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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慈欣的陰暗面:三體是科幻、玄幻,還是故事會?

要幫助外星人打擊地球人的“球奸”卡梅隆,為何與反對一切外星人的劉慈欣相談甚歡?卡梅隆理解劉慈欣在說些什麽嗎?

原創首發 | 時代周報(Timeweekly)

文 | 沈寂

4月19日,“第13屆作家榜”主榜單發布,劉慈欣和他的《三體》系列擊敗了諾貝爾獎獲得者莫言、和余華的《活著》,以1800萬元版稅收入高居榜首。榜單發布的一周前,《三體》系列小說改編的舞台劇在上海首演,觀眾帶著3D眼睛欣賞這場“科幻”表演。

《三體》獲得雨果獎後就火了,今年初《流浪地球》熱映又給劉慈欣和三體添了把火。然而,再“現象級”的火爆,再多的官方宣傳,也難以掩蓋這是一部粗陋的、力不從心的作品的事實。

《三體》有三陋,一曰文學性之陋,一曰科學性之陋,一曰價值觀之陋。

文學性缺失

劉慈欣是一個電工,既沒有接受過寫作專業訓練,視野和閱讀面也相當狹窄。好作家不都是專業作家,但他們的興趣和閱讀面一定很廣,不然不足以支撐其文體風格的成型、其作品價值觀的構建。

劉慈欣的閱讀面隻集中在科幻譯本和蘇俄通俗文學上。科幻講究知識量博大精深、想象力恣意縱橫、結構宏大而嚴謹、時間跨度和時空跳躍感。而五十年代以來譯介的蘇聯文學,一面繼承托爾斯泰的描摹式寫實和說教,一面高揚“現實主義與革命浪漫主義”,文體語言則盡量簡單平實,以便於理解。這兩者其實很難整合到一塊,也許只能勉強湊合。所以蘇俄時代的科幻小說儘管數量驚人,卻沒能留下什麽名篇。

在某次採訪裡,劉慈欣如此說道:“我整個語言風格,就是俄羅斯文學那種很沉甸甸的、很土裡土氣的,而且很粘滯的那種語言,追求一種質感,當然最後不會像托爾斯泰那樣真的有質感。我這種小說的語言整個就是被俄羅斯文學塑造的,不靈動,不空靈,很沉重。”這是一種拐著彎兒的自我讚美。三體系列“語言粘滯”處處皆是,但如果說真有什麽“質感”,那並非出自托爾斯泰,而是蘇聯時代的宣教式通俗小說。除此之外,當然還有充斥每個小圖書館的蘇聯偵探小說和科幻小說。

“語言靈動”,在俄國文學史裡只有如《大師與瑪格麗特》和其他俄國“白銀時代”作品裡才會出現,屬於純文學現象。在劉慈欣熱愛閱讀的少年時代,這些作品還沒譯介過來。劉慈欣愛看的蘇聯小說,由於被賦予了“生活教科書”的功能,必須使用最樸實無華語言,“沉甸甸的、土裡土氣”正是典型的特徵。

除了不重視敘事語言,蘇聯小說還有另一大特徵,就是不重視敘事結構。下意識模仿、學習蘇俄文學的劉慈欣當然也完美繼承了這兩大缺陷。以往在雜誌上發表幾千到幾萬字的中短篇科幻小說,有個好故事、會抖抖包袱就行了,敘事結構可有可無。但對於三體系列而言,上下幾百年的時間跨度,洋洋百萬字的篇幅,敘事結構的失敗不啻於就是作品本身的失敗。

三體敘事結構的失敗,體現為作者隨心所欲、想到什麽就寫什麽,絲毫不顧忌嚴謹性和必要性。如《三體》裡苦心塑造的葉文潔,因為淒慘的身世對人類絕望,向三體人發信息請求他們來“淨化”人類。這個苦心孤詣炮製出來的“道德婊”故事其實不必要也不合理。任何個體遭受如此不公義對待後也可能會誘發“反社會反人類”行為。大劉故意把故事背景設置在那個“苦難的年代”,一方面是倒果為因,消解讀者對葉文潔早年際遇的同情,另一方面則是附庸當年“反思”的風潮。

