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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星少年李遠:願做北極星,“喚醒”他人的天文夢

8月12日晚間,內蒙古錫林郭勒草原,李遠走出蒙古包,沐浴在英仙座流星雨下,心潮澎湃。為這一場“空中焰火”,他特意從北京趕來。屏息抬頭,銀河清朗。無數顆流星劃過星空,他睜大雙眼,靜賞著大自然攝人心魄的瑰麗。時光如白駒過隙,他感歎,幾個月前,他還在太平洋彼岸。

“一些籃球運動員的身高可達兩米,即0.002千米,而月球直徑3474.8千米,冥王星離我們5900000000千米,銀河系直徑100000光年,仙女座大星系直徑220000光年……由此可見,我們人類是多麽渺小。但渺小並不意味著自卑。”

2月14日,美國西部時間凌晨3時許,李遠在鬧鈴聲中摸黑起身,洗了把冷水臉,驅趕走困意。一萬公里外,國內的一群中學生正在電腦前守著。作為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護航計劃”的海外學長,李遠即將為他們直播科普一堂天文公益課,娓娓道來與“無用”的天文相伴成長的個人追星軌跡。

“‘無用’是指沒有功利之用,不是為了謀生、賺錢。打個比方,就算發現一顆幾萬光年以外的星星上有生命,等飛船抵達都過去幾百萬年了,那時人類都滅絕了。”

李遠是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校區創意研究學院物理專業的大一學生,“觀星齡”始於5歲。曾在全國中學生天文奧林匹克競賽、第12屆亞太地區天文奧林匹克競賽中折桂。高中時兩次下鄉支教,為當地初中生講解天文知識。他說,鄉村學生亦有仰望星空的權利。

他直言,從天文愛好者到天體物理研究者的轉變,離不開“內在驅動力”,但更為重要的是“引路人”給予他的包容和人文關懷。

李遠憧憬著,行進在探索宇宙的途中,能有幸成為一顆北極星,將自己曾接收到的溫柔和善意傳遞給別人,成為他人追星路上的引路人,照亮並“喚醒”他們的天文夢。

“多動兒童”到“天文偏才”

3月27日晚間,北京,李遠透過隔離酒店房間的玻璃窗,望見了昴星團、金星和月亮。剛剛回國便能目睹“金星合月”這一天象,他很激動,趕緊用單反相機記錄下了這一幕。Pleiades(昴星團)是他的微信名和微博名,對他來說意義非凡。五年級時,他擁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台天文望遠鏡,“我記得我爸媽帶我去懷柔郊區觀星時,透過望遠鏡看到的第一個星體就是昴星團。”

“我的星座是金牛座,而昴星團就位於金牛座內。感覺特別有緣。”李遠介紹,昴星團又被稱作七姊妹星團,“因為肉眼通常可以看到六七顆亮的星,在北半球的晴好夜空中,時常可以看見昴星團。它是離我們最近、也是最亮的幾個疏散星團之一。星團內,有超過1000 顆的恆星。我個人覺得,夢幻美,是這個星團最大的特點。”

李遠說,研究天文主要是滿足探索未知的好奇心,而他一直在追星,“美國黃石公園、甘肅敦煌、西藏日喀則的星空是我見過最美的,下一站特別想去西藏阿里暗夜保護區。”

5月31日,已回國兩個月的李遠在黃昏的小區陽台上,看見地平線周圍的一抹溫柔的淡粉色,“維納斯帶,日出或日落前後的一種自然現象,卻可以這麽浪漫。”

“以前在北京,每次看到維納斯帶都特別開心。去了加州之後,發現經常能看到。”李遠說,他就讀的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校區位於南加州,終年乾燥少雨,“陰天較少,晴好氣象較多,適合天文愛好者。”

課業壓力大的時候,李遠時常去學校附近的山坡上靜躺幾個小時,沉浸在永遠也看不盡、看不膩的星空下,“有時候什麽設備都不帶,就是裸眼欣賞,放鬆自己。思緒有時候會飄到童年,我的天文夢剛剛萌芽的時候。”

