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7月15日，男子職業籃球歷史迎來里程碑，一位女裁判在比賽中承擔執法工作，這是前所未見的歷史先河，創造者是桑迪-奧爾蒂斯-德爾瓦萊。
5年後，德爾瓦萊將NBA告上法庭，這位職業男籃首位女裁判為什麽要控告NBA，這個案子背後有著怎樣的博弈，最終是怎樣的結果，又有著怎樣的影響，讓我們抹去歷史的塵封，從頭說起。
28年前，她開創歷史
“競爭越激勵，壓力越大，我感覺越好，我熱愛比賽，比賽是我的樂園。”
德爾瓦萊手裡捧著籃球，對於在紐約黑人社區長大的她來說，籃球是最好的朋友，是最棒的避風港，可以讓她拋開所有的煩惱，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在城市學院讀書期間，德爾瓦萊是校隊的明星球員，她在畢業後將成為籃球裁判作為自己的職業發展方向。德爾瓦萊的夢想並非是執法女籃，而是渴望在職業男籃的比賽中上陣，實現這個目標難度很大，職業男女籃有著天然的鴻溝，尤其在注重經驗的裁判領域，打破性別壁壘談何容易。
“當我決定成為比賽中的執法者，我會忘記自己的性別，對於我而言，這就是比賽中的工作，與性別無關。”執著於夢想的德爾瓦萊說。
奮鬥的過程是艱辛並且漫長的，1991年7月15日，德爾瓦萊的夢想終於開始照入現實，她在USBL（United States Basketball League美國籃球聯盟）紐黑文天鷹對壘費城精神的比賽中登場執法，成為職業男籃歷史首位女裁判，此時的德爾瓦萊已經40歲。
“我有點開心的感覺，但也只是一點點而已。”德爾瓦萊很淡定。
德爾瓦萊知道自己開創了歷史，但她想要實現的目標不止於此，進入NBA才是終極願望。然而，這個願望不但最終“擱淺”，還令德爾瓦萊的裁判生涯止步。
性別歧視？她控告NBA
德爾瓦萊在USBL執法首場比賽中穿的裁判服和使用的哨子被送往籃球名人堂展示，那時候的德爾瓦萊躊躇滿志，相信已經在通往NBA的道路上邁出重要一步。然而，在執法職業男籃5年後，德爾瓦萊卻一紙訴狀將NBA告上法庭，控告NBA在裁判招募方面存在性別歧視。
德爾瓦萊在法庭上表示，她擁有接近20年的裁判生涯，除了USBL之外，還曾在職業巡回賽、洛克公園聯賽和澤西海岸聯盟執法過，籃網總經理威利斯-裡德邀請她在新澤西舉行的季前賽中吹罰比賽。根據NBA的規定，籃球裁判想要獲得在聯盟的執法資格，首先要獲邀參加每年一度的夏日裁判訓練營，然後通過審核以及實戰執法評估後，才有可能成為NBA的正式裁判，德爾瓦萊多次申請參加裁判訓練營，但從未獲得邀請。
據德爾瓦萊透露，她嘗試聯繫時任NBA主席大衛-斯特恩，時任聯盟運營總裁羅德-索恩以及時任裁判主管達雷爾-加勒森等高管，但都無結果，這令德爾瓦萊感到自己遭遇了歧視。“這不是獲得一份工作的問題，而是她的尊嚴，”德爾瓦萊的律師帕特裡夏-弗蘭納裡說，“她有資格被納入考察範圍，但他們從未給她一個機會，這令我感到憤怒。”
弗蘭納裡認為NBA在處理德爾瓦萊執法申請的相關事宜中存在歧視行為，而且不僅僅是性別歧視，還有種族歧視。“她來自波多黎各，因為性別和種族，遭遇了區別對待，我處理過很多歧視案件，我認為NBA的做法是錯誤的。”弗蘭納裡說。
孰是孰非？聽NBA怎麽說