同樣根本缺乏合理性的是《三體》裡汪淼登錄的名為“三體”的遊戲。這是三體人和三體組織為了向新一代“球奸”敘述三體世界歷史而編制的遊戲程序。描寫汪淼玩遊戲的過程,在全書35章裡佔了整整6章的篇幅,相當重要。但在大劉筆下,表現三體數百次文明輪回歷史的遊戲,全部角色卻都使用地球歷史人物的名字。如果說三體人取地球名字是為了讓“球奸”們理解方便,那為何把周文王與伏羲放在一個鼎裡煮爛,墨子和布魯諾一樣都是被燒死,亞裡士多德與伽利略高談闊論,秦始皇、牛頓、馮·諾伊曼一起用士兵作為計算機編碼來推演微分方程?難道三體人真的無法想到更合理的方式來表達他們的文明進程嗎?類似的“名人亂燉”往往出現在帶實驗性質的後現代小說裡,包括米蘭·昆德拉及其模仿者。在實驗文學裡有個術語,叫作“語言狂歡”,而劉慈欣這種毫無必要且不可理喻的“狂歡”,不過是對模仿者的模仿而已。

《三體3:死神永生》第一部第一節“魔法師之死”,也是作者完全脫離主體結構的好例子。我們可以理解大劉作為理工科宅男對中外歷史大事件的興趣和書寫的欲望,但當書寫欲望大於書寫能力時,就會出現生編硬造的可笑現象。高維碎塊路過地球,就能讓一個妓女狄奧倫娜獲得了隔空摘取活人腦子的能力?如果不是被猜忌她的大臣處死了,狄奧倫娜就可以摘掉率軍攻城的默罕默德二世的腦子,1453年君士坦丁堡就不會陷落,歷史就可以改寫。如果高維碎片多留地球幾個月,那地球是不是該進化到魔法和玄幻紀元,個個都會隔空殺人、千里飛劍、瞬移大法?但這個大劉的腦洞跟三體有什麽關係?

在重視文本結構和敘事技巧的大師們看來,即使在小說裡,也不能隨意進行時空變換。想從君士坦丁堡的末日跳到地球和三體的末日,必須動用精妙的技術。拉美最重要的作家、2010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巴爾加斯·略薩,在《給青年小說家的信》中就提出了“時空連通管”術,指出“關鍵的問題是在敘事文本中被敘述者融合或者拉攏在一起的兩個情節之間要有’交往’。有時,’交往’可以是低水準的,可是如果沒有’交往’,那就談不上連通管術”。

按照上述標準,我們可以發現,三體三部曲裡大量情節互相遊離,彼此之間沒有“交往”,甚至連起碼的邏輯聯繫都沒有。換句狠一點的話,那就叫做東拉西扯故弄玄虛。劉慈欣沒有經過西方現代主義文學洗練的文筆,對於表現宏大主題和大尺度時空可謂乏善足陳,事倍功半,磕磕絆絆,費勁不討好。

嚴格地說,三體算不上是一部好的文學作品,甚至算不上是好的通俗文學作品。

不是科幻,是玄幻

三體三部曲被稱為“硬科幻”代表作,進而有“打開了中國硬科幻文學作品走向世界的大門”的美譽。根據百度和維基百科的定義,相對於“軟科幻”,硬科幻強調科學細節和科學細節合理性。我們且來看看三體的各處細節是否能不負“硬科幻”之名。

《三體》中,三體人通過名為“三體”的遊戲告訴“球奸”,他們的生存環境無比惡劣。在“亂紀元”裡,三體人必須將自身脫水,變成一張皮,才能生存下去。即使這樣,他們還是一次次地被自然環境毀滅。我們知道,越惡劣的環境越不可能產生智慧生命(幾百個大氣壓的深海和幾百度高溫的火山口只有軟體動物和微生物),但劉慈欣不屑於對我們解釋為何三體世界如此惡劣的環境,竟然還生發出超然地球之上的文明。後來,三體人的科技都進步到曲率飛行,飛船瞬間達到光速了,但三體人卻不肯花點精力改變自身生存環境,反而甘冒奇險蹉跎歲月去遠征太陽系,最後害得自己被某個高等文明滅族了。