8月6日,豐台區,李遠展示自己初中時拍的星雲照片。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 攝

西藏日喀則,銀河核心區,李遠攝於2015年夏。

幼兒園中班開始,李遠便極其淘氣。據其母親回憶,“經常在沙發上一跳就至少300下,精力旺盛、不知疲倦。”

小學低年級的時候,李遠不喜睡午覺,午休時間段,他常常將校服外套脫下放在桌面上,“偽裝”成趴著的人形模樣,鑽到課桌下,在教室的地板上爬來爬去,一會兒戳戳這個同學的小腿、一會兒拍拍那個同學的板凳,“地毯式”地挨個叫醒已經入睡的同學。除了“坐不住”,他的嘴巴亦停不下來,“念叨個不停,我媽和老師都懷疑我有多動症。”

於是,李遠的母親帶他到醫院診斷,醫生稱其並非“多動症”,只是過於淘氣了些。

李遠的母親終於松了口氣,只好任由他每天“上躥下跳”,“現在看來,真的很感激我的父母沒有抹殺我童年時的天性。”

他也有“坐得住”的時刻,《兒童百科全書》系列的天文冊,被幼兒園時期的小李遠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內頁紙張皺皺巴巴,有的地方還脫了膠、缺了角,“相較之下,生物冊子就像進了冷宮,基本沒摸過。”李遠父母開始發現,天文畫冊有讓兒子靜下來的魔力,“有時候,他可以在書房待一下午不發出任何動靜。”

“你知道木星有幾顆衛星嗎?”“你知道恆星是怎麽從生到死的嗎?”“太陽系裡的哪些行星上可能會有生命?”自打沉迷天文書後,李遠時常為父母科普、講述他從畫冊裡學來的天文基礎知識。那一年,他5歲,父母送給他一個小型的地平式望遠鏡,他常常趁氣象好的時候架起來看月亮,“我記得是基礎款的,五六百塊錢。特不專業,但起碼看到的月亮和伽利略眼中的是一個水準。”

小學三年級起,李遠擁有了更多的科普聽眾,據李遠回憶,時任班主任並未對他的“多動”行為“另眼相看”,反而特別重視他的天文特長,“每周一次的‘十分鐘隊會’便由我承包了,給大家分享天文知識。大家都特別感興趣,每次講完我也覺得意猶未盡。”

李遠的母校呼家樓中心小學是一所航天特色學校,呼家樓中心小學校長馬駿介紹,學校的科技小組現以李遠的名字命名。截至目前,李遠母校的航天教育已走過16個年頭。2019年,學校“PDC小院士工作站”成立時,還得到了“北斗之父”孫家棟、“嫦娥之父”歐陽自遠的支持和肯定。

除了在班上科普,李遠開始參加各類天文比賽,六年級時以小學生的身份參加全國中學生天文奧賽,“擊敗”了一眾中學生,將二等獎收入囊中。2013年,他作為天文特長生入讀北京四中初中部。初三時,他參加全國中學生天文奧林匹克競賽獲一等獎,並作為國家隊代表征戰韓國光州,在第12屆亞太地區天文奧林匹克競賽中,取得個人最佳成績獎並再次“摘金”。

李遠坦言,一開始,追星路上知音難覓,“天文太冷門了,但參加比賽讓我結識了許多志同道合的小夥伴。”小學六年級時,李遠創立了校天文社,“30多個社員,大家基本上都是純粹喜歡看星星、看月亮,雖然不是專業研究,但能帶動他們對天文的興趣,就很欣慰。”

“引路人”

因卓越的天文特長,李遠初中畢業便順利進入了北京四中高中部的特色班級:道元班,“我偏科嚴重,物理和數學很好,語文成績不理想。但在道元班,學校對我們特長生進行個性化教育,尊重我們的多樣性和‘內在驅動力’,文化課之外,我們有大量的時間拿來鑽研特長方向。”

於李遠而言,追星路上,他的第一個“引路人”是他的父母,“不打壓我的天性,亦不拔苗助長,因勢利導。還經常抽出時間,陪我到郊外觀星。”

第二個“引路人”是小學時期的上述班主任,“包容我的調皮,用愛栽培我,給我機會分享我摯愛的天文知識。”

第三個“引路人”則是北京天文館前館長朱進老師,“看似遺世獨立卻致力於科普。”

