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霸龍·詹姆士超越邁克爾·喬丹職業生涯得分紀錄的這一刻，最終降臨在洛杉磯和全球湖人球迷被籠罩的失望裡。當湖人距離連續第六個賽季缺席季後賽，雷霸龍距離13年來首次缺席季後賽只有咫尺之遙，他在茫茫歷史上超越籃球之神得分的重要節點，無法在這座城市和群體裡被肆意歡慶——或者，得到他本該得到的讚美。一切都是收斂而克制的。這可以理解，雖然無人否認你的偉大，但你的偉大屬於你的過往。而那些，並不發生在這裡。
這裡，此時是洛杉磯的子夜，遍地失落，無人狂歡。單論超越喬丹這一刻，城市與球迷的滿足與幸福感，還不如三年前科比在明尼蘇達超越喬丹的那個瞬間。科比高舉那枚比賽用球，露出最後巡遊賽季標誌性的表情，笑容如夕陽般溫暖。而雷霸龍在那一刻的笑容，像整個城市一樣克制。
在過去這段時間，湖人在泥潭裡越陷越深，直到季後賽僅存理論可能的過程裡，你聽到了湖人球迷開始重新談論科比。談到科比超越喬丹，談到科比在他跟腱斷裂的那一季，是用怎樣決絕的姿態，不計後果的上場時間和打法，把那支年邁的湖人拖進季後賽——那是湖人迄今最後一次季後賽。他們想念身為一個領袖，科比對湖人傾其所有的姿態。無論這種對比是否正確，或者有沒有意義，這都展現給你一件事——當效力湖人的第一個賽季走向落幕，失望的結果仿佛不可更改，這座城市和他們的擁躉，還沒有真正地擁抱雷霸龍。
這種事，就是沒法講道理。
如果講道理，科比在他最後的巡遊賽季裡，湖人僅有17勝。除了觀賞和送別科比，他們本沒有其他任何的期待。
如果講道理，在雷霸龍聖誕之夜受傷，連續缺席17場比賽之前，湖人排名在西部第四。接下來，一切都改變了。從未建立起贏球文化的年輕人們，信心在連敗裡重新迅速受挫。接著，管理層追逐濃眉戴維斯的籌碼被不斷曝光，這徹底殺死了他們的凝聚力和戰鬥力。當雷霸龍復出之後，他明顯沒有痊愈。他失去了一部分速度和爆發力。但他仍然場均出戰40分鐘，拿下接近30分的三雙。可他無力改變球隊的氛圍，改變慘不忍睹的三分命中率和防守。
湖人這一季的命運，其實遠遠無關於雷霸龍和科比的對比。但在情感層面上，又一切都有關於這種對比。在這種對比裡，科比不只是科比，不只是當年曾和雷霸龍“24對23”並爭天下的豪傑，而是城市的豐碑與圖騰，是湖人球迷群體心靈之門的守護者。他們對比兩人的境遇和方式，就是在闡述他們心底的聲音。
那是洛杉磯這座城市的驕傲——不管你曾經有多棒，你還沒走到我們想看到的那個地方，你還沒真正把那扇門推開。
無論原因是什麽。
而且你已經34歲了，你還來得及嗎？
這對雷霸龍公平嗎？很難講。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與此同時，這似乎就是雷霸龍的命運。他在任何一個階段，面對任何一座城市和那裡的群體，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擁抱，都比人們原本期待的晚了一些。
你回首這過往的16年。從騎士1.0時代開始，雷霸龍總需要更長的時間，去觸達人們給天之驕子設置的目標。第一度在騎士時，他在翻越活塞和凱爾特人這樣的大山時倍感艱難，在總決賽裡被橫掃；在熱火，他用了一年時間平衡他和韋德的角色，成為那支球隊裡真正的核心，他在和小牛的總決賽裡再次敗北；當他回到克里夫蘭，他仍然統治東部，但他們先敗在了其時羽翼未豐的勇士手中。