再舉1453年妓女狄奧倫娜要拯救君士坦丁堡為例。劉慈欣說,1453年5月03日16時高維碎片接觸地球,使狄奧倫娜產生了魔法能力(可以隔空完整地摘取別人顱骨裡的腦組織),1453年5月28 日21時碎片完全離開地球,魔法時代結束。但他從來沒有隻言片語解釋高維碎片接觸低維世界,是怎麽讓低維人獲得“超自然”的高維能力的,也沒解釋為什麽全球只有一個妓女獲得高維能力,為什麽突厥蘇丹沒有獲得,為什麽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沒有獲得。既然不解釋,那跟起點小說裡琳琅滿目的自帶系統金手指穿越有什麽區別?

中科院理論物理所研究員李淼曾說,“《三體》中的科學破綻佔50%甚至更多”,“這可能是我國現有科幻作品的水準與西方科幻作品之間的現實差距。”李淼為了給劉慈欣面子,來了招一竹篙打死一船人。其實,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科幻小說還是相當嚴謹的,不大會發生科學破綻佔比如此之高還得以出版並廣受歡迎的情況。

李淼指出,劉慈欣在《三體2》得意洋洋地讓“執劍人”羅輯發明的所謂“黑域”,現實裡根本不可能存在。所謂黑域,是一個“安全聲明”,落後的文明需要向高級文明表明自己是無害,而唯一無害的可能,就是讓這個文明永遠飛不出自己的恆星系,使這個恆星系成為“黑域”,即光無法逃離出去的區域。“黑域”並非黑洞,但有一點與黑洞很相似,光速被極大地降低了,降低到第三宇宙速度(每秒16.7公里)以下。但原子中電子的速度雖然低於光速,卻遠遠高於第三宇宙速度,而只有低於第三宇宙速度時信號和飛行器才能被困在太陽引力範圍。換言之,如果黑域能夠被製造成功,電子速度變慢將使原子不複存在,物質也不能存在,人類自然也早就完蛋了。

《三體3:死神永生》有一段被追擊的飛船船員進人像肥皂泡一樣的四維空間,反過來戰勝了追擊者的情節:

“我們進去吧。”褚岩說,然後像跳水似的鑽進了那個空間。莫沃維奇和關一帆驚恐地看著他的身體從頭到腳消失在空氣中,在空間泡無形的球面上,他身體的斷面飛快地變換著形狀,那晶亮的鏡面甚至在周圍的艙壁上反射出-水紋一樣跳動的光影。褚岩很快完全消失了……突然從那個空間伸出兩隻手,那兩隻手和前臂就懸在空中,分別伸向兩人,莫沃維奇和關一帆各抓住一隻手,立刻都被拉進了四維空間。

李淼認為上述描寫純屬毫無根據的幻想。由於四維空間的引力定律與三維空間不一樣,質子與電子形成的束縛系統就不可能存在,因此原子就不可能存在。在四維和四維以上的空間中,不存在原子,也不存在穩定的太陽系和美麗的銀河系,人進去了只有一個下場:立即灰飛煙滅。劉慈欣臆測的高維文明、高維人,是不可能存在的,他們只能是一堆無意義的、小於原子的渣滓碎片。

而傳遍中文互聯網、幾乎婦孺皆知的“降維打擊”,也是一種不折不扣的胡說八道。

《三體3:死神永生》一書中,“神”一樣的外星文明知道了太陽系的坐標,於是送來一個“美麗的禮物”,透明的二向箔,它能將三維空間二維化,徹底摧毀了太陽系。

但這裡出現了一個致命的邏輯硬傷。相對於地球人類而言,這個外星文明非常高級,到了跟神明一樣的地步。即使地球文明發生“技術爆發”,也無望在幾百一千年間追趕上這個外星文明,它毫無必須消滅地球人類的動機。為了遏止“技術爆發”,連在宇宙中比較落後的三體文明都會通過“智子”鎖死地球的基礎科學以阻止人類進步,難道神級外星文明反而沒有這種手段嗎?再說,就算它真的要消滅人類,隨便用點低殺傷力的武器就行,何必非要用終極大招呢?

