眠了幾天,買回了市面上能買到的幾乎所有小煙產品,帶著它們和高管團隊召開了兩天閉門會議——幾個人在會議室裡把那些產品一一拆解、研究,最終決定殺入小煙市場。

當時已經有上百個電子煙品牌出現。

一些讓人“看不懂”的玩家也在相續入局。身處深圳的小煙品牌車厘子的創始人劉大輝發現,有深圳地產商最近在電子煙領域動作頻頻,甚至要準備下訂單了。

做區塊鏈的人也進來了。一個品牌高管覺得“震驚不已”,一個原本做區塊鏈的團隊跟投資人說要發電子煙幣,“他們打算做一款小煙,上面搭載一個系統,連接到手機app,用戶抽到一定的次數,就可以獲得零點幾個幣”。

最新的消息是,思聰來了。今年年初,王思聰的普思資本曾給總部位於北京的Vitavp唯它電子煙投了1000萬元,這筆錢現在看來更像是王校長給自己交的“學費”。

有知情人士稱,王思聰正在考慮加入電子煙大戰,“可能已經帶團隊走訪過供應鏈和渠道商”。

做貨

近幾個月老羅幾乎在深圳“定居”:每天泡在深圳電子煙代工廠裡,挑煙油、研究硬體。一名電子煙代工廠人士對36氪稱,老羅同時新開了四個模,要不斷擴大產能。

一時間,生產了全球95%電子煙的深圳,尤其是沙井和西鄉街道,成了業界聖地。

這共計百餘平方公里的地界,類似於城鄉結合部,向來偏僻荒涼,很多工廠此前是製造LED燈、電動牙刷、美容儀和平衡車的,此刻紛紛改做電子煙。

聖地中的聖地,當屬麥克韋爾,這些代工廠中最著名的一家。每天成堆的煙油被裝入覆蓋著棉被的泡沫箱裡,源源不斷運進車間裡,幾百個工人坐在生產線旁,霧化芯、煙杆、電池……一個個零件組裝起來,幾十分鐘後一根電子煙就生產完成了。

其總部辦公地位於西鄉街道的一個小山坡上,樓下就是垃圾場。去年初悅刻找到麥克韋爾時,它欣然接下了這個新團隊的訂單。但今年,“幾乎每天”都有品牌過來尋求合作,卻多數都會铩羽而歸。

其中就包括羅永浩。

羅永浩今年年初還未加入小野時,曾幫朱蕭木的Flow去和麥克韋爾談過合作,在一個可以容納十幾個人的會議室裡,老羅和對方談了兩個多小時,但最終悻悻而歸。

對此,麥克韋爾給36氪的解釋是,當時他們的產能已經供不應求。不過一個熟悉麥克韋而的業內人士告訴36氪,麥克韋爾拒絕老羅,一方面因為老羅太有名,擔心會“槍打出頭鳥”,老羅曾公開稱抽煙有害健康,雖然目的是為了讓人們抽電子煙,但這樣的言論怕傳統煙草行業並不喜歡。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是,老羅“強大的氣場”他們不喜歡。

從小就混跡在沙井一帶的孫怡今年已經看慣這種場景:一家高級餐廳裡,一桌人正在拚酒,桌面上擺著至少一瓶高純度白酒,“隨便聽一下他們的對話,就知道是工廠的人和品牌方的人,後者已經醉熏熏了,但還在努力往嘴裡灌”。

因為很多大工廠之前精力在海外大煙霧上,國內銷售人員有限,甚至一廠子只有一個對接國內品牌的銷售,所以爭取到他的支持就至關重要。

某小煙品牌的產品負責人稱,他第一次找到代工廠時,請對方的銷售負責人吃飯,對方叫了一瓶白酒,“你把它都喝了,我就和你簽”。最終他喝下那瓶酒,然後拿到了一個20萬套電子煙的生產訂單。“只能拚了,你不喝掉這瓶酒,競爭對手總有人喝”。

