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艾文 羊髀石

羊髀石

艾文

1

仲春三月的清晨,烏孫山谷的積雪仍然沒有消融,料峭的西北風一陣陣的吹過冰雪覆蓋的大地,被雪半掩的芨芨草在風中搖擺著。通往團子校冷寂的大路上走過一個少年,像一隻落單的大雁,邁著緊湊的碎步拚命地趕著路。遊離而來的西北風恣意的向他襲來,他裹了裹身上的棉衣,頂著寒風又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唉,今天早上怎麽就睡過頭了呢!少年暗自懊惱著。路邊的白楊樹像班主任楊老師一樣冷冷的盯著他。楊老師可是個厲害的角色,整人的辦法多了去,遲到是她最反感的事情,可他今天早上偏偏觸上了這個霉頭。長長的馬路連一隻麻雀都沒有,只有討厭的風兒陣陣地纏著他,使他的心緒如這風一般的離亂。要是還能遇上一個同學多好,他在想,起碼有個難兄難弟,相互陪襯著。唉,不知道今天又要受到什麽樣的懲罰,他腦子像沸鍋裡的稀飯一樣翻滾著,心裡如同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此刻心事重重的少年便是我——許秦,一個綽號“小胖子”的四年級學生。

“嗒、嗒、嗒兒”一陣散亂的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我無心回頭看,滿腦子充斥著楊老師憤怒的影子。

“喂,巴郎,要去學校嗎?”馬頭與我平行時一個聲音飄來。我轉頭一看,是阿不都大叔,他是我們連唯一的哈薩克牧民職工,一家人管理著連裡的幾百隻牛羊。

“是阿不都大叔,我認識你。”

“哦,你是許文書家的巴郎子,我們一個連隊的。”

“對對,我和我爸爸還去過你家呢。”路上遇見個熟人,總比寒風暖人的多,我內心裡的恐慌頓時消散了許多。阿不都大叔家住在連隊北邊不遠處的羊場裡,站在我家屋後的公路上就能看見那裡。

“噢——,你這個巴郎子記性還不錯,是有這麽一回事。你這是去學校遲到了吧?”

“嗯,大叔您去哪裡?”

“我也去學校,送我的兒子娃娃上學。”我這才發現他身後還有一個比我略大一點的孩子,他用黑葡萄一樣的眼睛看著我,我衝著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要不要我來捎你一段路?” 大叔主動發出邀請。

“那樣最好,謝謝大叔了。”這時候每爭取一分鐘時間,自己就能減輕一分罪過,我毫無猶豫的接受了大叔的邀請。

“來吧,上來吧,你們漢人說話總是那麽客氣!”說著一抻手將我拉上馬背,雙腿一磕馬肚子,一聲“得兒啾”,馬兒便一路小跑起來,腳下的路伴著馬蹄濺起冰花慢慢地向東隱去。

學校離我們家有兩公里的路,穿過平日裡繁華的團部,穿過熱鬧的幼兒園就到了。全團只有幼兒園有圍牆,其他的地方都沒有。曠野中的學校周圍種了許多白楊樹,學校就在白楊深處。馬路在校園北邊穿越而過,若隱若現的衛生隊,像一片縹緲的海市蜃樓掛在西邊。

下馬後的我飛快地趕往教室。推開門一看,還好楊老師沒有在,我慌如驚兔似的奔向自己座位,從書包裡掏出書來濫竽充數般的朗讀起來。

一會兒,教室門被推開,楊老師領著一個孩子走了進來。“大家靜一靜。”隨著老師一聲令下,教室裡頓時鴉雀無聲。

“介紹一位新同學,他叫賽杜,是從哈薩大隊轉來的,學習很好,請大家以後多關照他。”楊老師的一席話在教室裡引起一陣騷動。

我一看,這不是阿布都大叔的兒子嗎,這麽巧轉到了我們班上。楊老師沒來教室,大約是去接賽杜了,謝天謝地,我長出了一口氣。

正當我為自己僥幸逃過一劫而暗喜的時候,楊老師的雙眼向我射來。我的心一沉,說實話,我真害怕看見她那雙鷹一般的眼睛,那雙眼睛盯上誰準沒好事。我的頭皮有些發麻,一股涼氣直通腳下,難道遲到的事情已被她發現?

我低著頭故作鎮靜的不去看她。她不緊不慢的踱著步子走到我跟前,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來:“許秦,把你的書包拿上坐到後面去!”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著我。那眼神,仿佛要刳走我的心一般。完了,遲到的事她肯定知道了。我像一只可憐的小綿羊一樣,乖乖的收起書包,走到最後一排挑了個空位坐下。賽杜被安排在我的座位上。楊老師安置好賽杜,走的時候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頓時感到一股熱流朝丹田湧去,趕緊用書遮住了臉。好在她沒有再說什麽,轉身走出了教室,要不然我真的要尿褲子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總算安住了六神。

下課鈴響了,同學們陸續走出去,教室裡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由於遲到的事,我沒有心情出去。可能是初來乍到,於同學們還不熟悉的緣故,賽杜也沒出去。我起身走到他身邊:“撒拉滅思澤別,賽杜。”我用哈語跟他打了聲招呼。

“你好”他用漢語回了一句。我沒想到他的漢語說的非常好。“你也會說哈語?”賽杜吃驚的看著我。

“哪哩,我只會幾句。”

“哦,吃饢嗎?”他從書包裡掏出半塊饢遞給我。我連忙擺手說:“不吃,不吃。”其實今天早上遲到了,慌亂中忘了帶早點。

“那你吃點優酪乳疙瘩吧,我媽媽做的,可好吃了。”說著又掏出兩塊灰白色的東西遞給我。優酪乳疙瘩是哈薩克人常吃的一種零食,它有助於消化。第一次吃會感覺到有些酸,吃久了一股優酪乳的香味會讓你饞上它。這次我沒有客氣,接過來道了謝。

“不用謝,你們漢人總是那麽客氣。”他用他父親一樣的口氣說著這句話。

“賽杜,我去過你家,前年我爸從老家回來,帶來柿餅和紅棗,還給你家送了呢。不過那次沒有見到你”

“噢,原來柿餅和紅棗是你家送的,紅棗我們家有過的,柿餅嘛,我是第一次見到,又軟又甜,可好吃了。”

“那次為什麽沒有見到你?”我好奇的問道。

“那次我好像是去那哈什(舅舅)家了,也沒見到你。”

“噢,原來這樣,不過等到今年冬天,我讓我奶奶多寄一些來,給你送去怎樣!”