在普世意義上，我指的不只是雷霸龍的球迷，而是整個籃球世界中——雷霸龍直到2018年的夏天，他扛著那樣一支騎士再次統治東部，連續第八次進入總決賽，在晉級之路上呈現無與倫比的氣概與實力，他才真正成為一個普世意義上的英雄——無論你是否愛他，都接受了雷霸龍是一個蓋世英雄的事實。
請想象和體會，這有多麽艱難。雷霸龍是一個在籃球歷史上怎樣登峰造極的人物？他從未被視作一個得分手，但他在今天超越喬丹之後，成為了NBA上下70年得分榜上的第四號人物；他與另一個詹姆士（哈登）一起，被運動員群體視作當今傳球能力最頂尖的兩個人，他是歷史上唯一一個得分和助攻都進入前10的人。基本上，雷霸龍仿佛是喬丹和魔術師的結合體。這樣的一個人物，竟然直到上一個夏天，在他進入聯盟15年之後，才成為一個真正普世意義上的英雄。
這多麽不可思議。
你遍觀歷史，所有同樣級別的超星，邁克爾·喬丹，科比·布萊恩特，魔術師約翰遜，大鳥伯德，以及任何你能點出的在這個級別上的名字，沒有人經歷了像雷霸龍一樣艱難的命運；在獲得承認和擁抱的過程裡，像雷霸龍一樣痛苦。有些事，就是難以解釋。就像他為克里夫蘭贏得50余年來第一個職業體育冠軍之後，仍然有人說，是歐文而不是他，投出了第七戰的生死球；就像雷霸龍明明已經成為NBA季後賽歷史上投進決勝球最多的運動員，他在上個賽季殺死步行者，殺死猛龍，殺死綠凱的情景仍在眼前，但仍然有人相信，雷霸龍並非一個殺手。
他仿佛天生就不像那些同一級別的超星，那麽容易點燃自己，也點燃周圍世界對他的熱情，哪怕是在失敗和一片廢墟裡也能讓人們感受悲情。雷霸龍不，他常常是隱忍的，克制的，合理的。他是一個會在總決賽第三戰的生死時刻，把球傳給左側底角空位上的科沃爾的領袖；他是一個無論關上門的更衣室裡已經多麽混亂，都不會對外表達的領袖。他的方式，在依然日常關注籃球世界相對年輕的人群裡，只有少數人，以及他的長期追隨者們能夠體會。
此刻，他的處境依然如此。
在今夜的背景下，似乎沒有人多少人關心和認知，雷霸龍在此刻達成的成就。人們迫不及待地問，34歲的雷霸龍還行嗎？他下個賽季還能帶隊打成什麽樣？誰知道呢？但首先，雷霸龍得在洛杉磯擁有一支自己的球隊——哪怕是最後一季在騎士那樣，雖然實力有限，但能和他一起戰鬥的球隊。魔術師約翰遜和佩林卡沒有給這一季雷霸龍的到來做好準備。他們在雷霸龍身邊配置了太多沒有投籃能力的持球點，他們的投手質量嚴重不足。當沃頓在賽季後半程終於想起圍繞雷霸龍構築一星四射的打法時，發現他們最大的問題是，射手們射不進去。
湖人能在這個夏天獲得一個超星嗎？這並不容易。但至少，他們得有一份長期計劃。留在球隊裡和來到洛杉磯的新隊友，要準備好和雷霸龍共同經歷一段不短的旅程。他們得重新凝聚起來。相對而言，雷霸龍的競技水準，反而是未來那支湖人隊裡最不必擔心的。喬丹奪取最後一個冠軍時，時年36歲。在雷霸龍的腹股溝痊愈之後，他的速度和爆發力會重新找回來。但這些和下賽季他身邊的陣容一樣，是一個遙遠的，有的是時間談論的話題。
此時此刻，我想說的，只有兩件事。
第一，超越喬丹，追逐那個心中的“幽靈”，這是雷霸龍畢生之願，也是標刻在歷史上的恢弘。無論這是否屬於洛杉磯，對他自己，意義非凡。
第二，在這個夜晚，也許沒有太多人會從內心深處擁抱他。不知有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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