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我們深陷於食物和愛,是從唐朝就開始的事情

本文由騰訊新聞與東家app聯合出品,東家app系騰訊新聞 Top MEDIA 計劃百佳企鵝號。

夢回唐朝

我們如何吃飯?

-

如果沒有大唐的出現,恐怕誰也不能把食物與詩意聯繫在一起。這是屬於飲食的“大航海時代”。食物開始遷徙,金銀器隨之流轉,匯聚到長安城。詩人、帝王、外國人,幾乎人人都直接或間接地參與了食物的裝置藝術。

大唐,遊俠和詩人盛行的朝代。

於是唐人的餐桌上,也帶著一點兒詩意和豪氣。唐朝人相信龜茲和康國都出產龍種馬,而大食國的馬能通人語,武則天曾當過宮廷女子馬球隊的隊長。沒有什麽幻想是不可能成真。不論是流行美食,還是食物的花式烹調,唐朝人的餐桌,跨越了中西邊界,顯得光怪陸離。

伴隨著大半個亞洲版圖的美食,金銀器席卷了長安城的每一張餐桌。

極致的燦爛是寫在中國人骨子裡的基因,我們無法熱愛清寂、易逝的事物,因為那樣的事物過於脆弱。燦爛即強大,擁有燦爛就是持有通往永恆價值的可能。也許我們可以做一個幽默的猜想:中國人愛買黃金,是從唐朝就埋下的誘惑。

/戰亂中的誕生/

公元651年,薩珊被阿拉伯人滅國後,大量波斯人開始了流亡,其中也包括了王子卑路斯。對於這位王子來說,這不是一段光榮的回憶,而這段流亡生涯無意之中引發了唐朝一場夢幻的飲食大地震。

波斯和羅馬向來是一對冤家,薩珊波斯前的帕提亞就長期與羅馬為敵

王子卑路斯的故鄉薩珊,是波斯帝國在3-7世紀的一個王朝,從幼發拉底河到興都庫什山脈,金銀器的使用和製作都極為發達。

盛行於中亞的高足杯,隨之輾轉來到此地。王子卑路斯的第二階段人生開啟在唐朝。開明的君王給予了他在長安任官職的可能,因此,他的餘生得以再度深深凝視來自故鄉的高足杯。

高足銀杯

杯子敞口、弧腹、高足,在外壁施以釉彩,再倒上西域葡萄酒,就是鄉愁的滋味。

而對於唐人來說,這種嶄新的食器足以驚豔他們挑剔的眼光。金銀器在唐朝之前的中國,其實非常少見,這小巧而華美的杯碟,不屬於中國傳統器型,搭配異國的美酒與甜品,讓餐桌鍍上了一片璀璨的光芒。

在漢朝,一個美食的發現者尚被視為勇者,而真正足以能引發食物大遷徙的,則取決於一個群體的遷移。七世紀,亞洲版圖集體進入了大遷的時代,天文、數學、醫學湧入中土。外國人大批地來了,來了也就不走了。

在奇異的感召下,唐朝人從古老的家庭人際單元裡甦醒,抬頭仰望星辰,關注人類身體,事物運行的規律。

/詩性的餐桌/

唐朝時的長安成為了國際第一都市,遠超過歷史上的任何一個名城,就連巴黎、羅馬都望其項背,這裡聚集了偉大的知識分子,雄心勃勃的文人,討生活的小市民,還有胡人。因此,唐朝是中國古代西餐最為盛行的時代。西域流行的胡餅、燒餅成為了唐朝家庭最普遍的主食,黃油、奶酪也成為人們的最愛,“貴人禦饌,盡供胡食”,僅供腦補。

李白,這個骨子裡淌著胡人血統的詩人,生在不設酒禁的時代,於是逍遙的詩人喝遍了長安的美酒,逛遍了胡姬酒樓。

貞觀十四年,唐太宗在滅高昌之際,也收購了這個小國的釀酒秘方。帝王親自參與了高昌國的葡萄酒釀製,於是,中國的葡萄酒因為好酒的帝王開啟了自己的黃金歲月,盛行長安一時的,還有土耳其的龍膏酒。

