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特報專稿 記者/周詩婕 李照 實習生/劉超
2月19日，備受關注的鑽石公主號結束了第一個14天的隔離期，首批500名檢測結果為陰性的遊客從日本橫濱碼頭下船離開。確診患者的密切接觸者將在船上繼續隔離。
早上10點整，兩名戴著口罩的日本遊客率先步行走出了碼頭，等候多時的各國記者紛紛湧上前去，兩位遊客沒有停下腳步，沉默地匆匆離開。
截至19日，鑽石公主號感染新冠肺炎的確診患者累計已達621人。日本47個都道府縣設置了“回國者·接觸者谘詢中心”，從18日起以24小時態勢進行應對。
這原本應該是一場美好的旅行。鑽石公主號隸屬美國嘉年華集團“公主郵輪”品牌，是其中的第二等級“鑽石級”郵輪。按照既有規劃，鑽石公主號將途經鹿兒島、中國香港、越南、中國台灣、那霸，最後於2月4日6點半返回橫濱，來自56個國家和地區的2666名旅客和1045名船員共同享受這次旅程。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中斷了一切，鑽石公主號變成了大海上一座充滿恐慌與無助的孤島。
暴風雨前的平靜
時間倒回至1月20日，幾乎滿員的鑽石公主號郵輪從日本橫濱出發。這艘服役了近17年的豪華郵輪官網上寫著“讓2020年成為最好的一年”，所有人都對此充滿期待。
英國遊客David Abel和妻子準備在這裡度過他們50周年的金婚紀念日；中國香港80歲的王鍾和（化名）和兩個女兒剛結束日本旅行準備坐郵輪回到香港；中國台灣的人氣魔術師陳日升受邀上船，進行2020年的第一場旅行演出；日本人cocorobyn年過六旬的父母也在這艘郵輪上，她曾憧憬，下船那天正好是母親的生日，母親會收到生日驚喜……
這艘超豪華郵輪有著精致的日式風情，日式湯浴和壽司吧常常人滿為患。此外，五個主餐廳，可為遊客提供意大利、歐美以及亞洲風味的菜肴。四個大小不等的游泳池，可容納七百多人的公主劇院，還有各式酒吧、夜總會、豪華賭場、免稅商店、健身中心及SPA、圖書館，海上最大的網咖，以及浪漫的結婚禮堂。
1月25日，鑽石公主號抵達香港啟德碼頭，王鍾和和他的兩個女兒在此下船。這一趟日本之行似乎略顯倉促。郵輪停靠在鹿兒島時，王鍾和與船上大約40人同乘旅遊巴士參加了觀光旅行。
在此之前，鑽石公主號郵輪上歌舞升平並無任何異常。事實上，上船前一天王鍾和就已經有了咳嗽症狀，但鑽石公主號負責人表示，王鍾和沒有去船上的醫療中心報告任何症狀或疾病。五天后，在香港的王鍾和發燒了，他前往明愛醫院急症室求醫，入院接受隔離治療。2月1日深夜，他被確認為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
這一消息在香港和日本迅速掀起風波，鑽石公主號緊急放棄原來的行程，2月3日晚停泊於神奈川縣橫濱港大黑碼頭附近，全副武裝的檢疫人員陸續上船開始檢疫。2月4日檢疫結束，隨即宣布：船上所有人員將接受至少14天隔離。
停滯的郵輪和時間
cocorobyn的母親不得不在船上度過了生日。從2月4號開始，cocorobyn用英語在社交平台上更新父母的動態。她寫道：可憐的媽媽，沒有生日大餐，沒有蛋糕，也沒有禮物。
接下來的幾天，是難熬的，鑽石公主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慌亂。曾在郵輪劇場表演魔術的陳日升在工作人員艙房隔離，隔離期間禁止離開客艙。郵輪上的房務清潔和洗衣服務都已經暫停。cocorobyn父母的早餐12點才送達，送餐的工作人員戴著面罩和手套。還有遊客拍下公主鑽石號停靠的港口附近，幾輛救護車在原地待命。
藥品短缺、食物供應困難、空間狹小……船上的旅客們情緒跌入谷底，開始向各處發出求助。社交網絡上，絕望的旅客、憂心的家屬……人們焦慮地更新著動態。
6日下午，郵輪在社交平台上連發數條信息，回應大家的焦慮：食品和飲料的清單將每天提供到各個房間，居住在沒有陽台房間的旅客現在可以在健康部門的指引下去露台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情況也在這一天開始好轉。cocorobyn父母的生活逐漸有序。儘管房間狹小，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父母需要輪換吃飯，但是每天送來的食物都還算令人滿意，她拍照記錄下船上每天的食物。
