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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作家北原白秋的三次婚戀

1902年(明治35年)17歲的北原白秋向青年作者的園地《文庫》投稿短歌,後來他又轉向河井醉茗主持的詩壇,受到醉茗的青睞,醉茗驚呼出現了“天才”,明治37年白秋在中學畢業前夕退學進京,進入早稻田英文科預科,次年他的《全部覺醒賦》獲《早稻田學報》征文第一名,並由《文庫》轉載。同年積極翻譯與介紹外國文學的詩人上田敏,出版以法國象徵派詩歌為主體的譯作《海潮音》,裡面介紹了波特萊爾、馬拉美、魏爾倫等詩人作品,蒲原有明受其熏染,創作象徵派詩歌,《海潮音》問世的同時,他的《春鳥集》出版。

1906年坪內逍遙創刊的《早稻田文學》複刊,由島村抱月主編,正宗白鳥、秋田雨雀等人執筆,這本雜誌是開啟日本近代文學的重要刊物之一。也就是這一年白秋應《明星》主編與謝野寬邀請,認識了著名女詩人與謝野晶子、吉井勇、石川啄木、木下杢太郎等詩友,接連在《明星》發表詩歌,後來收錄在詩集《回憶》中。

1907年(明治40年)夏在與謝野寬頻領下,白秋與吉井勇、平野萬裡、木下杢太郎五人去九州旅行,他們從長崎開始,經平戶、天草、主要參觀了九州西南部與南蠻天主教有密切關係的地方,最後在白秋故鄉柳川家中受到隆重的款待。

北原家在當地是有名的大世家,經營著釀酒和海產品批發,擁有油屋等商號,他們去的時候,北原家已逐漸敗落,幾年前一場大火讓其老家的大部分建築都被毀於一旦,這也為傷心欲絕的他邁入詩歌創作提供了契機。

北原白秋生家

柳川白秋紀念館內部

白秋在詩歌創作上狂飆突進,備受世人矚目。1911年10月《文章世界》雜誌以投票形式推選明治十大文豪,白秋在詩人中被推選為第一名。然而就在那時候,他陷入與有夫之婦松下俊子的不幸戀情。一個偶然的機會,北原遷居東京青山地區,在這裡他引火燒身。

故事還得從在明治四十三年(1910年)九月說起,當時白秋和俊子原是鄰居,由於松下長平將婚外情人帶回家中,並對俊子冷眼相待,因此她常向白秋傾訴苦衷,面對鄰人之妻俊子的悲涼境遇,北原最初油然而生的只是同情,然而一個26歲的青年與一個比他小三歲的人妻之間,不知不覺間萌生了愛情。

少婦因不軌行為受到丈夫的虐待,而這位前途無量的新銳詩人的溫情和信賴感,使得少婦俊子對他產生強烈的愛慕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世間的兒女之情本無可非議,然而戀情的對象如果是他人之妻,即使丈夫如何無道,究竟是名花有主了。結果兩人的愛不得不避開女人丈夫和世人的目光,對他們來說世界是黑暗的,他們要走的路是布滿荊棘的。

按照當時日本的法律,已婚的男性與未婚的女性發生戀情,不構成通奸罪,而已婚的女性不管與已婚還是未婚的男性發生戀情,則男女雙方均構成通奸罪。當時俊子的丈夫、擔任“中央新聞”社會部攝影師松下長平向法院提出了訴訟,1912年白秋因與的人妻俊子“通奸”而獲罪入獄。

在一九一二年九月號的《朱欒》上,北原白秋做了如下的敘述:

“敬愛的人們…作為奇恥大辱的通奸事件的一方被告…上月六日就受到了第一次審判,並和她一起,同其他犯盜竊、殺人、偽造印鑒等罪的囚徒一起被押上囚車,送往市谷拘留所。在那裡我成為“三八七號”犯人,被關進第八監房第十三室。在接受第二次審判時,我被戴上手銬,並和其他犯人一起,被拖了出去。”

白秋的弟弟鐵雄四處奔走籌款,兩周後籌得款項,經斡旋,最終以賠償俊子丈夫三百元撤訴,免於刑事處分,但這次入獄經歷,令他精神幾乎崩潰,在他的詩人生涯中投下了濃重的陰影。

白秋在那樣苦惱掙扎之中,患上抑鬱症和精神壓迫症,然而此時他卻不斷創作出新的詩作和短歌。在這些作品中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總是帶著這位人妻的印記。明治四十四年五月,北原白秋出版了第二部詩集,號稱“抒情小曲集”的《回憶》,鞏固了在詩壇的地位。

在這部《回憶》裡,有這樣一節“斷章”,是為俊子而吟---

那,是別人的妻

是獨一無二的弗蘭切斯卡的故事

說話間嬰兒又哭著

在旁邊爬來爬去

而你,只是顯得毫不在意

那,是別人的妻

“一刻不見,就難以忍受,被狐狸迷一般悲哀”

“見不到你的時候在心也死寂的寢室,櫻花白得炫目的黃昏”

“你回去的早晨聽石板路上清脆的腳步聲,雪像蘋果的香氣般落下”

(以上是白秋詩集《桐之花》中的詩)

還有一首注著“給我悲哀的蘇菲”的詩歌---

白色的月亮出來了,蘇菲。

出來看看吧,蘇菲。

像勿忘我草一般的

那個,那藍天,蘇菲。

(以上是此詩六節中的第一節,這裡的“蘇菲”也是白秋對俊子的愛稱。可見隨著愛之漸深,詩人作品中對此謳歌也多起來。)

