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維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頭一日還在加班的公司，第二天一大早就突然被約談裁員了。
“ 上午剛到公司就被約談走離職程序，中午整條簋街都被被裁的員工佔領了，大家齊刷刷地去吃散夥飯。”李維描述，裁員之前，松鼠拚拚員工總量一度超越2000人，裁後縮水約三分之二。
李維所在的公司，就是近一年來在社區拚團賽道上一路高歌猛進的松鼠拚拚。2019年8月17日，對於李維來講，原本是個再正常不過的周六，996的工作狀態是他入職松鼠拚拚以來的常態。而兩個月前，公司甚至風傳，要給員工發“年中獎”。
一時間，關於松鼠拚拚解散的傳聞四下而起，對此，儘管松鼠拚拚官方回應稱，“因戰略發展需要，對部分業務線進行了優化調整和資源整合，將加大平台模式的實踐力度，原有一切相關業務正常進行”。但突如其來的大規模裁員，依然牽扯出整個行業的敏感神經。部分留下的員工，也無奈地向投中網表示，“暫時安全”。
2019年是個風口稀疏的年份，社區團購可算一個小風口。儘管從2018年下半年社區團購的模式就已小範圍的興起，並在短短半年內完成近40億元規模融資；但到2019年，這個賽道愈發火熱，阿里、騰訊、IDG、高瓴資本、KKR等機構大舉進入，檢索CVSource社區團購門類下相關數據，相關創業項目已達11000余家。甚至有人將2019年冠為“社區團購元年”。
整個資本市場，都期待社區團購早晚能夠“拳打永輝，腳踢阿里，異軍突起”，而今，這個賽道突然被踩了一腳急刹車。
資金鏈問題暴露？
關於松鼠拚拚突然進行人員緊縮的原因，投中網向數位內部員工求證，得到的原因有二：其一，松鼠拚拚原本計劃收購另一家社區團購品牌“你我您”，並已經派審計部門入駐“你我您”進行核算和查账，收購過程中發現“你我您”本身現金流並不健康，松鼠拚拚已經幫其償還部分債款，導致自身現金流愈發緊張；其二，松鼠拚拚自身融資失利。
2019年7月，關於松鼠拚拚收購“你我您”的消息就有傳言，儘管“你我您”董事長劉凱曾出面否認，但投中網通過企查查查閱最近的工商變更信息發現，“你我您”的公司主體“深圳市知行合一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已於2019年7月11股權質押給“新疆仰山科技有限公司”，而後者的企業法人為王桂英，系撫州松鼠拚拚有限公司的法人。
而關於融資失利的消息，松鼠拚拚內部接近決策層的張雄則向投中網透露，亦與收購“你我您”有關。
“松鼠拚拚的高峰時刻在2019年1月，上線不到半年GMV便過1億，迅速進入社區團購的第一梯隊。但從那之後，GMV就不再往上漲了。松鼠拚拚曾想拿收購‘你我您’作為融資的籌碼，但二者的GMV相加，不足行業頭部項目興盛優選（芙蓉興盛孵化的社區團購項目）GMV的三分之一。更何況，還有‘你我您’負債拖累，參照芙蓉興盛7月26日剛拿到的KKR近4000萬美元的戰略融資，再來對照松鼠拚拚的數據，在融資談判過程中話語權不強。”張雄表示。
無論松鼠拚拚也好，你我您也罷，社區團購的模式其實並不新鮮。銷售模式有些類似於此前的“微商”，它以團長為銷售節點，由團長在微信群中開團，通過“線上預售+線下自提”的模式完成集中採購和配送，向二三四線社區居民提供以生鮮水果為主的家庭消費品。在這一過程中，團長的地位至關重要，負責輔助獲客、輔助銷售、輔助售後，以及輔助自提，各個平台的“搶團長”大戰也異常激烈。
也就在這樣的模式裡，每天講述的都是兆規模有待被互聯網改造的故事。除了上述提到的芙蓉興盛，美菜網、十薈團、食享會、小區樂等品牌的單筆融資均過億人民幣。
金沙江創投董事總經理朱嘯虎也曾把整個行業的所有項目、公司都看了個遍，投資芙蓉興盛時，他直言，“這個行業的邏輯很簡單，也是成立的。社區團購之所以能起來，就因為經營模式很健康，一次性把一個小區客戶的訂單拉到一起去，省掉很多成本，這就是讓利，以前電商很難賺錢的主要原因，要一個一個客戶發貨，物流成本很高。另外，平台幾乎不用花錢獲客，讓團長在本地獲客，再最後進行分發，讓部分的利益給團長。這個模式對二三線城市的顧客來說有吸引力。”
入局最晚，曾志在超越拚多多