船上的食物
每一天的食物，是船上的人向外界報平安的信號。日本人大阿是從8號開始記錄的。船上生活枯燥，他幾乎隔半小時，就會更新一條動態。他每天都會看船上的新聞頻道，做一份數獨題，讀報紙，有時候還會折紙。
不過，最令他期待的，還是每天的“放風”時間。根據規定，旅客們每天可在特定時間輪流到甲板放風1小時。抓緊放風的人們走來走去，盡可能地伸展運動，以及努力曬到太陽。
旅客在船上折紙和做數獨題
這也是澳大利亞的Clare Hedger每天最期待的事。2月9日，她吐槽已經48小時沒有新鮮空氣和陽光了。隨後工作人員聯繫她，船上會有序安排旅客出艙，“享受放風”。站在甲板上，她覺得自己終於有活著的感覺了。她和母親站在甲板上戴著口罩留下一張難忘的照片，背後是橫濱的大橋。此後的幾天，她每天都在讀秒等待著登上甲板的一小時。2月13日，出去“放風”時，她看到了橫濱紅得發亮的夕陽。
旅客拍下的橫濱夕陽
船艙外風景依舊，但船上的病毒正在蔓延。據官方通報，截至2月13日17時，鑽石公主號已經確診新冠肺炎218例。
不再是一座孤島
鑽石公主號是一艘“夕陽紅”郵輪。據統計，60歲或以上老年人數佔80％，其中215人80多歲，11人90多歲。隔離的郵輪“鑽石公主”上懸掛日本國旗，上面寫著“缺乏藥物”向外界求援，長時間的隔離禁閉和慢性病困擾讓遊客們愈發虛弱，有人抱怨“這簡直就是‘海上監獄’”。
船上所有人員的檢測正在逐步進行，從年長的遊客開始。郵輪上的一份通知寫道，“衛生部已經測試了住在沒有陽台小屋裡的80歲以上老人和患有慢性疾病的80歲以上的老人。檢測呈陽性的客人將被送到岸上的醫療機構繼續隔離，與檢測呈陽性的旅客密切接觸的人員暫時不能下船。那些檢測結果呈陰性的旅客將被給予留在船上或者下船的選擇，並繼續在日本政府管理的集中隔離點隔離，直到潛伏期結束”。
2月14日，郵輪上的情人節。浪漫的結婚禮堂空空蕩蕩，人們在停滯的時間裡焦慮不安。餐食裡還是有特別的情人節餐，船員努力維持著船上的平靜。有人仍在抱怨，有人心存感激。郵輪的客艙門上，多了一些便條，有人對承擔多個工種、連續無休的船員表示感謝。“他們也是受害者，不該被暴露在病毒裡”，網友如是聲援。
貼在船艙門口的便條
為了減少船員暴露、和船上旅客更高效地溝通，郵輪給旅客免費發放一部蘋果手機和一份簡單的說明，這部手機被要求下船前留下上交。
2月15日，cocorobyn的父親第一次做了核酸檢測。兩天后結果顯示陽性，被送往醫院。儘管母親的結果顯示陰性，但她因為是密切接觸者，必須在鑽石號上再待兩周。
父親告訴她，醫院的病房裡一共四個人，只有一個小夥發燒，其他人體溫正常。醫院裡可以洗澡、洗衣，但是他需要一些衣物。郵輪也開啟了寄送物資服務，cocorobyn寄給父親的衣物很快寄到本人手中，魔術師陳日升也收到了朋友給他送來的食品和藥物。
源源不斷的援助物資被送到郵輪上，路過的遊艇為鑽石公主號上的被隔離者們加油。
“為他們祈禱吧”
鑽石公主號疫情惡化引起外界諸多關切。2月18日，日本神戶大學醫院的傳染病醫學專家岩田健太郎教授登上鑽石公主號郵輪，他將見聞錄成一段視頻，揭開了郵輪防控的冰山一角。
視頻迅速點燃日本社交網絡，24小時內僅推特就被分享了40000多次。日本神經科學家茂木健一郎轉發寫道：“官員們沒有回應，也沒有收集他們應有的數據，而現在疫情已經開始流行。”
岩田健太郎看見，“人們穿著PPE（個人防護裝備）到處走來走去，在同一個地方吃飯，甚至吃飯的時候還戴著防護手套。現場完全的混亂，一些工作人員發燒了，他們去醫療中心時沒有任何保護措施。醫療官員也沒有保護自己，她甚至很高興地對我說，她已經確認自己感染了，所以她完全放棄了保護自己。”
即使2003年曾在中國參與處理過SARS，現場的情況仍然讓他感到恐懼，“因為沒有辦法知道病毒在哪裡。沒有綠區，沒有紅區，到處都可能有病毒，每個人都有可能不小心被它感染。”
很快，這位“不受歡迎”的專家就被官方“請”出了郵輪，並自行在家隔離。
郵輪停擺在港口，各國各地區政府加快了撤僑計劃。2月20日凌晨1時45分，香港特區政府將派首架包機撤離中國旅客前往香港。美國、澳大利亞等國家也在此前相繼宣布將包機接回本國國民。
經歷了漫長的海上漂流，家成為人們迫不及待想要停靠的港灣。社交平台上鑽石公主號郵輪的話題下已有數萬條留言。其中，出現頻次很高的一句話是，“為他們祈禱吧”。
香港九龍灣馬來街興發大廈15樓D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