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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狂的外星人》的類型創新:中國火鍋燉濃湯

寧浩

黃渤(左)和沈騰主演的《瘋狂的外星人》劇照

李修文

《瘋狂的外星人》中外星人的面部表情是根據演員徐崢的表情捕捉對位進行製作的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從2月5日上映至2月19日,寧浩導演、李修文監製的國產科幻喜劇電影《瘋狂的外星人》在整個春節檔取得了20.58億元票房,僅次於國產科幻大片《流浪地球》。這部影片也受到了業內外人士的極大關注。寧浩時隔多年後執導的該片,在嬉鬧的故事背後有哪些新想法?採用了哪些與眾不同的講述方式?在類型上作了哪些創新?寧浩又為什麽請著名作家、湖北省作協主席李修文做監製?李修文為影片作了哪些貢獻?本報記者請寧浩和李修文一一道來。

這部電影

是有文化門檻的

問:您覺得這部電影為什麽被大家看重?觀眾想從影片中找到什麽與眾不同的東西?

答:大家想的應該是過年,熱鬧一下(笑)。大多數人到電影院看電影,還是去尋找愉快的業餘生活的,很少有人是準備接受教育的。但拍電影的時候,不應該僅僅考慮娛樂。我們始終把電影當成文化來看待。這部電影是有門檻的,需要了解西方的電影文化、中國的本土文化,把這些文化層面都理解透了,才能夠看出趣味。

問:影片主人公耿浩是一個耍猴人,外星人的造型有點像猴子,您公司的名稱叫“壞猴子”,還有一座孫悟空的塑像,這幾點之間有什麽關聯?和創新有什麽關係?

答:我喜歡孫悟空,它是四大名著裡的一個平民,有個性,又有能力,又有擔當,很難得。“壞猴子”的“壞”,本身是不循規蹈矩的意思,不是本性壞。其實往往調皮搗蛋是創造的基礎。你一定得先質疑老師教給你的這個部分裡有沒有不對的,先破壞了這個,你才能建立新的信念。破是立的前提,是創造的基礎。

問:這部影片大家覺得是一個新類型,有人概括為平民科幻喜劇。相比《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這次“瘋狂”系列的第三部《瘋狂的外星人》想有哪些新穎之處?借這個故事,您想表達什麽?

答:這次的“新”就是有科幻元素,有外星人。我對外星人一直都蠻感興趣的,我們小時候都看《我們愛科學》《飛碟探索》之類的雜誌,算是認識世界的一個途徑。那些東西從小就種在心裡頭,長大了以後就覺得,如果有機會,可以拍一個外星人的故事。一開始寫了幾個劇本,都很像大場面的好萊塢電影,覺得不太滿意,就來來回回地改。最終還是覺得必須拍一個很本土的故事,一個獨特的中國的故事,一個中國式的外星人題材,而且我們的故事好萊塢拍不了,並且保持我以前的風格、個性。這才是我們的文化自信。這樣的話就得找到我們自己獨特的文化屬性,比方說用我們的雜耍和白酒文化來跟這個部分相對仗,就是把外星人拉進我們的文化語境,最終我們的文化會把外星人同化,外星人變成與我們文化符號相一致的孫悟空的形象出現。千百年來中國文化人不停地用我們這種文化方式,把朋友、對手全部變成了我們的文化符號。我覺得這就是我們文化的一個特質。

問:看這部電影時還是想到1982年美國斯皮爾伯格拍攝的《ET》。《瘋狂的外星人》和這部電影有什麽相同和不同的背景和內容?影片中有幾個鏡頭可能致敬了《ET》。拍片時有沒有模仿《ET》或者有意與它相區別?

