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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職變革元年:擴招百萬的挑戰

記者 | 戴夢馨

編輯 | 李怡彭

組隊“吃雞”、刷抖音,晚自習教室的氛圍對學習來說已經過於吵鬧。鄧志鋒給自己戴上一副工地上乾活使用的防噪音耳罩,開始背單詞,成了教室裡無人理會的另類。

這場“高職高考”,是他在中職學校裡唯一能抓住的新出路。“我爸媽就是這樣吃了一輩子沒文化的苦,我不能再走回他們一輩子去工廠打工的舊路。”鄧志峰說。他用塗改液在課桌上刻下了目標:300分,廣東理工職業學院。

高職學校,一向被認為是高考低分學生的歸屬。但在2019年,《政府工作報告》明確提出高職院校今年擴招100萬人,這讓一向不被關注的高職院校成為了高考招生中無法被忽視的一部分。

今年的高考季,這場中國職業教育歷史上最大的擴招計劃正在開啟,試圖為100萬人走向高等教育打開一扇門。

退伍軍人、農民工納入高職招生範圍

作為高等教育的一部分,高職院校的錄取被劃入專科招生的範圍內。但不同於大專的學科教育,高職院校在教學中更偏重職業技術培養,在畢業後,高職畢業生同樣能夠獲得由國家認證的大專畢業證書。

根據中商產業研究院公布的數據,包括高職與大專院校在內的中國普通專科招生人數從2013年的318萬人逐年增長至了2018年的368萬人。按照《政府工作報告》的規劃,這一數字在今年將突破400萬。

距離高考不到一個月,各省開始頒布擴招的落地政策。廣東省教育廳宣布高職擴招8萬人,而雲南、貴州的高職校長告訴界面教育,當地計劃擴招約3萬人。除了增加招生人數,各省也增加了報考高職學校的機會。

這場高職擴招政策最大的變化是,首次將退伍軍人、農民工、下崗工人納入了高職招生的範圍。

一名研究職業教育的學者告訴界面教育,今年擴招政策頒布的重要任務,是解決退伍軍人、農民工、下崗工人群體的就業率問題,因此他們成為今年高職擴招100萬的重點對象。《政府工作報告》也在穩定、擴大就業的部分寫道:“加快發展現代職業教育,既有利於緩解當前就業壓力,也是解決高技能人才短缺的戰略之舉。”

這類特殊的學生無需參加文化素質考試,僅參加職業技能測試。廣西英華國際職業學院理事長鄒利斌告訴界面教育,目前退伍軍人招生由各地的退伍軍人事務局負責,而招生細則目前尚不明朗。

“學校招收這些特殊的學生,必須重新制定一套教學培養方案。”鄒利斌解釋,退伍軍人和應屆學生相比,文化素質、學習能力都比較弱,所以學校必須分層、分班教學,並考慮退伍軍人畢業後的就業問題。雲南工商學院副校長李婭告訴界面教育,退伍軍人、下崗工人學生對高校的教學管理也提出了新的考驗,“這類學生不太可能和高中生一樣全日製在讀,所以學時、學製、住宿都要彈性管理。”

在加入新的三類招生群體後,擴招100萬對高職學校也仍是不小的挑戰。

對於希望擴招的學校來說,首先需要解決的是硬體設施問題。貴州工商職業學院在去年擴建了宿舍,這成為其在今年拿到1000個擴招名額的原因之一。“床位是學校擴招遇到最大的短板,總不能擴招以後讓學生睡在體育場裡。” 院長周剛向界面教育解釋道,教室短缺可以通過調課解決,師資不足也可以招聘兼職教師,但宿舍床位數量不足很難在短期內解決。

和本科學校不同,高職學校接受學生志願後,必須面臨不少學生放棄入學的現實。“高職學校招生,都是求著學生來上學。”一名高職學校的老師直言,學校為了保證入學人數,必須托關係進高中、中職學校做宣傳,甚至向教育廳申請降低錄取分數線。

“畢竟在老百姓的認知裡,只要能讓小孩上本科,就不會讓小孩上高職。”周剛告訴界面教育,不少學生放棄報到正是為了複讀,希望再拚一把考上本科學校。

但也存在著不為招生發愁的高職院校。北京大學中國教育財政科學研究所田志磊告訴界面教育,高職學校的兩級分化日趨顯著。在2018年,陝西省152所高職院校的理工類招生遭遇了零投檔,而優質的高職院校,招生分數線已經接近了本科分數線。

這也讓100萬擴招指標的分配成為了難題。對部分學生報到率低至30%的學校來說,即使給予1000人的擴招計劃,實際也僅增加300人入學,而700個招生名額將被浪費。因此,讓更多高職院校具備吸引力成為了完成擴招必備的條件。

