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工場李開複：黑天鵝滿天飛，模式創業的優勢已不複往昔

作為中國VC/PE投資圈每年一屆的行業盛會，峰會匯集國內外頂級投資機構大佬、知名經濟學家、創新經濟領袖等業界人士，共同探討2020年及新十年周期的中國創業與投資行業新趨勢和新機遇。

這大概是人類歷史上，“黑天鵝”最為滿天飛的時代了。

“疫情黑天鵝”傳導到一級市場， VC更謹慎了，有些VC也沒錢了，有錢的VC更挑剔了，出手速度放慢，即便還在出手，也想在估值方面稍稍下壓，精準抄底，模式創業的優勢已不複往昔。現金流，毛利率，成了所有投資人最為關注的問題。

“我們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挑戰總會不間斷的發生。”李開複說。創業是一場淘汰賽，唯有真正能夠經過下行周期的“毒打”，具備強有力的技術優勢、資產為正的企業才能活下去。

在由投中信息、投中網主辦的“第14屆中國投資年會•年度峰會”前夕，投中網與創新工場董事長兼CEO李開複進行了一場精彩對話。

投中網：2020年，您最看好中國哪些領域的投資機遇？“重倉”將主要布局哪些方面？

李開複：創新工場是一家偏重科技投資的Tech VC，我們的專長是從科技新方向和科技帶來的行業變革中尋找投資機會。

我們首先看好的是黑科技。過去的風險投資是模式投資，例如移動互聯網，從美國的模式轉移到中國，產生新的遊戲打法，但這種模式型創業在今天已經很難再得到同樣的成長。

人口紅利帶動了模式創新的創業機會，但今天的人口紅利已經基本結束，所以如果要想做出一個基業常青、有競爭優勢的公司，就要開發出別人沒有的技術。如果你的技術足夠領先，能夠優先12—18個月，那麽公司就可以持續往前運轉，讓別人來超越了。

其次，我們很看好人工智能頂級的公司，比如曠視科技，也會關注包括半導體在內的其他科技方面的機會。

第三，我很看好醫療領域。政府正在推動新醫改、藥改，這會帶來整個行業的洗牌機會。我們可以期待未來醫院會更高效，會有更數字化的系統，在這裡面，大數據和人工智能都可以扮演角色。

今天中國的藥企依然是落後國外的，中國醫療行業的很多經營模式和收費問題，未來都可以得到化解，所以新的創新型藥企是可以期待的。

有了醫療，肯定會有保險、物資和配送，以及人工智能和醫療結合，怎麽樣用人工智能來做診斷看片，甚至是預測疫情發展等，我們都非常看好。

在醫療之外，我們看的較多的領域是教育。我們在7年前投VIPKID之後，又投了很多教育公司，現在已經有兩家獨角獸，未來期待還會有更多教育領域的新機會。

我認為未來學習不會再分線上線下，而是會線上與線下融合，形成數據打通。

此外，教育領域遠遠不只是英語學習的領域，數學、科學、語文、藝術、鋼琴都應該可以線上線下化，我們認為這也是一個特別巨大的機會。

另外，在很多不同的領域都有整合的機會。比如在物流方面、在零售方面都可能有整合的機會。美國很多領域都會有行業巨頭，比如說零售領域的沃爾瑪Costco(好市多)，運輸領域的UPS、FedEx，這些都是多年的競爭和整合所帶來結果。

國內改革開放才幾十年，還沒有完成這個路徑，所以現在很多領域都很分散，行業第一的市場份額也不會很多，行業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競爭的都很劇烈，大家都沒有得到規模化優勢。在這個時候，創業者有野心來成為行業老大，而且有一定的技術和運營優勢，能比別的公司用相對較低的成本做出一樣的結果，或者同樣的成本做出更好的結果，會比較能得到投資人青睞。

我們也在尋找能夠在一個相當分散的大領域裡面成長為巨頭公司的投資機會，然後用我們的資本、想法、技術，幫他成為行業的老大。

今天的疫情來到之後，也帶來很多新的思路和創業機會。在每一次大的行業變動之後，用戶的習慣都可能改變，行業規則可能會改變，競爭格局也可能會改變，所以我們的打法也需要與時俱進，才能夠在這個充滿變換的環境裡面得到最好的成長。

投中網：創業者應該如何應對當前不確定的環境？您對當下的創業者們有什麽建議？

李開複：疫情之後，創業者需要注意幾件事情。首先，有關財務和融資方面，在疫情之前本來就已經進入寒冬，疫情之後就更困難了，VC更謹慎了，有些VC自己也沒有錢了，有些VC有錢，但是會想挑最頂尖的項目，出手變得更謹慎更慢了，而且可能會在估值方面希望能夠去壓一下，這是大家碰到的問題。