“好地,我用優酪乳疙瘩換。”賽杜歡快的答道。

閑聊中我們慢慢地熟悉起來,我知道他原來就讀於哈薩大隊的學校,那是一個雙語民族小學,教學質量並不高,他在那裡還當著班長。他的達當(爸爸)希望他上完小學就停學,認為牧民只要會寫字,能數清羊、算清帳就行了。可是他喜歡上學,上學後他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他不想一輩子隻當個牧民,於是強烈要求他的達當將他轉到團子校,這樣他就能繼續升初中。說實話,哈薩克族人並不重視孩子的教育,他們的孩子一般上學都很晚,文盲率也很高。他們在夏季賣杏子時,多數人不認識秤,只好像數羊般一五一十的數著賣。

“你能當班長,說明你很優秀,學習成績肯定好。”

“嗯,我喜歡讀書,特別喜歡詩歌。”說完他用憂傷的眼神看著窗外的胡楊樹梢,那眼神看的好高好高。

“你會背敕勒川嗎?”我突然問他。

沒想到他張口就來:“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爐,籠罩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哦,很好啊!”我沒想到他背的如此流利。

我的表揚使他感到很高興:“這是我上三年級學的,塞盼姐姐也很喜歡這首詩,她說這首詩寫的就是我們家。”

“那賽盼姐姐讀書嗎?”

“她只上到三年級就不去了。”

“為什麽?”我追問著。

“她的成績不是很好,家裡也很忙,就不去了。”賽杜說這話有些遺憾。

“不過這次轉學多虧了賽盼姐姐,他給達當說了好多好話,達當才同意了。”看得出來,他的達當很喜歡這個女兒。

“你怎麽會說漢話?”我很好奇他這一點。

“我小時候上過托兒所呀,我和賽旁弟弟都上過。”我這才記起原來上幼兒所時,裡面有個民族班。

“原來是這樣。我教你背唐詩,你回去教給賽盼姐姐好嗎?”

“好的,我一定背給她聽,沒有姐姐的支援,我可能就上不成學了。”

“不是支援,是支持。”我糾正他的錯詞。

“對,是支持。還有賽旁弟弟,不過他不喜歡詩歌,他和達當一個樣,隻喜歡羊,其他的都不感興趣。”哈薩克人直率的性格,在賽杜的身上體現無余。他大我兩歲,好像比我懂事的多。

上課鈴響了,玩得瘋狂的同學們匆匆走進教室。

2

放學了,三三兩兩的學生踏上回家的路。賽杜自然和我走在一起。他看起來有些靦腆,特別是見了女孩子,羞的連頭都不敢抬,目不斜視的跟在我身邊。

總有淘氣的孩子,一路上打打鬧鬧的不安分,他們邊走邊玩著“髀石”(羊後腿關節中間的那一截小骨頭)。那個年代,供孩子們玩耍的東西並不多,而羊髀石這種在草原上最常見的東西,便成了孩子們共同喜愛的玩物。男女孩子都在玩,女孩抓著玩,男孩拋著玩。它給我們灰色的童年帶來了無限的快樂和深刻的記憶。

“你喜歡髀石嗎?”賽杜望著我,看樣子他是極力的想巴結我,結交我這個朋友。

“喜歡,只是今天早上遲到了,沒顧上拿。”

“哈薩大隊的娃娃也喜歡玩,我們家就有很多,下午來學校我拿給你。”

“好,一定要後腿的,前腿的不要。”我傲氣的說。

“肯定是後腿的,前腿的誰玩它呢。”羊後腿的髀石品相周正,形狀好看,因此深受孩子們的喜愛。

“說好了啊,下午記得帶上。哼,狗日的猴猴昨天贏了我八個髀石,這個仇還沒有報呢。”我憤恨的說。

猴猴是我們班的一個同學,老家是甘肅人,因為姓侯,長得瘦不拉嘰,大家都叫他“猴猴”。他不愛學習,特別貪玩。

“那你可要教我背詩歌。”賽杜竟然不失時機的跟我講起了條件。

“這好辦,我現在就教你,聽著啊:‘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怎麽樣?”

“好聽,你再背一遍,讓我記下。”

“下午髀石拿來了再說,後面還有好的呢。我爸教了我好多唐詩,你別急慢慢來,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啊!”不見兔子不撒鷹,我可沒有那麽傻,我心裡想著。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賽杜一路嘀咕著回了家。

因為早上遲到,急於表現的我下午早早的去了學校。楊老師那厲害的眼神,像一塊烏雲壓在我心上。走進教室發現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同學來了,今天第三名到校啊,我心裡微微有些得意。

“小胖子,今天中午來的挺早啊!”男同學向我打了個招呼。

“哎老刁,問你個事兒,早上朗讀課楊老師來沒來?”我想證實一下遲到的事。

老刁名叫刁建平,說話刁端刻薄,是個難纏的主兒,因此大家都叫他老刁。他爸爸是場部保衛股的副股長,因此這家夥平時很張狂。

“不告訴你。”果然是老刁,什麽事都要刁難一下。

“不告訴算了。”我憤憤地說。

“除非你給我兩個髀石,我才告訴你。”這家夥隨時都會敲人的竹杠。

“髀石沒有,不問你了,問別人去。”我走到女同學跟前問道:“徐同學,你告訴我。”徐同學叫徐雪春,她爸是團裡的後勤處長。一二年級時我倆一直坐同桌,她對我挺不錯,平時喜歡用一雙笑眯眯的眼睛看著我,看得我很舒服。我要借什麽東西,她立馬就奉上,從不打絆兒。聽說我們分開座位後,她還鬧過一段小情緒呢。徐同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老刁說:“你還是問老刁去吧。”

“徐老同桌,你告訴我,我給你兩個髀石。”

“我才不要你的髀石呢,我媽說那東西髒,不讓我玩。”完了,徹底混倒楣了,連平時的老相好也不幫我了。看見老刁得意忘形的樣子,我蔫蔫的向教室後面走去。

打開書包,拿出書本正要做作業,突然一個東西砸到我頭上。誰在砸我?我抬頭望去,只見徐同學正掩嘴偷笑,眼睛顯得那麽的柔情。我飛速的撿起紙蛋打開,只見上面寫著:“來過了”三個字。我的心情頓時跌到了冰窖,看來要想翻身難啦。我無精打采的坐在座位上,心亂如麻,也無心做作業了。

同學們陸陸續續來的差不多了,還是沒見賽杜的影子。這家夥不會是騙我吧!我心裡惦記著羊髀石。在上課鈴響的一瞬間,一個身影飛進教室,是賽杜來了。他來的這麽晚,該不是躲著我吧,我犯起了小九九。

我一直望著他的背影,他一直沒有回頭。數學老師講了一堂課,我一直想著髀石,心不在焉的聽了一知半解。終於熬到了下課,同學們出去了大半,賽杜都沒有回頭,他趴在桌子上寫著什麽。我起來走到他跟前,他突然站起來,把我嚇了一大跳。他看見我嫣然一笑說:“你是來取髀石的嗎?走,到後面去。”我倆來到我的座位上,只見他從鼓鼓囊囊的兜裡掏出一堆髀石,放在桌子上。我的眼睛都看直了,那一個個大小一樣,品相周正,棱角光滑的羊髀石,全是精品,我激動的不知說啥好。

“這些都給你,怎麽樣,夠意思嗎?”