解決就業成為高職的首要任務

高職院校對學生的吸引力,主要來自就業與升學的機會。有意願進入高職的學生大多有著較強的就業需求,甚至背負著一家人的經濟壓力。

每年新生入學的時候,雲南工商學院經濟管理學院院長祁雄站在台上講話,總能從學生身上看到他們強烈的危機感。“大部分孩子家裡是農村的,很多都來自雲南的少數民族聚集地區。”祁雄告訴界面教育,這些農村孩子來到位於昆明市的學校以後發現,自己很難在昆明站住腳。

沒有本科學歷,意味著這些學生考不了公務員、進不了大公司,打開招聘網站,幾乎稍微有點知名度的公司,都不歡迎職業教育的學生。樂於接納高職生的,往往是工廠流水線上月薪2000-3000元的普通工人崗位,而這條職業道路晉升的終點,就是流水線上的線組長。

稍微往上走一步,高職生們就要付出更大的努力。而高職學校對於學生最重要的價值,就是為他們開辟更多向上的通路。

“專升本”是最主流的上升通道。通過參加統考,高職學校的學生可以升入本科大學。這場考試的競爭激烈程度不亞於大學生考研,一般統招專升本錄取名額控制在當年應屆專科生的5%左右。

除了學歷提升,更多高職院校試圖引入知名企業,讓學生的簡歷上多一項有競爭力的實習經歷。

祁雄所在的經濟管理學院,與京東、碧桂園等企業簽訂了合作協議,聯合培養學生。“我們把這種班級叫做‘訂單班’。”祁雄解釋道,這種班級的教學、課程設置、老師培訓都由企業參與。在京東投資建立的實訓基地,學生坐的工位都與京東公司的工位一模一樣,他們上課的內容幾乎與在京東工作並無差異。

“比如最近的‘618’,你在京東聯繫的客服很可能就是我們電子商務專業的學生。”祁雄告訴界面教育,參加企業培訓的學生需要付出更多努力,每周的課時從24節增加到30節,不僅需要經歷培訓上崗、面對淘汰,有時候還需要通宵、周末加班。這個原名是“卓越班”的班級,甚至有了“白+黑”的俗稱。

這些在校實習的學生,畢業後將站在更高的起點。祁雄告訴界面教育,市場行銷專業的學生起薪一般在4000元左右,而經歷企業聯合培養的學生,起薪在5000至7000元。這批進入京東、碧桂園等知名企業工作的學生,從此擁有更好的公司平台、更規範的公司管理、有更優秀的“師傅”帶入行,這讓他們的工作晉升打開了新的路。

一位畢業兩年的學生告訴祁雄,自己在昆明剛剛付完了首付買了房。“高職學校要想獲得學生、家長認可,靠的還是就業、薪資。這才是最有說服力的。”祁雄說。

“職業大學”將成主流

儘管擴招成為了被人們記住的關鍵詞,但這場始於2019年的職業教育變革更重要的影響,是為職業學校與學生們打通了一直期待的向上通路。

在國務院今年一月發布的《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中,明確提出“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是兩種不同教育類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

四月,教育部宣布實施特色高水準高職學校和專業建設計劃,這場計劃被簡稱為“雙高”計劃,它與本科院校的“雙一流”建設極為類似,不僅要建設50所左右高水準高職學校,還要建設150個左右高水準專業群。

五月,教育部首次批準了15所職業本科試點學校,中國首批“職業大學”誕生。這些“職業技術學院”紛紛在官網上發布喜訊,更名為職業大學,正式成為了本科層次的職業學校。

“職業學校的上升通道打開了。”廣西英華國際職業學院理事長鄒利斌評論說,“過去職業教育被認為是培養技能粗淺的產線工人,但現在培養層次更多了,可以培養有管理能力、研究能力、動手能力的人才。”

“這只是開始,以後中國會大規模出現職業大學。”田志磊判斷,職業大學在學校資源競爭中,將佔據明顯的優勢,這將改變職業教育在高等教育中的定位。

對於高職院校和高職學生們,今年的擴招只是一個開始。在政策、學校、企業的共同發力下,高職教育本身如何繼續提升競爭力、成為整個高等教育體系中不可缺失的一環,依然是未來要面對的挑戰。

286分,今年春天鄧志鋒接到了廣東理工職業學院法律事務專業的錄取通知。9月開學後,他即將成為一名高職生。

鄧志鋒再次拿起塗改液,在桌子上刻下新的目標:三年考本,五年考研。他知道,只有拿到本科和更高的學歷,才能報考法律職業資格證,他才真正有可能在未來成為一名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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