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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冶 現代舞是“乞丐職業”,但努力就能被世界看到

  “陶身體劇場”是最初由三名舞者——陶冶、段妮、王好創立於2008年的北京獨立全職舞團,如今已成為談論中國現代舞時無法繞過的名字。從“沒錢、沒作品、沒排練場地”,到如今演出遍及世界五大洲、參與過百餘個藝術節,陶身體劇場已經走過十個年頭,同時這個藝術團隊也逐漸成為眾多獨立民營現代舞團運營中的一個佼佼者。他們獨創了以身體為基礎的“圓運動體系”,探索如何用身體語匯與這個世界對話並創作出一系列令世界現代舞觀眾驚歎的作品,在外人看來,這些年輕人一直在純粹的堅守著探尋身體與太空、與人、與社會的關係。

  十年,變化太多,對於“陶身體”和其創始人陶冶來說,過去十年的日子其實過得並不輕鬆,他們有過緊張、恐懼、危機感、焦慮,當然也會有自由創作帶來的享受和愉悅。2018年是陶身體劇場創團十周年,新京報專訪創始人陶冶聊舞團運營,回首這十年,他有非常多的感慨:“雖然現代舞在全世界被人笑稱是‘乞丐的職業’,但我覺得自己的努力,可以被這個世界看見”。

  1 第一次看現代舞

  確定“你要為自己而不倒”

  陶冶覺得自己有“天生自帶問題”的屬性。他12歲接觸舞蹈,學習民族舞、古典舞和芭蕾,可陶冶總覺得這樣的舞蹈形式讓自己很不自在:“那種跳舞的方式讓我覺得很不順暢。”他希望能從舞蹈中獲取人生答案,但傳統舞蹈似乎對他來說沒有作用。於是陶冶開始思考,怎樣才能找到自己的定位,直到19歲那年,他遇見了金星舞蹈團的現代舞作品《小島》。

  《小島》時長不長,所要表現的肢體語言類似電影的慢鏡頭藝術。演員需要用肢體傳神達意:時而是飛鳥,時而又變化為遊魚。結尾處由飛鳥組合的人體演繹出一個人在小島上漫步,法國著名作曲家瑞內·奧布芮的名曲《小島》與舞蹈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給陶冶不一樣的藝術感受。

  自那之後,陶冶在現代舞中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你要為自己而不倒。而這個“自己”不僅包含了自己的身體,還有語匯、思想。陶冶眼中的現代舞是針對個體的藝術,是動態的、永遠活在當下的進行時。而這個理念也讓陶冶開始思考:你此時此刻怎麽“動”,才能夠面對之後和未來。

  2 第一個穩定場地

  郊縣健身房一天五元

  2008年,23歲的陶冶與段妮和王好,三人一起創辦了陶身體劇場,想要追尋純肢體舞蹈藝術的研究。當時的舞團沒有場地、沒有資金支持、也沒有項目,只有一腔熱血和想要實踐舞蹈創作的使命感。“我覺得所有從無到有的過程,就是我們想要前往的意義。”陶冶說。

  既然是做舞團,排練場地是首要解決的問題,但他們租不起市區內昂貴的排練廳。於是他們初期找過空地、借倉庫,甚至在家裡的客廳進行排練。後來他們找到北京附近一個縣城的健身房,一天的租金只要五塊錢,雖然往返排練廳路程要四、五個小時,但總算有了一個穩定的練習場地,每天都能保證有四個多小時的排練時間。關於資金問題,陶冶從來都不看重:“只要身體健康,且不會餓死,其他都不是問題,我們都抱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態度,看重的只有內容創作。”

  而現在,陶身體劇場終於有了自己的排練場地,位於北京318國際藝術區內,一樓是寬敞的排練廳,舞者排練的聲音在整個太空回蕩;二樓則是陶身體劇場演出劇照的回型展廳,記錄了他們每一場難忘的演出時刻。