“真的嗎?好好好,夠意思。”我隨手拿起兩個,愛不釋手的在手裡把玩起來,呵,真順手。那天中午,我一直處在興奮之中,想著怎麽和猴猴大乾一場。

3

放學後,我急著找到猴猴,要報一箭之仇。猴猴看著我:“你不是輸光求子了嗎,拿什麽報仇?”我連忙掏出賽杜給我的髀石讓他看,他的雙眼像狼一樣放著綠光,連忙說“好好好,跟你大戰三百回合,贏不乾你不算好漢。”

玩髀石,就像台球比賽,用你的髀石擊打對方的,誰擊中了,髀石還要翻個身,就歸誰。不過,這個距離一般要在三、四米開外玩,比的是準頭、腕力,當然還有技巧。那天,我的手很臭,總是打不準。而猴猴卻越戰越勇,漸漸地,我手上的髀石都轉移到他的囊中。還剩下最後兩個了,猴猴不玩了,說要回家吃飯,回去晚了他爸要揍他。我雖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帶著深深的失落感,悻悻的回家了。

“什麽?你全輸光啦,你到底會不會玩,那麽好的髀石你都贏不了,笨蛋!”第二天賽杜知道此事後,十分氣憤的質問著我。

“這個仇我來給你報!”賽杜怒氣衝衝的喊道。

放學了,我再一次找到猴猴,他正跟其他兩個同學玩著髀石,賽杜參與進來,四人一起賭起來。半個小時後,那兩個同學就輸完了,場子也散了。賽杜雖有收獲,但大部分都是那兩個同學輸的,猴猴毫發未損,還大有盈余。

“這個家夥確實厲害,你不是他的對手。禮拜天我拿我的髀石王和他賭一場。”

“你還有髀石王”我一聽,興奮起來。

“是的,髀石王。”賽杜胸有成竹的說。

“那你啥時候拿出來讓我開開眼界。”我有些急不可耐。

“我說了,禮拜天,我要用髀石王捍衛我的尊嚴。”賽杜說這話時眼睛盯著遠方,就像那天盯著胡楊樹梢一樣。

4

禮拜天的中午,我終於目睹到髀石王的尊容,它比一般的髀石大一些,兩邊被染成紅色,棱角分明,水色如玉一般潤滑,拿在手裡沉甸甸的,我從沒有見過這麽好的髀石。

猴猴如約而來,還叫來老刁和另外兩個同學。激烈的戰鬥開始了,彼此都先拿出一般的髀石先熱身,看得出來,猴猴要比賽杜技高一籌,他天生帶有猴性,好動好玩,在技巧運動方面,比一般同學天分要高。不出所料,很快那些普通的髀石都歸了猴猴。賽杜顯得有些著急,他終於拿出了他的殺手鐧——髀石王橫空出世。髀石王不愧是髀石王,它的王者尊嚴一出江湖便顯得與眾不同。因為它比一般的髀石重,又光滑,猴猴的髀石雖然能打著它,卻打不翻它,而普通的髀石一旦被它擊中,都連打幾個滾。所以賽杜連連得手,這下輪著猴猴急了,可是越急越打不準,眼看著輸掉了一大半,他鼻尖的汗都出來了,玩這個他是很少失手的,今天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感到束手無策,不停地用眼光看著老刁。這時老刁發話了:“敢不敢去我家見識一下我的髀石王?”

那個年齡段的孩子,對什麽都充滿好奇心。老刁話出,立即得到猴猴和另兩位同學響應。我也懷著好奇心,想目睹一下另外一個髀石王的尊容。賽杜有些猶豫,在我的鼓動下一起去了老刁家。

“這就是我的髀石王,你敢比嗎?”老刁拿出一個拳頭般大的髀石來,看的大家目瞪口呆。“這是一個牛髀石,不算什麽好東西。”賽杜認識這個東西。大家都知道,髀石是一分重,一份強,顯然羊髀石跟牛髀石不是一個級別的東西。

“怎麽,害怕啦,你那髀石王也不過如此,在我的髀石王面前狗屁都不是。”老刁傲慢的說。

“敢不敢比說句話,不敢早點滾回家,省的在這裡丟人。”看見賽杜在猶豫,猴猴也在激著賽杜。

“算了吧,咱不比了。”看著那麽大的牛髀石我的心有點怵。

“害怕啦,害怕了就早點滾,往後再不要提報仇的事兒。”猴猴惡毒的說著我們。

“敢!”賽杜受不了這份羞辱,勇敢地接受了挑戰。

“猴猴,我把寶貝借給你,贏了歸你,輸了算我的。”老刁好像很大度的把牛髀石遞給了猴猴。

“賽杜,怎麽樣?行不行,不行咱就不玩了。你沒看他們都耍無賴了。”我在邊上提醒著賽杜。

“小胖子,你在嘀咕啥,你是我手下敗將,還有什麽資格指手畫腳的?還玩不玩,不玩了你們就滾回家去,我們幾個繼續玩。”猴猴繼續趾高氣揚的說。

賽杜給我的髀石大部分還在猴猴手裡,我和賽杜都有些不甘心。“玩,誰說不玩了?不過不能用牛髀石。”賽杜不服氣地說。

“那你也不能用髀石王,咱們一般對一般的玩。”猴猴也提出了條件。

比賽繼續進行。可是賽杜畢竟不是猴猴的對手,很快又輸了一大灘。輸的忍不住的賽杜又拿出了髀石王,老刁和猴猴在一旁看著沒吭聲,勝勢又轉到我們一方,賽杜連連得手。這時猴猴也掏出了牛髀石,因為賽杜違約在先,我們不好說什麽。很快,形勢又倒向了猴猴一方。所有的髀石在老刁的寶貝面前,都不堪一擊,所有的髀石對老刁的寶貝,都無可奈何,即使擊中了它,也只能使它輕輕的動一下,而撼不動它的巨無霸地位。

“這樣比下去不行,這不公平,咱不玩了。”我連忙提醒著賽杜。賽杜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心生退意。

“賽杜,你什麽意思?”看見我們想走,猴猴發出了質問。

“我們不想玩了,怎啦!”賽杜說。

“我用我所有的髀石換你的髀石王行嗎?”看見我們想走,猴猴提出這個條件。

“換髀石王,想都別想。在我這裡,它就是塊玉,其它的都是石頭,哼想得美。”對猴猴提出的條件,賽杜顯得不屑一顧。

“賽杜,別吹牛了,什麽玉不玉的,在我面前就是一塊爛骨頭,還吹什麽王。有本事就拿你的王和我的王比一場,看到底誰是真正的王,不敢比你就是蹲著尿尿的人。”蹲下尿尿,是對哈薩克男人最具有侮辱性的一句話,士可殺、不可辱,是哈薩克男人骨子裡的血性。老刁放出這句最陰險、最狠毒的話來刺激賽杜,目的就是迫使他就犯。

“來就來,誰怕你了。”被徹底激怒的賽杜再次接受了挑戰。

“說好了,王與王之間隻比一場,輸了各回各家,不要怨人。”狡猾的老刁心懷叵測的說。

“猴猴,上!”

