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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歷拜羅伊特音樂節,觀賞《尼伯龍根指環》

侯爵歌劇院

文 |任海傑

瓦格納是繼貝多芬之後,德國最偉大的作曲家,其影響力歷久彌新。不說別的,在一個城市(拜羅伊特)的一座劇院(瓦格納節日劇院),每年夏天的音樂節只上演這一位作曲家的作品,來自世界各地的瓦迷前去朝聖。如此壯觀的殊榮,從古至今的音樂史,唯瓦格納獨享耳。能到拜羅伊特觀賞到瓦格納音樂節,一直是我的一大夙願,2015年之夏,我終於如願以償,於7月27日來到拜羅伊特近郊綠丘山莊的節日劇院,觀賞第104屆瓦格納音樂節。

拜羅伊特的門票之難得,向來是古典樂界的世界之最,以往預定要等十年左右,才有機會輪到。我們這次非常幸運,據說這樣的機會以前從未有過。原因多多,其中之一,是關於《尼伯龍根指環》的製作。2013年,在瓦格納誕辰200周年大慶之際,拜羅伊特隆重推出了全新的《指環》製作,總導演是成長於前東德的卡斯托弗(Frank Castorf )。這個製作當年首演時即遭到噓聲一片,卡斯托弗在謝幕時一度都下不了台。消息傳出,影響了一些傳統瓦迷的觀劇興致,票房大跌,於是讓我們有機會“乘虛而入”,出乎意料,比較順利就得到了門票。我們不僅欣賞到了四聯劇《尼伯龍根指環》,還欣賞到了《漂泊的荷蘭人》《羅恩格林》《特裡斯坦與伊索爾德》——也就是說,一輪七場演出全部欣賞到(整個瓦格納音樂節共上演三輪演出,每一輪曲目相同),非常圓滿。

關於拜羅伊特主要音樂景點的“樂遊”,以前有過報導,我這裡主要談一下觀賞的現場感受,與樂迷朋友分享。因篇幅有限,僅談《尼伯龍根指環》。

瓦格納故居旺夫裡德

製作噓聲四起

儘管對新製作的《尼伯龍根指環》遭到非議已有心理準備,但此番現場觀賞,還是覺得這個製作之新潮前衛,大超以往,甚至具有顛覆性。要弄清某些細節上的喻意,真抵得上“哥德巴赫猜想”。

首先覺得,導演的思路非常開闊,與時俱進,他將原著中對黃金(指環)的搶奪,投射到對當今黑色黃金——石油的掠奪上,為此將四聯劇的場景大幅度開拓:《萊茵的黃金》是美國德克薩斯州66號公路的加油站,《女武神》轉到阿塞拜疆的巴庫石油鑽井站,《齊格弗裡德》又回到兩德統一前的東柏林亞歷山大廣場,然後再轉入美國著名的拉什莫爾“總統山”,不過四位美國總統的巨型頭像雕塑被換成了世界近現代史中的民族革命領袖(是否象徵齊格弗裡德的英雄背景?)。《眾神的黃昏》進入兩德統一後的柏林,最後的黃昏終結於紐約華爾街的股市。整個製作的想象夠大膽超前的,而且是通過360度的旋轉舞台來表現,但落實在具體細節表演上,往往對不上號,比如幾乎忽略了劇中最重要的指環搶奪過程,而又未將指環與石油之間的關係有機聯繫在一起(確實也很難,因為劇本中寫明的是指環),這就讓老觀眾不滿,新觀眾摸不著頭腦。

另一個看點是攝影投影的使用,有新意,也有敗筆。這裡既有演員表演的特寫,便於觀眾看清;又有舞台深處情節的展現,拓展了觀眾的視覺空間;更有導演理念意象的詮釋,所謂“戲中有戲,戲外有戲”。攝影投影手法的運用,其他歌劇製作已有使用,但這版《指環》的圖像更加多面、大膽、甚至荒誕庸俗(如眾神之王沃坦與弗莉卡、弗蘭亞姐妹的亂交等),而且因為投影圖像過於紛繁,影響了觀眾對歌劇的主體——音樂演唱的聆聽;而舞台上經常出現兩個攝影者(似乎告訴觀眾,這是現場攝製),又似畫蛇添足。

令人費解的是,這個攝影投影的使用,主要出現在《萊茵的黃金》,後三部中卻很少使用,似乎有才思枯竭、虎頭蛇尾、風格不統一之感,再加上許多表演細節上的荒謬臆想、離題(劇本)萬裡、不知所雲,所以《眾神的黃昏》演出結束後,當氣質儒雅的導演卡斯托弗率領組創團隊按慣例向觀眾謝幕時,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火爆場面:觀眾一片噓聲,不停息地大喝倒彩(也有少量鼓掌的),有的甚至面對卡斯托弗,以誇張動作大幅度倒豎大拇指。儘管卡斯托弗見過此等場面,但依然神情尷尬,久久難以下台。好在他頗有修養,熬過了觀眾一陣狂轟濫炸後,揮手向觀眾致意,但有觀眾仍不買張,繼續大噓,這時有一位主創成員猛然做了個蹬腿動作,場面忽然改變,鼓掌蹬腳聲居然越來越多,到後來幾乎與噓聲平分秋色。接著,當演員、指揮與卡斯托弗三次聯合出來謝幕時,只要一出現卡斯托弗,觀眾的掌聲馬上變成噓聲。這真是拜羅伊特的奇觀。