二向箔不但能毀滅太陽系,其所造成的空間二維化永遠無法終止,維度坍塌速度還逐漸達到光速。換言之,二向箔一出,整個宇宙就會崩解。此舉之愚蠢透頂、不顧後果,大概堪比某國擔心亞馬遜某個白蟻群落將來會威脅到它的霸權,因而決定向蠻荒森林投下幾百億噸核彈,以毀滅全球為代價消滅該白蟻窩。

更可笑的是,“歌者文明”準備將能觸及到的全部三維宇宙空間全面二維化,以消滅敵人,同時將自身改造成可以在二維宇宙生存。眾所周知,二維世界厚度為零,意味著在這個世界裡不存在物質(粒子再小也不可能為零),不存在物質意味著不存在能量,自然也不可能存在生命。

對劉慈欣有“潛移默化影響”的霍金曾指出,生命需要與外界進行能量交換,於是產生了消化道,如果真的有二維生命,只要試試給它它畫出“消化道”,就會把它分開為兩半。這個例子當然很荒誕,但它形象地說明了二維生命的說法就是荒誕的。

劉慈欣還想了個辦法,讓《三體3:死神永生》的人物逃脫與宇宙一起滅亡的結局,就是讓聖母婊程心帶著她的情夫一起躲進小宇宙裡。

這個編號為647的小宇宙體積僅為一立方公里,是程心的暗戀者雲天明從三體人那兒拿到的東東,還留下了一個“智子”照顧他們的生活。根據智子所說,僅存的兩個地球人會“在這個小宇宙中躲過我們的大宇宙的末日,就是大坍縮,在新的大爆炸後進人新的大宇宙。他希望你們看到新宇宙的田園時代。現在,我們處於一個獨立的時間線中,大宇宙的時間正在飛速流逝,你們肯定能夠在有生之年等到它的末日。按更具體的估算,大宇宙的坍縮將在十年內達到奇點狀態。”

比對歌者文明的二維戰爭,你就知道小宇宙的設定多麽可笑。作為宇宙間的“神級文明”,歌者文明居然不知道躲進小宇宙裡讓對手去死,被迫將自己變成螻蟻不如的“二維人”;而比歌者文明低級無數倍的三體文明,居然製造出來至少六百多個小宇宙……這,大劉是在逗讀者玩嗎?

再者,作為一個科幻作家,劉慈欣顯然沒搞懂何謂宇宙。沒錯,按照安德烈·林德1983年提出的理論,由於量子漲落的緣故,我們所在的這個母宇宙會不時暴漲產生出一個小宇宙,接著那個小宇宙會劇烈地膨脹,很快變成一個嶄新的大宇宙。宇宙之外有宇宙,每個宇宙大小不同、年齡不同、物理規律也可以不同,這種圖景叫多元宇宙。

但這樣產生的宇宙是不可逆的,不存在《三體3》裡“新宇宙把物質還給老宇宙”一說。這種多元宇宙之間也是不可通信、不可通行的,否則最高級的超神級文明早已穿越時空通道,統治全部宇宙了。宇宙的意思,就是存在不可逾越的邊界壁壘,假如確實存在很多個宇宙,那也沒法從這個宇宙到達另一個宇宙。否則兩者就是一個宇宙了。

就算三體人真的有能力創造“小宇宙”,那既不可能將小宇宙留在大宇宙內坐等大宇宙坍塌,也不可能將小宇宙完全獨立在任何大宇宙之外。一立方公里的“小宇宙”完全獨立,不與其他世界進行能量交換,試問如何支撐照明、生態系統、氧氣、高端電腦運算、兩個人及其後代幾十年的吃喝拉撒?不要用什麽玄之又玄的“超膜上的空泡”這些等作者自己都不懂的超弦和膜理論名詞來忽悠讀者。這個“小宇宙”如果不獨立,靠吃母宇宙的能量維系運轉,那不還是母宇宙的一部分嗎,怎麽逃脫母宇宙死亡的宿命?這跟程心在自家房子下挖個三十米深的防空洞躲避宇宙坍塌是一回事。防空洞不可能躲得過世界末日,這個偽小宇宙也不可能躲得過。

