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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諾比》之後,《血疫》又帶來新的恐慌

在高分神劇《車諾比》完結後,又一部災難題材美劇《血疫》,給大家帶來了新一波的恐慌。《血疫》描繪的是大自然裡最無情的殺手——病毒,而且是病毒中的惡魔之王,埃博拉病毒。

1989年,埃博拉病毒突然出現在華盛頓郊區一個科學實驗室的黑猩猩身上,且當時並沒有已知的治療方法。英勇的美軍獸醫與一支秘密軍事特警隊合作,在疫情蔓延到人類之前,她試圖阻止,但這卻讓她陷入了致命危險。

據悉,該劇集改編自理查德·普雷斯頓的非虛構作品《血疫:埃博拉的故事》。這本描寫埃博拉病毒緣起的作品被稱為“科學類非虛構寫作的典範”,曾長踞《紐約時報》非虛構類暢銷書榜首達61周。普雷斯頓也因此獲得了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頒發的防疫鬥士獎,他也是有史以來唯一以非醫師身分獲獎的得主。

血疫:埃博拉的故事(節選)

作者:理查德·普雷斯頓

來自熱帶雨林的危險病毒,可在二十四小時內乘飛機抵達地球上的任何城市。航空線路連接了全世界的所有城市,構成網絡。病毒進入網絡後,一日之間就能來到飛機抵達的任何城市:巴黎、東京、紐約、洛杉磯。夏爾·莫內帶著他體內的那種生物進人了這個網絡。

被病毒炸開的人體

他搭乘的是螺旋槳驅動的福克友誼飛機,這架通勤小型機的額定乘員為三十五人。飛機發動引擎,飛過維多利亞湖,湛藍的湖水波光閃爍,點綴著漁民的獨木舟。友誼飛機轉向東方,越過遍布茶園和小農莊的綠色丘陵。非洲的通勤班機通常總是滿員,這家班機多半也不例外。飛機飛過森林條帶,飛過扎堆修建的圓形茅草屋,飛過鐵皮屋頂的村莊。地勢陡降,變成岩架和溝壑,顏色也從綠色變成棕色。飛機正在越過東非大裂谷。乘客望著窗外的人類誕生地,看見一圈圈的刺灌叢裡有星星點點的茅草屋,牛隻踏出的小徑從茅草屋向外異塵餘生。螺旋槳隆隆轟鳴,友誼號經過雲街,也就是裂谷上空的蓬松積雲,機身隨之抖動搖晃。莫內暈機了。

通勤班機的座位狹小而擁擠,機艙裡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會注意到。機艙密閉,空氣循環流通。要是有什麽異味,你立刻會覺察。你不可能看不見一個病懨懨的男人。他蜷縮在座位上。他有點不對勁,但你說不清究竟出了什麽問題。

他用暈機袋捂著嘴,從肺部深處咳嗽,把某些東西嘔進口袋。口袋漸漸鼓起來。他也許環顧四周,你看見他的嘴唇上沾著混有黑色斑塊的紅色粘液,就好像在嚼咖啡渣。他的雙眼顏色仿佛紅寶石,臉上毫無表情,遍布瘀傷。幾天前開始出現的星狀紅斑已經擴散,合並成了大塊的紫色團塊:他的整個頭部都變成了黑色和青色。面部肌肉在下垂,結締組織在消融,一張臉像是掛在底下的骨頭上,仿佛面部正在逐漸脫離顱骨。他張開嘴,向口袋裡嘔吐,吐個沒完沒了——嘔吐確實不會停止,他的胃部早就空了,但他還在不停吐出液體。充滿暈機袋的東西名叫“vomitonegro”,也就是“黑色嘔吐物”。黑色嘔吐物並不完全是黑的,液體有兩種顏色:猶如瀝青的黑色顆粒混在鮮紅色的動脈血裡。這是內出血,氣味仿佛屠宰場。黑色嘔吐物滿載病毒,感染性極強,高度致命,能嚇得軍方的生物危害專家魂不附體。黑色嘔吐物的氣味彌漫在機艙裡。暈機袋裝滿了,莫內合上口袋,卷起袋沿。口袋鼓脹,泡得發軟,有可能被撐破,他把口袋遞給乘務員。

西非埃博拉疫情,2014年9月18日,蒙羅維亞,利比裡亞紅十字會工作人員將一名30歲的埃博拉患者移走。Daniel Berehulak 攝

危險病毒在宿主體內增殖時,病毒粒子會滲透進入身體,從大腦到皮膚的每一個部分。軍方專家日後會說病毒經歷了“極度擴增”。這可不是普通感冒之類的東西。極度擴增到最高峰,一滴眼藥水大小的患者血液內就有數以億計的病毒粒子。換句話說,佔領宿主軀體的生物體正企圖將宿主轉化成它本身。然而,轉化過程不完全成功,結果製造出混有病毒的大量液化血肉,算是一種生物事故。在莫內體內發生的就是所謂的極度擴增,其外在表現正是黑色嘔吐物。

