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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式離婚:比張雨綺更“狗血”,連皇上都得來斷家務事

本文系時拾史事獨家原創稿件,未經授權嚴禁轉載

墓志銘系列

之前張雨綺和前夫撕得很熱鬧,吃瓜群眾不嫌事大,八卦刷得很開心。對於前夫哥袁巴元爆料前妻張雨綺與某男子開房這一點,很多人批評前夫哥做人不厚道。但和今天要說的某唐朝男人相比,袁巴元還是圖樣圖森破。

令狐建,中唐將領令狐彰之子。令狐彰生前官至滑毫魏博等六州節度使、禦史大夫,爵封霍國公。老子英雄兒好漢,唐德宗建中四年(公元783年),鳳翔節度使朱泚被嘩變軍士擁戴為“涇原兵變”的長官者,立為皇帝,國號“秦”,一度攻陷長安,德宗出逃。

事變之時,令狐建正好在軍中訓練士兵射箭,驚悉兵變消息,立即率領四百人斷後,保衛德宗禦駕安抵奉天。從此令狐建在德宗心裡掛了號,被任命為行在中軍鼓角使。翌年,亦即興元元年(784),唐軍收復長安。論功行賞,德宗於當年六月提拔令狐建任檢校左散騎常侍、行在都知兵馬使、左神武大將軍。

【《舊唐書》:德宗以涇原兵亂,出幸奉天,建方教射於軍中,遂以四百人隨駕為後殿。至奏天,以建為行在中軍鼓角使。】

令狐建到達人生巔峰。然後,似乎順理成章地,家庭生活出問題了。

令狐建的妻子是成德節度使、趙國公李寶臣的女兒。李寶臣原為安祿山養子,令狐彰原為安祿山次子安慶緒的部將。兩人都在安史之亂期間放棄了安氏,歸順朝廷,是一起扛過槍的老戰友、同朝為官的老同事,革命友誼深厚。兩家各方面條件也很般配,可以互為奧援,於是理所當然地結為兒女親家,成全了一段遍地雞毛的婚姻。

令狐建討厭妻子李氏。不是一般的討厭,簡直有深仇大恨。原因不明,反正令狐建一直想離婚。可是李氏沒有犯“七出”之條,依照唐律,令狐建無權離婚。假如他不管不顧地蠻乾,將面臨徒刑一年半的處罰,法司也會強製他和李氏複婚。

【《唐律疏議》:諸妻無七出及義絕之狀而出之者,徒一年半。雖犯七出,有三不去而出之者,杖一百。追還合。】

那就跟李氏有話好好說,以感情不和為由,雙方協定離婚?唐律確實允許“夫妻不相安諧而和離”。可是令狐建並未以“和離”的方式結束與李氏的婚姻。估計其中有雙方家族的羈絆,也可能是李氏本人不願意離婚。

在為離婚而奮鬥的日子裡,不知令狐建掉了多少根頭髮?動過多少腦筋?

他生得早,不然,他也許會哀歎:“我老婆怎麽不像那個楊氏夫人一樣呢!”

這位楊氏夫人出身弘農楊氏,和吳興沈氏的某位後人結婚。其夫名字不詳,姑且按傳統習俗敬稱為“沈君”。楊氏夫人體弱多病,加之思念娘家,釀成頑固的“心疾”——個人猜測是一種心髒病。

她屢次和丈夫商量,稟告婆婆,自願和離回家,讓丈夫另娶身體健康的新婦。然而,婆婆和丈夫非但不嫌棄她,拒絕離婚要求,還更加珍愛她。楊氏於唐憲宗元和七年(812年)病逝。由於沈家的祖塋距離遙遠,不便安葬,楊氏的弟弟楊珙、楊琚等親人希望楊氏早日入土為安,哭著向沈家老夫人請求,把楊氏就近葬入楊家祖墳。沈老夫人也哭了。她感恩楊氏生前勤謹孝順,也感動於楊珙、楊琚對姐姐的情義,特命兒子沈君與楊珙等人通力配合,護送楊氏的靈柩回洛陽楊家祖塋安葬。楊珙撰寫了《唐陝州安邑縣丞沈君妻弘農楊夫人墓志銘》,記錄這段故事。

令狐建無從預知楊氏的故事,否則,他說不定會幻想:“我老婆是楊氏就好了,我一定順水推舟,同意離婚,嗯嗯嗯……”

現實無法假設。經過一番冥思苦想,令狐建想出了一個主意。這個主意高端、大氣、上等級,閃耀著智慧的光芒。那就是:

給自己發一頂帽子——綠色的。

令狐建誣陷李氏和門客邢士倫有奸情,殘忍地殺害了邢士倫,以通奸罪名勒令李氏淨身出戶。邢士倫的母親驚聞噩耗,悲痛過度,誘發急病,猝然去世。

喜歡綠帽子不是罪,傷害無辜就是罪大惡極。

李氏不僅身體強健,意志力也很頑強,堅決訴諸法律。她直接上奏德宗,告禦狀。

事情鬧大了,德宗很為難。畢竟令狐家對朝廷有不小的歷史貢獻,目前也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再者,長官也是人,德宗對令狐家有感情。