答:斯皮爾伯格講了一個交朋友的故事,是哥倆好式的表達愛的故事,中心是一個外星人和地球上的小朋友的友誼。上世紀80年代時,人類對於太空文化還處於比較天真的狀態,願意相信外星人。37年過去了,全球思潮有很多變化,把外星人作為假想敵的電影曾經也出現了很多,美國的設想中,人類和外星人之間變成要不然愛他,要不然揍他的關係。對於中國人來說,我們其實沒有想著外星人來了,就一定那麽矯情地愛他,好像也沒那麽幼稚,說我們必須揍他。我們的文化,都是交個朋友,互通有無,互惠互利。咱們自古以來都是這樣。比如鄭和下西洋。最終影片用我們的方式變成世界人民大聯歡,宇宙人民大合唱,大家狂歡一場。

你說致敬也好,你說其他什麽也好,其實後現代的辦法和荒誕主義的辦法,本來就是拿來主義,達利在《蒙娜麗莎》上畫完鬍子,說那個就是他的新作品了。現代的、後現代的作品,早就已經把其他的作品當做素材了。

問:這部電影是科幻片,您為什麽在接受一些採訪時又說它是表現現實的?

答:影片講的是外星人在中國現實發生的故事,但它是荒誕主義的。我一直都拍荒誕喜劇,荒誕主義其實有點虛無,它實際上是在荒誕中,嘻嘻哈哈去看待事情。這裡頭如果有建構的話,主要是對主人公耿浩的肯定,他喜歡說:“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影片中外星人瞧不起地球人,地球人內部還要互相瞧不起。我覺得誰也別瞧不起誰,誰也不用鄙視誰,即使是一個耍猴的,你只要堅持你自己的認識,堅持你的自信,最終也有可能成為一個英雄,值得被尊重。黃渤把人物演得挺倔強的,挺像一個落伍的人。我一直在拍那種落伍的、跟不上時代的一些人,他們拚命地、跟鬥把式地追趕著這個時代,但是要肯定他的堅守。

問:這部電影的特效在中國電影裡有特別大的突破,當時最困難的是解決哪些問題?

答:最難的是跟做特效的外國人溝通。表演是很難用語言去說清楚的。比如讓外國人吃火鍋那場戲,我跟做特效的美國人說,外星人的表情是笑裡藏刀,其實他不懷好意,但是不能從臉上直接看出來。可是我發現在外國人看來,笑就是笑,刀就是刀,在他們的文化當中,要不然就是跟你凶,要不然就是笑,他們好像少一層東方人的掩飾,高興不高興都寫在臉上,所以比較難拿捏這個尺度。那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說和做,中間是等待,反反覆複這樣幾十次。當然值得欣慰的是,後期做了兩年,最終視覺呈現還是非常好的,他們的技術確實是頂尖的。

寧浩式也是

中國人的獨特敘事

問:作為《瘋狂的外星人》的監製,您為影片作了哪些貢獻?應該並不像您曾經對媒體說的,只是為劇本把一把關這麽簡單吧?劇本是如何創作的?有什麽獨特之處?

答:一般都是寧浩做年輕導演的影片監製,幫他對接資源、校正方向。寧浩本人並不需要這樣的監製。我和寧浩是好朋友,我想他請我來做監製,可能更多的是希望找到一個熟悉他本人及其美學原則的人,在電影拍攝和製作的過程中,起到一種提示器的作用,捍衛某種寧浩電影語言的特質和他內心想象的世界。

這部電影基於寧浩個人的想法,也基於劉慈欣小說原著《鄉村教師》,展開不斷的再創作。劇本經歷了數十稿,最後才找到現在這樣的創作方向。在我看來,寧浩代表此時此刻中國電影人旺盛的創造力,他是一個熱愛創作並且在今天這個時代,即使碰到外星人題材也要找到中國人獨特的表達方式的導演。這很不容易。

問:在您看來,《瘋狂的外星人》與《瘋狂的石頭》《瘋狂的賽車》有哪些相同、類似之處?又有哪些新穎獨特的地方?