《妖貓傳》劇照

金樽玉盤容下了詩人的酒興,每一次大醉,長安城裡就飛出一首唐詩。

這些來自中亞、西亞,甚至歐洲的胡姬,能歌善舞又有著異國情調,酒壺與清澈的美酒相互輝映,李白喝得醉眼迷離,酒興愈濃,一晃神就吟出,“金尊清酒鬥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同樣是才華橫溢的詩人白居易,為了一顯身手,白居易親手製作了胡麻餅送給朋友吃,並且附上了自己的做飯心得“胡麻餅樣學京都,面脆又香新出爐”。但做餅明顯發揮不了白居易的浪漫特質。

高昌國唐代面食

白居易和他的朋友們甚至把餐桌搬到了水上,從前菜到主菜,都用防水的布袋子漂過來,手法不難,但浪漫精神非常徹底。此等風流放縱,我們只能通過《全唐詩》裡找尋,“魚吹細浪搖歌扇,燕蹴飛花落舞筵。不有小舟能蕩槳,百壺那送酒如泉”。

/帝王的夜宴/

李安曾拍攝一部《飲食男女》,餐桌上,人們以同一壺酒,同一盤食物分享悲歡,製造衝突,食物水乳交融,被利刃分離,被去皮扒骨,又重逢於盤上。這種曖昧的飲食態度,先人們早已爛熟於心,或者說,我們深陷於食物和愛,是從唐朝就開始的事情。

來試想這麽一桌飯局,唐太宗、貴妃、安祿山這幾位主角圍坐在桌前,在宴席上出現的,還有東渡而來的僧人、胡人、宮人還有貓。大唐雖然實行宵禁制度,但夜宴向來不停息,“主家盛明歡不極,才子能歌夜未央”。

《妖貓傳》劇照

安祿山貪婪地盯著貴妃慢條斯理地撚起櫻桃,唐玄宗飲下了一口醇正的葡萄酒,睥睨在場的人群,在唐朝做官的胡人已經被吹起來的羌笛搞得醉眼朦朧……

愛欲與私欲,都在餐桌上不動聲色地發生。

唐代鹿鳴宴

這桌虛構的飯局並非出自臆想,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大唐的餐桌有多夢幻。從一份唐玄宗賜給安祿山的金銀器清單中,食器名目繁多,什麽“金平脫犀頭匙箸、金銀平脫隔餛飩盤、金大腦盤、八鬥金渡銀酒甕”,一片燦爛。

開放的國策帶動了餐桌下的另一場變革。經由西域傳來的高足家具,在唐朝迅速普及,人們培養出了垂足而坐的習慣,無意之中勾起了桌底下發生的曖昧情愫。高足家具終結了延續千年的分餐製,吃飯成為了一件帶有社交目的的複雜行為,對此,相信每個現代人都有著深深的同理心。

/工匠之手/

工匠沒有想過,在中華土地上能見到這樣的碗碟。自古以來,每一任在位的帝王,不曾影響平民的日常生活,但在唐朝,工匠面臨著足夠的機遇。他們拿出了全部的實力,在長安月下,一寸寸地創造這些在中國未曾見過的食器,在成就食器的過程中,也成就了自己。

鴛鴦蓮瓣紋金碗,陝西歷史博物館藏 

鎏金飛獅紋銀盒,陝西歷史博物館藏  

英國藝術史學者貢布裡奇先生說,“論地理,歐洲跟中國遙相暌隔……跟今天的常情相比,古人大概比我們要堅毅,要大膽”,他帶著讚許的語氣提到工匠,從某天開始,以穿越數年的時間,尋找機會,此等舉動,無愧成為“大唐國風”的詮釋。

大唐食器的進化完成於中晚唐。它包容了中亞細亞古國粟特、波斯薩珊、印度、東羅馬的金銀加工技術,吸收了西方的錘揲和焊接技法。驟視之恰如外國器皿,細細看來卻又是純粹的中國風味。

《妖貓傳》劇照

如果說這世上能量有守恆,人間有生死輪回,美卻是一個例外。一旦落地生根,工匠之手就能讓美繁衍不滅。

一個君王的功過,最終隻留笑談;一個國度的物質消亡,只需要一場戰爭。大歷史從來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而一個國度的精神留存,則需要一群無名氏的一生。

工匠無名,食器長青。

撰文 | Yim

圖片來源於網絡

文中首圖由姝影軒提供

參考:

《淺談薩珊波斯王朝藝術對唐朝的影響》

《從飲食文化看大唐世風流變》

《大唐文化中的胡風元素》

《唐詩風物志》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