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祛魅:3個破滅的區塊鏈幻想

 

《財經》記者 吳楊盈薈 | 文 宋瑋 | 編輯

 

區塊鏈到底能在社會中發揮多大的作用?

 

此前區塊鏈火熱的時候,絕大部分人情緒激昂地宣言區塊鏈是跨時代的技術“革命”。他們手捧哈耶克《貨幣非國家化》,聲稱數字貨幣才是真正全球通行的市場化貨幣。他們宣言區塊鏈是生產關係革命,將顛覆現有行業的壟斷利益分配。他們高舉“Code is Law”(代碼即法律),認為區塊鏈將打破目前人類社會的中心化結構,構建民主自治的自組織社會。

 

但當牛市褪去,熊市到來,熱鬧的聲音歸於沉寂。卻很少有人回過頭想想,這樣巨集大的區塊鏈願景,是真實可行的路徑,還是人們願意相信卻難以實現的神話?

我最近跟某互聯網巨頭公司的技術總經理聊起這個話題,通過他了解了其團隊在區塊鏈落地中的實踐和感悟。一些願景已被被實踐證實為幻想。分清了幻想和現實,屬於區塊鏈的高光時刻才會真正到來。

1. 區塊鏈顛覆行業的神話

區塊鏈是生產關係革命——這一論斷源自區塊鏈的利益分配方案,從零和博弈變成共贏關係。

 

可供對比的是傳統互聯網的“壟斷—收割”盈利模式。以計程車平台為例:平台通過壟斷,同時收割司機和用戶。平台大部分的利潤都來自於攫取平台上雙邊生產的價值,即司機和用戶被迫失去的利潤價值。

 

區塊鏈的利益來自於生態。加密貨幣世界中流行的估值模型是MV=PQ,源自美國經濟學家費雪提出的交易方程式。細節不必深究,只需要知道右邊是代表社會的名義收入,也通常用來計算一國的GDP。而左邊代表貨幣供應量*使用次數,或者簡單理解為使用中的總貨幣量。

 

當一國的GDP不斷上升的時候,貨幣價值也會不斷升高。區塊鏈創始團隊作為這個經濟體中的一份子,獲益即來源於此——GDP上升帶來的TOKEN升值。以計程車為例,只有用戶和司機越多,生態才越大,GDP越高TOKEN升值就越快。這就讓區塊鏈創始團隊的利益和生態中的所有其他方利益綁定,形成共贏關係而非互害關係。

 

聽起來邏輯自洽,非常合理。但現實並不是真空的實驗室。被忽略的空氣阻力,才是永動機無法成功的關鍵核心。

 

傳統行業中誰佔據什麽位置成為了最大的現實問題。互聯網巨頭區塊鏈團隊發現,在各種行業中,實際上最有區塊鏈創新動力的是中小企業,但佔據最大話語權卻不是他們。大公司創新動力並不大,甚至還有可能阻礙創新。

 

中小企業進來之後發現,原來用區塊鏈顛覆行業需要很高的成本。在行業裡自己沒有話語權,單靠自己突破的話將面臨巨大瓶頸。傳統行業已經有人佔據了很好的位置。而佔據這些位置的人不會願意用你研發的區塊鏈技術。他們的算盤是,我自己要做一套更完整的,能夠通吃天下的平台。

 

但往往佔據好位置的人做的系統是最不區塊鏈的。因為他們還是從原有利益出發的,不願意被新的技術顛覆掉,總是要慢慢去做。導致最後就算系統能夠上線,也是在原有做法上修修補補,難以發揮區塊鏈真正的效果。

 

有創新之人無權力,有權力之人不創新。這已然成為目前各種行業中區塊鏈落地的最大阻礙。

2. 區塊鏈去中心的神話

中本聰在《比特幣白皮書》中給比特幣下了定義:一種點對點的電子現金系統(A Peer-to-Peer Electronic Cash System)。在交易過程中隻涉及到交易雙方,不會有第三方金融機構參與。

 

這本白皮書成為加密貨幣世界的“聖經”,也讓“去中心化”的概念成為區塊鏈世界中人人擁護的“政治正確”。

 

但在現實中,人們逐漸發現,為了實現去中心化總要犧牲不少代價。有時候,所付出的代價甚至是不可承受的。

 

以最先開始區塊鏈應用實踐的版權領域為例,如果不納入國家版權局這一關鍵中心節點,區塊鏈版權平台很可能無法自證時間戳的有效性。一位區塊鏈版權平台創始人告訴我,他們目前能保證的,僅僅是版權在自己的系統範圍內有效,而無法做到全網認定版權。這也是目前所有區塊鏈版權應用遇到的麻煩。