激烈的戰鬥再次打響。雙方你來我往,反覆較量,猴猴緊張的鼻尖汗隻往下滴,而賽杜也是滿額頭的汗水。好幾次賽杜擊中了牛髀石,它只是在原地打著轉兒就是不翻身。是呀,拖拉機怎跟坦克比呢。而髀石王好幾次被擊的側立起來,驚險萬分,多虧著自身的沉重和圓滑,才有驚無險的渡過一劫。

“不好!”我突叫一聲,原來我們髀石王的位置處在了一個小高包上。玩髀石的人都知道只有低窪地是最安全的,而高處最危險。猴猴抓住了機會,瞄準髀石王狠狠地一擊,只見髀石王被穩穩地擊中,隨著坡勢翻滾而下……。

4

“完了。”我大喊一聲,雙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往下看。

“嗷嗷,我們贏了,我們贏了!”老刁他們高興的喊起來。猴猴興奮地衝向前去,將髀石王緊緊地攥在他手裡,喜涕淚下。再看賽杜,雙目失神的盯著猴猴,無可奈何,眼看著老刁一行拿著髀石王歡呼而去,獨自黯然淚下。

“髀石王”就這樣輸掉了,我們帶著沮喪的心情離去。

“什麽,你把髀石王給輸啦?額囊死個給!(哈族罵人的話)”性情暴躁的賽旁一聽暴跳如雷。賽旁與我同歲,在哈薩大隊上二年級。他很貪玩,不喜歡學習,上學基本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他喜歡跟著達當在草原上放羊,那藍藍的天,那白白的雲,那綠綠的草,那羊群,那牧羊犬還有那匹駿馬,就是他的一切,他覺得擁有了這些,就擁有了整個世界。他讚同達當的意見,讀幾天書能認得自己的名字,能數清牛羊數就行了,再多的東西在這裡是用不上的,白白浪費放羊的時間。

“一定要贏回來,要不然‘皮夾克的見’,額囊死個給。”(皮夾克:哈薩語刀子)賽旁氣的踱來踱去。

“賽杜,一個羊髀石值得用皮夾克解決?”我在一旁悄悄地提醒著他。

“你不知道那個東西是我家的寶貝。今天讓我輸了,輸給猴猴那個混蛋,他能不急嗎?”

聽完賽杜的話,我後悔不已。為了自己的一點虛榮心,使朋友丟了最珍貴的東西,真是罪莫大焉。我有一種百身難贖的感覺。

“賽杜,我想辦法給你贖回來,不行了我給他們錢買回來。”

“不行,戰場上丟掉的東西,必須在戰場上尋找回來,這是達當說過的話。”賽旁憤恨的說。“不守規矩的東西,你等著!你回去給猴猴捎句話,下個禮拜天挑戰,挑戰!”他憤怒的舉著雙拳。

這段時間沉溺於玩耍,功課耽誤了不少。這一禮拜,我不敢再懈怠,努力的追趕著,可是覺得特費力。語文課還不要緊,攝於楊老師的威風和自己扎實的功底,每天我的作業都能按時完成,而且是恭恭敬敬的做好。數學課就拉開了步子,錯題一天比一天多起來,我心暗暗著急。唉,趕快把髀石的事了結了吧!

我給猴猴傳了話,猴猴不大情願,說願賭服輸嘛。我提到要動刀子了,他有些心怯,才勉強答應。

禮拜天,猴猴和賽旁如約而至。比賽開始,只見賽旁從兜裡掏出兩個拳頭大的牛髀石,猴猴暗自叫苦,不得不硬著頭皮應戰。心慌、加之家夥什兒不如人,很快便輸得一塌糊塗。猴猴心理崩潰了,交出所有的髀石說不玩了。賽旁看了看,沒有發現髀石王,心裡不樂意了:“喂,髀石王呢?把髀石王交出來,其余的你統統拿回去。”賽旁沉著臉說。

“髀石王不在我這裡。”猴猴急忙解釋到。

“胡說,明明你贏走了,怎麽說不在你這兒?”賽杜氣憤地說。

“真不在我這裡,髀石王讓老刁拿走了。”猴猴急忙解釋道。

“什麽,怎麽會讓老刁拿走,你小子說實話!”賽杜聽了這話感到有些意外。

“你馬上去叫老刁來,不然皮夾克要吃血啦,媽媽的!”賽旁解開衣扣,露出腰間的刀鞘。攝於我們人多,猴猴不敢說不去,慌忙去找老刁了。

5

這一天,我們沒有等到老刁,連猴猴都不見了人影,賽杜兄弟掃興而歸。

第二天中午放學時,賽旁站立在托兒所的路中央,為了會老刁,這家夥竟然沒去上學。一會兒,老刁跟幾個同學有說有笑的過來了,看見我們,本想回避,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賽杜兄弟倆已經到了他眼前。

“喂,你就是老刁?”賽旁問道。

“是的,怎了?”老刁看著賽旁,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兒。

“猴猴給你說了嗎?髀石的事。”賽杜問道。

“說了,怎啦,想反悔?”

“不反悔,重新玩一把。”賽旁說。

“我要是不玩了呢?”老刁仗著身邊的幾個狐朋狗友,繼續耍著刁。

“那就讓它說話。”賽旁手裡已經亮出刀子。

“願賭服輸,你們不講理。”老刁有些軟了。

“是你先耍賴皮,破了規矩。”我在一旁幫著腔。

“死胖子,你給我滾遠點,這裡沒有你的事。”老刁蠻橫的對我說。

“老刁,事情怎辦,嗯——!”賽旁有些不耐煩了。

“禮拜天重賭一回,怎樣?”老刁說。

“不怎樣,現在就開始。”賽旁不滿意老刁的答覆。

“現在我沒有拿髀石,怎麽玩?”老刁就是老刁,狡猾地像泥鰍一樣。

“吃過飯記著帶上,我在這裡等你,不見不散。”賽旁對他說。

“好吧。”老刁見躲不過去,無可奈何的答應了。

老刁再次失約了,那個中午他謊稱身體不舒服,讓他爸爸用自行車送他去的學校。灰塵也有遮住眼的時候,老刁 “帶病”堅持到校的行為,得到了楊老師的表揚。

6

五月是沙棗花的季節,隨著花開,空氣中到處彌漫著它特有的花香,一米之內香氣迷人,一裡之外依然香氣醉人。我真好奇這米粒大的小黃花竟有如此大的魅力。父親總喜歡采一束回來插入空酒瓶中,澆灌上水,這時整個屋子充滿了花香。母親戲虐的說父親這是沾花惹草,父親卻說母親不懂得詩情畫意,這麽賞心悅目的東西在你嘴裡變了味兒。

五月,隨著一場考試的結束,讓我時來運轉,這就是每學期的期中考試。我語文成績名列全班第三,這個成績是我萬萬沒有料想到的。發卷子時,楊老師平日裡那雙冷峻的眼,今天充滿了柔情,我突然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語文考得不錯,可是數學隻考了六十五分,這是我從未有過的成績,一段蹉跎的日子給我留下了深刻的教訓。

