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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本山小品的妙處,可遠不止改革春風吹滿地

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人民真爭氣。

因為某段剪輯,大家都回憶起來了:何慶魁老師給本山大叔寫的段子裡,他都愛念詩——打油詩。

其實不止於此。

就在念完這首詩後一會兒,本山大叔又來了一首:

九八九八不得了,糧食大豐收,洪水被趕跑,百姓安居樂業,齊誇黨的長官,尤其人民軍隊,更是天下難找,國外比較亂套,成天勾心鬥角,今天內閣下台,明天首相被炒,鬧完金融危機,又要彈劾長官,縱觀世界風雲,風景這邊更好,謝謝!

內容咱們不提,妙在用農民視角脫口說形式,一邊搞笑,把內容給傳遞了。

包括上頭一首,也是亦莊亦諧:

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人民真爭氣。齊心合力跨世紀,一場大水沒怎地!

既傳達了精神,結尾又用一個“沒怎地”的口語,跟前面的官樣文章,引發反差,帶出笑料。絕妙。

實際上,何慶魁作品裡許多笑料流行語,都來自這種書面語與口語之間的情景反差。比如“手機中的戰鬥機”本是波導手機(誰還記得這牌子?李玟做的廣告)的詞,被宋丹丹一句“公雞中的戰鬥機歐耶”,紅了。

其實隻論語言包袱,何慶魁的作品裡,從來層出不窮。這方面,《拜年》堪稱偉大:

“地球非得圍你轉?你是太陽啊?!”

“老鼠給耗子當三陪你掙錢不要命了!”

“產房傳喜訊人家升了!”

可是何慶魁給本山大叔所寫作品的妙處,不止在此。

也不在於那些詩與脫口說。那是佐料,但不是靈魂。

更不在於忽悠。實際上賣拐系列二三部,已經很大程度靠段子撐了。所以公認還是第一部最出色。

“我叫白雲,我叫黑土。我七十一,我七十五。我屬雞,我屬虎。他是我老公,他是我老母……”

這個口誤的笑料最為典型。諧音口誤笑話誰都會。但如此三翻,最後抖包袱。押韻,最後口誤。妙在雖然是文字遊戲,卻融匯在情節中:本山大叔的緊張,全在這個段子裡體現了。

劣質的喜劇作品裡布滿了刻意的語言笑料,一副“我這個動作這句話,就是為了當流行語,你們還不記住”的嘴臉。

高級的喜劇作品,經典台詞,都融匯在作品情節矛盾裡。

比如,“你太有才咧”和“那是相當有名”。單這兩句話拆開看,沒啥意思。

但在小品裡一再重複,每次都融匯在情節之中,效果就出來了。

就像《心病》裡真正的精彩包袱,不是“母豬的產後護理”這種文字遊戲笑料,而是本山大叔死撐著連續的“談下一話題”,一次嗓音比一次纏鬥,終於他最後一次看范偉時,范偉主動跪倒:

“大哥我真抽了!!!”

實際上,哪怕是後期作品,《不差錢》的靈魂也不是姥爺身邊全是花兒這類文字遊戲,而是“這個可以有……這個真沒有”這個情節。

情節與矛盾,才是高級喜劇的靈魂。

以前流行過一種極狹隘的看法,認為本山大叔的小品,是通過醜化農民來搞笑——那真是沒看明白。

實際上,何慶魁+趙本山的表現手法,《紅高粱模特隊》和《昨天今天明天》最為典型:

先描繪農民的淳樸到可笑的姿態,然後,用淳樸去反諷一切道貌岸然的家夥。”

《三鞭子》裡,趙本山作為車夫,矛盾對象是狐假虎威的范偉。說他個司機,也不過和車夫是同行。

《紅高粱模特隊》裡,他說勞動者是最美的人,質疑范偉作為服裝設計師,“你臭美啥?”

《牛大叔提乾》裡,他是個淳樸的農村人,諷刺范偉這種城裡人敷衍應付,“扯蛋!”

《賣拐》, 趙本山是個狡黠的農民,范偉是挨忽悠的那個城裡人。

《不差錢》,開場就調侃小沈陽的蘇格蘭花格裙,以及“蘇格蘭打鹵面”這種半中不洋的東西。

《策劃》,他用“你可以端走”諷刺了牛群這類策劃者。

白雲黑土系列後兩部,趙本山這種淳樸的農民黑土,最後贏了白雲那種“我好歹也是個名人,我是相當有名”的勁兒。

這種以鄉土視角為核心的,“還是我們家鄉好,你們都別裝了”,趙麗蓉老師早年作品也如此,“司馬光砸缸”、“這就是不讓人好好說話”,等等。陳佩斯的“沒想到啊沒想到,朱時茂你這個濃眉大眼的”,也是這個勁兒。

范偉被趙本山諷刺道貌岸然的時候,好幾次都戴了金絲眼鏡或者穿了很潮的奇裝異服。

周星馳的電影,其實也很喜歡站在草根立場,對付那些戴金絲眼鏡或者穿著衣冠楚楚的人。

更早,卓別林也經常對付那些大肚肥腸的資本家。

這其實和趙麗蓉老師每次都針對裝模作樣的鞏漢林、陳佩斯每次都調戲一臉正經的朱時茂,是一個道理。

念詩、脫口說、話佐料,都是點綴。為的是讓你把這個故事看下去,看到最後,矛盾到底了:

“嗯哼,嗨!”

“它就是一盤大蘿貝!”

“你白雲啥名人?你就是個人名!”

之前的一切念詩、唱曲、賣萌、插科打諢,流露出與世俗格格不入的淳樸,都是為了最後大實話抖包袱。

這就是高級喜劇的包袱:不靠文字遊戲,而靠持續積累的情節矛盾,讓人看到反差,笑將起來,最後,還往往能起到這個效果:你以為主角傻而弱?其實只為了:

“我總是瞎說大實話,才好戳穿你皇帝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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