他整個人顯得硬邦邦的,像是動一動就會扯斷體內的什麽東西。他的血液正在凝結:血流載著血液凝塊,凝塊在身體各處淤積:肝髒、腎髒、肺部、雙手、雙腳、大腦裡全塞滿了凝固的血塊。簡而言之,他的整個身體都在中風。凝塊在腸平滑肌內堆積,切斷了腸子的供血。腸平滑肌逐漸壞死,腸子開始變黑。他不再能完全感覺到疼痛了,因為在大腦內堆積的血液凝塊正在阻斷血流。腦損傷抹除了他的人格。這是所謂的“人格解體”,生命活力和性格特質漸漸消失。他慢慢變成了機器人。大腦裡的小塊組織正在液化。意識的高級功能首先磨滅,只剩下腦乾深處的區域(原始的“鼠腦”、“蜥蜴腦”)還有活力,仍在工作。不妨這麽說:夏爾·莫內的靈魂已經死了,只有他的肉身依然活著。

嘔吐發作似乎掙破了鼻腔血管,他開始流鼻血。沒有凝塊的鮮紅色動脈血淌出兩側鼻孔,滴在牙齒和下巴上。血怎麽都止不住,因為凝血因子已經耗盡。乘務員遞給他一把紙巾,他拿來堵住鼻孔,但血液無法凝結,紙巾很快被泡透了。

坐飛機的時候,鄰座若是突然發病,你肯定不會招呼別人來看,免得害得他難堪。你會對自己說,這個人會好起來的。也許他只是不習慣乘飛機呢?他暈機,可憐的家夥,再說飛機上經常有人流鼻血, 空氣那麽乾燥而稀薄……你會壓低聲音問他要不要幫忙。他沒有回答,或是嘟囔了幾個你聽不懂的字眼,因此你決定視而不見,只是飛機似乎怎麽都不肯落地。乘務員或許也問了他要不要幫忙,但感染了這類致命病毒,患者的行為會出現變化,讓他們無法對好意做出反應。他們變得充滿敵意,不願意被人觸碰。他們似乎沒法好好說話。他們報得出自己的姓名,但說不出今天是星期幾,也無法說清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麽。

友誼號穿過雲層,順著大裂谷翱翔,莫內癱坐在座位裡,似乎在打瞌睡……也許有乘客懷疑他是不是死了。不,不,他沒死。他在動。紅色的眼睛睜開了,眼珠稍微轉了轉。

時間到了傍晚,太陽落在大裂谷以西的山嶺背後,向四面八方投射光束,仿佛太陽在赤道上撞得粉碎。友誼號緩緩轉彎,朝著裂谷東側的峭壁飛去。地勢越來越高,顏色從棕色回到綠色。恩貢山出現在右側機翼下,飛機開始降落,掠過能看見斑馬和長頸鹿的稀樹草原。一分鐘後,飛機在喬莫·肯雅塔國際機場降落。莫內動了動。他還能走路。他站起身,鮮血滴落。他走下舷梯,踏上停機坪。他的襯衫染滿血咒之城。他沒有行李。他的行李全在體內,是大量增殖後的無數病毒。莫內已經變成了人體病毒炸彈。他慢慢走進航站樓,穿過建築物,來到計程車聚集的彎道上。計程車司機包圍了他——“要車嗎?” “要車嗎?”

“內羅畢……醫院,”他喃喃道。

其中一名司機攙扶他上車。內羅畢的計程車司機喜歡和顧客攀談,這位司機多半問了他是不是不舒服。答案顯而易見。莫內覺得胃裡稍微好受了點。他的胃沉甸甸的,感覺發麻而腫脹,仿佛剛吃了一 頓大餐,而不是空蕩蕩的痛得火燒火燎。

計程車開上烏呼魯高速公路,駛向內羅畢城區。計程車穿過點綴著刺槐樹的草原,經過廠房,開過環形交叉路,進人內羅畢熙熙攘攘的街道。路肩上的人群摩肩接踵,女人走在土路上,男人在閑逛,孩童在騎自行車,路邊有個男人在修鞋,一輛拖拉機載著一車木炭。計程車左轉上了恩貢路,經過一片市區公園,爬上一段斜坡,駛過成排的藍桉樹,拐進一條窄路,開進有崗亭的大門,內羅畢醫院終於到了。車停進賣花小鋪旁的計程車停車位。玻璃門上有個“門診部”的標記。莫內拿出錢給司機,下車打開玻璃門,他走向接診台,打手勢表示他病得厲害。他說話已經很困難了。

這個人在流血,稍等一下,醫生馬上給他看病。他必須等醫生騰出手來,但醫生立刻就會給他看病,別擔心。他走進候診室坐下。

候診室是個小房間,擺著帶軟墊的長椅。清澈、強烈而古老的東非光線穿透一排窗戶,落在堆放著髒兮兮的雜誌的桌子上,將方形亮斑投在灰色地面上,地上鋪著石子,正中央是個排水口。房間隱約有煙熏味和汗味,坐滿了眼神呆滯的患者,非洲人和歐洲人肩並肩坐著。門診部常有割傷等待縫針的人。人們很耐心,用毛巾捂著頭皮, 用繃帶纏著手指,你能看見布料底下透出血色。就這樣,夏爾·莫內坐在門診部的長椅上,他看起來和候診室裡其他病人沒什麽區別,除 了一張毫無表情的青紫色面孔和一雙紅眼睛。牆上的告示提醒患者當心小偷,還有一張告示寫著:

請保持安靜,感謝您的配合

請注意:這裡是門診部,急救病人優先處理

遇到這種情況,您需要耐心等候通知

莫內很安靜,等待著通知。突然,他進入了最終階段:人體病毒炸彈爆炸了。軍方生物危害專家對這種情況有個說法。他們說患者 “崩潰並流血至死”,稍有禮貌些的說法是患者“倒下了”。

他感到眩暈,極度虛弱,他的脊梁塌下來,松弛無力,他失去了所有平衡感。房間不停旋轉。他進人休克狀態。他俯下身,頭部擱在膝蓋上,隨著一聲痙攣般的呻吟,胃裡湧出巨量血液,潑灑在地上。他失去知覺,向前倒在地上。房間裡只聽得見他喉嚨裡的哽咽聲,他已經昏迷,但還在繼續嘔出血液和黑色物質。這時響起了床單撕裂的聲音,那是大腸完全打開,血液從肛門向外噴射。血液裡混著腸壁組織。他排泄出自己的內髒。腸壁組織脫落,隨大量鮮血一同排出體外。莫內已經崩潰,血液正在流盡。

候診室的其他病人慌忙起身,避開地上的男人,大聲呼叫醫生。他周圍的血泊迅速擴張。致命病毒摧毀了宿主,此刻忙著鑽出他身體的每一個孔穴,正“試圖”找到新的宿主。

瘋狂尋找新宿主

1980年1月15日

護士和護工推著輪床跑過來,將夏爾·莫內抬上輪床,推進內羅畢醫院的重症監護病房。廣播裡響起召喚醫生的通知:ICU有一名患者流血不止。一位名叫謝姆·穆索凱的年輕醫生趕到現場。穆索凱醫生是醫院裡公認最優秀的內科醫生,精力充沛,熱情而幽默,經常接連工作許多個小時,對急診有很好的直覺。他看見莫內躺在輪床上。他不清楚這個人出了什麽事,只知道患者顯然在大出血。沒時間去研究出血的原因了。患者呼吸困難——隨即停頓:血液被吸人肺部,引發呼吸驟停。

穆索凱醫生摸他的脈搏:心跳微弱而虛弱。護士跑去取來喉鏡, 喉鏡是一根導管,可用於疏通患者的氣管。穆索凱醫生扯開莫內的襯衫,觀察胸部的起伏情況,他站在輪床頂端,俯身對著莫內的面部,上下顛倒地直視莫內的雙眼。

莫內通紅的眼睛望著穆索凱醫生,但眼球一動不動,瞳孔已經放大。腦損傷:意識消失。他的鼻部和口腔都沾滿血液。穆索凱醫生將患者的頭部向後抬起,打開氣管開口,以便插人喉鏡。他沒有戴橡膠手套。他用手指在患者的舌頭四周掃了一圈,清理死細胞、粘液和血液。滑溜溜的黑色凝血沾上了他的雙手。患者散發出嘔吐物和血咒之城的氣味,但這對穆索凱醫生來說並不稀奇,他集中精神做他的工作。他低下頭,面部離莫內的面部只有幾英寸,他望進莫內的口腔,以確定喉鏡的位置。喉鏡滑過莫內的舌頭,他推開舌頭,望著會厭後部的氣 管,這個黑窟窿通向肺部。他將喉鏡插進洞口,湊近目鏡查看。莫內突然一抖,身體抬了起來。

莫內再次嘔吐。黑色嘔吐物湧過喉鏡,從莫內的嘴裡噴了出來。黑色與紅色的液體濺到半空中,落在穆索凱醫生身上。液體鑽進他的眼睛,灑在白色制服和他的胸口,留下幾道夾雜著黑色斑塊的紅色粘液。液體落進他的嘴裡。

醫生擺正患者的頭部,用手指清理他口腔內的血咒之城。血咒之城沾滿了醫生的雙手、手腕和前臂。血咒之城到處都是:輪床上、醫生身上、地上。重症監護病房的護士不敢相信他們的眼睛。穆索凱醫生順著氣管朝下看,將喉鏡向肺部插得更深了。他見到氣管裡也在出血。

空氣嘶嘶地進人患者的肺部,他終於又能呼吸了。

看起來,患者由於失血而陷人休克。他失去了太多的血液,乃至於開始脫水。血液從身體的每一處孔竅向外噴湧。體內剩下的血液已經不足以維持循環,因此心跳才那麽虛弱,血壓也快降到了零。他需要輸血。

護士取來一袋全血。穆索凱醫生將血袋掛在點滴架上,拿起針頭插進患者的手臂。患者的血管似乎有問題;血液在針頭周圍湧了出來。穆索凱醫生再次嘗試,將針頭插進患者手臂的另一個位置,扎向血管。失敗。依然血如泉湧。無論他把針頭扎進患者手臂的什麽地 方,血管都會像煮熟的通心粉那樣破裂,湧出血液;血液從患者手臂上的針孔向外冒,無法凝結。他的血液顯然有問題。穆索凱醫生害怕患者會因為手臂上的針孔冒血而失血死亡,因此放棄了輸血的念頭。患者的內髒還在出血,而且黑得像瀝青。