下午調座位了,我被調到了第三排,與副班長周素萍同桌。猴猴全班倒數第一,被調到我的座位。老刁的成績也不好,被貶到了後面,賽杜成績中遊,所以沒動。

周素萍是我們班最漂亮的女生,她膚若凝脂,臉如銀盤,發像瀑布,一雙明亮的杏眼,暗含威氣。遠看像一朵牡丹,近瞧似一株芙蓉,一副標準的美人胚子。我不知啥時修來的福分,能與班花同桌。關鍵她爸爸還是團裡的副政委,這已算高幹了。她的數學非常優秀,這次考了全班第一。也許楊老師覺得我還是一個可教之才吧,特意的照顧了我。對楊老師的關懷,我是感激涕零,突然間覺得她是一個和藹可親,值得敬重的好老師。

徐雪春就坐在我的後面,我抱著書包過來時,她一直看著我,我衝著她笑了一下,她用哀怨的眼神看著我,不自然地撇了一下嘴巴。我不知道她這個表情的意思,大約是現在流行的羨慕嫉妒恨吧。

坐在新座位,有班花相陪,感覺真好。那時的我長得也不賴,白胖的臉上胎毛好像沒有褪盡似的,毛茸茸的蒙態十足,也是個人見人喜歡的範兒。我對周素萍點了一下頭,說了一句:“多多關照啊。”她報我一個淺淺的微笑,煞是好看。

自從髀石王事件以後,我的數學成績退步很多,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玩物喪志。我的父母不是領導幹部,他們每天辛勤的工作,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特別是爸爸,恨不得把他肚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掏給我,我不能對不起他們,所以髀石的事情很快就忘記了。望著如花似玉的同桌,我覺得不能白白浪費了這美好的資源,所以積極主動地向她討教。她好像很喜歡我的提問,每次都是興致勃勃的給我講兩遍,完了還輕聲的問我懂了嗎?真是細心入微啊,我的成績進步很快。看見她我時常處於一種興奮狀態,有時還禁不住酸兩句‘眾裡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古詩詞,也不知她聽懂了沒有,卻見她香腮染赤,面帶羞澀,一副怯雨羞雲的樣子。

那一天,楊老師交給我一個光榮的任務:在後面黑板上換上一首唐詩。這是對我多大的信任呀,我激動萬分。中午,我叫上賽杜,早早到校。由於我的身材不夠高,拉過兩張桌子並著踩上去,那天換的是唐代詩人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我給賽杜講渭城就是我們老家陝西鹹陽,那裡也有一條大河,叫渭河,鹹陽就在渭河邊。陽關就是現在的玉門關,由西往東入了玉門關就到了口內,而出了玉門關就進入新疆了。這些都是我爸爸告訴我的。

“渭河有伊犁河大嗎,你的老家一定很美吧?”賽杜對我的一席話很感興趣。

“我也沒有見過渭河。不過長大了我一定會看到它的。”

“你們都有老家,就是我沒有。”賽杜羨慕地說。

“長大了你去外地工作,這樣不就也有老家了嘛。”我勸慰著他。

“嗯,長大後我一定要走出草原,去內地看一看,看西安,看北京,還有黃河、長江。”賽杜激動地說。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這是一個多大的夢想啊!這份情愫賽杜有,我也有。

“為我們的夢想歡呼、慶賀!”激動的我們發起狂來,竟然將旁邊兩張課桌給弄翻了,裡邊的東西拋灑了一地。我趕緊俯下身將桌子扶起,突然一個東西映入眼簾:是一個髀石,一個牛髀石,這是老刁的課桌。看見那個大髀石,我兩個都愣住了,怎麽也沒有想到在這裡會見到它,頓時一股酸楚和冤罪殺機湧上心頭。我們相互對視了一下,蹲下身來繼續尋找著,希望能找到髀石王的下落,可惜沒有找著。以老刁的性格,他是不可能將這麽好的東西放在這裡的。我將大髀石裝進褲兜裡,賽杜問我要幹什麽,我說你不用管。我想讓老刁自己蹦出來。

7

一堂課、兩堂課過去,老刁跟沒事一樣,沒有任何反應。這家夥城府很深,真能沉得住氣,我等的有些失落。

第三堂課的上課鈴聲響起時,我回到座位,發現書包有些凌亂。“剛才老刁翻你書包了。”周素萍悄悄地告訴我。看來魚咬鉤了,我有些小激動。我本想著用牛髀石換回賽杜的髀石王,還了賽杜的人情。

“你們之間有什麽過節,我看你們關係處得不是很好。”

“這家夥就是個無賴,我們的事兒以後告訴你。”看來蛇出洞了,這個情況要告訴賽杜。

放學時,我與賽杜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把老刁翻書包的事情告訴了他,正在商量對策,發現後面幾個同學追了上來,抬頭一看是老刁領的人,他們很快圍住我倆。

“是你們倆動了我的書包?”老刁問道。

“是我動的,怎啦?”我接了茬。

“我的東西呢?” “在我這兒,你拿髀石王來換!”

“偷了我的東西,還敢跟我講條件,給我打。”隨著老刁一聲令下,幾個人向我倆撲來。一陣兒亂打,我和賽杜都吃了虧。

“住手!”一聲喝喊,眾人停了手。抬頭一看,竟然是周素萍和徐雪春兩個人。

“幹嘛打人?”周素萍厲聲問道。沒有看出一個弱女子竟然有這份俠肝義膽。

“看你們把人打成啥了,鼻血都打出來了。”徐雪春跟著打抱不平,並掏出衛生紙遞給我。

“喲兒,關心的人還不少。”“還有美人救英雄的。”老刁的人七嘴八舌的起著哄。

“幹嘛打,你問他們。”老刁接著話茬。我和賽杜沉默不語。

“我勸你兩少管閑事,他們偷了我的髀石,你說該打不該打,啊周大美人。”老刁不但耍無賴,還調戲起周素萍。

“我是副班長,你說我該管不該管?你一天不好好學習,到處惹是生非,你不該管嗎?”

“你——”被周素萍說的理虧詞窮的老刁氣的咬牙切齒。

“怎麽,還想打我,來呀!你敢動我一指頭試試看!”

“周大美人我怎麽捨得打,巴結還來不及呢,那天也給我補補課,我的數學差地都快算不清帳了,哈哈哈——”老刁的油腔滑調,惹得他的同夥一起嘩笑不已。

“行呀,那天把你爸也叫上,讓他給你好好補一補,怎樣?看你現在這麽壞,已經快成混蛋了!確實需要補一補。”周素萍戲謔地說。

“哎哎哎,誰是混蛋?說話別罵人啊,這麽漂亮的人,怎能說出這麽粗魯的話,不應該啊。”老刁嬉皮笑臉的說道。

“你打人就應該呀!我回去告訴你爸,他就管這事,讓他評評你欺負少數民族同學,還調戲女生的行為對不對!”

