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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一座黃河穿城而過的城市

文丨伊森

新媒體編輯 | 尚洛克

蘭州,是大西北的腰杆子。

荒漠戈壁,雪山高原,瘦骨嶙峋的黃土坡,溫潤寬厚的河谷地,你能想到的所有意象都與蘭州有關,間接或直接。

▲ 山、河、橋、路、城,這裡就是上演蘭州故事的舞台。圖/圖蟲·創意

以蘭州為軸,河西走廊就像脊背支撐著兩條臂膀,抱著青藏與新疆。絲綢之路接駁著殊異的風土人情,迎來送往,蘭州人見得太多了。對他們來說,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 蘭州的丹霞景觀。圖/楊文傑(目中無人工作室)

鐵馬,秋風,塞北。蘭州的土地沒有一寸未嘗被戰馬踏過,因為她的本名是金城,固若金湯之城。

▲ 黃土高坡,是蘭州身後的背景板。黃河,是披在蘭州身上的綬帶。攝影/二中兄

對任何一個中國城市來說,黃河穿城而過是一種莫大的殊榮。蘭州就是這樣一個幸運兒。

▲ 從蘭山公園看向蘭州市區。攝影/二中兄

黃河從青藏高原出發,一路怒吼,到了蘭州卻突然變得沉靜和緩,由林立的黃土梁峁之中穿行而過。黃土高原懷抱中的一席逼仄之地,蘭州故事在此開始,兩千多年的時間,拉拉雜雜地灑落著所有蘭州人的往事。

▲ 航拍中山橋。攝影/二中兄

這裡的一切似乎都與漂泊有關。好像就連身份都是一個模糊的概念。比西北還要北,到底是內地還是邊疆?關於蘭州,我們好像什麽都知道,又什麽都不知道。

▲ 蘭州黃河邊一景。圖/圖蟲·創意

面在家鄉,人在遠方

蘭州拉麵,蘭州最鋒芒畢露的城市符號。但是,任一個蘭州人也不會承認蘭州拉麵的存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蘭州牛肉面。“牛大”則是蘭州人對那碗面的愛稱。

▲ 蘭州牛肉面講究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即肉湯清亮鮮香、蘿卜白淨香甜、辣椒油紅豔、香菜蒜苗鮮綠,面條黃亮勁道。圖/付承澤

蘭州人的清晨總是從“扎碗牛大”開始。

牛肉湯帶著醇厚香氣的翻滾,司機手裡筋道面身與案板的碰撞,食客吃麵時的“嗦嗦”聲,以及遍及大街小巷的面館中傳來的人聲鼎沸。蘭州的清晨喧鬧得可愛,也充滿細微的生活氣息。

▲ 對蘭州人來說吃麵的時機比環境更重要,絕不能等到面泡綿了再下筷子。多數蘭州人都會吃碗面抹嘴就走,麻利乾脆,給他人騰出座位。圖/嚴肅

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這些標準,每個蘭州人都爛熟於心,可是沒有一家牛肉面館能稱得上是公認的第一。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一碗真正的蘭州牛肉面只能在蘭州吃到。

作為中國烹飪協會指定的三大中式快餐試點品種之一,如今的蘭州牛肉面,早已走出黃土高原,在中國遍地開花,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愛吃的國家裡,最威武雄壯的一支餐飲大軍。

▲ 正寧路夜市。圖/嚴肅

走出蘭州的不僅僅是一碗面,還有那些年輕人,而且他們的出走更加決絕。

▲ 蘭州大學積石堂圖書館樓頂的大鍾。圖/圖蟲·創意

甘肅省每年在省外培養的非師范類大專以上畢業生的回歸率不足五成。到蘭州讀書的外省學生,留下來的就更少了。

▲ 空中拍攝的蘭州全景。圖/笑飛雪

蘭州大學,幾乎獲得過所有中國大學可以得到的稱譽,卻被稱為中國最孤獨的大學。新建的榆中校區,距離蘭州市區足有45公里,背靠黃土高坡,蒼涼粗獷的場景,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中國積累最深厚的大學之一。

