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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友情!這群醫學教授,全靠700多個“漂流瓶”聯繫

在通訊發達的今天,“寫信”已被看作是最低效的溝通方式,逐漸淡出人們的生活。

“有事打個電話,千里之外,兩三分鐘;至於上網,則快以秒計。何苦寫信,還帶病堅持?真是‘稀奇古董’!”但在浙大醫學院,卻真有這樣一群“稀奇古董”:他們在21年間從未間斷地寫了700多封信,全靠這些信件聯繫彼此;他們將此信稱為“連環信”。

這群“老古董”便是浙江大學醫學院的首屆畢業生(1946級)。他們都是醫學各科的教授,其中不乏中科院院士、學科負責人、醫學院院長和全國政協委員。隨著年歲漸長,“連環信”的多數參與者均已故去,連環信的故事也即將消散在歷史裡。

近日,隨著浙江大學校慶來臨,當年“連環信”的原件也被拍成視頻再度現身。在視頻中,連環信發起者、中科院院士陳宜張親自介紹了連環信的故事,這段溫情而感人的經歷也在網絡上引發了熱烈關注及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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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遝草稿,牽出21年連環信往事

“我很早就知道‘連環信’這件事。但沒想到母親每次寫信前,還要認真地先打一遍草稿。” 塵封多年的‘連環信’往事被揭開,緣於浙大老師馬衡在整理母親嚴徵輝遺物時的發現:一封封書寫工整的信件被細心封存,每封信的頁角均被編號標記;信件中還夾帶著當年的草稿,顯示出書寫者之嚴謹以及對信件的重視。馬衡意識到,這便是母親多年來所寄“連環信”的原稿。

“連環信”是浙江大學醫學院首屆畢業生創立的一項維系感情的活動,由首屆畢業生陳宜張等於1993年3月發起;參與連環信的共有14位同學,分布在北京、天津、上海、杭州、溫州、重慶、成都、大連等地。按照事先約定的寄信順序,第一封信從上海陳宜張處出發,每經停一處便添加一封信,最終連環信再次回到上海時,便已經集齊14封。

為了防止連環信越寄越厚,每位同學便會在下一輪郵寄中取下自己原來的信。同時,老人們約定用薄得透亮的稿紙寫信,避免14封連環信在郵寄過程中超重。14位老人的連環信走遍大江南北,從1993年到2004年,就連續走了14輪,這些信件都各由本人保存,但陳宜張留有複印件;截至2014年,21年間連環信從未間斷,以每年2-3輪計算,至少已經進行到50輪上下,累計共有700多封信。

“連環信”延續多年,早已成為參與者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馬衡的印象中,連環信是母親嚴徵輝生活中一件“很隆重的事情”。每當連環信的上一任經手者柯士鈁要來送信,嚴徵輝便會起個大早,興奮地在家中等待信件到來。而嚴徵輝也曾在信件中描述了自己對連環信的盼望:“收到信便迫不及待閱讀,以至於一頓飯竟斷斷續續吃了兩個小時!”

對連環信十分重視的並不止嚴徵輝一人。連環信參與者馮鎮沅晚年具有視力障礙,手也沒勁,寫一頁字要花1-2個小時。但他的每一封信件都寫得非常工整,有時甚至洋洋灑灑寫了三四頁。家住大連的來匡逮為了不耽誤連環信進程,也曾經在大雪未化之時冒雪送信至郵局,並在信中為自己的延誤連連致歉。

而嚴徵輝的最後一封信,則是馬衡幫忙寄出的。2008年,嚴徵輝去世前一個月,眼睛已經基本看不見了,但她仍然在病床上摸摸索索地寫完了她生前最後一封‘連環信’。一個月後,嚴徵輝溘然長逝,連環信的停靠站又減少了一個。

目前,浙大醫學院首屆畢業生中,互相保持聯繫的僅剩陳宜張、徐仁寶夫婦與徐英含;這幾位90多歲高齡的老同學也早已不寫連環信了。發起人陳宜張介紹道:“到2013年左右,許多同學漸漸失去音訊,連環信也就進行不下去了。現在我們主要用電話聯繫。”而就在剛剛過去的2018年年底,他與妻子徐仁寶也為徐英含寄去了久違的明信片,祝賀他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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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疫苗、捐飛機大炮,這群醫學生什麽都乾過

連環信溝通了身處天南海北的老同學的感情,也幫助他們不斷回憶自己的青春歲月。 “當年我們都是二十幾歲的小夥子,現在卻已都是八十餘歲的老頭子、老太婆了。”在連環信中,老人們無數次談論起那段艱難卻愉快的大學時光。

浙大醫學院成立於1946年。那時,浙大在竺可楨校長的帶領下剛從十年西遷路(1937-1946)上度過抗戰的動蕩歲月,從貴州省的遵義、湄潭回到杭州。一切百廢待興,醫學院就在這樣艱苦樸素、從無到有的環境中發展起來。但簡陋的教學條件並未打消學生們的熱情,醫學院首屆畢業生14人中,仍有數人是主動從物理系、外文系、機械系等轉專業過來的。

“當年的醫學專業學製是7年。大學都是讀4年的,誰願意讀7年?”提起老人們當年轉專業的經歷,馬衡仍感到欽佩有加,“我母親嚴徵輝就是從外文系轉醫學院的。他們常說,國家困難,只有做醫生才能直接服務社會。”懷揣如此信念,這群醫學生在難以想象的艱苦條件中開始了自己的學業。