莫內陷入更深的昏迷,再也沒有恢復知覺。第二天凌晨,他在重症監護病房死去。穆索凱醫生始終陪在病床邊。

誰也不清楚是什麽殺死了他。死因不明。醫生解剖遺體,發現腎髒已經損壞,肝髒也一樣。肝髒是黃色的,有些地方甚至液化了—— 就像死屍的肝髒;仿佛莫內還沒死就變成了一具屍體。黏膜腐脫,也就是腸壁組織脫落,同樣常見於陳放幾天后的屍體。死因究竟是什麽?說不清楚,因為可能性實在太多。患者體內的一切都不對勁,確實是“一切”,其中任何一項都足以致命:血液凝塊、大量內出血、肝髒變成糊狀物、腸子灌滿血液。沒有詞匯、分類法甚至語言可以形容他身上發生的這些事情。醫生最後稱之為“爆發性肝功能衰竭”。他的遺體被裝進防水袋——根據一名當事人的描述,就在當地落葬。多年後,我拜訪內羅畢的時候,沒有人記得墳墓在哪裡。

榮獲2011最佳科學攝影信息圖形類鼓勵獎的埃博拉病毒插圖

1980年1月24日

患者的嘔吐物濺人了謝姆·穆索凱醫生的眼睛和口腔,九天后, 他的背部漸漸感到酸痛。他可不太會背痛——說真的,他從沒體驗過嚴重的背痛——但他畢竟快三十歲了,覺得自己也快到腰背損傷的年紀。過去這幾周他非常辛苦。他先是徹夜陪伴一位心髒有問題的患者,第二天又陪著一個內陸某地來的大出血病人過了近一宿。因此他一連幾天沒睡覺。他沒把嘔吐的事情放在心上,疼痛漸漸向全身蔓延,但他依然未曾多想。緊接著,他照鏡子的時候,發現眼球變紅了。

眼球變紅:他懷疑自己染上了瘧疾。這時他開始發燒,因此肯定是感染了什麽東西。背痛持續蔓延,全身肌肉都痛得厲害。他服用抗瘧疾的藥物,但毫無用處,因此他請護士給他注射抗瘧藥劑。

護士在他手臂上做肌肉注射。針刺的疼痛異常劇烈。他從未因為區區一針感覺到這麽可怕的疼痛;這種情況很反常,值得引起注意。他開始琢磨為什麽一次普通的注射就能帶來那種級別的劇痛。接下來,他的腹部開始疼痛,他懷疑自己感染了傷寒,於是吃了一個療程的抗生素,但病情沒有緩解。另一方面,患者需要他,所以他還是在醫院裡奔忙。胃部和肌肉的疼痛越來越難以忍受,他開始出現黃疸。

劇痛使得他無法自我診治,工作也只能暫時放下了,他去找內羅畢醫院的內科醫生安托妮亞·巴格肖。她為他做完檢查,確認了發燒、紅眼睛、黃疸和腹痛,但得不出明確的結論,隻懷疑他患上了膽結石或肝膿腫。膽結石急性發作或肝膿腫都可能導致發燒、黃疸和腹痛(但無法解釋眼球發紅),醫生給他的肝髒做了超聲波檢查。從成像上能看出肝髒有些腫大,但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異常。這時穆索凱已經病得很嚴重了,醫生將他安置進私人病房,護士二十四小時輪流照看他。他的臉變得毫無表情。

膽結石急性發作有可能致命。巴格肖醫生建議給穆索凱醫生做探查手術。由伊姆雷·洛夫勒醫生帶隊的外科醫生小組在內羅畢醫院的主手術室打開了他的身體。切口位於肝髒上方,醫生拉開腹部肌肉, 在穆索凱體內見到的怪異景象令人震驚,誰也解釋不了:肝髒腫脹發紅,呈現出病態,但醫生找不到膽結石的症兆。另一方面,他流血不止。外科手術肯定會切斷血管,被切斷的血管會出血一段時間,隨即凝結;要是出血不止,醫生會用明膠海綿止血。穆索凱的血管不停出血:他的血液無法凝結,就好像得了血友病。醫生把明膠海綿敷在他的整個肝髒上,但血液繼續滲出。醫生不得不從切口吸掉大量血液,但清理乾淨之後,血液又會積滿切口。就像在積水線下挖洞,積水的速度和排水一樣快。一名外科醫生後來告訴別人,手術團隊“被鮮血泡到了胳膊肘”。他們從肝髒上切下一小塊用以活檢,將組織泡進固定液,以最快速度縫合刀口。