案件在紐約曼哈頓法庭審理，索恩和加勒森作為證人出庭。索恩表示聯盟考察了德爾瓦萊的執法表現，但德爾瓦萊的裁判日程安排過於寬鬆，聯盟能夠考察的比賽很有限，NBA對於裁判的錄用有著嚴格的程序，一位裁判是不可能從低級別聯賽直升NBA的，必須要通過聯盟的一系列審核和考驗。加勒森透露德爾瓦萊獲得考察的執法場次不足，另外她也未能達到聯盟為裁判設定的健康標準。
NBA的說法並非強詞奪理，作為世界最高水準籃球聯賽，NBA的裁判是優中選優，用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來形容並不過分。NBA的裁判，都是從底層做起，從AAU（美國業餘體育聯合會）到高中聯賽再到NCAA，這三個級別比賽，對於想到NBA執法的裁判來說是入門級必修課。NBA裁判委員會有球探，專門負責到各層次的業餘聯賽挖掘裁判人才，被選中的裁判將進入NBA的訓練營，這個階段就會淘汰大多數候選者，而這只是剛剛開始。
進入訓練營的裁判會接受系統的培訓，會有資深NBA名哨進行輔導。在訓練營結束後，裁判們要接受考試，合格者才能進入下一個階段，也就是實戰考核。所謂實戰並不是NBA比賽，而是去發展聯盟以及WNBA執法。裁判委員會將對在下級聯賽鍛煉的裁判進行跟蹤評估，表現最為出色的，將進入第三個階段，執法夏季聯賽和季前賽，如果能夠在這兩項賽事中仍能保持令聯盟滿意的執法表現，可以成為一名實習裁判，接下來還有幾年的考核期，才能成為NBA的正式裁判。
比如裁判海沃德-沃克曼，他從2001年開始從事裁判工作，先是吹洛杉磯的業餘聯賽，然後進入美國大陸籃球聯盟執法，被NBA裁判球探發現後，接受了一系列的培訓並通過考核，獲得執法發展聯盟比賽和夏季聯賽的機會，接下來是季前賽，直到2008-09賽季才得以吹罰NBA常規賽。
NBA的裁判不僅僅要有頂尖的專業技能和心理素質，還有具備出色的身體條件。“一場比賽通常要跑3英裡（4.8公里），”NBA資深裁判斯科特-福斯特說，“如果你要是碰上德安東尼教練執教的球隊，比賽節奏飛快，差不多要跑上6英裡（9.6公里），所以每場比賽冰敷膝蓋必不可少。”
但是，對於NBA的解釋，德爾瓦萊的律師弗蘭納裡不以為然。“他們說她太胖了，這樣的證詞有利於說服陪審團，但他們對我的當事人視而不見的做法，是存在明顯敵意的，他們就是不欣賞女性員工。”弗蘭納裡反駁道。
NBA為了證明不存在性別歧視的問題，邀請維奧萊特-帕爾默和迪-坎特出庭作證。坎特是首位在NBA常規賽執法的女裁判，帕爾默則是首位在NBA季後賽執法的女裁判。兩位女裁判作為證人，證明NBA在性別上的包容性。
弗蘭納裡認為NBA聘請帕爾默和坎特執法目的不純，聯盟是在庭審前一天（德爾瓦萊在1996年起訴，案件推遲到1997年審理）宣布兩位女裁判加盟的，這顯然是有意的。“這就是讓陪審團看的，兩位女裁判被聘用了，她們就可以成為證人了。”弗蘭納裡說。
德爾瓦萊坦言，帕爾默和坎特在法庭上給出不利於她的證詞，對於她是一種傷害，她和這兩位女裁判並不認識，沒有說過一句話。“我絕不會為了自己的前程踩著另一個女人向上爬，我會和她們同舟共濟。”德爾瓦萊說。
結局，裁判生涯終結
德爾瓦萊與NBA的訴訟持續了一年，由6男2女組成的陪審團被德爾瓦萊方面提供的證詞與證據所打動，尤其是弗蘭納裡律師提交的一份受邀參加NBA裁判訓練營的人員名單，弗蘭納裡指出名單中有10名裁判在執法資歷方面不及德爾瓦萊。