大廠資源有限。此前做大煙霧生意的王冰稱,他所熟悉的幾個代工廠的負責人,今年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把不想再合作的品牌方對接人拉入通訊錄黑名單。他還聽說,已經有大廠開始實行這個方案:“踢掉”一個品牌方,才能接納一個新的品牌進來。

不止一家品牌方告訴36氪,產品負責人每個月甚至每周的例行工作中,就包括了要陪工廠的人喝酒、唱KTV、打高爾夫球,甚至是泡夜店。一家工廠的市場負責人愛喝茅台,所以品牌方的產品團隊近十個人曾有幾天什麽都不做,全部都在通過各種關係高價收購茅台酒。

過往互聯網大公司的履歷和背景,無法成為這裡的通行證,想要“搞定”工廠,並和競爭對手爭奪有限的產能,就只能接受遊戲規則。

一個今年中才成立的品牌商稱,他們花了近一個月時間才學會如何和工廠打交道,“否則對方就一句話,‘你們的品牌我都沒聽說,也查不到’”。

隨著電子煙日益興盛,不同於其他品類的代工廠,電子煙代工廠都是收到全款才開工,或者先收一部分開工定金,但也要品牌方付足余款才能提貨。

工廠們還有了進一步的訴求,例如要求品牌方在煙具上印刷自己的技術專利名字。“就像是一個老師,開始布置作業了,看你願不願意完成”,孫怡稱,配合度高的品牌可以得到產能傾斜、更便宜的價格。

甚至,代工廠還能影響到品牌的市場策略。一家銷售量頗高的小煙品牌曾調高了給銷售商的出貨價格,這事被代工廠知道了,為了保證穩定的產能分銷,後者以停止供貨為要挾,讓品牌方恢復了原價。“就是控制到了這種程度”,王冰稱。

草莽玩家們做貨的過程一言難盡。vitavp電子煙第一批產品包裝上沒有生產日期和保存期限,第二批產品有保存期限但沒有生產日期,公司臨時找個噴墨打字機把生產日期挨個噴了上去,結果因為是塑料包裝,噴上去的字一擦就掉。最終vitavp只能把貨都收回來。

一個大煙霧老炮兒曾在煙油廠裡,看到某品牌的幾個生產負責人挑口味。一般來說,當你想做一款“綠豆棒冰”之類口味的煙彈,調香師會按不同配比,調出幾款有些微差別的香味,讓品牌選出最喜歡的一款。他發現那幾位在生產線旁站了一下午,對每一款香味的反應都是“好抽”。“這樣根本選不出來,最後調香師都怒了”。

即使過了產品這一關,也只是過了及格線。

賣貨

上海,夏日。悅刻聯合創始人、市場負責人蔣龍在一個飯局上收到一條微信後,就匆匆地定了一張兩小時後前往福建的機票。同事告訴他,悅刻在福建的一個重要經銷商可能要跟競爭對手合作。

渠道爭奪戰,是此刻最重要的戰鬥。

煙草行業在中國不允許做廣告,因此只有瘋狂佔領銷售渠道,瘋狂地推。悅刻迄今至少在全國做過5000場地推:在商場做快閃店,在酒吧推廣,找美妝博主和網絡紅人帶貨,甚至跑去橫店找拍戲的演員背書。

酒吧、夜店、KTV等場景煙民多,所以酒水行業銷售從一開始就特別受青睞。四月份的一天,在一個400人電子煙微信群裡的消息是,又有三個酒水行業的管理者加入電子煙公司。

悅刻的蔣龍多年前是賣洋酒的,車厘子電子煙的市場負責人此前就職於加多寶,雪加全國渠道負責人劉碩此前分別在百威和喜力啤酒做過高管,“我們60%左右的銷售此前都就職於酒水公司”。