令狐建的功勞姑且不論。與某些擁兵自重、挑戰中央權威的藩鎮節度使相比,他的父親令狐彰也是一股清流。

令狐彰治軍嚴明,勸課農桑,管轄區域內農業生產力迅速發展,倉廩充實。並且,他對大唐天子足夠忠誠,每年依法足額繳納賦稅,從不偷稅漏稅。時逢夷族侵犯邊境,令狐彰響應朝廷號召,派遣三千名甲士增援京畿,加強京城防務。三千援兵的糧草軍需都由令狐彰自行解決,謝絕沿途州縣供給,所過之處,秋毫無犯,群眾評價極高。臨終前,令狐彰還不忘教導兒子們效忠朝廷。

最為難能可貴的是,令狐彰命令兒子令狐建等人返回洛陽私邸,不要學某些節度使家庭搞“父死子繼”那一套,同時上表德宗,推薦吏部尚書劉晏、工部尚書李勉作為自己的繼任人選。德宗感動得一塌糊塗,下詔對令狐彰予以通令嘉獎,舊唐書有載:“上覽表,嗟悼久之。特下詔褒美。”

【彰在職,風化大行。滑州瘡痍未複,城邑為墟,彰以身勵下,一志農戰,內檢軍戎,外牧黎庶,法令嚴酷,人不敢犯。數年間,田疇大辟,庫藏充積,歲奉王稅及修貢獻,未嘗暫闕。時犬戎犯邊,征兵防秋。彰遣屬吏部統營伍,自滑至京之西郊,向二千余裡,甲士三千人,率自賚糧,所過州縣,路次供擬,皆讓而不受,經閭裡不犯秋毫,識者稱之……臨終,手疏辭表,誡子以忠孝守節,又舉能自代。表曰:……臣伏見吏部尚書劉晏及工部尚書李勉,知識忠貞,堪委大事,伏願陛下速令檢校,上副聖心。臣男建等,性不為非,行亦近道,今勒歸東都私第,使他年為臣報國,下慰幽魂。】

可想而知,對於德宗來說,令狐家無私讓賢、主動斷絕世襲割據的機會,是多大一份恩情啊!作為長官,德宗怎能對忠臣不講感情?潛規則也是如此:只要和長官感情深,私生活這種小節問題是不妨事的。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看人要看本質、看主流嘛……

但是,原告李氏的背景也不容忽視。她的父親李寶臣雖然去世了,兄弟李惟簡還在。涇原兵變發生後,李惟簡拚死殺出京城,奔赴奉天追隨德宗。德宗深為嘉許,任用其為禁軍將領。平亂期間,李惟簡力戰叛軍,連戰連捷,戰後獲“元從功臣”光榮稱號,封“武安郡王”,升任左神威大將軍,又轉任天威統軍,也是德宗信任的愛將。

【《舊唐書》:朱泚之亂,惟簡斬關而出,赴奉天。德宗嘉之,用為禁軍將。從渾瑊率師討賊,頻戰屢捷,加禦史中丞。從幸山南,得“元從功臣”之號,封武安郡王。後授左神威大將軍,轉天威統軍。】

現在,李惟簡的妹妹和令狐建互噴互撕,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冤,假如德宗對李氏的上表置之不理,肯定說不過去。

終於,德宗拍板:明君難斷家務事,咱們是法治社會,要堅持依法治國,此案由三法司聯合審理。

令狐建沒有料到,李氏和奴婢在法庭上出示了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和死者邢士倫關係清白。鐵證如山,令狐建不得不認罪服輸。

這下估計德宗更加懵圈了。無故休妻還算輕罪,枉殺無辜可太要命了。我猜德宗還會憶起一個人:源休。

前些年,太子左庶子源休和妻子王氏因故吵了一小架。源休以此為借口,在王氏並未犯“七出之條”的情況下,單方面宣布離婚。王氏是吏部侍郎王翊的女兒,家裡有人做主,不屈不撓,上訴申冤。德宗詔令禦史台調查。源休理屈詞窮,乾脆玩鴕鳥戰術,遲遲不交答辯狀,拖延辦案進度。當時,德宗對源休予以革職除名處分,流放溱州,再轉移到嶽州,下放多年才東山再起。儘管源休因在涇原兵變中投效朱泚而被處死,但一碼歸一碼,單純就離婚問題而言,令狐建的行為比源休嚴重多了,處罰也應該嚴厲得多才對……

德宗左右權衡,對令狐、李兩家的份量做了一番比較,得出結論:論忠心,令狐家的純度更高。為什麽?說起來,這要怪李寶臣和他的另一個兒子李惟嶽。

李寶臣和令狐彰完全不同,品行差異之大,令我懷疑他們結親家是在李寶臣變質之前。

李寶臣招募亡命之徒,與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義等藩鎮聯姻,互相支持,不經請示朝廷,擅自任用轄內官吏,大肆偷逃漏稅,謀求割據世襲,乃至萌生不臣之心。不過,他有一個致命的弱點:迷信。跳大神的建議他喝甘露湯,請天神下凡相助,他真喝了。可世上哪有通神的甘露神湯啊?跳大神的在湯裡加入了“堇”……