杭州解放初期,由於經濟形勢蕭條,學生公費制度被取消,造成許多同學生活困難,只好在課余時間參與做豆漿、加工木箱、繪製教學掛圖等實踐活動,半工半讀,自力更生。微生物學教師鈕家琪看大家工讀辛苦,建議醫學系同學試製傷寒-霍亂疫苗獲利。

在鈕家琪指導下,同學們製成的疫苗樣品被杭州市衛生防疫站收購,賣得460萬元舊人民幣(大約是普通人一年的工資)。這筆錢被作為互助基金,用於幫助交夥食費有困難的同學,甚至還購買鏈霉素治愈了患有肺結核的同學。臨近畢業,他們決定將剩餘的159萬元悉數捐出,用於支援抗美援朝軍購買飛機大炮。當年的銀行獻據,直到畢業多年後仍被他們細心留存。

然而,這群懷揣臨床夢想的年輕人卻在臨近畢業時遇到了“大烏龍”。1951年,結束理論學習、將要進入臨床實習期的醫學院突然接到中央衛生部調令,要求應屆學生們去師資班進修,為國內醫學高等教育儲備師資人才。也就是說,他們可能當不成“直接服務社會”的醫生了。下達到浙大醫學院的文件中,除了臨床師資、基礎學科師資外,還有一名法醫學師資。但同學們普遍對法醫學缺乏了解,沒有人願意填報。為了完成上級計劃,班長鬱望耀決定讓班上的團員每人都填報一項法醫學志願。出人意料的是,填報法醫學志願的,均未被批準為法醫學師資,而未填這一志願的徐英含卻被錄取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麽偏偏錄取了我,當時我抵觸情緒其實是非常大的。”回憶起當年填報志願的情況,徐英含記憶猶新。但抗拒過後,他仍然選擇服從分配,最終成為我國法醫病理學最著名的專家之一,被稱為法醫界的“福爾摩斯”,為中國法醫學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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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環信裡的退休時光

進入師資班後,浙大系醫學院首屆同學被分配到全國各地,就此開始依靠信件聯繫。由於工作變遷、個人發展等原因,班級內的信件往來時斷時續;直到1993年才重續前緣。

彼時,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皆為年近古稀的老人了,“四十多年前見到過‘連環信’,現在65歲時又讀到了,回首往事,感慨萬千。”連環信就像一個移動的聊天室,14位老人在信中回憶年少趣事,分享自己的生活近況。

現年94歲的徐英含身體康健,行動自如,每天堅持晨練。退休後的他仍放不下醫學工作,延續寫作習慣,常在《浙江醫學科普通訊》雜誌上發表科普文章。同樣,在連環信中,徐英含也不忘向老同學們分享自己的養生科普:“老年人的健康很大程度上與年輕時的身體狀況與自身遺傳因素有關,平時要保持良好習慣、適度運動、嚴控飲食、無煙酒嗜好;生活上要有知足感,不患得患失。”

追求“老有所用”的不止徐英含一人。馮鎮沅退休後,在大連市委老幹部大學兼職教授“保健按摩班”課程。因講解生動、深入淺出,他的課程頗受學員們歡迎,他便義務為學員們提供醫療谘詢服務。他在連環信中表示:“晚年能再乾些與醫學相關之事,心裡也充實些。”

除了在本職工作上“發揮余熱”,老人們也不忘緊跟時代,學習新技能。2000年的連環信中,“自學計算機”成為他們討論的焦點。老同學們互相分享Windows98系統操作教程、並向老同學“炫耀”自己的學習進度。張慈愛在信中為大家推薦了“智能ABC”輸入法:“‘智能ABC’這個程序中拚音太好打了!例如打‘中華人民共和國’七個字,只要打字母‘ZHRMGHG’,漢字就會出現。”來匡逮更在信中向戴知賢發出“戰書”:“聽說知賢兄不日將來大連,翹首以待。電腦擺弄得怎麽樣了?待兄到來切磋。”70多年前那群醫學生嬉笑與學習的身影,仿佛在字裡行間重現了。

記者手記

在“連環信”故事的採訪中,老人們對寫信的執著令記者感觸頗深。隨著幾十輪連環信的來來往往,老人們年歲漸長、現代通訊方式也在不斷發展。但他們仍然未曾放棄“寫信”這一最原始的交流途徑,仍然依靠這半年靠站一次的“漂流瓶”延續60多年的友情;這讓身處數字時代的我們難以想象,處於當下“無時差”交往模式中的我們,似乎再難體會到那種鴻雁傳書的感覺。

記者翻閱了當年的連環信,那微微褪色的一筆一劃,都含有感悟、帶著力氣,是電腦、電話所無法代替的。正如連環信中來匡逮所說:“老同學在年初祝賀新年的聲音,我直到5月23日才聽見。這聲音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從冬到春,從春到夏,友情就這麽傳遞著、聯繫著。思想起來,還挺有意思。”瀝乾時間的浪花回頭看,這份朋友間的祝福才更顯珍貴。

來源:錢江晚報/浙江24小時記者 王湛 通訊員 張鑫 劉蘇蒙 柯溢能 視頻 胡琪宣

值班編輯:張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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