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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談:與故事相比,心永遠是更大的

作家皮皮

馮麗 作家、教授。任職於沈陽魯迅美術學院。一半時間居住在德國。筆名皮皮 。上世紀80年代與余華、格非等一起被定義為“先鋒派作家” ,多部作品享譽文壇。出版有長篇小說《渴望激情》《比如女人》《愛情句號》《所謂先生》《如歸》等。短篇小說集《全世界都8歲》等。多部作品被改編成電視連續劇。

簡介

中篇小說 房屋曾安靜 世界曾安寧(皮皮)

整個小說由Y與X的通信構成。Y是中國人,居住在德國,女作家。X是中國的大學女教師。她們是相識多年的好友,在信中幾乎無所不談:她們談論作家、書籍、電影、旅行、愛情、殺戮、死亡,談論過去的朋友、愛情的無所歸依和膽怯、創作中的小說、寫作的危機,她們各自有各自的苦惱和困惑,來自哲學的、現實的,精神與肉體的,但更多來自於時間。她們的對話與交流看似圍繞二人展開,實際上涉及到政治、宗教、情感、人性等各個方面,其思考的深度和廣度都令人讚歎。文字優美,思想深刻,即使隨意停留在文中的某一段,斐然的文采和深刻的思考也會讓人被它深深的吸引。

創作談

1

第一次聽到哈維爾說,作家要喘第二口氣,已經是十幾年前了。那時,我好像還在喘第一口氣,至少沒覺得,這個說法跟自己有關係……但是,這句話我一直記著!

2

我跟好多人說起過“這第二口氣”,像是往天上吐了很多口唾沫,五年前,這些唾沫集合起來,徑直落到了我的臉上——我進入了創作危機!

3

持續了三四年的危機,其程度,用一句話似乎就可以形容——我已經考慮到別的領域喘氣兒,謀生。也是在這些嚴峻的時刻裡,我才意識到,寫作對我意味著什麽——幾十年裡,寫作已經變成我的營生——經營著我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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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曾經是理想,曾經是使命;不知不覺中,隨著時光,寫作,逐漸變成了孤寂中的伴侶,變成了日常生活的一個部分……它幾乎是時刻陪伴我,最久的那一個……在我生活的任何境況下,從未離開過我,我也從未離開過它……我們對彼此的忠誠,最終把我從危機中帶了出來——2016年,我寫出了《漸行漸遠》。

5

前面說的是我對寫作的情感,我想強調的是真誠。假如一個人和寫作的關係是朋友,是忠誠,是陪伴,那麽這個人的寫作過程,應該是誠摯的。他首先必須對寫作真誠,不自欺……這時,我甚至想感謝危機了——這幾乎是強製我,面對我的寫作狀態——寫作和不停地寫,不是一回事兒。

6

重複自己!我已經很多次重複著自己!危機中,這事實讓我渾身難受,然後拚命去找新的一切——無論形式還是內涵。結果就像我在《房屋曾安靜 世界曾安寧》中流露的那樣:寫作變成了一種絕對的徒勞,就像嘗試把影子釘到牆上。

7

必須找到替代,才能改變重複自己的局面。替代出現前,又不想繼續重複,就是危機中的難熬的難受。脫離這個過程,我不能說,全憑信念;還有感情。

對寫作的感情支撐我——堅持,尋找,等待……回過頭,我去揀幾個關鍵詞來形容這個過程,最先到手的是:被動。

8

我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估計是這樣的,所以我才是一個時刻掌控的人,包括在作品中扮演的作家角色。這種強大的理性,壓抑了潛意識,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重塑了我自己。即使沒在社會上被同化,也在創作領域被模式化了。那個寫作的我,變成一個奇怪的妖魔:它離我不近,離寫作更不近……說嚴重些,它間離了我和寫作。

9

這個“它”可以是很多東西,總之是壞細胞,是壞東西。我必須鏟除“它”,唯一可用的辦法就是讓舊的一切和“它”,一起去祭壇,就像領著兒子走向祭壇的亞伯拉罕。假如,上帝沒下指令,用羊祭祀,亞伯拉罕就沒兒子了,我就沒有寫作了……現在回溯這些時,我仍然很沉重,當時,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另外找個職業,比如去進修,然後當翻譯。

10

我從拎秤的人,變成一個秤砣,整天坐在秤的旁邊,等著被什麽拎起來……我扔掉了寫了兩三年的長篇,幾十萬字,扔掉了電腦裡很多寫完、沒寫完的小說等等。我甚至也不看書,但我發呆,思考,主要狀態是發呆,偶爾看電影……有一天,我很想念媽媽,她已經去世三年了,我寫下了題目《媽媽》,然後我一口氣寫了好多好多……一邊寫一邊流淚……