用小宇宙躲過宇宙坍塌,實際上不是科幻創意,而是一個玄幻創意。利用“自身修為”無中生有地創造一個獨立的小世界(小宇宙)的構思,早在2006年網絡玄幻小說作者“辰東”在起點上連載的《神墓》就成型了,2007年“我吃西紅柿”的《星辰變》、2009年“夢入神機”的《陽神》也有類似描寫。時間加速幾百倍、幾千倍,更是早期玄幻小說中的著名創意(參見比較《三體III》裡的時間加速一千八百九十萬年)。

《三體》比這些網絡小說出版時間晚得多。劉慈欣不是個閉門讀書不上網的傳統文人,很早就混跡各種網絡社區。玄幻小說裡這些老牌名家,千萬點擊百萬收藏的當紅作品,要說劉慈欣沒看過,是很難置信的。至於他有沒有“借鑒”這些玄幻創意,那就見仁見智了。

一個本身沒有任何科學解釋的“小宇宙”,本身就應該歸屬玄幻。不經科學解釋的概念,只是一個名詞加一組設定,不是科學+幻想,只是玄乎的幻想,簡稱玄幻。

看似有道理實則一派胡言的價值觀

三體最受人詬病的是其道德價值觀。

《三體2》在標題上已經交代了這個價值觀的名稱:“黑暗森林”。

什麽是“黑暗森林”?要而言之,就是任何星球上的文明都不能向宇宙發送信息透露自己的定位,否則就會被更高等的外星文明消滅。

劉慈欣在《三體2:黑暗森林》如此寫道:

“真實的宇宙就是這麽黑。”羅輯伸手揮揮,像撫摸天鵝絨般感受著黑暗的質感,“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輕輕撥開擋路的樹枝,竭力不讓腳步發出一點兒聲音,連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必須小心,因為林中到處都有與他一樣潛行的獵人。如果他發現了別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獵人,不管是天使還是魔鬼,不管是嬌嫩的嬰兒還是步履蹣跚的老人,也不管是天仙般的少女還是天神般的男孩,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開槍消滅之!在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獄,就是永恆的威脅,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將很快被消滅。這就是宇宙文明的圖景,這就是對費米悖論的解釋。”

通過三體怨婦葉文潔的嘴,劉慈欣還告訴我們,“宇宙社會學”的兩條公理是,第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第二,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所以高等文明總以毀滅低等文明為己任。

此外,劉慈欣還發明了一套“猜疑鏈”和“技術爆炸”理論,以鞏固他自己的“黑暗叢林法則”。大意就是,人類同在地球上、近在咫尺,所以交流會消解猜疑,而宇宙太廣袤了,大家無法交流,所以善意的文明並不能預先把別的文明也想成善意。而低等文明有可能會在短時間內經過“技術爆炸”反過來超越高等文明。所以高等文明最好的辦法就是見一個滅一個,這樣就能消除禍根了。

這其實是一套極其詭異野蠻且不能自圓其說的歪理。我們都知道,文明發展的歷史伴隨的是征服與合作相向而行。能征服的就征服,以為己用。不能征服的也不可能永遠為死敵,更多的時候會互相合作,獲取利益。大家都趨利避害,沒有必要的情況下盡量不把別人逼到死角,這是合乎理性的思維方式。

按照劉慈欣的邏輯,“宇宙社會學”的第二條根本是不能成立的。高級星球到達不了的地方,你根本就用不了那兒的資源和物質,那這些物質跟你可有半毛錢關係?高級星球能到達的地方,則完全可用半征服半合作的方式掠奪當地資源。人口也是資源的一種,而且有人口資源會更高效地開採和利用物質。劉大師難道沒看過《黑客帝國》,不知道人體可以當電池用?要黑暗就得黑出高度和深度,動則全體毀滅,只能證明作者和作品的膚淺無聊。

“技術爆炸”更不是高等文明隨意扔出二向箔毀滅低等文明的理由。高等文明如果掌握“量子躍遷”、“蟲洞”之類的技術可以超越光速屏障到達低等文明,則如上述,可以征服和合作,不必毀天滅地。高等文明如果只能光速飛行,那扔個二向箔過來也得幾百年,難保這期間低等文明“技術爆炸”反超高等文明,將二向箔重新封裝再扔回去消滅襲擊者。高等文明此舉豈非引火燒身自尋死路?