陪審團裁定NBA賠償德爾瓦萊785萬美元，這個金額是德爾瓦萊要求的近4倍，但法官西德尼-施泰因將賠償金降到了34.7萬美元。NBA要求最高法院複審，34.7萬美元的賠償金被取消。最終，NBA與德爾瓦萊庭外和解，雙方達成協議，不向外界透露和解的相關內容。
“這起訴訟發生在20多年前，我們不同意桑迪-奧爾蒂斯-德爾瓦萊的說法，也不接受陪審團的裁決，法官後來推翻了那個裁決。”NBA發言人談到聯盟與德爾瓦萊的官司時說。
當年的那起訴訟，影響深遠。兩位出庭作證的女裁判，坎特在NBA執法5年後被解雇，聯盟給出的原因是執法水準未能提高，在裁判的評分中排名倒數。坎特在NBA的執法生涯不成功，但帕爾默成就卓越，她作為NBA首位黑人女裁判，同時也是第一位執法季後賽的女裁判，在NBA執法至2016年退休。帕爾默是北美體育圈成就最高的女裁判，她的執法經歷被ESPN拍成紀錄片。正因為帕爾默的傑出表現，NBA球隊紛紛開設女性更衣室，供女裁判單獨使用。
勞倫-霍爾特坎普是當今NBA唯一的現役女裁判，她從中學聯賽開始執法，經歷了WNBA和發展聯盟比賽的打磨，得到了站上NBA賽場的機會。對於現役只有一位女裁判，NBA主席蕭華坦言：“對於我而言，我們的聯盟只有一位現役女裁判，這是有些尷尬的，這與身體方面的原因不相乾，就是我們的進步要有一個過程，但我們希望能夠加快這個進程。”
NBA一直在努力給女裁判提供更多的鍛煉機會，比如2018年夏季聯賽中，81位裁判有19位是女性，這個數字較之前一年提升280%。在NBA發展聯盟，有21位女裁判。可以預見的是，在不遠的將來，會有更多的女裁判在NBA出現。
實際上，現在女裁判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執著於NBA，像NCAA女子籃球聯賽，也是很多女裁判心儀的選擇。“你必須要認識到，NCAA的賽事成長很快，資金也很充足，很多女裁判並不想在NBA執法，”帕爾默說，“NBA賽季太長，會讓人精疲力盡，NCAA的比賽不是那麽繁重，而且收入也不錯。”
作為那起訴訟的關鍵人物，德爾瓦萊在官司結束後的遭遇令人唏噓。當陪審團裁定785萬美元賠償金後，不但媒體紛紛出動要求採訪她，還有人向她求婚。“兩周多的時間裡，有10個人求婚，”德爾瓦萊說，“他們就是那麽突然冒出來了。”
陪審團裁定的賠償金並未通過，德爾瓦萊作為有兩個女兒的單身媽媽，繼續在曼哈頓的高中擔任體育老師和男籃教練。對於德爾瓦萊而言，那起官司的最大影響是她的裁判生涯前途毀滅，德爾瓦萊曾經執法的澤西海岸聯盟，在她起訴NBA後結束了合作關係，其他的執法機會也莫名其妙地消失了。1997年，訴訟結果公布前夕，德爾瓦萊遭遇車禍，導致背部受傷，從此她沒有執法過任何一場比賽。
如今的德爾瓦萊已經成為了外祖母，生活在紐瓦克，賠償金從未成真，NBA也從未承認針對德爾瓦萊有歧視行為。雖然已是時過境遷，但德爾瓦萊心中還是有些忿忿不平。
“我的想法就是，如果你受傷了去醫院急診室，你是說給我最好的男醫生還是最好的醫生？”德爾瓦萊說，“當然是最好的醫生，這就是我想說的，如果我比這個人出色，為什麽選擇他不選擇我，我就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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