英諾天使基金合夥人王晟發現,原來電子煙行業拿到投資的,多是互聯網背景的創業者,但最近拿到大錢的一些電子煙創業者,基本上都是做零售渠道、消費品、3C產品這些做市場非常有經驗的人。

“比的就是誰原來的資源更富,和渠道老闆更熟悉,這個市場就是有關係者上,不存在公平”,雪加的市場負責人劉碩稱,“所以要感謝在中國能有這樣的熟人文化”。

一創始人稱,他們願意花150萬年薪從酒水行業找一個銷售負責人,即使這意味著要和對方有很長的磨合期:他們曾從某快消品公司挖來的員工要求,出差時要定商務艙,住高級酒店,“因為他之前的公司就是這麽做的。不管我心裡舒不舒服,我只能接受”。

作為市場最早的開拓者,悅刻越來越感到如芒在背。

一開始還只是小動作不斷。比如悅刻開店時的一個文案被競爭對手直接“拿去”,不僅模特姿勢構圖一摸一樣,“錯別字都沒改”,蔣龍對36氪說。

他發現,今年四五月份開始,新對手們又開始包抄悅刻的渠道。對手們會向渠道方打聽甚至是出價購買他們的商業條款,然後直接在悅刻給的價格上加10到20個點,以要求把前者擠出市場。

雪加電子煙搞過一個市場活動,在酒吧和夜店裡看到有人抽悅刻,就上前提出用一根全新雪加電子煙加一顆煙彈換掉悅刻的產品。

悅刻的一個KTV渠道曾被競爭對手”撬走“,事後得知是對方搞定了KTV的銷售。“怎麽和渠道的銷售分成,這些在行業內都是有通用的模板的”,一名知情人士稱。

一個渠道方則告訴36氪,他曾親眼看到一個電子煙品牌讓中間人提著兩隻密碼箱,直接進了一家連鎖KTV華北區負責人的辦公室,裡面裝著40萬現金,兩個星期後,這家KTV在北京所有營業店裡的電子煙都更換了品牌。

“這種事很常見,還有更誇張的。”蔣龍稱,自己也考慮過要不要也這麽乾,但最終還是不敢,“一旦做到我們這個位置,所有人都在找你黑料時,顧慮會變多”。

搞定渠道方不止靠送錢,投其所好也同樣重要。電子煙媒體《蒸汽新勢力》主編焦哥參加過一個電子煙渠道商大會,他形容那次會議最終被搞成了一場“競拍”,品牌方輪番演講,給補貼、幫開店,比著給出更高的價碼,現場不斷沸騰,一度混亂。“會議到了後來就是喝酒、唱歌,逮到個人就喊兄弟,”焦哥感慨,“這事得接地氣的人來做,羅永浩就做不了”。

更有做法是在危險邊緣試探。

有品牌今年曾在大學裡發展下線,尋找校園代理來分銷。品牌一方準備好的話術稱,稱電子煙是一種時尚產品,拉同學購買,自己可以賺錢。蔣龍對36氪說,這肯定是會被政府製止的,這種做法就是“找死”。

有前車之鑒。JUUL在創立初期曾把青少年當作目標群體,使用年輕模特,運營Facebook和Ins等青少年聚集的社交媒體。最近一年受製於輿論壓力與FDA監管,Juul已經關停Instagram、Facebook和YouTube账號,線下僅保留薄荷與煙草兩種口味煙彈,並在線上銷售中開啟年齡驗證。

除了在各種渠道亂鬥之外,要想在連鎖便利店、超市、商場獲得“一席之位”,就進入拚真金白銀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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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瘋了!”某頭部電子煙公司高管告訴36氪,他們在北京的一個商場店,和隔壁賣優酪乳的店面積差不多,但每年租金比對方貴了五六萬。“一個開在萬達的小線下店,一年租金三十幾萬!結果我們同事還去把它給簽了!”