而且你永遠不知道哪個恆星系會孕育智慧生命,哪個恆星系的智慧生命短期內就會發生“技術爆炸”,按照劉慈欣的邏輯,就應該把能見到的恆星全部毀滅,只剩高等文明轄下的恆星系,這才是最高級別的“黑暗森林”安全保障。試問哪個理性的星際文明會這麽乾?誰敢這麽乾,其他同等級的文明一定不肯罷休。它自己恐怕就成了第一個徹底灰飛煙滅的獵物。

劉慈欣構想的“黑暗森林法則”來自於“霍布斯叢林”。托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是英國十七世紀的政治哲學家,以《利維坦》一書聞名。他設想“自然狀態”下的社會沒有任何固定的框架和秩序,每個人的生活都是“貧窮、孤獨、肮髒、殘忍和短命的”,“人對人像狼一樣”。為了避免衝突、保全性命,所以人類必須遵從自然法,訂立社會契約,將自身部分權力讓渡給國家。個體的生命、財產和安全離不開一個強大的權力機構庇佑,社會和國家是維護個人權利(包括生命權)的必要條件。

霍布斯的理論正是要說明人類必須理性化、有組織化、社會化,向文明和更高等的文明演進發展,而不是野蠻化、自我中心化、反智化,動輒叫囂消滅其他生命、夷平宇宙。劉慈欣卻抽掉了“霍布斯叢林”理論的後半截,反而將人類的野蠻化、“人對人像狼”、無理性地互相傷害殺戮的叢林狀態,強行予以合理化。

這種對“零道德”的堅持,並非《三體》系列獨有的,而是劉慈欣一貫的信念。

在歷年的訪談中,劉慈欣多次強調“文明為了生存下去,要擺脫道德的羈絆”,“道德的盡頭就是科幻的開始”,“記住我這個話,這句話很極端,表面聽起來很平淡無奇,其實這句話是很離經叛道的,只要科學技術在不斷地發展,人類就有光明的未來。就這一個條件,不需要別的條件,不需要什麽民主啊、人的道德提升啦、人有精神寄托啊,都不需要,只需要這一個條件,就夠了。”

從這個層面分析,劉慈欣是中國一種人群——小鎮軍迷青年——的縮影。他們沒受過系統的人文教育(劉慈欣是理科宅男),眼界太窄,見識有限,受困於信息繭房,既不懂歷史又不懂政治,更看不懂國際關係和世界格局,終日沉醉在受迫害幻想中,隻曉得無理性地喊打喊殺。而一些同樣缺失價值觀的平台則刻意放大了這些無理性的聲音,使其在數年間蔚然成為主流。他們認為道德是多餘的,是束縛發展的,是一種陰謀。他們認為別人都不講道德,都是虛偽的,所以自己也不必講任何道德。這種邊緣人群的聲音日益成為主流,與劉慈欣鼓吹弱肉強食、零道德的《三體》三部曲可謂一拍即合。

對於他們來說,文明就是要越野蠻越好,越“狼性”越好,文明之間永遠是零和博弈,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小鎮和鄉村的信息閉塞造成了文化斷層,知識結構製約著人的視角和視野,決定著人的認知方法。只有小鎮經驗的他們,可能永遠不懂什麽叫做合作共贏。曾經寫過《全頻帶阻塞干擾》映射現代國戰的劉慈欣,不但迎合了他們的狼性思潮,某種意義上更成為了他們的知識先鋒和代言人。

作為一個負責任的作家,劉慈欣先生必須明白:文明的唯一進路就是文明化,而不是掉過頭來野蠻化。毫無道理地殺戮滅絕一個星系的生命,毫無道理地毀滅宇宙,那是純粹野蠻人和動物的思維和行為方式。設若宇宙間的文明都如此行事,那他們只會反反覆複把自己打落回石器時代,永遠飛不出自己的星球。

三百多年前的霍布斯都想得明明白白的事,為什麽到了劉慈欣及其粉絲們的今天,就硬是想不明白呢?

編輯:馬妮

如果可能、那就走在時代的前面

如果不能、那就同時代一起前進

但決不要落在時代的後面

——布留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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