老刁一聽這事要往他爸身上靠,心裡有些怯了,打了一聲口哨,領著眾人散去。

“他們為啥打你倆,和翻書包的事有關係嗎”

“有,老刁在我的書包裡想找髀石,可惜沒找到。”

“找髀石?”周素萍有些疑惑。我和賽杜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她倆。

打架事件因為牽扯到賽杜,事關民族團結,驚動了團領導,引起了學校的高度重視,陳校長親自處理這件事兒。所有參與者的家長都被叫到了學校,向賽杜父子當面道歉。老刁被記過處分一次,其余的幫凶,警告處分一次,並在全校大會上做檢查。家長對學校作出保證:嚴加管教孩子,保證以後不再犯此類的錯誤。班主任楊老師也被點名批評了,可以說這件事情處理的還是很嚴厲的,阿布都大叔很感動,對結果也很滿意。

當楊老師問老刁“髀石王”的去向時,老刁說他砸了,並發誓:以後好好學習,不再玩那東西了。

事後,楊老師逐一做了家訪,積極溝通雙方家庭,要以此為戒,不能再記恨這件事。大家都是軍人出身,經受過部隊嚴格的紀律教育,因此,各家都表態:這件事學校處理的正確,接受教訓,理解老師的一片苦心,決不再計較此事。“髀石風波”終於過去了。

楊老師也來了我家,那天她與我父母聊了一個多小時。談到我的學習情況時,楊老師說我的語文基礎不錯,特別是對古詩詞比較感興趣。母親說:他爸就喜歡這些,整天在我們面前神神叨叨的念個不停,並說還有一本古詩詞書,惹得爸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個年代正值批林批孔,除了紅寶書,並不提倡讀其它書,尤其是古書,涉及到孔孟之道,都是禁書,所以大家都很謹慎。楊老師聽完此話眼睛一亮,問父親:老許也有此愛好?並說自己當年也很喜歡古詩詞,當場還背誦了好幾段,大家相談甚歡。楊老師說這些都是中華民族的文化瑰寶,要好好培養孩子這方面的興趣愛好,把它傳承下去。

這段時間,我不但沒有受到“髀石事件”的影響,反而楊老師對我更加關照。她教育全班同學,摒棄貪玩好賭的壞習性,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還倡議在同學之間成立學習小組,開展結對子,一幫一、一對紅活動,讓大家互相學習,取長補短,共同進步,使全班的成績整體提高,爭取走在全級的前列。她的講話,贏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事後她讓我和周素萍、徐雪春,賽杜組成一個學習小組,爭取走在全班的前列。

通過這個事件,全班上下空前團結,學習氣氛更加濃厚,大家成績提高很快。

8

禮拜六中午放學時,組長周素萍通知我:這個禮拜天在徐雪春家寫作業,來時叫上賽杜。我告訴賽杜,他很高興的答應了。

吃過早飯,我和賽杜一起來到場部,遠遠地見到徐雪春在路上等著我們。這個心底善良的女孩,待人親切,沒有一點有高乾子女的嬌氣和傲慢。她說學習地點選在托兒所她母親的辦公室,那裡比較寧靜。到托兒所後,才知道她母親是所長。那是一個心底樸實,待人熱情的老媽媽。養女如母,徐同學真像其母。

周素萍已經早早等候在此,辦公室擺著兩張桌子,上面收拾的乾乾淨淨。徐媽媽給我們倒完水後,掩門而去。辦公室裡靜悄悄的,每個人都安靜的做著自己的作業,秩序要比學校好的多。

一個小時後,周素萍提前完成作業,她在靜靜地看書。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白皙的臉上,宛若一尊女神的雕像。我不時的偷看她一眼,心想坐同桌有一段時間了,今天才發現她是如此的美。而她卻顯得心無旁騖,仿佛整個屋子裡只有她一人似的。

一會兒,我們陸陸續續都做完了作業,交給組長周素萍檢查。我的語文沒有問題,數學錯了兩道題,賽杜錯的多一些。周素萍看完後仔細的給我們糾正了錯題,並開始從頭講起課來。從講課的過程中可以看出,她的功底很扎實,條理也很清晰,甚至比數學老師講的還要好。我們聽得也很認真,大大超出課堂的效果。大家可以放開的提問,無所顧忌的討論著問題,氣氛非常活躍,幾個小時無人出辦公室門。

徐媽媽進來了,她手裡提著一個餅乾盒子,一邊給我們散著,一邊說:“歇一會吧,娃娃們,時間這麽久了。”老人臉上充滿了慈祥的笑容。今天學習興趣之高,效果之好,專心致志的程度,是我在家裡從來沒有過的。

回去的時候,碰見老刁不知從哪裡逛回來。一見我們,這家夥恬著臉說:“哎呦,模範學習小組放學啦,下次把我也叫上,參加你們小組。”

徐雪春說:“你找楊老師說去。”

“我看找周組長就行,多大的事兒,搞得那麽神秘。”說著嬉皮笑臉的對著周素萍。周素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見大家都沒人理他,老刁無趣的離開了。

期末考試,我們班實現了楊老師當初的設想,總成績名列全級第一,我們小組被評為“最佳學習小組”。孩子們的榮譽感是很強的,當老師宣布這一消息時,全班同學歡喜雀躍,周素萍和徐雪春竟然激動的流下了眼淚。

暑假,一個屬於孩子們的季節,三五成群的男孩子,像狼一樣遊蕩在田野之上,時不時的乾出一些不大不小的壞事。這不,猴猴和兩個同學因進瓜園偷瓜,被看守人抓住,這事兒在連隊裡引起轟動,各家各戶便嚴格的管教起自家的孩子。

這個季節是大人們忙碌的季節,田野裡到處是他們忙碌的身影。我被父母安排在家寫作業,看護妹妹,而且是那種被鎖在家的看守。一把鎖怎能鎖住一個少年嚮往自由的心呢?我開始懷念上學的日子,甚至想念起周素萍和徐雪春來,想著我們在一起學習的愉快時光。我央求父母不要再鎖門,我保證不出去惹禍。在我和妹妹的一再央求下,媽媽答應不再鎖門,但是我們不能遠跑。只要能獲得自由,她提出再苛刻的條件我們都答應。

屋場前的大榆樹下,是最熱鬧的地方。一群女孩子圍聚在一起玩抓髀石,我領著妹妹蹲在一旁觀看,領頭的是回民丫頭麥芽子,她和我是一個年級的,長得五大三粗,個子比我還高半頭。她手大臂長,贏得最多,人群中不時地傳來她鴨子般的笑聲。

“鈴鈴鈴—”一陣自行車的鈴聲從身後傳來,引的孩子們回頭眺望。“請問許……咦——,你在這裡!”我抬頭一看,原來是周素萍和徐雪春,她倆騎著一輛自行車,鈴聲是徐雪春按響的。在那個年代,自行車屬於奢侈品,一般家庭很少有,會騎車子的孩子更是鳳毛麟角。她倆的到來,立刻引來孩子們的圍觀和議論,此刻的她們風光無限。周素萍穿著一襲白底藍花長裙,顯得優雅漂亮,徐雪春穿著一身背帶服,顯得精乾灑脫,與眾不同。

她們突然的到來,使我感到驚訝,“你們是…?”