 

如果A搭一個版權系統,B也搭一個版權系統。就會變成一個作品在這個版權系統上是弱勢的,便跑到另一個版權系統上去。從技術上來說,完全可以做到將時間調慢一些,讓後來的作品蓋上更先進的時間戳。要解決這個麻煩,只能靠引入國家版權局作為中心節點。

 

區塊鏈世界裡流行著一個“不可能三角理論”——一個區塊鏈系統無法同時兼顧去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可擴展性(Scability)/ 效率、安全性(Security)。這也就意味著當你認定去中心化必須堅守時,你就被迫在效率和安全之間選擇一個犧牲。

比特幣和以太坊都選擇的是犧牲效率。比特幣轉账一筆交易,要等十分鐘才能確認。以太坊在出塊技術上進行了大幅優化,但仍然要等待15秒鐘才能確認交易。而EOS選擇的是犧牲去中心化,儘管它因此而被一大批人詬病。而實踐結果某種程度上說明了用戶的選擇,EOS上線後的日活躍用戶數超過了以太坊的10倍有余。

 

“並不是去中心化就一定非常好。實際上去中心化只是一種手段,不是一個目的。實際應用中你還是需要一些中心化的機構去幫你做這些事情。”該互聯網巨頭公司技術總經理說。實踐中他往往需要和EOS做出同樣的選擇。

3. 區塊鏈治理社會的神話

“Code is law”是區塊鏈世界中另一個盛行的價值觀。某種程度上,這和“去中心化”的理念一脈相承。

 

兩個陌生人之間如何建立信任關係?人類社會形成的慣例是通過一個中心化的機構提供信用擔保,比如銀行,比如政府,比如支付寶。但這樣一個中心化機構的權力將無限大,又如何保證它真正值得信任?

 

區塊鏈的擁護者們認為代碼比中心化機構更加值得信任。中心化機構也是人,人是會變的,而代碼是不會變的。而且代碼公開透明,程式寫成什麽樣,就一定會按規則執行。同時區塊鏈還實現了不可篡改,進一步加強了代碼的可靠性。

 

“有人提出密碼經濟學可以解決社會治理的問題,央行也很緊張,好像全世界都能發貨幣。但實際上沒有那麽神,不是一串數字技術未來就真的可以治理這個社會了。”該技術總經理說。

 

目前應用最廣泛的區塊鏈溯源就是這一矛盾的典型例子。該互聯網巨頭區塊鏈團隊曾經和合作夥伴嘗試生豬肉溯源的項目。合作夥伴野生養殖生豬,在山上放養,每天跑1萬步以上。他們希望通過區塊鏈溯源,讓消費者能夠追溯到每一塊豬肉是來源於哪一隻豬,還能看到此前生豬的運動數據和生長數據。但在現實中,他們發現溯源難度和成本極高。屠宰場七分八塊之後,難以分出來這就是之前的那隻豬。現有流程中,豬頭豬腿分解以後直接進入不同市場,很難再去溯源。

 

茅台發生過的“內鬼”事件也足以證明,區塊鏈對於這個問題無能為力。茅台防偽溯源系統的項目經理曾竊取100萬條茅台酒防偽標簽,再將假酒貼上這個標簽。在區塊鏈溯源系統中這個騙局同樣無解,如果上鏈出問題,假的產品拿到區塊鏈上也仍然是假的。

 

我們以為防偽溯源是一個技術問題,但實際上這是人的利益問題。對於紛繁複雜的人類社會,區塊鏈技術在治理上往往無能無力。

 

那麽,目前區塊鏈在現實中真正能解決的問題是什麽?

 

該技術總經理指出了三點:一是不透明。如果之前協作已經非常好,可以不用區塊鏈。但是發現有很多糾紛矛盾,資訊不透明,則可以讓區塊鏈去解決。二是低效率。區塊鏈能不能提高你們的協作效率?以前錢存銀行非常麻煩,現在資訊化就優化了效率。三是成本。區塊鏈是多副本同時產生數據實時傳遞——這個特性能防篡改,但是無形中會增加成本。如果增加成本,但沒有增加效率和收益,就是沒有價值的。

 

“現在區塊鏈的高光時刻還是化了妝的,還不是一個天生麗質的美人。”他說,“我們容易對區塊鏈的價值短期高估,長期低估。未來跟產業徹底融合才是真正的高光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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