當時,聽說悅刻在全國已經開了200多家門市後,上述品牌創始人在內部宣布,要在今年年底之前開500家店。結果被一個高管“懟”了回去,“要多少成本你自己算,這麽開店我們活不到年底”。

到8月底,悅刻的門市RELX Store已經超過600家。

便利店作為電子煙的重要銷售渠道。便利蜂一位北京市場部負責人對36氪稱,他曾被十幾個電子煙品牌的市場部老大甚至是創始人直接堵在辦公室門口。36氪獲悉,一家便利連鎖的進場費,已經上漲到100萬。

推廣渠道的價格也水漲船高。

當悅刻打算參展今年的某場電音節時,主辦方開始要價30萬——這也是行業內普遍的價格,最終卻讓競爭對手把價格抬高到了百萬。

雪加的創始人王颯則稱,他們非常看重排他效果,所以隻簽獨家,即使這很貴。

唐強無奈地搖了搖頭,“簡直太瘋狂了”。

進場費還不是全部。魔笛的CMO周潔告訴36氪,讚助一場音樂節加上搭建展台,可能花費就已經超過100萬,在音樂節上免費派發電子煙套裝,又是一筆不小的成本。

品牌推廣,已經走到高價引入“代言人”的階段。36氪了解到,小野已經花千萬級別高價“拿下”陳冠希作為品牌代言人。雪加還找過鄭愷“帶貨”。今年8月,鄭愷發布微博,配了兩張圖片,上面都清晰地曝光了雪加的產品。而一個小煙品牌曾試圖拉來王源做自己的形象大使,雖然最終沒有成功。

總支出加起來,電子煙這門生意的資金成本已經不低。

一位知情人士對36氪說,前同道大叔蔡躍棟本人投到Yooz電子煙裡的幾千萬已經花光了。他稱,蔡躍棟雖然離開同道大叔時套現了一筆錢,不過之後自己創業加投資項目花掉不少,“這幾千萬對於他來說已經是背水一戰”。

不過,日益白熱化的競爭中,玩家們也不時顯露出稚嫩之處。

去年的618電商大促還“風平浪靜”,今年618,悅刻聯合創始人唐強發現,他們的熱銷口味一下子湧入大量訂單,“有人連續不斷地下單,直到把庫存定光、網站上顯示售罄為止”,但這些買方最終都沒有完成支付。

不止一位品牌方負責人向36氪承認,自己在618刷單了。不過因為缺乏經驗,有人雖然618當天刷了銷量,卻忽略了網店的粉絲數。直到第二天發現了這個問題,又花錢買了很多粉絲。

後知後覺的人還有很多。一個品牌創始人告訴36氪,直到618過去了,他才“恍然大悟、直拍大腿”,“tmd,原來還可以這麽做!”

到目前為止,電子煙行業裡,還沒有出現真正的大玩家。這是為什麽?

黃雀在後

尼古丁陡然漲價了。

去年下半年每公斤還只是800元錢,到了今年6月,每公斤就已經漲到了2500元左右。即使這樣,要買到足夠的尼古丁卻越來越難。

這讓從業者感到焦慮。這不僅僅是市場調節的結果,其信號直接指向:大boss開始出手了。

作為電子煙的命門,尼古丁被中國煙草總公司牢牢掌控。這種上癮物質一般從廢棄煙渣裡提取,而目前中煙已經買下了行業裡十餘家尼古丁廠,同時也掌控著尼古丁的進口, 完全可以掌控尼古丁的價格和供給。

國家意志,是電子煙行業頭頂上時刻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乾電子煙的都是光腳的,我們是穿鞋的。”一位小米人士曾私下對36氪如此解釋,為什麽小米沒做電子煙。今年數次傳言小米在做電子煙,小米官方每一次都堅決否認了。

王思聰到目前還未成立做電子煙的公司或品牌。有熟悉王思聰所投電子煙公司的人士猜測,思聰也許是在等待“新國標”下來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政策是最終的要命題。