2011年12月10日晚間,“月全食”現象上演,北京天文館前的廣場上,一個男孩調試天文望遠鏡時的專業動作引起了朱進的注意。這個男孩就是李遠。自此,10歲的李遠和46歲的朱進因天文成為“忘年之交”。

在李遠的印象中,朱進身材魁梧、平易近人,這個“大叔叔”經常背著雙肩包、騎著電動車穿梭在城市、郊區之間。據李遠介紹,朱進曾在中國科學院北京天文台工作,自1994年起,他主持北京施密特CCD小行星研究項目,“截至2001年,朱老師和他的團隊共發現獲國際小行星中心暫定編號的小行星2728顆,其中有1214顆獲得永久編號和命名權。”

2002年,朱進調任北京天文館館長,逐漸將工作重心轉至科普。李遠回憶,小學六年級時,當他邀請朱進去學校天文社的開幕儀式時,“他非常爽快地就答應了。”

私下裡,李遠有專業的問題,常常請教他,“在朱老師眼中,天文學最適合科普,不枯燥、容易激發大家的興趣。”李遠說。

“我也想,像朱進老師那樣,看似遺世獨立卻致力於科普。”

8月6日,豐台區,李遠調試自己的望遠鏡。新京報記者 李凱祥攝

夢想需要被“喚醒”

高二暑假,李遠和同年級其他同學一道前往河北鄉村某初中支教5天,他不講三角函數,而是為他們普及天文知識。

仲夏的某個夜晚,72名學生跟隨著李遠在學校操場上看星星。

“那是什麽?”一個男孩指著南方天空中的一個亮點。“是木星。”李遠從他的眼眸裡看到了好奇。

他記得,那晚恆星密集,銀河有跡可循。“天鵝座”從東山“飛起”,而大熊座則在小熊座周圍穩步“爬行”,“我告訴他們,星星和太陽一樣,也有東升西落。”當用望遠鏡放大部分區域的天空時,更多細節出現了。恆星呈現出不同的顏色,五顏六色的星雲、星團亦開始顯現。學生的眼中閃爍著欣喜和興奮。

李遠說,當他看到他們天真無邪的臉上綻放出的笑顏時,他確信,天文學的魅力已經感染到這些學生,“當地學生的生活條件很艱苦,而且大多數孩子都認為自己是農民,不出意外的話,一輩子都將待在村裡。當我意識到我可能無法改變他們的生活進程時,有一些沮喪。”

然而,“當為他們介紹美麗的星空時,我希望能為他們打開一扇大門。”李遠期許,通過觀星,他們能更加了解宇宙中的自己以及超越自己的自然,“自由、勇敢地追求心中所想,遇到挫折時能夠更加謙卑、大度。”

對李遠來說,天文學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門,“我開始獲得一種‘宇宙’的思維方式,把宇宙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慮。當我對宇宙有了更深入的理解時,我被它的浩瀚所吸引。我了解到大自然的威嚴和人類的局限性。我們是多麽渺小,但渺小並不意味著自卑。因為渺小的我們,卻能了解到這近乎無窮的宇宙。”

離別的那天上午,李遠的學生格外安靜,“他們平時還很吵鬧,但走之前,所有人都在無聲無息地注視著你、流著淚。”

李遠感覺到,是這份寂靜在挽留他。於是,高三畢業後的暑假,李遠再次去往這所學校支教5天。這一次,他試圖走近他們的內心世界,“有很多留守兒童,性格比較孤僻。”

“天文學一直是我生命中的北極星,不只讓我得以目睹宇宙的壯麗圖景,還用希望滋養了我的身心,引導我渡過難關。透過天空的濾鏡,我更加了解自己和周遭世界。”李遠說,也許天文亦能給這些孩子帶來慰藉與快樂。

“沒有卑微的夢想,每個人都有仰望星空的權利。” 未來,李遠設想讀博後,一邊潛心“超新星”的科研工作,一邊投身教育事業,“深受啟發的我,想將自己接收到的善意和能量輸出,也能成為別人追星途中的引路人,‘喚醒’他們的天文夢。”

新京報記者 吳淋姝 校對 楊許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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