另外可能更大的一個結構性的問題，之前最火的創業領域，所謂的toC的模式，也就是用大量的錢去砸出高速的增長，然後期待在未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尋找到一個把增長出來的用戶留下來變成利潤，這樣的一個創業模式已經過去了。

在今天新常態裡面，投資人會更重視商業的本質，所以很多公司在無論是已經創立的公司、融過資的公司、走了toC方向的公司還是新創的公司，都要考慮一下你的執行思路、業務規模、單元模型，要能把業務的實質做出來，在最快的時間裡把業務模型轉正。

其實疫情之下的機會還是挺多的，因為疫情帶來了很多的習慣改變，過去我們可能不願意在線上辦公，現在我們不僅在線開會，還在上學習。心理學上說一個習慣需要20天來改變，恰恰是我們這次疫情的窗口期，在疫情之後，很多人的習慣改變了，所以未來我們會看到很多創業機會。

17年前非典時候，阿里、京東就是抓到了這樣的機會，走到了線上。尤其是京東，劉強東當時把線下的商店關了，變成了一個純線上的公司，才做出今天的輝煌。

第二，在未來的兩年中，大量公司會死亡。很多中小型的流通商、貿易商前端後端都會出現市場整合機會。未來，最好的整合就是創造突破性的新模式，而不是跟在別人後面做一樣的事情來擠那幾個點的利潤。

我覺得現在可以說是最糟的時代，但是也是最好的時代。究竟是最糟的時代還是最好的時代，要看每一個人是不是能夠非常理智的分析環境，尋找到機會。

投中網：目前全球經濟和資本市場都面臨著巨大的不確定性，您是樂觀派還是悲觀派，為什麽？

李開複：對於全球和資本市場現在面臨的挑戰，我是屬於悲觀派，但是我對中國的機會是謹慎的樂觀派。為什麽會這樣？因為現在好幾件事情在同時發生，包括疫情，還有石油問題和危機，還有所謂去全球化的背景，這裡的每一件事情其實都是對整個經濟是非常負面的。

全球化累積了相當大的價值，讓我們得到了非常高的效率。現在因為美國的擔憂，如果要硬生生把它拆成兩個供應鏈，一定不會像原來那麽有效。

另外，我對於其他歐美國家的疫情控制也不是那麽樂觀。歐美的疫情控制不會像想象的這麽好，這些事情帶來的會是一個全球性經濟危機，甚至可能是過去一兩百年最糟的危機之一，我們要提前做好準備。

但是話說回來，中國疫情控制的相當的好，已經復工，每天都在創造價值，所以我對中國是相對樂觀的，也可以期待GDP慢慢的會回來，新的技術也在慢慢改善，這是比較正面的。

當然中國也不會完全的不受影響，畢竟如果歐美的需求變少了，那麽中國製造也會碰到挑戰，但是今天我很確定告訴大家，就是說全球經濟碰到了特別巨大的危機，如果要選一個國家來工作，肯定還是選中國，如果要選一個領域來做投資，一定還是做早期的投資，如果要挑一個領域來工作，一定還是在科技領域。

所以如果說，要選大公司還是小公司，一定還是選比較更靈活的小公司，所以雖然全球在面臨很大的挑戰，但我們現在的位置絕對是最好的。

投中網：巴菲特說，不要白白浪費一場危機，危機也是抄底的好時機。但我們看到，市場上即便募資成功的機構也在收緊投資速度，為什麽？

李開複：巴菲特抄底的是二級市場，我們VC/PE是一級市場，所以我們的思維邏輯是不一樣的。

比如說，你有一個公司可能有風險，但也有可能漲100倍，我會非常興奮。如果你跟我說有一個公司成長率一般每年7%、8%，現在掙錢，然後能夠打個6折、7折的價錢讓我投資，問我有沒有興趣？我會覺得非常枯燥，所以我們一級和二級投資是不一樣的。

我覺得今天的一級市場投資肯定是變得更謹慎，在收緊。大環境有很多不確定性，在不確定性的環境之下，大家想再多看一看，把投資的門檻弄得更高一點。

投中網：逆境中，我們該如何保持清醒認知？

李開複：今天世界經濟充滿了不確定性，又碰到了疫情，很多投資界的朋友可能都在想未來的路會不會越走越窄。在這裡我想告訴大家，全世界的每一個偉大的國家，它的科技和產業都是靠一批最偉大的人做出來的。在這些創業者的背後一定還有另外一批人——投資人。所以今天可能充滿了不確定性，但科技不會停止他的腳步，機會也不會停止腳步的降臨在我們身邊。我依然相信中國充滿了好的投資機會，好創業者。也和各位共勉，我們一起投出好的項目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