  3 第一次國內演出

  和畫廊的跨界合作

  陶身體劇場在2008年3月開始了國內的第一場演出,在一個畫廊裡做跨界項目——《作妝》。畫廊經營者是三個法國人,他們特別歡迎表演藝術家在畫廊創作行為藝術,這也與陶冶的意願不謀而合。這次演出迎來了200多人次觀眾觀看,打造了一種沉浸式的現場互動演出效果。“可能因為我的作品本身呈現在舞台上太過極簡,基本上只剩身體了,所以我就把好奇心和表達欲放在了探索更多的太空可能性上。”陶冶說道。

  畫廊演出之後,陶冶在太空結構選擇上也變得更加多元,胡同裡、咖啡廳、長城上、海邊、森林裡等等他們都有嘗試。舞團2009年也走進了劇場,與戲劇導演林兆華合作《故事新編》,在這個作品裡他們首度嘗試了現代舞與戲劇、京劇的融合。甚至在2014年,陶冶帶著現代舞走上大銀幕,在崔健執導的電影《藍色骨頭》裡出演了一個叛逆的文工團舞蹈演員,在陶冶看來這都是在不停探索現代舞不同的太空邊界。

  4 第一次海外演出

  在荷蘭挑戰極限

  陶身體劇場的第一次海外公演,是2010年在荷蘭阿姆斯特丹演出《重之三部曲》,一共三場演出,每場演出到場觀眾有三四百人,其中有一位是陶冶曾經的合作夥伴——荷蘭籍編舞家阿努克(音譯),她在荷蘭有自己的舞團並擔任藝術總監,她是專門前來看陶身體的演出。

  《重之三部曲》中有一段獨舞,是段妮站在兩束定點光下長達20分鐘的舞動棍子,很多人都認為這近乎是在挑戰人體的極限。“阿努克說她隨著段妮的每一個動作,感到越來越窒息。因為這個作品太過於挑戰身體極限,演完後我們感覺又再一次戰勝了自己。陶身體早期的作品難度其實更加極致,更加挑戰人性。”

  借著那次在荷蘭、比利時為期一個半月的文化訪問機會,陶冶、段妮、王好三人遊歷了兩國五個城市,與當地劇場和製作機構進行深入溝通,從而打開了日後的國際巡演之路。從那之後,陶冶開始不斷收到海外藝術節的邀請:2011年陶身體劇場受到美國舞蹈節的邀約演繹作品《2》,隨後又在紐約城市劇院公演《重3》,這也是陶身體劇場經歷過觀眾最多的一次演出,整整坐滿了五層5000人。這兩部作品在美國藝術界廣受好評,也幫助陶身體劇場拓展了北美乃至世界的市場。

  迄今為止,陶身體劇場演出最多時的紀錄是一年裡去達19個國際藝術節、15個國家,來回飛行30次;有時橫跨幾個大洲;演出最少的時候,一年也會去七八個國家。但這些國外演出都是受邀於非營利性藝術節,鮮少接商演,這是來自陶冶的堅持:隻參加國家性質的藝術節,只有這樣才能更純粹地表達舞蹈藝術。

  5 第一次自主招聘

  50人面試隻留下3人

  隨著陶身體劇場逐漸發展,慕名前來的舞者越來越多。2012年底,只有四人的陶身體劇場終於進行了第一次面向社會的舞者招聘:50多人參加了面試,最終卻只有三人順利留下。據陶冶介紹,舞團招聘報名人數最多時有120餘人,有來自五湖四海的舞蹈專業畢業生、港台舞團舞者,甚至新加坡和英國的舞者都申請加入。但陶冶的選拔要求相當嚴苛,不僅要經過初試、複試,還要有三個月的考核預習期。直到現在,陶身體劇場一共也只有11名舞者。