在社區團購這個賽道，松鼠拚拚是入局較晚的一家公司。工商信息顯示，松鼠拚拚於2019年8月才正式上線，在此之前，創始團隊曾進行過多次創業，最近一次是為有房一族提供裝修分期服務的“駱駝金融”。
開始All in社區團購時，松鼠拚拚一度也曾是資本的寵兒。2018年11月，曾獲得IDG資本、高瓴資本、和玉資本、雲九資本及乾嘉偉3000萬美元A輪融資；3個月後，又得到A輪資方3100萬美元B輪投資，兩輪融資金額達6100萬美元。
資方兩輪的加持，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創始人楊俊的“出身”，在此前的媒體報導中，曾多次提到畢業於清華大學的楊俊曾與王興並肩創業10年，參與創立人人網、美團，並一手經辦了美團幾乎所有城市的複製與擴張，對地推模式極為熟知。
2019年5月，楊俊在公開演講中聲稱，“松鼠拚拚僅用了6個月就完成了美團當年18個月做的事”，在他看來，“社區團購將會是未來幾年的結構性機會，這個機會可能在早中期比拚多多要慢，中長期很可能比拚多多有更長遠的價值”，入局最晚的松鼠拚拚，志在實現彎道超車。
他不吝嗇於表達對這個賽道的雄心壯志，“未來幾年可能會重演一次農村包圍城市的大格局。社區團購將覆蓋到祖國的各個角落，通過各個角落規模化盈利的‘毛細血管’，集中往城市進攻，逐漸完善自己的業態，最終把自己變成完整的‘大象’來服務消費者”。
李維向投中網證實了這一點，他透露，松鼠拚拚更重自營，與傳統電商相比，以銷定采，低庫存、低損耗，從團長為核心，擴張速度非常快。高峰時刻，松鼠拚拚直營城市一度超過50座，代理城市超過100座。但李維同時指出，“快速開城，其實並不能算好事，人員和規模快速擴張，對管理能力、成本控制能力要求很高，但松鼠拚拚的組織效率也還未能跟上快速擴張的步伐，公司在管理層面一度搖擺不定，戰略也頻頻轉變，甚至‘幫派林立’”。
投資人：這個行業實在太燒錢了
行業裹挾著資本一路推進，但這個賽道並不好投。
投中網了解到，投消費的投資人很多，但在這條賽道上，投資人也分為兩個門類，一種是看現金流型投資人，一種是流量型投資人。對於社區團購的投資，有投資人對投中網表示，主要看的還是流量。因為“這個行業的公司大多沒什麽重資產，如果非要說重資產，供應鏈算一個”。
市場熱鬧，但迄今為止，除了少數“悶聲發財”的頂部公司，真正跑出來的項目並不多。對比完行業內數家公司的數據之後，某頭部機構投資總監陳樂對投中網搖了搖頭，“雷聲大雨點小，多數公司的數據還是很慘淡，還是平台型的機會更大一點。”看了這個行業的諸多項目，陳樂至今仍未出手，原因是“太燒錢了”。
對於“燒錢”的評價，張雄也認可了這一點，“大一點的城市，每天燒3萬-5萬元，都非常正常，自營模式對成本的管控要求極高。”
張雄直言，他一度認可美菜與興盛優選的模式，“美菜之前主要布局B端，採用平台+自營的模式，雖然和松鼠拚拚一樣也沒有前置倉，但供應鏈基礎穩定，商品品類非常豐富，現在在往B端進行滲透；而興盛優選則有線下芙蓉興盛的實體連鎖超市充當前置倉，能夠充分擴充SKU，線上做興盛優選的社區團購，採用代理加盟的形式，儘管平台掌控力相對放寬，但成本也低一些。”
此前，有人對該行業算過一筆账：物流倉儲所佔價格比重在10%左右，人工成本和市場推廣因打法差異區別較大，多數都在10%左右，但生鮮批發的毛利也才10%左右。這也就不難理解，傳統零售行業的從業者毫不避諱地對這個賽道的新入局者指摘：“互聯網人對於生鮮的專業知識的積累和成本計算還十分幼稚。”
曾出手芙蓉興盛的真格基金投資副總裁尹樂也強調，這個賽道也並非看上去那麽容易，“社區團購的本質是一個區域化密度生意，所以看似進入門檻很低，單個城市或者單個區域做到一定的交易規模並不難，但跨區域擴張和跨區域運營能力則對團隊有不小的挑戰，但這點對於後期的規模發展來說是至關重要的。除此以外，在微觀層面上，團隊的選品能力，供應鏈和物流能力，對團長的把控和運營能力都決定了這個模式的部門經濟模型能否快速跑通，所以團隊的綜合實力非常重要”。
兆社區團購賽道，真正的攪局者還未突圍。（文/馮穎星 來源/投中網）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李維、張雄、陳樂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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