手術後,他的病情迅速惡化,腎髒開始衰竭。他似乎就快死了。他的醫生安托妮亞·巴格肖恰好要出國,一位名叫戴維·希爾佛斯坦的醫生接管了他。穆索凱醫生有可能會腎衰竭,只能靠透析維持生命,這給醫院染上了非常時期的色彩:同事都很喜愛他,絕對不想失去這位夥伴。希爾佛斯坦懷疑穆索凱醫生感染了某種罕見的病毒。他采集患者血樣,提取了血清。血清是透明的金黃色液體,去除血液中的紅血球後就可以得到。他將幾試管冷凍血清提交給各大實驗室進行化驗,其中有南非桑德林漢姆的國家病毒學研究所,有美國佐治亞州亞特蘭大市的疾病控制中心。他開始等待結果。

狀如細絲的病毒

戴維·希爾佛斯坦居住在內羅畢,不過在華盛頓特區也有住所。前幾年夏天,他來美國辦事,我在他家附近一個購物中心的咖啡館見到了他。我們坐在一張小桌前,他講述莫內和穆索凱的病例。希爾佛斯坦身材瘦削,個子不高,年屆五旬,留小鬍子,戴眼鏡,眼神警覺而敏銳。儘管他是美國人,但說話間有一絲斯瓦西裡口音。我和他見面的那天,他身穿牛仔上衣和藍色牛仔褲,皮膚曬得黝黑,體型很好,神態安詳。他有飛行執照,自己駕駛飛機。他擁有東部非洲最大的私立醫療機構,因此在內羅畢屬於名流。他是肯亞總統丹尼爾·阿拉普·莫伊的私人醫生,會陪同總統一起出國訪問。他為東部非洲的各種重要人物看病:腐敗的政客,探險時生病的男女演員,日薄西山的英國在非貴族。他是戴安娜·德拉米爾女勳爵老年時的私人醫生,陪同她旅行,監測她的血壓和心跳(她有心髒問題,但不肯放棄最喜愛的運動:出肯亞海岸深海釣魚)。他還是柏瑞爾·馬卡姆的醫生。馬卡姆著有《夜航西飛》,講述她在東部非洲當飛行員的經歷。她喜歡在內羅畢航空俱樂部消磨時間,擁有千杯不醉的酒徒美名。(“到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已經是個被酒泡軟的老阿姨了。”)他的患者穆索凱醫生在疾病史上也有自己的名聲。“我給他上了維持療法,”希爾佛斯坦對我說,“我只能做到這麽多。我盡量給他輸人營養,體溫過高時幫他退燒。簡而言之,我是在束手無措的情況下照顧一個病人。

一天半夜,凌晨兩點,希爾佛斯坦在內羅畢家裡的電話響了。打電話的是一名駐扎肯亞的美國研究人員,說南非方面在穆索凱的血樣裡發現了非常可怕的東西。“血樣對馬爾堡病毒呈陽性。情況很嚴重。我們對馬爾堡病毒沒什麽了解。”

希爾佛斯坦根本沒聽說過馬爾堡病毒。“放下電話,我睡不著了,”他告訴我,“有點像是醒著做夢,我一直在琢磨馬爾堡病毒是什麽。他躺在床上,想著朋友和同事穆索凱醫生,害怕這種病原體已經在醫護人員中擴散了。“我們對馬爾堡病毒沒什麽了解,”這句話始終回蕩在耳邊。他再也睡不著了,最後起來穿衣服,開車趕往醫院, 天沒亮就衝進了辦公室。他翻出一本教科書,開始查找馬爾堡病毒。

條目很簡略。馬爾堡病毒來自非洲,卻有個德國名字。病毒根據第一次發現的地點命名。馬爾堡是德國中部的古老城市,被森林和牧場環繞,廠房坐落於綠色山谷之中。1967年,病毒在一家名叫“貝林製藥”的工廠爆發,他們使用非洲綠猴的腎髒細胞生產疫苗,定期從烏乾達進口猴子。病毒潛伏在前後空運來的五六百隻猴子體內來到德國,其中只有兩三隻攜帶病毒,多半根本看不出病症。總而言之,它們來到貝林製藥後不久,病毒開始在猴群中蔓延,其中有幾隻“崩潰並流血至死”。很快,馬爾堡病毒跨越物種傳播,突然在城區人口中顯形。這是病毒擴增的一個事例。

已知第一個感染馬爾堡病毒的人類名叫克勞斯·F,他是貝林製藥負責餵養猴子和清洗鐵籠的工作人員。1967年8月8日,他表現出症狀,兩周後死去。我們很不了解馬爾堡病毒,隻出版過一本書,1970年在馬爾堡大學召開過關於這種病毒的研討會,事後將論文匯集出版。在這本書裡,我們得知:1967年8月13日,猴群管理員海因裡希度假歸來,從14日到23日上班宰殺猴子。最初的症狀出現在8月21日。8月28日,實驗室助理雷娜塔· L打破了一支等待消毒的試管, 試管裝有被感染的組織。1967年9月4日,她病倒了。