演唱指揮博得好評

儘管《尼伯龍根的指環》製作遭受激烈噓聲,但演員的表現還是得到觀眾的好評。其中特別出色者有以下幾位:

曾來上海大劇院的女高音凱瑟琳·福斯特(Catherine Foster)、安雅·康培(Anja Kampe),這次依然飾演女武神布倫希爾德與齊格蒙德的孿生妹妹、洪丁的妻子齊格琳德。前者的嗓音洪亮、抒情、溫暖,似乎有別於傳統的、富有強大戲劇性張力的布倫希爾德,她與沃坦在《女武神》中的對唱,深情感人,動人心扉。她在緊要關頭的高音,還是富有爆發力的。如果缺了最後這一招,她就不是布倫希爾德了;康培近年來在歌壇的表現越來越好,她的音區統一豐滿,音色漂亮多變,用嗓張弛有度,善於唱出人物內心深處的細膩變化和戲劇張力,表演生動,性感迷人。

大腹便便的南非籍男高音約翰·博塔(Johan Botha),高音穩定流暢,強力中不乏細膩,是近年來樂壇最為出色的瓦格納男高音之一。他在《女武神》第一幕齊格蒙德的唱段“父親給了我大顯身手的寶劍”,情感飽滿,運腔舒展,強烈的持續高音唱得非常出色。可以說,在齊格蒙德的所有唱段中,這段唱最為重要,也是考驗瓦格納男高音的試金石。很可惜,2016年,博塔突然患病去世了。我們在拜羅伊特欣賞到的,可能是博塔生前為數不多的現場演出。

飾演眾神之王沃坦的男中音沃爾夫岡·康賀(Wolfgang Koch),表演之老道,入戲之傳神,毫不遜色話劇和電影演員。他的嗓音可塑性很強,在《萊茵的黃金》中像個雅痞,在《女武神》中一會兒像個教父,一會兒又變成慈父,在《齊格弗裡德》又像個黑老大。所有這些角色,他皆演唱得惟妙惟肖,遊刃有余,殊為難得。還有哈根的飾演者斯特凡·米林格(Stephen Milling),把這個陰險狠毒的反派角色也刻畫得神形畢肖,入木三分。

英雄齊格弗裡德(儘管有些魯莽簡單),是瓦格納《指環》中的頭號男高音,戲份重,演唱難度高。這個角色2013年首演時由蘭瑟·雷恩(Lance Ryan)飾演,也成為雷恩近年來的招牌角色——2010年,上海世博會期間,雷恩隨科隆歌劇院到上海演出《指環》時,飾演過齊格弗裡德,讓我們欣賞到了他鼎盛時期的表現。但也許這些年他在世界各地演唱這個角色太多,用嗓過猛,聲音質量明顯下降,2013年在拜羅伊特首演時已遭到觀眾的噓聲。2014年他重返上海大劇院,與康培合作,演唱《女武神》第一幕中的齊格蒙德,嗓音已有發飄發虛的跡象。所以,這次拜羅伊特改由斯特凡·芬克(Stefan Vinke)來飾演齊格弗裡德。芬克形象一般,演唱有股子英雄氣勢,但他的嗓子的本錢不是很足,難以自始至終以飽滿的狀態來演唱《齊格弗裡德》,在第一幕稍微發力後,第二幕有明顯保留,好在他在第三幕全力發揮,展現英雄本色(只是最後與布倫希爾德二重唱,最後一個高音不敵福斯特)。在後面《眾神的黃昏》中,芬克的表現也是如此。男高音本來就是“難高音”,瓦格納的男高音,更是“難上加難”,向來是稀有品種。

我們剛到拜羅伊特就得知,因為指揮基裡爾·佩特連科已經榮任下屆柏林愛樂樂團的藝術總監,所以指揮完2015年的《指環》後,他將不再指揮隨後兩年的《指環》,而且這也是他榮登柏林愛樂寶座後的首次重大亮相。樂迷們充滿期待,而他的表現也確實出色,音樂流暢,細節豐富,龐大的音響氣勢中蘊含著室內樂般的特質,搖曳多姿,別具一格,因而每當他出來謝幕,觀眾的掌聲、叫好聲、跺腳聲響成一片。最後一部《眾神的黃昏》演完後,當佩特連科一出現在舞台上,觀眾全體起立歡呼!一個指揮家做到如此地步,真是幸福!

這個備受爭議的《指環》製作,於2017年完成了五屆演出(每一個新製作的《指環》,一般都演五屆)。本來聽說要出DVD,但遲遲未見。2018年的瓦格納音樂節,只上演了其中的《女武神》,此外都是瓦格納的其他劇目。今年的瓦格納音樂節,依然沒有新《指環》上演。聽說要到2020年,才會有新製作的《指環》推出。現在要上演新製作的《指環》,難度越來越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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