《野曝》

將死的時候愈發

流戀生命

將這軀體拋棄曝曬在原野

那時才會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淚

因是別人的妻 所以各走個的路

到自己已經汙濁至極

就只能彷徨在欲止步而不能的

罪之安路

-----以上發表在大正二年(1913)四月號《朱欒》

三浦半島地圖

白秋(神奈川三浦市)

三浦三崎港

幾年前白秋家破產,家庭生活重擔壓在他這個長子身上,大正二年身敗名裂的他與家人渡海來到三浦半島最南端的三崎,在這裡主要是父親和弟弟充當魚行的掮客,不久失敗返回東京。白秋曾決意去死,後在朋友的規勸幫助下丟下輕生之念。後來俊子與丈夫離婚,來到三浦三崎,住在這裡的一年白秋努力擺脫頹喪,靠寫作重振精神,這時島村抱月委託他作歌詞,他寫的《城島的雨》由音樂家梁田貞作曲,後來在東京音樂會上一唱而紅。

俊子與白秋在三崎生活一年後,又渡海到小笠原的父島,大正三年七月,回到東京。九月,兩人離婚。白秋與俊子從交往到結束,雖然生活困苦不堪,但他的詩歌、短歌的創作豐富,然而俊子百無禁忌的舉止,無法為白秋的家人接納,她可以說是白秋生命中的“魔女”,那是白秋最為銘心的一段人生“黑暗期”,帶來無盡的愁苦,正如詩人所言:“我急轉直下而成淚人。我憔悴、沉淪、精神失常,心田荒蕪,孤獨得直覺四面八方都是黑暗”。

此後白秋將自己放逐到南葛飾的小岩村,住處自名為“紫煙草社”,位於稻田的中央。他的生活依然清苦,第二任妻子江口章子,不像前妻俊子虛榮,任勞任怨,不辭勞苦地支持著他。兩人過著田園生活,吃著高麗菜,這期間他出版了詩集《麻雀之卵》。

大正六年(1917年)31歲的谷崎潤一郎與年齡相仿的吉井勇、長田秀雄在吉原徹夜狂歡後,突起想起隱居的朋友白秋,打算去探望他,到小岩村邀請他到柴又的[川甚]餐廳,喝到晚上九點,趁著酒意又拉他一起回東京,白秋想回家,但拗不過大家,只得從柴又搭了一站地在江戶川下車,提著燈籠徒步回家。

朋友們想起八年前“牧神會”剛創立時,白秋剛發表《邪宗門》意氣風發的樣子,那時的白秋頗具長者風范,性格開朗,喜歡照顧他人,在聚餐時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而今卻是如此落魄,怎能不讓人感傷呢,這次朋友為了鼓勵他而來,白秋即使喝得大醉,也不願與他們一起重溫舊夢。

杉山宮子『女人追想——北原白秋夫人江口章子的生涯』

為籌措位於小田原傳肇寺新屋的資金,章子與白秋家人產生矛盾。在北原的弟弟鐵雄的眼中,哥哥當時感到自己的詩作大不如前懊惱煩躁,而此時章子卻和報社記者池田林儀陷入愛河,白秋因此勃然大怒,章子去找谷崎潤一郎商量此事,谷崎表示讚同兩人分開,氣得北原也因此與谷崎斷交。

兩人短短五年的婚姻結束,章子寫了本《追分之心》的詩集,其中的《離別的港口》是寫給情人池田的。是他前往柏林,表露她在港口送別的心情。章子後來淪落到品川區大井的妓女戶,晚年暴飲暴食,最後全身沾滿排泄物憂鬱而終,瀨戶內寂聽曾撰文有詳細的記載。

白秋的第三任妻子菊子稱得上賢淑的家庭主婦,擅長烹調法式料理,36歲的白秋終於找到人生佳侶,此後的生活一帆風順,先是與妻子去輕井澤,寫下名作《落葉松》。隔了一年長子隆太郎出生,受到孩子熏染和童謠運動波及,開始積極從事童謠和兒童故事創作,他的詩歌創作再度爆發,他追尋芭蕉的閑寂精神和老莊的東方思想,字裡行間散發出澄明而又淡幽的馨香。詩人在遣詞造句上字斟句酌,語言節製疏朗,達到了水墨畫的簡潔樸素。

對於白秋而言,章子是最好的妻子,他與俊子、章子這兩位女性的生活,遍布荊棘,最後找到菊子才安居樂業,這三任妻子對他來說,不可或缺,人生便是如此,其實你遇到的人,無論怎樣都是對的,這就是命中注定,所謂天賜良緣,遇對人,遇到時間也得對。

柳川白秋祭

可能是由於營養過於豐富,白秋患上了糖尿病,晚年患有眼疾,依賴微弱的視力,進行口述寫作。昭和17年,因腎髒病及糖尿病住院,不久就堅持離院返家,他著手三本童謠和十數本著作的整理編輯,努力完成自己的藝術。

秋冬之交他出現呼吸困難的跡象,注射了強行針後,他喊著“我才不會輸”,情況稍穩定,他要吃東西,妻子給他蘋果汁,那時他只能吃流食,他居然吃光兩片蘋果,在場的人不禁讚歎。兒子隆太郎打開窗戶,讓室內空氣流通,白秋對他說“今天十一月二日是我的新生之日!你們一定要記住哈,是我閃耀的紀念日,全新的出發”,說罷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在東京杉並區阿佐谷家中去世,享年五十七歲,最終葬於多磨靈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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