就是這樣。患者在暴露於病毒之下後七天左右開始頭痛,病情迅速惡化,高燒、凝血、噴吐鮮血和臨終休克。短短幾天內,馬爾堡市的醫生以為世界末日降臨了。最後統計,病毒的感染者共有三十一人,其中七人死在血泊中。馬爾堡病毒的致死率約為四分之一,因此屬於極度致命的病原體:哪怕在最現代化的醫院裡,患者連上生命支持機器,馬爾堡病毒也能殺死四分之一的被感染者。相對而言,黃熱病這種高度致命的病毒,在病人被送進醫院後,致死率僅有二十分之一左右。

馬爾堡病毒是絲狀病毒(mOV1mS)家族的一員,它是人類發現的第一種絲狀病毒。FUmarns是個拉丁詞,意思是“狀如細絲的病毒”。絲狀病毒之間外觀相似,仿佛親生姐妹,但和地球上的其他病毒都不一樣。絕大多數病毒都是胡椒粒似的球形顆粒,而絲狀病毒卻猶如纏結的繩索、頭髮、蠕蟲或毒蛇。在摧毀患者的身體之後,它們出現在大量血咒之城之中,樣子像是傾倒在地上的一大盆意大利面條。馬爾堡病毒有時候會盤成燕麥圈似的環形,它是目前所知的唯一一種環形病毒。

在德國,馬爾堡病毒對大腦的影響尤其令人驚恐,它和狂犬病有相似之處,病毒通過某些方式損傷中樞神經系統,並有可能摧毀大腦。馬爾堡病毒粒子的外形和狂犬病病毒粒子也有點像。狂犬病病毒粒子的外形像是子彈。假如你拉伸這顆子彈,它就會像是一段繩索,再把繩索盤成圈,它就變成了馬爾堡病毒似的圓環。人們剛開始以為它和狂犬病有親緣關係,於是稱之為“延伸狂犬病”。後來才確定馬爾堡屬於它自己的科。

夏爾·莫內死後不久,研究人員確定了絲狀病毒科的地位,它由馬爾堡病毒和兩種埃博拉病毒構成。這兩種埃博拉病毒分別是扎伊爾埃博拉病毒和蘇丹埃博拉病毒馬爾堡是絲狀病毒三姐妹中最溫和的一位,其中最可怕的是扎伊爾埃博拉病毒,致死率達到了驚人的十分之九,一百名感染者有九十名難逃一死。扎伊爾埃博拉病毒就像是人命的黑板擦。

2014年12月16日,西非埃博拉疫情,利比裡亞Foya,Joseph Gbembo湊到母親的墳墓上。他有4名家人死於埃博拉疫情。Daniel Berehulak 攝

被三者中最溫和的馬爾堡病毒感染,患者會像遭受了核異塵餘生,幾乎所有組織都會受到損傷。它對內髒器官、結締組織、腸道和皮膚的攻擊尤其凶猛。在德國,所有僥幸逃學生者都失去了頭髮:他們變成禿頭或斑禿。毛囊組織壞死,頭髮大把脫落,就好像遭受了異塵餘生傷害。身體的所有孔竅都在出血。我見過死於馬爾堡病毒的患者照片,拍攝於這名患者過世前幾小時。患者躺在床上,上半身沒穿衣服,臉上毫無表情。胸部、雙臂和面部布滿紅疹和瘀斑,乳頭淌血。

在康復期間,存活者的皮膚會從面部、雙手、雙腳和生殖器上脫落。有些男人遭遇了睾丸腫脹、發炎和部分腐爛。睾丸感染最嚴重的病例出現在一名停屍房的工作人員身上,他負責處理感染者的屍體, 從屍體身上感染了病毒。病毒會在部分患者的眼球液體裡存活許多個月。誰也不清楚馬爾堡病毒為何鍾情於睾丸和眼球。一名男子通過性交將病毒傳給了妻子。

醫生注意到馬爾堡病毒對大腦的獨特作用。論文集裡如是說: “大多數患者顯得很陰鬱,行為略帶攻擊性或抗拒性。兩名患者感覺自己躺在餅乾屑上。一名患者精神錯亂,顯然是腦損傷的後果。另一位名叫漢斯· o-v的患者沒有任何精神失常的症兆,他的高燒退去,病情似乎漸漸穩定,但突然間,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血壓急劇下降——身體很快垮了,他隨即死去。醫生解剖屍體,打開顱骨後發現腦部中央出現了嚴重的內出血。他的“大出血”流進了大腦。

國際衛生機構迫切希望找到猴子的確切來源,以便搞清楚馬爾堡病毒在自然界的活動地點。馬爾堡病毒顯然不是猴群內自然傳播的疾病,因為它殺死猴子的速度太快,無法將被感染者變成有效的宿主。因此,馬爾堡病毒存在於另外某種動物體內——昆蟲?嗤齒動物?蜘蛛?爬行動物?這些猴子到底是在哪兒被捕獲的呢?那裡多半就是病毒藏身的地點。病毒在德國爆發後不久,一組調查人員在世界衛生組織的讚助下飛往烏乾達,尋找那些猴子的來源地。結果發現猴子被捕獲的地點遍布整個烏乾達中部地區。調查組無法找到病毒的確切源頭。