“找你來了,怎麽不認識啦?”周素萍調皮的說。

“哪裡,哪裡,只是沒想到。”我有些手無足惜。

“帶我們去賽杜家好嗎?”徐雪春問道。

“行是行,可是我還帶著兩個妹妹。”想起對媽媽的承諾,我有些猶豫。

“今天找你來是想一起去賽杜家,暑假裡的兩篇作文,我們一直無從下筆,想去賽杜家采采風,找點靈感。你妹妹嘛,一起帶上吧!”讓我為難的事,被快言快語的周素萍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好,我帶你們去。”我了表態。

“別忘了給阿姨留個條子吧!”周素萍提醒著。這真是個細心的姑娘,我心裡暗暗佩服道。

七月的伊犁河谷,是一年最美的季節,大片的苜蓿開著紫色的花,散發著草原的氣息。成群的牛羊,悠閑地吃著草。行走在水渠邊的一條小路上,曠野早已融入綠色中。一叢叢苜蓿花在風中起起伏伏,紫色的花瓣在葉子下翻飛舞動,在這片土地上,它們呈現的不是美麗,而是一個植物群體生存的力量。這裡屬於它的領地,它們手牽手互相牽絆著伸向遠方。不遠處的大刀河在時寬時窄的河道裡,緩緩的向西流去。賽杜家就住在河邊,房前一條小溪由南往北穿過他家門口 ,流進大刀河。溪水不大,卻清澈見底,這是雪山融化而來的泉水,水質清涼甘甜。溪邊墾有幾畦菜地,各色蔬菜,開著不同的花,蜜蜂飛舞花間,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在認識賽杜以前,我是很少去那裡的,因為他家養著兩隻厲害的大狼狗,這是我望而卻步的原因。今天第一次關注這個地方,我非常佩服阿布都大叔的眼光,他們逐草而安,擇水而居,一家人寧靜祥和的住在這裡,少了許多紅塵紛擾,多了無限田園風光,難怪他捨不得他的孩子離開這裡。

大約是狗都隨羊群出去了吧,今天沒有聽見它們的吠咬聲。門口的爐台上,一個姑娘正忙著打饢,她高挑的身材,圓圓的臉盤,一雙像葡萄一樣水靈的眼睛,長長的辮子甩在身後,顯得楚楚動人。那嫻熟的打饢動作像哈薩克舞蹈一樣好看。這大概就是賽盼姐姐吧,我猜想道,

“賽杜在家嗎?”我走上前問道。

“在家,你們是賽杜的同學吧!”她猜出了我們的身份。

“是的,我叫許秦,你是賽盼姐姐吧?”

“對對,歡迎你們。賽杜,賽杜,來人了。”

賽杜聞聲走出來,非常熱情的把我們請進家裡。哈薩克人是一個熱情好客的民族。賽杜的家中很漂亮,地上鋪著波斯花地毯,一座大炕幾乎佔了半個廳堂,炕中央放著一張條形桌,上面擺著各類食品水果。炕的周邊圍有鮮豔的牆圍子,整個房間顯得乾淨利落,充滿著喜慶的氣氛。

賽盼姐姐端進一摞饢來,面帶微笑的對我們說:“吃饢吧,剛打出來的熱饢。”她接人待物,落落大方,微笑中露出一對甜美的酒窩。

“賽杜經常提起你們,說你們都是他最好的好朋友。”

“賽盼姐姐好,打擾你們了。”周素萍和徐雪春客氣的打了招呼。

“吃饢吃饢,不要客氣,奶子茶馬上就好了。”她的熱情倒使我們愈發的拘謹起來。

賽杜終於進來了,周素萍對他說:“我們想去個地方采風,不是做客來的,你給引導一下。”賽杜思考了一下說:“有個好地方,我帶你們去。”

賽杜牽出一匹馬來,將一個搭鏈搭在馬背上,牽著馬我們一行出發了。

長長的大刀河,由東向西流去,河的兩岸芳草鮮美,落英繽紛。賽杜告訴我們:從這裡往上不遠處,河面寬闊,河底布滿了石頭,水很清,河邊低窪處有一片蘆葦、蒲草叢生的蘆葦蕩,那個地方不錯,他們經常去那裡放羊。

我知道那片蘆葦蕩,那是釣魚者的天堂,每逢禮拜天,有許多垂釣愛好者背著乾糧,拿著魚竿兒,一頭扎進這裡,能熬上一天時光。蒲草上長著的毛蠟,嫩的時候可以吃,幸運時,還可以抓到一兩條魚。這裡確實是個遊玩的好地方。

9

熾熱的陽光,猶如戀人敞開的胸懷,綠油油的草地如柔軟的地毯伸向遠方,我們陶醉在原野上,村莊越來越遠。

“哎,賽杜,你還記得那首寫《草》的詩嗎?”

“記得,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是白居易寫的。”賽杜動情的吟出詩來。

“嗯,這首詩寫的真好。我也喜歡。”周素萍接上話題。

“草是草原的主宰者,它們給這裡帶來了生機。草也是我們牧民的莊稼,水草豐美,牛羊就肥美,牧民的奶子、肉就源源不斷。草原也是孕育生命的地方,我們哈薩克人像愛惜生命一樣愛惜草原。”賽杜動情地說。

“你看這些小草,別看它們一個個看似很弱小,其實有著很強的生命力,狂風可以吹倒胡楊樹,卻吹不倒一棵小草。”周素萍也有些動情。

“唉,小草和我們一樣仰望著天空,卻不能與白雲握手。”徐雪春有些遺憾地說。

“小草雖然不能和白雲握手,卻能和它同享一個天空。”我接著說。

“對呀,我們,還有這些牛羊,我們都能同享一個天空。這是多好的事呀。但願我們永遠在一起,不分離。”賽杜張開雙臂,想要擁抱這一切。

“怎一個個的都成詩人了,了不起呀!”隨著周素萍一句調侃,大家都笑起來。那是我們孩提時光最甜蜜的笑聲。

“不過這首詩後面還有四句,可惜我沒有記住。”

“哦,後面還有?”賽杜驚呀的問道。

“是呀,你自己試著編出後四句來。”我逗著賽杜。

“唉,我們牧民整天和牛羊打交道,沒有你們漢人的文化造詣深,幹嘛戲弄我,我這輩子當不了詩人,只能做一個愛好者,我能看懂那些詩就心滿意足了。”賽杜的話中帶著幾分遺憾。