▲ 三台閣位於蘭州皋蘭山之上,是蘭州的至高點。攝影/二中兄

蘭州的吸引力無疑是在下降的,年輕人在出走,也順便帶走了這座城市的一部分希望。蘭州有全國第五個國家級新區,但是那還不夠。

▲ 黃河邊的清真寺。攝影/二中兄

對出走的蘭州人來說,家鄉似乎只有在遠方才可愛,牛肉面只有闊別已久才格外醇香。

黃河的水,不停地流

黃河將蘭州從中剖開,袒露出她不平凡的命運。

▲ 黃河從蘭州流向遠方。攝影/楊文傑(目中無人工作室)

漢武帝時期,漢王朝最年輕,也是最出色的將軍霍去病,率領騎兵越過黃河突入匈奴腹地。另一邊,老成持重的李息被責令在黃河之上尋找渡口,以期接應大軍。

年過五旬的李息,無法像霍去病那樣猛進,但是沙場征戰給了他足夠敏銳的判斷力。他選擇了黃河上較為寬闊平緩的一段,三個河谷相接的狹長地帶,大軍在這裡足以進退自如。築城的部隊很快進駐,於是黃河之上出現了一座要塞——金城,取其固若金湯之意。

▲ 西固區的關山。攝影/CC

漢昭帝在位期間,正式設立金城縣(今蘭州西固),屬金城郡。金城西可通河西走廊,絲綢之路上最黃金的地段;往南通過河州(今甘肅臨夏),就是青藏高原北緣;北方則是馬背民族遊弋了千年的廣袤土地;向東自不必說,富庶的關中平原觸手可及。憑借絕佳的地理位置,金城自此成為中原王朝在邊地的一顆重要棋子。

▲ 蘭州地理區位示意圖。繪圖/Q年

作為邊關要塞誕生的金城蘭州,骨子裡滿是鐵血與強悍。這種性格已經寫在了蘭州人的基因裡。蘭州作家張海龍曾講述過這麽一個故事:

以前我們學校有個美女,性格是水火交融剛柔並濟。

有一次去吃牛肉面,她剛剛佔好的位子被幾個流裡流氣的青年給搶了,那幾個青年佔了位子還不說,還用那種挑逗兼挑釁的目光看著她。

美女不動聲色,隻對下面司機說:"下個大寬,辣子多些,香菜和蒜苗子也都多些!"

之後,當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端到手中,該美女緩緩行至桌前,突然變招發力,以一招“天山折梅手”猛然間將一碗面倒扣在坐在她位子上那青年的頭上,之後又是一碗砸在他頭上。

蘭州人的嫉惡如仇、性如烈火可見一斑。相應的,這裡長期缺乏的則是躋身都會的細致。

▲ 元通大橋。攝影/CC

這種情況在隋唐開始慢慢改變。隋文帝楊堅以皋蘭山為名,設蘭州總管府,蘭州之名第一次出現,蘭州的區劃也逐步穩定。這個名字較之金城,少了些許鋒芒,儘管蘭州依然處於戰爭的前線。

▲ 水上公交。攝影/嚴肅

蘭州是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轉運站城市。實際上直到今天,選擇前往敦煌、張掖、武威,甚至新疆的遊客都會選擇蘭州作為轉運站地。這是蘭州的幸,也是蘭州的不幸。

古代可沒有飛機,蘭州的交通除了車載馬拉,就是長得有點可愛的羊皮筏子。好在黃河在蘭州突然放慢腳步,讓渡河這件事少了許多驚心動魄。

▲ 黃河筏子客。攝影/嚴肅

明朝,黃河給了蘭州又一項殊榮。追得元軍到處亂跑的明軍來到蘭州,照例在此渡過黃河。他們沒有選擇羊皮筏子,而是搭建浮橋,以利通行。從此蘭州有了一座“天下第一橋”——鎮遠浮橋。現今鋼筋鐵骨的中山橋便是那座浮橋的後繼者。