這個謎團許多年沒有得到解答。1982年,一名英國獸醫主動報告了馬爾堡病猴的新目擊證據。我稱他為瓊斯先生(他希望能保持匿名身份)。1967年夏,病毒在德國爆發時,瓊斯先生在恩德培的一家出口機構打零工,專職的獸醫檢驗員外出休假,他暫時負責檢查出口的猴子,馬爾堡病猴就在那裡向外發運。這家公司的老闆是一名富有的猴類商人(根據瓊斯先生說,“那是個挺可愛的壞蛋”),每年向歐洲出口一萬三千隻左右的猴子。數量驚人,利潤更是可觀。染病的那批猴子被送上夜班飛機來到倫敦,然後再飛往德國——到了德國,病毒首先在猴群中爆發,然後“企圖”在人類身上站穩腳跟。

打了許多次電話之後,我終於在英國的一個小鎮上找到瓊斯先生,他現在是一名獸醫顧問醫生。他告訴我:“動物發運之前只有一次肉眼檢查把關。”

“檢查的人是誰?”我問。

“就是我,”他答道,“我檢查猴子,看外觀是否正常。要發運的動物裡,有時候會碰到一兩隻受傷或有皮膚病變的。”他的處理手段是挑出看似有病的猴子,從出貨中剔除(估計是被宰殺掉),將剩下的送上飛機。幾周之後,猴子在德國鬧出病毒爆發,瓊斯先生感覺很難過。“我嚇壞了,因為簽署出口證明的是我,”他告訴我,“現在我覺得那些人都是我害死的。可是,這種感覺的意思是我當時能做些什 麽,但我怎麽可能知道呢?”他說得對,科學界當時還不知道那種病毒的存在,寥寥兩三隻外表看不出有病的動物就足以引起那場爆發。你會得出結論:這個人不該因此受到責難。

接下來的故事更令人不安。他繼續講述:“我以為那些病猴都被宰殺了。”但後來他得知實情並非如此。公司老闆將病猴裝進籠子, 送到維多利亞湖上的一座小島放生。有那麽多病猴在那裡活動,小島會變成猴類病毒的聚集地,會變成高危之島、瘟疫之島。“然後,要是那家夥缺少猴子了,就會背著我去島上抓幾隻湊數,這些病猴或最近生過病的猴子會被送往歐洲。瓊斯先生認為馬爾堡病毒已經在那座高危之島生了根,在那裡的猴群內傳播,而最後出現在德國的某些 猴子就來自那個小島。世衛組織的小組前來調查,“老闆命令我只要不問就別說”。事實上也沒人找過瓊斯先生詢問,他說他沒見過調查組的人。調查組沒有找他這個猴子檢疫員談話,“對傳染病學是壞事, 但對政治是好事”,他這麽告訴我。假如事實證明那名商人在疑似疫區的島嶼上捕捉疑似染病的猴子送往歐洲,他的這門生意就會破滅, 烏乾達也將失去一項寶貴的外匯來源。

馬爾堡病毒在德國爆發後不久,瓊斯先生記起一件事情,這會兒他覺得這件事很重要。馬爾堡病毒很可能在離奇塔姆洞不遠的烏乾達農村地區肆虐已久。1962年到1965年間,他駐扎在烏乾達東部埃爾貢山麓地區,檢查牛隻疾病。就在那段時間裡,當地部落的首領說火山北坡希臘河沿岸有人染上一種怪病,這種病會導致出血、死亡和 “怪異的皮疹”——而那片地區的猴子也因為同樣的疾病而死亡。瓊斯先生沒去研究那些傳聞,他也不可能確定這種疾病的起因。然而, 在馬爾堡病毒於德國爆發之前幾年,埃爾貢山區很可能已經有過一次不為人知的病毒爆發了。

瓊斯先生對馬爾堡病毒爆發的看法讓我想起照進黑暗洞窟的手電筒光束:讓你看見熱帶病毒的源頭與蔓延這場大戲的一角,視野有限,但足以令人不安。他說送往馬爾堡的部分猴子捕獲自維多利亞湖上的瑟瑟群島。瑟瑟群島位於維多利亞湖西北部,地勢不高,覆蓋著森林,從恩德培乘船很容易去。瓊斯先生不記得高危之島的具體名稱了,隻記得它離恩德培很近。總而言之,瓊斯先生當時的老闆與瑟瑟群島的村民達成交易,從他們手上購買猴子。村民將猴子視為害獸, 樂於擺脫它們,能換錢就再好不過了。商人就這麽從瑟瑟群島得到野生猴子,假如發現猴子生病,他就到恩德培附近的另一個小島放生。來自瘟疫之島的某些猴子最後很可能去了歐洲。

感染埃博拉病毒的猴子,圖片來源:《Fileds virology,6th edition,P944》

維多利亞湖面對瑟瑟群島的西岸,在紙莎草叢和荒涼平原之間, 有個名叫卡森賽羅的漁村。在村裡你能看見瑟瑟群島。卡森賽羅是全世界最早出現艾滋病的地點之一。傳染病學家後來發現,維多利亞湖西北岸是艾滋病的初始傳播中心。目前普遍認為艾滋病源於非洲的靈長類動物——猴類或猿類——然後通過某些途徑傳播給了人類。科學家認為病毒在從靈長類傳播到人類的過程中經歷了一系列的迅速突變,否則就不可能在人類群體中成功扎根。艾滋病病毒出現後的那些年裡,卡森賽羅遭受了滅頂之災。病毒殺死了很大一部分居民。據說艾滋病從地圖上徹底抹掉了維多利亞湖沿岸的一些村落。