“我也做不了一個詩人,讓我們共同做一個詩的愛好者罷了。熱愛詩歌,就是熱愛生活。”我也悻悻地說。

“哎哎哎胖子,你不應該謙虛,你是咱班最有希望成為詩人的人,你若打退堂鼓了,咱們班就沒希望了。”徐雪春笑嘻嘻的打趣著我。

“對,胖子,全班就屬你肚子裡的古經多,還記得去年楊老師第一次教咱寫詩,你大筆一揮,不到十分鐘就交卷了,一個人在操場玩了大半堂課,我們整整憋了一堂課才勉強交差。有的同學乾脆交的白卷,楊老師說你很有天分,你忘了嗎?”周素萍一席話說的我心裡飄飄然,能讓這麽優秀的女孩佩服,當然自豪了。

“胖子,有寫蘆葦的詩嗎?”徐雪春問道。

“好像有吧,我記得有一首: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麗(伊)人,在水一方的古詩,這裡的蒹葭好像就是蘆葦。”按我當時的理解水準,麗人是最恰當的用詞。

“是嗎,我們是第一次聽到這首詩,雖然不懂意思,就覺得好聽,胖子你知道的真多。”徐雪春對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這是我們家鄉的一首詩,爸爸說是從爺爺那裡學到的,我爺爺當過私塾先生。”有些驕傲的我,竟然抖起了家底。

“怪不得你懂的那麽多,原來你們家鄉就是出詩的地方。”賽杜羨慕的說。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蘆葦蕩前。周素萍、徐雪春已經闖進了蘆葦蕩,站在蘆葦前周素萍大聲喊道:“看我倆像不像你說的那個麗人?”

野風中的蘆葦叢,如波浪跌宕起伏,灰色的蘆花隨風搖擺,朦朦朧朧中,佳人若隱若現。“不是像不像,你們倆就是一對兒的麗人”我大聲的喊到。

“哈哈哈哈------”歡樂的笑聲,在葦叢中回蕩的好遠、好遠。

陽光裹挾著青草的氣息,使人神清氣爽,綠野無窮的延伸,使人胸懷坦蕩。我仰面八叉的躺在草地上,眼望著空中飄過的白雲,心如這藍天白雲般的潔淨,洗禮過的靈魂把所有的凡塵俗事都拋到九霄雲外。

“來來來,吃飯了。”賽杜從馬背上取下褡褳,從中取出饢,牛肉干兒,還有一個蜜瓜來,經常遊牧的哈薩克人考慮的真周到。跑了半天的我們的確都餓了,徐雪春從她的挎包裡拿出一盒龍須酥,兩盒午餐肉還有餅乾來,交給賽杜讓他。這些東西在當年都算是稀有的物資,平時很難見到。沒有想到大家準備的這麽豐盛,我真慚愧自己兩手空空,只有混吃混喝的身份了。

席間周素萍問起髀石王的來由,賽杜說:那是一隻山羊的髀石,山羊你們認識吧?每個羊群都有幾隻山羊,其中最厲害的那隻就是頭羊,羊群都是跟著頭羊走,不聽話的羊,會受到它的攻擊而變得乖順。那隻頭山羊長得很健壯,四年前的春天,達當去山裡放羊,碰上了狼。三隻餓狼,它們瘋狂的衝進羊群要叼羊。兩隻狼狗也鬥不過它們。一隻母狼叼住了一隻羊羔,危急時刻,頭山羊勇敢地衝了上去,用長長的犄角狠狠地抵向母狼的肚子,母狼的注意力在人和狗的身上,完全沒有想到一隻羊竟有如此大的勇氣。母狼的肚子被抵破鮮血直流,惱怒成羞的它放下羊羔,反回身來咬住頭羊的脖子,用力地拖著,頭羊四腳跪地拚命的將狼頭壓得很低,掙扎著耗費著母狼的體力。這時一隻狼狗撲過來咬住狼的一隻後腿,達當趕來用手中的鐵棒打在狼腰上。牧人都知道狼是鐵頭豆腐腰,這隻母狼算是完了。爭鬥中頭羊的四條膝蓋全都磨破了,流血中露出白白的骨頭。當達當他們趕走了另外兩匹狼,回來看頭山羊的喉管已被咬斷,咽了氣。它是一隻稱職的頭羊,危難時刻它沒有退縮,顯示出了自己王者的風范。回來後全家人難過了好幾天,後來達當就留下了它的一對髀石,一直很珍惜的保存著。沒有想到讓我輕而易舉的給輸掉了,唉,都怪我遇事不冷靜。賽杜說這話時面情顯得很傷心懊悔。

“原來是這麽回事。”周素萍聽完後默默無語。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這樣去戶外玩,第一次知道了玩的意義。真的好開心,多年後我都忘不了那一天。

10

國慶節過後,父親調動工作了,我也要轉學了。記得那是一個禮拜天,賽杜早早趕來送我,他拿出一包優酪乳疙瘩和牛肉干,依依不捨的拉住我的手不知說什麽好。周素萍、徐雪春也來了,她們後面還跟著老刁和猴猴,這使我感到很詫異。

老刁走到我跟前,拉著我的手說:“小胖子,對不起,我不該耍賴皮,還領著人打了你和賽杜。”說著將一個東西塞進我手中。我一看,竟然是髀石王,我當時既驚訝又激動,沒有想到它還在。

“為了這個東西,我既影響了學習,又影響了團結,你不知道那次我爸把我教育的那個慘那!我認識到自己錯了,也知道那是賽杜家最珍貴的東西,現在還給你們。”我心裡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老刁真心認錯了,我們應該給他悔過的機會。楊老師已經批準老刁加入咱們的學習小組。其實他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就是有些調皮,愛耍小心眼兒,讓我們祝他學習進步。”周素萍出來解釋道。

我拿著髀石王走到賽杜面前,將它交給賽杜:“這是你家的寶貝,現在完璧歸趙,拿好。”賽杜看了看,又把它塞給我說:“給你留個紀念吧,草原上不缺這個。”我拿著它轉身走向父親,低聲跟他商量了幾句,父親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車前打開箱子,取出一本《唐詩三百首》交給我。我拿著書遞給賽杜說:“賽杜,沒有什麽能拿出手的東西了,這本書留給你做個紀念。”

賽杜忙擺手說:“那是你爸爸心愛之物,太珍貴了,不要不要。”

“拿著吧,這本書不光是送你的,也是送給大家的,希望你好好保存它,看見它別忘了我。”

“不會忘的,一輩子都不會忘的。”賽杜拿書的手有些顫抖。

“好好學習,我也忘不了你們,因為我西出陽關有故人。”

“我一定會去西安找你的,我們一起去看你,看渭河、黃河,還有北京、上海,看遍全中國!”賽杜激動地說。

馬車載著我們全家走了,我突然想起《草》的後四句來,大聲喊道:“遠芳侵古道, 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再見了同學們……”

【作者簡介】艾文,原名李江,陝西省合陽縣人,閑來喜歡用筆記錄身邊的人和事,喜好古詩詞。

作者近期作品展示

艾文 || 疫情感想

艾文 || 暖冬

金水文學 感恩有你 感謝您的讚賞支持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