▲ 深安大橋。攝影/CC

擁有了一座黃河大橋,蘭州的地位顯得更加重要。清朝,為了更好地統治西域,陝甘總督移駐蘭州,蘭州名正言順地成為了控扼西北的咽喉要地。日後西北平叛的左宗棠,就曾在蘭州督辦軍務,並開辦蘭州製造局,蘭州的近代化才能在西北地區獨領風騷。

▲ 蘭州樹屏丹霞。攝影/CC

黃土高原上的焦渴,全仰仗黃河的滋養,方能得以緩解。黃河流經之地,只要有河谷,都會激發出旺盛的生命力。多數人對西北都有一個“荒涼”的刻板印象。且不論這印象正確與否,大西北的苦水,澆出了怕是中國最甜的瓜。比如蘭州的白蘭瓜,來自美國,卻成了黃土高原上的甜蜜符號。

▲ 興隆山位於蘭州市榆中縣,屬於祁連山東系山脈,被譽為“隴右第一名山”。攝影/嚴肅

蘭州似乎一直在見證“過路”,有的留下,有的離開。從李息修建渡口,到絲綢之路,到左宗棠西征的湘軍,再到如今的西北交通樞紐。蘭州,一直在路上。

▲ 蘭州市城關區。攝影/嚴肅

蘭州的人,不停地走

蘭州是個對於路線有著深刻理解的城市。隴海線,東起江蘇連雲港,西至蘭州,始終是中國交通網上的一條大動脈。2016年的新規劃裡,“八橫八縱”中的陸橋通道又有蘭州的身影。

▲ 跨越黃河的鐵路高架橋。圖/圖蟲·創意

除去隴海線,還有蘭新線、蘭青線、包蘭線等等重要鐵路乾線,以蘭州為中心,輻射著廣闊的西北。

▲ 蘭州市區就這麽靜靜看著飛速的高鐵,運送著來來往往的人。攝影/曉歡

鐵路對於蘭州的影響延續至今。1952年蘭州站建成投入使用。第二年,“第一個五年計劃”隨即展開。全國156項重點工程,有8個落戶蘭州。蘇聯援建之外,來自全國各地的建設者來到蘭州,大西北的塵土飛揚,隨即落滿他們的行囊,與天地化為一體。

▲ 蘭州市區夜景。攝影/曉歡

有了他們的到來,蘭州開啟了自己飛速發展的進程。人口從1949年的十萬,迅速增長到1959年的七十萬。原本破舊簡陋的城區,也因工業化而煥然一新。當時打下的深厚基礎,以及千年未變的“咽喉”地位,使得蘭州在如今的城市競賽中仍未喪失機會。

如果你走在蘭州,或者恰好認識蘭州人,你可能會聽到他們操著一種特別的方言,就像是摻雜口音而顯得不標準的國語。那是京蘭腔,蘭州移民最鮮活的遺存。

▲ 西關清真寺。攝影/嚴肅

這也並不是蘭州城市史上的第一次移民潮。明朝已經有大量江南移民遷至蘭州,據說隨從肅王來到蘭州的就有近五萬人之多。蘭州人就像大風吹來的沙子。想到這一點之後,一切關於蘭州的疑惑似乎都已迎刃而解。

▲ 小西湖高架橋。攝影/曉歡

人們在此卸下行囊,卻並未真正打開行囊。跟隨李息到金城築城的將士全部扎根於此了嗎?穿梭於絲綢之路上的商人又有幾人留下?就連不少下定決心建設大西北的熱血青年,都在日後離開了灑滿熱淚與汗水的黃土地。