卡森賽羅的村民以打漁為生,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因走私而聞名遐邇。他們用木船和機動獨木舟跨湖來回運送非法物資,瑟瑟群島是他們的藏匿地點。不難猜想,假如一名猴類經銷商要在維多利亞湖左近運送猴子,多半會請卡森賽羅或附近村落的走私者幫忙。

說到艾滋病的起源,目前普遍認為在1960年代,非洲興起了一 門利潤豐厚的新生意:向發達國家出口用於醫學研究的靈長類動物。烏乾達是這些動物的最大出口國之一。猴類交易在整個中部非洲開花結果,體系內負責抓捕和馴養的當地工作者暴露於大量野生猴子面前,而這些動物中有一些就攜帶了罕見的病毒。另一方面,這些動物被一股腦塞進鐵籠,暴露於彼此之前,來回傳播病毒。甚至,不同種類的猴子混在了一起。這為跨物種傳播的病毒大爆發搭出了完美的舞台。同時也是病毒迅速演化的天然實驗室,人類免疫缺陷病毒 (HIV)很可能就是這麽產生的。HIV闖入人類世界會是猴類交易的結果嗎?艾滋病來自維多利亞湖上的某個島嶼嗎?某個高危之島?沒有人知道。當我們開始探查艾滋病和馬爾堡病毒的起源時,光線總會漸漸黯淡,事實變得模糊不清,但你能感覺到隱藏的聯繫。兩種病毒似乎都符合某個模式。

戴維·希爾佛斯坦醫生得知馬爾堡病毒對人類的危害後,說服肯亞衛生部門暫時關閉了內羅畢醫院。整整一個星期,來看病的患者都吃了閉門羹,六十七人在醫院內隔離檢查,其中大部分是醫護人 員,包括給莫內做屍檢的醫生,照顧過莫內和穆索凱醫生的護士,為穆索凱做手術的外科醫生和處理過莫內和穆索凱的分泌物的所有護工與技師。結果發現,醫護人員裡有很大一部分都直接接觸過莫內或穆索凱或兩位患者的血樣與體液。給穆索凱做手術的外科醫生記得分外清楚,他們“被鮮血泡到了胳膊肘”,在隔離檢疫的兩周內提心吊膽, 唯恐馬爾堡病毒發作。一顆人類病毒炸彈走進醫院的候診室,在那裡爆炸,導致整個醫院停擺。夏爾·莫內就像一顆飛魚導彈,從水下擊中了醫院。

謝姆·穆索凱醫生從這種致命病毒的屠刀下僥幸逃學生。他病倒後十天,醫生注意到好轉的跡象。他不再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而是表現出困惑和憤怒,並拒絕服用藥物。一天,護士正想幫他在床上翻身,他揮著拳頭叫道:“老子有棍子,小心我揍你。”就在這個時間點前後,他開始好轉,許多天之後,他的高燒終於退了,眼睛也變得澄明;意識和人格重新出現,康復雖然很慢,但他徹底好了。目前他是內羅畢醫院的一名主任醫師,屬於戴維·希爾佛斯坦的團隊。訪談他 的時候,他說他對感染馬爾堡病毒的那幾周幾乎全無記憶。“我隻記得一些片段,”他說,“我記得我嚴重意識混亂。在手術前,我記得我走出房間,點滴瓶就掛在身上。我記得護士一次又一次給我翻身。我不怎麽記得疼痛了。能說得上來的只有肌肉和腰背疼痛。我還記得他對我嘔吐。”醫院裡沒有其他人確診染上了馬爾堡病毒。

在一種病毒試圖“闖人”人類群體之中時,先兆很可能是於不同的時間和地點發生的零星爆發,也就是所謂的“微爆發”。內羅畢醫院的案例是孤立事件,是這種雨林病毒的微爆發,它在人類中啟動致命爆發的能力尚不確定。

穆索凱醫生的血液被裝進試管,送往世界各地的實驗室,為生物庫增加馬爾堡病毒的活體樣本。他血液裡的馬爾堡病毒來自夏爾·莫內的黑色嘔吐物,很可能源於奇塔姆洞。今天,馬爾堡病毒的這個毒株被稱為“穆索凱毒株”。其中有一部分被裝進玻璃容器,永遠保存於美國陸軍冷庫這個高危微生物的動物園裡。

注釋:目前絲狀病毒科下已有三個屬,埃博拉、馬爾堡和奎瓦(包括2010年確定的 Lloviu病毒)。埃博拉病毒已發現五個亞種,另外三個分別是雷斯頓埃博拉病毒(2002年發現)、塔伊森林埃博拉病毒(2010)和本迪布焦埃博拉病毒(2012)。馬 爾堡屬下目前已有兩種病毒,除馬爾堡外,還有1996年確定的Ravn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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