答:《瘋狂的外星人》拍了一個外星人來到地球的故事,實際上描寫的是寧浩電影裡一以貫之的小人物來到了新的時代,遭遇到了新的瘋狂,影片還是貼著中國人的生活方式和內心去寫,從根本上表現的是中國人尤其是小人物身上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和我們同化他人的非常強大的能力。誰說這不是大國崛起的一部分呢?影片工業效果的完成也相當不錯。和《流浪地球》相比,《流浪地球》的特效比較顯性,《瘋狂的外星人》用的是最難的生物特效,我們花了大把的錢,卻有一個原則:不能干擾故事和人物性格塑造的進程,不能干擾觀眾,所以有點費力不討好,觀眾不容易看出來。比如電影中出現的那個猴,前期拍攝時經常是不存在的,很多是後期特效做出來的。

影片描寫了本土文明和太空文明的碰撞,但寧浩沒有基於好萊塢影迷的語境或者美國式的科幻語境,而是從中國本土乃至兩個小人物身上來展開描述。影片中有非常強的對於中國本土生活和人民的精準描摹以及龐大的架構、獨特的文化面貌。除了它外表的一些嬉笑之外,更重要的是具有一種氣定神閑的文化自信。在相當程度上,這是中國人甚至東方人第一次從好萊塢語境裡搶奪一種對於外星人的解釋權,以往有關外星人在地球上的遭遇的描述甚至他的外部形象都是被西方壟斷的。

問:《瘋狂的外星人》在電影類型方面的創新主要表現在哪裡?

答:在今天世界範圍的電影版圖裡,真正徹底的完全橫空出世的創新是不存在的,一個優秀的有創造力的導演,對於類型的創新,實際上幾乎是本能。比如蒂姆·波頓、克里斯托弗·諾蘭、原子溫等這些世界範圍內被公認有創造力的導演,人們往往很難概括他在拍一個什麽類型的電影,因為他擁有非常綜合的強大的能力,去混淆拆解融合各種類型。《瘋狂的外星人》也是這樣。這裡既有科幻又有喜劇的類型元素,寧浩還把科幻納入到對中國現實的描寫,把外星人拉到中國人熟悉的孫猴子的語境裡來,做到了“治大科幻若烹小鮮”。

問:寧浩式的喜劇為什麽沒有采取好萊塢式的大片模式?

答:寧浩是一個對於人類的荒誕處境非常著迷的現實主義導演,喜劇只是他的一個外衣。本質上寧浩一直在思考人性和動物性,人的欲望以及人對欲望的戰勝過程,他實際上是一個有著自己完整的獨立思考的知識分子導演。他每一次拍的並不都是最標準的喜劇,喜劇只是寧浩暫時的一件外衣。好萊塢式的電影是要靠一套完整精密的工業體系來配合完成的,每一個部門,每一個工種,其實都是創作的主體,這種龐大的工業體系的進入會破壞寧浩這樣一個文化屬性非常充分的作者型導演的思考或者作品中的文化含量,所以他一定要尋找到一個獨特的、屬於他自己的講故事方式和角度。這就是他為什麽要把《瘋狂的外星人》拍成太空文明和地球文明的碰撞,要拍成這樣一種面目和形態的根本原因。

問:作為著名作家,您說自己要寫出“配得上山河大地的文字”,那您如何評價《瘋狂的外星人》的創作與創新?

答:我覺得這是寧浩個人最好的電影,也是這個時代最好的電影之一,真可以叫做“大地山河一擔裝”,管你是外星人、太空人還是外國人,我全部都裝在中國的火鍋裡頭,然後用中國人最熟悉的一種方式,把他們給燉成一鍋濃湯。這背後代表著極大的創造力,這種創造力首先是寧浩個人的獨特的創造力,也代表著今天這個時代中國電影人最有生機的一部分。

問:這種創新是否可以複製?對寧浩個人和中國電影的意義在哪裡?

答:這種創新不可複製,但可以發揚光大,因為它高度附著在一個有創造力的人身上。對於寧浩個人,這是一次巨大的成功,如果說他過去的電影實際上還有西方敘事所引導的故事脈絡,比如從他出道開始就採用的多線敘事,那麽今天在《瘋狂的外星人》中,他在相當程度上擺脫了好萊塢和西方文化語境的影響,建立了一種中國人的獨特的敘事方式。這種新類型電影的出現,對國產電影有提振士氣的作用。隨著國力的上升,中國人有可能去拍那種比肩美國大片似的電影,但對於中國式的情感、中國獨特的文化屬性、中國人獨特的生存狀況進行表達,可能是更重要更迫切的。(《瘋狂的外星人》導演 寧 浩 監製 李修文 苗 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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