▲ 白塔山。攝影/付承澤

經常性的迎接與告別,使得蘭州人總能找出最恰當的情感,該溫暖溫暖,該熾熱熾熱。我願意相信蘭州不是久留之地,更願意相信那裡有值得體驗的生活美學。

西北偏北,凶猛優雅

美學家高爾泰曾經說“這是個美學上荒涼得可以足不出戶的城市”。是的,蘭州人生長在一個粗糙的環境之中,然而,這未能阻礙蘭州人精彩夜生活的出現。

▲ 蘭州夜市,以及蘭州人再熟悉不過的黃河啤酒。上圖、下圖 攝影/曉歡、嚴肅

夜幕一旦降臨,蘭州城就開始酒香四溢,蘭州人就開始酒酣耳熱。人們用過剩的荷爾蒙最大程度地換取多巴胺,酒精便是這場化學反應的催化劑。

▲ 正寧路夜市。攝影/嚴肅

蘭州人的胃裡並不只是咣當著啤酒。那對於夜市上百花繚亂的吃食來說,太過於無情了。

▲ 正寧路夜市正在製作雞蛋牛奶醪糟的老人。攝影/錢佳琦

涼面配上烤肉足以給夜晚一記重拳。雞蛋牛奶醪糟,亦或者甜醅子,則是一種有別於純粹喝酒的、甜蜜的醉香。漿水魚魚的爽滑足夠驅走炎熱,灰豆子的綿密口感則一直是冬夏皆宜的。而直到酒足飯飽之後的一支黑蘭州,忽閃在霓虹燈與黑夜之中,滿足感方才開始在身上蔓延。

恍惚間,蘭州是有那麽一股子江湖氣。想了解蘭州,該趁著夜色,循著鼎沸人聲,來一次大隱隱於市。這一派繁榮,總會給人一種切實的活在世上的感覺。

▲ 請學習一下擼串的標準姿勢。攝影/嚴肅

摸準這種感覺,才會發覺,為什麽這座城市有著中國民謠最粗壯的一條根。

▲ “師父,我回來了。”攝影/嚴肅

“陌生的人請給我一支蘭州”,蘭州以各種名義出現在文藝青年的夢裡。而蘭州成為中國民謠的沃土,比《董小姐》的傳唱,要早得多。野孩子、低苦艾,包括年輕一代的陳小虎,蘭州無數次在歌中出現,伴著一聲聲耐人尋味的怒吼與低吟,擊在遊子的耳膜上,心髒上。

▲ 蘭州向來不缺乏音樂,每個蘭州人的神經,都曾被音符撩撥過。攝影/曉歡

蘭州籍作家張海龍曾將自己一本關於家鄉的書,起名為《西北偏北,男人帶刀》。大西北的秋風、黃土與黃河,總使人感到一種撲面而來的凶猛。包括西北民謠中毫不遮掩的情感,蘭州常常是直來直去的。

▲ 邀三五好友路邊攤相聚,也是一樁美事。攝影/嚴肅

蘭州更早地與人們發生聯繫,是以一種平靜而委婉的方式。這就是蘭州的另一張名片——《讀者》。

《讀者》雜誌創刊於1981年,巔峰期月發行量過千萬冊,中國第一,世界第四。如此龐大的讀者群裡,不知道多少人受其激勵而對文字產生興趣。三十多年時間,想著一直有這麽一群人,不間斷地挑選、呈現最質樸的美與善,心頭也是一暖。

▲ 相似的場景,你是否見過呢?攝影/嚴肅

從此故鄉變他鄉,或者從此異鄉變故鄉的故事,不斷在蘭州上演。她仿佛是中國最漂泊的一座城,不知道自己將去向何方。

▲ 鴿子市。攝影/嚴肅

這樣的身世,正好為歌手們提供了吟唱的靈感來源,正好為《讀者》煲製“心靈雞湯”提供了心理動機,正好為離開蘭州的遊子提供了自圓其說的完美邏輯。

▲ 蘭州市七裡河區。攝影/曉歡

在蘭州,人與城看起來有種並不緊密的關係。但是,蘭州的遊子很難有誰抵得住“蘭州”兩個字。

▲ 東方紅廣場修建地鐵站的工人。攝影/嚴肅

你可以說她浪漫,說她荒涼,說她有江湖氣,說她衰敗而充滿頹廢。可惜,以上任何一種定義,都顯得浮誇,或單薄。蘭州對於蘭州人是家,對其他人是遠方,或許僅此而已。

▲ 黃河母親雕塑。攝影/付承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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