11

鼓起勇氣再看寫下的文字,我很驚詫,這也許是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寫的,比想的好。之前總是反過來的,最好也不過是我寫的跟想的差不多。我,變小了,有一個什麽變大了,儘管,我今天還不能具體說出,那到底是什麽。我不再指手畫腳了,我變得聽話了,好像就有人拎起了我這杆秤,我這個秤砣舒服的吊在秤杆兒上,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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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媽媽,我又寫了爸爸和舅舅,他們都是已在彼岸的親人;我又寫了一些我認識和不認識的人,他們的臨終和臨終前的情形,於是有了第一本書《漸行漸遠》。這本書是一個長篇什麽?

長篇散文,它有虛構;長篇小說,它又有非虛構。讀到這本書的人,很多很感動,因為虛構,因為非虛構……沒有辦法劃分和界定,最後,這個問題回到作者這裡,我想了很久,一個思路漸漸清晰:我把虛構和非虛構,統一在一本書裡,讓它們共同為一個主題效力。這個主題關涉生死,那麽虛構和非虛構所代表的故事和真實,它們的差別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們共同為挖掘內涵的真實盡力——怎樣的活才能活出一個好死。這時,形式的獨立性在主題的籠罩下,變得弱小了……這時,主題就更強大了。

這部書帶給我的醒悟,更加堅定了我的嘗試——形式是單純的,它不自帶運用形式的模式。形式的模式,是我們創作者賦予它們的。就像物質的價值也是人賦予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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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與現實相比,更狂野的是心靈!

假如,我們要表達的內涵,是現實投射到心靈,經過心靈過濾,之後產生的表達願望,那麽,這個心靈要表達的東西,必定還要與現實關聯,但卻是反應,而不再是反映。

創作者的真誠,不必再拘泥於忠於現實的真實,故事的真實,而是對心靈的真誠。心中要表達的一切,對自己的心靈來說是真實的,我們像海明威說的那樣,努力轉達這種真實,那麽,它們對別的心靈來說,至少也是真實的。最後的感動與否,喜歡與否,取決於個體的閱歷不同。

14

與故事相比,心永遠是更大的,它因此需要更多……

但是,更多是無法裝進故事的,因為故事有故事的圍牆,到了這一步,我更加清楚,對真實的真誠,完全可以躍出現實以及故事真實的層面,進入更深的本質層面——能夠揭示本質的層面。斯蒂文斯說,有控制的生活比沒有控制的生活更接近本質,道理類似吧。由此而來的是,打破邊框打破圍牆的欲望。

寫《房屋曾安靜 世界曾安寧》,驅使我的就是這樣的欲望——它比願望更加迫切。我想把《漸行漸遠》,擺在一起的各個組成,融合起來。

這嘗試像釀酒,需要年份。這是我寫作時間最長的一個中篇,前後,停停寫寫,寫寫停停,寫了四年。最原始的題目叫《2014紀事》。

也許是時間完成了融合,在這個中篇中,虛構非虛構某種程度上有機地交融了,有些完全融合,有些保持一定的間離……最後完成時,我自己也無法剝離所謂的真偽……我覺得它們成了。

我在其中也充分享受了“被動”的樂趣。我把要寫的東西搬運到一起之後,然後等待外在的幫助,比如時間,比如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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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解,為什麽要寫那麽多奧斯維辛,寫波蘭的戰爭,這跟那些故事有何關係?

作為作者,我覺得離我們最近的二戰,仍然是我們生活中最濃鬱的背景。它所代表的是,人類命運的集體扭曲。我們對此的認知,決定了下一次大戰離我們多遠。任何個人命運,都是與此關聯著。我在書中寫的其他的死亡,很像一個畫面的前景,後面是曠遠的死亡的延伸……

對作品任何方式的解讀,都隸屬蛇添足,不多說。

16

現在的感覺,是又多了一塊兒自留地,需要繼續侍弄,耕耘。

寫作是救命稻草?

對我而言,可以這麽說。

關鍵是也樂在其中,否則,很多命根本不值得一救。

皮皮與《收獲》

1987-3短篇《全世界都八歲》

1987-6短篇《光明的迷途》

1988-6短篇《異邦》

1989-6中篇《有天井又帶迴廊的房子》

1992-6散文《瞬間》

1996-1短篇《閃失》

2001-5長篇《所謂先生》

2003-4中篇《一個閑散之人的閑散》

2004-3短篇《一群孔雀》

2008-4短篇《死去時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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