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飛：女性管錢，家庭投資收益會更高嗎？

　　意見領袖丨吳飛（上海交通大學上海高級金融學院教授）

　　家庭理財已經成為中國中產家庭的普遍需求。關於一個家庭理財的決策有一個有趣的問題： 應該由誰來負責理財的決策，男性或女性？儘管有些家庭採用“男主外，女主內”的方式，把家庭理財決策交由女性負責，但更多家庭是由男性主導所有的財務決策。在本文中，我們將探討在家庭投資理財的實踐中男性與女性是否有差別以及為什麽會出現這些差異。

　　如果在投資理財行為中男女有別，可能大家最直觀的感覺是女性在決策中會更穩健和保守。這種現象很可能是受到女性風險偏好的影響。上海高級金融學院和嘉信理財在2022年發布的《中國新富人群財富健康指數報告》（以下為《報告》）中也關注到這個現象，在家庭投資理財中男性采取激進策略的佔比為19.5%，女性僅13.6%。早在2015年，貝萊德的一項調查就顯示，女性投資者平均將 68% 的投資組合配置為現金和現金等價物，如貨幣基金、國庫券和存款。相比之下，男性的投資組合中現金及其等價物的配置比例為59%。

　　要確保財富增長和養老資金充足，家庭投資組合中的很大一部分需要獲得超過通貨膨脹的收益。具體說，雖然股票、基金的風險比債券和現金更高，但從歷史上看回報率也更高。大多數研究表明，儘管股票具有增長潛力，但女性在家庭投資理財中相對男性而言，傾向於回避股票，持有更多現金。根據 US Trust 的數據，65% 的女性擁有很大比例的現金資產，而男性的這一比例為 51%；41% 的女性沒有計劃投資這些現金，而男性的這一比例為 31%。

　　關於組合的配置只是反映了男女之間的偏好，但是男性或女性，誰是更好的投資者，這個問題的答案就不那麽直觀了。如果從收益的角度看結果甚至有點令人驚訝，大量的研究結果發現，其實女性的投資收益相對男性更高。這個問題的研究可以追溯到 1990 年代初期，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基於 35，000 個經紀账戶在 6 年內的一項研究發現，女性產生的回報平均比男性高 1%。另一項橫跨2016 年 1 月至 2020 年 12 月的研究顯示，女性主導的账戶在五年期間獲得了高於男性主導的账戶的絕對回報。

　　另外，專業的女性投資者也往往比男性做得更好。採用基金經理的樣本，高盛的數據顯示，2020 年，女性管理的共同基金中有 43% 的表現優於基準，而男性管理的共同基金中這一比例僅為41%。富達最近的報告稱，在 2021 年，女性投資組合的表現比男性高 40 個基點，即 0.4%。這第一眼看上去似乎不是一個很大的差距，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當複利體現出它的威力後，這個數字的影響是巨大的。

　　就投資而言，女性相比於男性的優勢可能來自幾方面： 第一方面的優勢可能是在應對波動市場方面，女性沒有男性那麽容易衝動，紀律性也更強。Vanguard基金公司根據270 萬投資者在 2008-2009 年股市暴跌期間的行為追蹤，發現女性在市場底部賣出的可能性比男性低 10%。在交易頻率上，機器人投資顧問 Betterment 發現，女性改變投資組合中資產配置的頻率比男性低 20%。Vanguard 基金發現，女性的交易頻率比男性低 40%。根據加州大學研究，在 1991 年 2 月至 1997 年 1 月期間，男性的交易量比女性高 45%。所有這些額外的交易使男性的淨回報每年減少 2.65%，而女性則為 1.72%。

　　第二個優勢是女性對於理財規劃的興趣更大，更耐心也更願意進行長期投資。例如從儲蓄的角度，渣打銀行的調研顯示83%的女性每個月儲蓄20%的收入，而男性很難堅持這一點。女性更願意制定財務計劃、遵守該計劃以及與顧問合作也是她們可以獲得較好的投資結果的因素之一。在上海高級金融學院和嘉信理財的《報告》中，當被問及教育政策調整對家庭理財規劃的影響時，男性大多表示要將原本用於教育的錢投向其他領域用於其他用途，而女性則仍會堅持為子女教育進行財務規劃和財富管理，專款專用，以確保未來有能力承擔相應開支。這也說明女性比男性顯得更加重視並堅持長期的財務規劃。

　　既然女性在投資理財方面有這些優勢，那麽為什麽這些優勢在日常中並不被大家所注意呢？為什麽大家不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女性應該站到前台，主導家庭理財的決策？

　　原因也許有幾點：

　　首先，女性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優勢。她們也許對投資並不如男性自信，錯誤地認為自己不是好的投資者，對自己的投資能力缺乏信心。Merrill Lynch 和 Age Wave 的一項研究發現，只有 52% 的女性表示她們對管理自己的投資充滿信心，而男性的這一比例為 68%。富達研究報告稱，只有 9% 的女性認為自己是比男性更好投資者。只有三分之一的受訪女性將自己視為投資者，這意味著只有 33% 的女性對自己做出投資決策的能力充滿信心。這些“自信”可能也反映在以上提到男女之間的交易頻率的行為差異。女性的自我認知差異也許來自於傳統社會分工和教育的影響，女性在傳統教育中很少有談論金錢的習慣，也很少被鼓勵賺錢、參與投資和家庭的財富管理。

　　其次，客觀上，女性參與投資理財的實踐少。相較於男性，女性仍是投資理財的少數，尤其是權益類的投資。女性雖然更善於儲蓄存錢，但從收入而言，女性整體相對男性仍然較低，在維持生活基本開支之外的可支配投資金額上也少於男性。但是海外的研究發現，隨著年齡的增加，女性對於投資能力的信心也在持續提高，這可以理解為長期的投資實踐很好地強化了女性的投資信心。因此，增加投資實踐對於女性的金融教育而言更加有意義。

　　從以上的這些數據中，我們不難看到性別不是投資的桎梏，通過金融教育和實踐，鼓勵更多的女性參與到家庭投資理財中，與傳統的男性主導模式互補互助，也許能提高家庭財富管理的穩定性和長期收益。

　　(本文作者介紹：現任上海高級金融學院金融學教授，主要研究行為金融和私人（家族）財富管理。2004-2010年在紐西蘭梅西大學任教，曾任亞洲金融協會理事，期刊Economic Systems特約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