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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科學家被逼成銷售員,他們什麽衛星都敢放

【文/薩拜因·霍森菲爾德】

曾幾何時,科學家的任務就是理解自然。弗朗西斯?培根將他們稱為“光明的中間商”(merchants of light,出自培根的烏托邦小說《新亞特蘭蒂斯》)。科學家群體由知識探索者組成,他們用實驗測試假說,這便是今天我們所說的“科學方法”。“理解自然”這個理念既能滿足人類的好奇心,也能改善我們的生活。

今天,科學家的任務不再是理解自然,而是通過給微小的進展披上虛假承諾的外衣,來維持進步的假象。好吧,科學家仍然是中間商,但如今他們的工作不是用光明照亮愚昧,而是製造興奮感。

這一點在大型科研項目中表現得尤為明顯,比如量子計算、個性化醫療、人工智能、人腦模擬、大型粒子對撞機,以及各種納米和神經科學等等。雖然上述所有領域都具備硬核的科學基礎,部分投資具有合理性,但更多研究都是空洞的浮誇。大部分經費都花在了炮製論文上,而這些論文要達到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製造一種現實意義的假象。

這樣的科研泡沫遲早有一天將不可持續,然後破裂。但在當前的研究體制下,人越多錢就越多,錢越多人就更多。因此,就在一個泡沫破裂的瞬間,下一個泡沫已經產生。

這是一個自我維持的炒作周期:科學家把研究項目的前景吹的天花亂墜,換取經費;高校吃掉一部分經費,然後把成果透露給媒體;既然有利可圖,媒體便大肆報導所謂突破性的科研成果;其輿論影響力能夠取悅政客,讓他們有吹噓國際競爭力的資本;然後政客又會保證充裕的經費流向科研項目。

但問題在於,很少有所謂的突破性成果能產生實實在在的進步。我們的量子計算機在哪裡?癌症的“私人訂製”治療法在哪裡?納米機器人在哪裡?我們怎麽連暗物質的構成都還沒弄清楚?

大多數科學家心裡其實十分清楚,他們的研究項目完全建立在空洞的承諾之上,當然他們嘴上絕不會這樣說。我了解的相關情況不僅來自我的個人經歷,還來自英國和澳大利亞科學家接受的一系列匿名採訪,他們翔實而痛苦地講述了撰寫經費申請書的經歷。這些由詹妮弗?丘博和理查德?沃特梅耶進行的採訪發表在《高等教育研究》上,把我看哭了:

“我在寫經費申請書的時候,裡面會提到所有的研究工作,但在一些次要的地方得說點假話,吹噓它可以做一些其實做不到的事,因為只有這樣才拿得到經費。你知道這是我的工作,我不得不這麽做。冤罪殺機啊,不是嗎?”——英國教授

“如果你能找到一個不靠胡扯、吹牛、撒謊或添油加醋就拿到經費的學者,我就可以找到一個敢跟系領導鬧矛盾的學者。如果你不按行規玩兒,你在學校的表現就不好。因此,任何一個有道德感、堅持原則,不按規矩辦事的人都混不好,這很可悲。”——澳大利亞教授

“我們會想辦法掩飾它,不,我們終究還是會放下,我們總TM能走出來,可關鍵是它非要讓人面臨道德上的困境。”——英國教授

“他們只是在玩遊戲——我是說,我認為這些東西根本是一堆廢話,你尋求的是短期影響和回報,所以你才玩這個遊戲……把東西吹上天。”——澳大利亞教授

“然後我就在裡面添加了一條……它或許看起來很性感,能拿到經費,但在我打心眼裡不相信其中有任何相關性……如果這個項目並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你可能會害怕完不成計劃、達不到預期而在計劃書裡加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最後研究成果真的不怎麽樣。”——澳大利亞教授

在其他採訪中,研究人員形容自己的申請書“毫無意義”、“編造故事”或“打啞謎”。他們為自己的處境感到難過,並以“爭取經費需要”來為這種行為進行辯解。

更糟糕的是,我在上面引述的內容隻反映出冰山一角。因為那些能在現行學術體制下生存的人,非常有可能對現狀感到滿意。這可能是因為他們真的相信自己的研究領域真如他們渲染的那樣前途光明,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找到了某種借口來麻醉自己。但不管怎樣,當前選擇科研項目的選擇更看重學者會不會推銷,而不那麽關注研究的客觀性。不用說大家也知道,這不是理解自然的最佳途徑。

儘管現狀真的很糟糕,但真正的悲劇還不在於此。真正可悲的是,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竟然沒有人采取任何行動。如果科學家可以靠誇誇其談來增加獲得經費的機會,他們當然會選擇誇誇其談。如果他們可以靠當好好先生來增加獲得經費的機會,他們當然會選擇當好好先生。如果他們發表成果時可以靠蹭熱點來增加獲得經費的機會,他們自然會去蹭熱點。這個道理,是個人都能明白。

科學家在探索真相和養家糊口之間的利益衝突,本來可以靠終身教職來調和。但終身教職現在很少見了。即使擁有它的幸運兒也必須繼續當好好先生來討好校方,才能確保經費源源不斷。在這樣的環境裡,誰講真話就是在自毀前程。如果你曝光陰暗,戳穿浮誇,或質疑研究領域的前景,你將被驅逐出學術共同體。最近有人在我部落格上留言評論稱:

“在我從事高能物理研究的時候,人們自然而然地認為,在這個學術領域,任何人只要不支持增加經費支出,特別是用於建造更大的對撞機,都是這個領域的叛徒。”

我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專門分析為什麽大型粒子對撞機當前階段不值得投資。只要你了解這個領域的科研和技術現狀,基本都不會反對我的論證,充其量只是不同意我的結論。不同意沒關係,我也不指望每個人都認同我的觀點。

但我也不希望大家都反對我的觀點。那麽問題來了:為什麽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專家願意公開批評粒子物理學研究呢?顯然這個領域並非無可指摘。

明白了這一點,你們就會理解我為什麽說再也不能信任科學家了。這是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曾經有個研究量子計算的人發出過跟我今天類似的咆哮,抱怨科學家對研究前景進行過度行銷,涉及的投資規模越大,這個情況就越突出。這使科學家感到心煩意亂、灰心喪氣、大失所望,進而失去了方向。

我理解,大家作為科研人員,多半沒法在不危及自己飯碗的情況下站出來跟體制唱反調。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我都不希望你犧牲自己的前途,畢竟你為之付出了巨大努力,而且這種犧牲是無謂的。但我想提醒你,在真相面前緘默不語,對虛妄大肆鼓吹,絕不是你當科學家的初衷。

(觀察者網楊瑞賡譯自作者部落格BackRe(Action))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未經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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