今年6月,“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官方網站顯示,“電子煙強製性國家標準”(新國標)已經進入“正在批準”階段。此後,關於新國標到底會在幾月份公式的猜測從未停止,業內流傳較多的兩個版本分別是今年8月和10月。

很多品牌決定不能坐等政策天降。

vitavp一位高管對36氪說,他們從中煙內部人士拿到了一個新國標草案,以為自己算是搶佔了先機,結果在圈內試探了一番後才發現,“原來大家都已經拿到手了”。

草案一共68頁,分七個部分,圖文並茂地對電子煙煙具、煙油、釋放物、標示等各方面做出了定義和要求。沒等看完一半,上述高管稱,自己“感受到了無法控制的壓力”。

其中讓從業者在意的點包括:煙油尼古丁含量被限制在了2%——目前中國多數電子煙尼古丁含量都是在3%和5%兩檔,高的可達6%以上。在英國,電子煙能被醫生作為戒煙用具推薦,但三年前英國政策就規定了尼古丁含量要低於2%。但這會讓煙民覺得勁兒不大、不過癮。

草案中還限制了119種原料——而食品行業的原料規定大概在1700種左右。另外,煙油裡面的苯不能超過0.2個ppm,給煙油帶來清新口感的乙醛含量也被限定到了一個極低的值。

一個電子煙品牌對36氪說,他們幾個月前就拿到了這個草案,擔心其中風險和後續融資,至今也沒敢和投資方說。

一名煙油廠研發人員評價這個草案“很苛刻”,她稱,“如果嚴格按照這個標準來執行,可能市場上除了頭部幾個品牌外,九成的玩家都做不到”。

而且,控煙是全球趨勢。中國在2015年規定北京上海深圳所有室內公共場所一律禁止吸煙後,中煙第一次出現了利稅負增長;然後又提出,2030年時中國吸煙率要降到20%。

更重要的,是國家怎麽給電子煙定稅率。

因為危害健康,幾乎各國都對煙草課以重稅。目前,電子煙產品交稅還是按一般貨物13%增值稅計,但這種情況不可能長久。36氪聽到業內流傳的一個未被證實的說法是,中煙內部曾討論過,認為可按照300%的稅率對電子煙彈收稅。

一旦課以重稅,電子煙生意就可能從“賣白粉”變成了“賣白菜”。

還值得揣度的是,電子煙是否能被允許以民營身份存在?是否會以被國有煙草公司收購收場?在中國,作為國企,中煙85%的利潤都上交了國家:例如去年它利稅收入1.16兆元,上交國家財政了1兆。

大家對政策的威力都還記憶猶新。

電子煙行業中,不僅是汪瑩團隊,還有不少人都在滴滴、Uber、ofo這樣的出行公司乾過。有人對此記憶猶新:“網約車新政下來之前,很少有國企或者政府背景的公司入局。等到滴滴、優步靠大規模補貼教育用戶之後,新政也落地了,這時候各大車企和政府支持的網約車品牌就都出現了”。

無論未來出路是上市還是被收購,瘋狂奔跑、擠進行業前三名都是最核心的目標。業內討論時不少人覺得,即使煙草集團想收購,也會在最強大的那幾家裡做選擇題。

在新政落地前,電子煙行業還有一小段能急速奔跑的窗口期。

出海是一條生路,電子煙也是新興行業裡出海速度最快的一個。悅刻、雪加、Flow等品牌都已經出海,據36氪了解,悅刻在海外的銷量已經超過國內的三分之一。

出海物流公司小飛匣負責人周筠對悅刻印象極深。她之前服務過大煙霧公司出海,一套通關流程走下來大概要幾個月,但悅刻這種互聯網人的執行力超強,瘋狂加班下幾天就能搞定。“超級瘋狂,是有史以來我見過最瘋狂的”。

(文中王冰、孫怡等人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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