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七夕之夜,愛情與流轉千年的歡慶 | 悅讀

愛情

與流轉千年的歡慶

文|卡卡貓

“大河之東,有美女麗人,乃天帝之子,機杼女工,年年勞役,織成雲霧絹縑之衣,辛苦殊無歡悅,容貌不暇整理,天帝憐其獨處,嫁與河西牽牛為妻,自此即廢織紝之功,貪歡不歸。帝怒,責歸河東,一年一度相會。”

——《述異記》,南北朝

每到農歷七月七,“織女正東鄉”,先民們遙望北半球這顆最亮的星,以及在銀河彼岸與它遙遙相應的亮星“牽牛”,便會浮想聯翩:

維天有漢,監亦有光。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睆彼牽牛,不以服箱。

——《詩經·小雅·大東》

從星名衍化而來的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是中國人最早關於星的故事,也是中國最有名的一個愛情傳說之一。在觀星以定農耕時序的古代,從星及人,從符號到意象的擬人化演變,從節氣到節日,從蒙昧到開化的狂歡慶祝,投射了祖先們於不同時代對自身、愛情乃至人性的認識、想像與寄托。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出自漢代《古詩十九首》中的這首五言詩《迢迢牽牛星》,是流傳最廣的七夕詩之一: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

纖纖擢素手,劄劄弄機杼。

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漢清且淺,相去複幾許。

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牽牛、織女被銀河阻隔而不得會面的悲劇,道盡了人間別離與相思。因此在先秦時代,牽牛織女曾是情侶們避之不及的分手象徵,秦代《日書》(類似於老黃歷)裡就有載,“戊申、己酉,牽牛以取(娶)織女,不果,三棄”; “戊申、己酉,牽牛以取(娶)織女,不果,不出三歲,棄若亡”,意為,忌在“戊申”和“己酉”娶妻,因為傳說裡牽牛迎娶了織女三次,又拋棄了她三次。

漢代以後,以倫常為核心的社會秩序的重新建構下,士大夫們認定,雙星分離的原因是織女貪戀夫妻歡愛而“遂廢織經”,於是被罰在天河兩旁,只有一年一會。

《淮南子》裡記載了“烏鵲填河成橋,渡織女”的橋段,因為漢人認為喜鵲重情;而《風俗通》裡則把喜鵲到了秋季換毛過冬的現象解釋為,“相傳七日鵲首無故皆髡,因為梁以渡織女也……”七夕也開始從天文節點逐漸轉變成了歲時節日,並由是發展出了一批有特色的民俗,如祭祀,乞巧,種巧芽等等。

東漢崔寔《四民月令》曾雲:“七月七日,曝經書及衣裳,不蠹。”說的便是七夕曬書的民俗,據說三國時期的名臣司馬懿,當初便是因七夕節冒雨收書,致裝病一事敗露,才被迫出仕,從此登上了風雲變幻的歷史舞台。

另一個比較有名的民俗“乞巧”,則於後世的不斷豐富與演化中,被賦予了更具廣泛社會意義與心理需求的內涵,成為了七夕節的別稱之一。

東晉葛洪的《西京雜記》中“漢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針於開襟樓,人俱習之”的記述,便是古代文獻中可能最早的關於乞巧的記載。說的是,女子們在月下進行穿針比賽,先穿過的便是“巧”。男耕女織式的“心靈手巧”寄托的正是農業社會裡普通百姓對美好生活的期盼。

魏晉以後,七夕節的女性色彩開始鮮明起來,仙女織女因愛與美的特質成為高唐神女的幻影,而乞巧、乞富、乞子、乞壽、佑兒童、祈婚姻美滿、祈遂私願等等民俗民願則集合了世間女子對愛與家庭的拳拳之念,使得七夕節逐漸在封建社會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結構的賡續中,為女性保留了一個獨屬的節日。

南朝宗懍的《荊楚歲時記》曾記:

七月七日為牽牛織女聚會之夜。是夕,人家婦女結彩樓,穿七孔針,或以金、銀、瑜、石為針,陳瓜果於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網於瓜上,則以為符應。

經濟的繁榮與思想的活躍讓七夕節逐漸成為了盛世的狂歡。及至唐代,據《開元天寶遺事》載,唐太宗與妃子便是每逢七夕,就在清宮夜宴,宮女們各自乞巧。宮廷如此,民間自不必說,僅以詩詞為例,有人統計,唐宋時期以七夕為主題的詩詞就高達近400首了。流傳至今的不乏大家名作,比如杜甫的《牽牛織女》

牽牛出河西,

織女處其東。

萬古永相望,

七夕誰見同。

又比如杜牧的《秋夕》

銀燭秋光冷畫屏,

輕羅小扇撲流螢。

天階夜色涼如水,

坐看牽牛織女星。

還有白居易的《七夕》

煙霄微月澹長空,

銀漢秋期萬古同。

幾許歡情與離恨,

年年並在此宵中。

凡此種種,不勝枚舉。宋代秦觀的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更是成為後世傳誦的千古情詩代表作之一:

《鵲橋仙?纖雲弄巧》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

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

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

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北宋婉約派代表柳永的《二郎神?炎光謝》,則一反七夕詩詞的傷感悲戚,把牛郎織女的愛情與李隆基楊玉環的愛情融匯在一起,抒發了詩人對純情浪漫與純真美好愛情的熱烈向往:

炎光謝。過暮雨、芳塵輕灑。乍露冷風清庭戶,爽天如水、玉鉤遙掛。應是星娥嗟久阻,敘舊約、飆輪欲駕。極目處、微雲暗度,耿耿銀河高瀉。

閑雅。須知此景,古今無價。運巧思、穿針樓上女,抬粉面、雲鬟相亞。鈿合金釵私語處,算誰在、回廊影下。願天上人間,佔得歡娛,年年今夜。

文化的繁榮與民俗的興盛相輔相成,到了元代,杜仁傑的散曲《七夕》中已經可以呈現出一整套七夕佳節的盛況了,樂曲開篇描畫了一幅秋天景象:鬥轉星移、梧桐葉落、晚風輕拂、鵲橋高懸;接著又極力鋪陳了七夕佳節的各種民俗活動,金盆種生、高樓乞巧、拜摩訶羅、穿針鬥巧、蛛絲浮巧等;之後寫了一批慶祝的女子,金釵玳瑁、彩衣輕紗,歡天喜地,聲樂震天……作者於是抒發出“人生願得同歡會,把四季良辰須記,乞巧年年慶七夕”的感慨。

“人生願得同歡會,四季良辰須記”……從對愛情的批判,到對倫常的拆解乃至對人生在世的歡慶與慨悟,一個虛擬的神話傳說終於在歷代先民的演繹與共同創造下,攀上了古典浪漫的高峰,而愛情與人生的永恆主題,也終於穿越了亂世的離散與時空的罅隙,在新的世紀再一次成為我們懷古撫今,映照自身和文化寄托的傳說與歡慶。

本期編輯 | 卡卡貓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