查百度漢語,“堇”有三種解釋,一為堇菜,二為紫堇,三為粘土。不知道李寶臣喝的是哪一種,總之喝完三天后就升天了。李惟嶽野心勃勃,上表請求接替父親的職務,朝廷不予批準;魏博節度使田悅上表保薦李惟嶽,朝廷依然予以嚴正拒絕。李惟嶽鋌而走險,與田悅、李正己合謀叛亂,未幾,以失敗告終。李惟嶽及嶽父鄭華等人被處死,傳首京師示眾。

【《舊唐書》:1.寶臣以七州自給,軍用殷積,招集亡命之徒,繕閱兵仗,與薛嵩、田承嗣、李正己、梁崇義等連結姻婭,互為表裡,意在以土地傳付子孫,不稟朝旨,自補官吏,不輸王賦……寶臣名位既高,自擅一方,專貯異志。妖人偽為讖語,言寶臣終有天位。寶臣乃為符瑞及靈芝朱草,作朱書符。又於深室齋戒築壇,上置金匜、玉斝,雲“甘露神酒自出”。又偽刻玉為印,金填文字,告境內雲:“天降靈瑞,非予所求,不祈而至。”將吏無敢言者。妖輩慮其詐發,乃曰:“相公須飲甘露湯,即天神降。”寶臣然之。妖人置堇湯中,飲之,三日而卒。2.寶臣卒時,惟嶽為行軍司馬,三軍推為留後,仍遣使上表求襲父任,朝旨不允。魏博節度使田悅上章保薦,請賜旄節,不許。惟嶽乃與田悅、李正己同謀拒命……武俊兵突入府署,遣虞任越劫擒惟嶽,縊死於戟門外。又誅惟嶽妻父鄭華及長慶、王他奴等二十餘人,傳首京師。】

幸好李惟嶽的嫡長兄李惟誠和弟弟李惟簡處世明智,沒有受到株連,李家的香火才得以延續。李惟簡如前所述。李惟誠人如其名,性情謙虛寬厚,喜好讀書,原本是李寶臣最愛重的兒子,但他辭謝父親委以軍事重任的美意,按照門蔭制度出任“殿中丞”,逐步升為檢校戶部員外郎,走上文化人的路線,遠離藩鎮是非圈。但李家終歸出過奸臣、叛逆,屬於有重大前科的家族。

【《舊唐書》:惟嶽異母兄,以父蔭為殿中丞,累遷至。好儒書理道,寶臣愛之,委以軍事;性謙厚,以惟嶽嫡嗣,讓而不受。同母妹嫁李正己子納。】

德宗前思後想,終究不忍心重罰令狐建,畢竟是自己人,以幫助教育為主。於是降敕表態:“天子撫育黎庶百姓,未能禁絕暴力案件,是我的責任,從我的夥食費裡劃撥一筆慰問金,安葬士倫母子。士倫的父親老無所養,我也十分掛心他的命運,特令京兆尹厚加撫恤。”

【《舊唐書》:詔曰:“子育黎元,未能禁暴,在予之責,用軫於懷。宜輟常膳五百千文,充葬士倫母子。其父既衰耄,至無所歸,良深矜念,委京兆尹厚加存恤。”】

至此案結。

貞元四年(788年)七月,令狐建轉任右領軍大將軍。

然而,德宗的寬容害了令狐建。他益加有恃無恐,貞元五年(789年)三月又因濫殺無辜而獲罪。德宗仍然念及他昔日的功勞,給予特赦。令狐建真的以為自己上天了,背靠德宗這棵大樹,隨時躺倒就能乘涼。

他上表狡辯,畫蛇添足,觸犯了德宗的底線。

狡辯、不老實,就是不忠!天子可以容忍忠臣以陷害他人的方式離婚,甚至可以寬恕忠臣殺害無辜,但絕不會容忍忠臣蹬鼻子上臉。德宗果斷將令狐建貶為旋州別駕同正。

不久,令狐建死於旋州。從生平事跡來看,他一方面能夠為離婚做到死不要臉,另一方面又極愛面子,不惜犯欺君罔上之罪也要為自己文過飾非。剛者易折,貶官對他是一次沉重的打擊。他的死亡可能與此有關。

當令狐建的死訊傳入京城,前妻李氏作何感想呢?我們不得而知。倒是德宗還記得令狐建的舊勳,於貞元六年(790年)九月追贈他為右領軍大將軍,貞元十年追贈揚州大都督銜。

【《舊唐書》:貞元四年七月,以前官為右領軍大將軍。五年三月,以專殺不辜,德宗念舊勳,特容貸之;複陳訴,詞甚虛罔,遂貶旋州別駕同正,卒於貶所。貞元六年九月,贈右領軍大將軍。十年,贈揚州大都督。】

其實,對於令狐建之死,李氏即便只是冷笑著“哼”一聲,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呢?

參考資料:吳鋼主編《全唐文補遺(第一輯)、古籍《舊唐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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