  談及挑選舞團舞者的要求,陶冶首先強調的是“要愛”,因為陶身體劇場每一天的訓練安排都非常充實但也非常艱苦,沒有純粹的熱愛,很難堅守。“愛”是陶冶在這次談話中不斷提及的詞匯,也是他認為走舞蹈藝術這條路,最要看重的第一要素。第二則是要求舞者身體要有識別度,身體的運動不能固化傳統訓練的刻板痕跡。相較於姿態,陶冶認為現代舞其實更講究過程,講究在過程當中找重心、找失衡、找連接下一個的轉換,這更加要求舞者身體全能:要有協調且柔軟的身體,同時還要有爆發力。

  “我們曾有一個舞者說,要檢視自己是否真愛舞蹈,就得來陶身體劇場。有的舞者來考了四次,現在的好幾個舞者也是考了兩次才考上。這條路太不易,選擇了舞團也是選擇了一條完全沒有捷徑的路。但我們觀察到每一年來應聘的舞者其實都有變化,他們對於身體運動的控制越來越好,主動意識也越來越強。”陶冶笑著說。

  6 第一次運營危機

  沒餓死,但也沒安全感

  雖然陶身體劇場的名氣逐漸開始積累,但如何維持舞團收支平衡也是一個不小的難題。提及如何運營,陶冶解釋道:“獨立舞團在國內可能會被劃為商業機構,但其實我們的生存狀態跟國外舞團一樣,屬於非盈利團體,沒有任何扶持。我們只能通過國外藝術節邀約的演出費維系運營成本。基本上能活,工資也沒有拖欠過,但沒有什麽安全感。”

  因為國外演出計劃是提前一兩年開始策劃,所以陶身體劇場生存依靠的“演出費”需要經歷一個漫長的周轉期,在這個周期裡,由於各國藝術節付款流程不同,外幣再轉換成人民幣也需要時間,所以稍不謹慎控制,就有可能造成入不敷出的局面。

  2015年,陶身體劇場經歷了一次運營危機,前製作人的合約到期,沒有續約。由於陶身體劇場早期的國外拓展項目都由這位製作人聯繫,陶冶、段妮他們只需要專心創作,但2015年至2016年間,製作人的缺位使得陶冶、段妮、王好開始需要自己負責對外項目的聯繫、處理邀約,內容創作之外的事務性工作急劇增加。但好在此前的合作為陶身體劇場積累了穩定的演出資源,多家知名藝術節和頂級機構已形成了穩定的長期合作關係,所以對項目進行得當的規劃後,舞團很快就渡過了難關。

  陶冶也因此明白了運營之道,就是提前給舞團做長期規劃。現在,陶身體劇場的演出排期已經排到了2020年,明年一整年已全部安排滿檔。

  【陶身體說】

  “不想用舞團賺錢”

  陶身體劇場的價值觀在陶冶看來就是——從來沒想過用舞團賺錢:“如果你想用舞團去賺錢,那肯定前功盡棄,所有此前創作作品的價值都會土崩瓦解。舞團就是要嚴肅地針對創作和研究。舞團價值在於作品的形成與舞者的培養,雖然創作這些作品過程中需要花錢,但是它最終隻指向精神。物質這一方面,隻考慮怎樣生存下來就夠了。”

  “現代舞在全世界都是乞丐職業”

  陶冶覺得現代舞並不是一個在物質上去體現與追逐的行業,國外的獨立舞團雖然有藝術基金等資助,但同時競爭也很激烈,常常處於僧多粥少的局面。“包括美國與歐洲的一些舞團其實運營也都很困難,其實現代舞在全世界都是乞丐的職業。”陶冶調侃道。據陶冶介紹,光斯德哥爾摩這一個城市早就有接近200-400個大小不等的現代舞團,而柏林、巴黎這類主流歐洲城市,現代舞團數已破千,但是中國的現代舞團數目遠低於這些數據。這在陶冶看來,也意味著中國將來的藝術發展土壤存在很大潛力,加之國內也逐漸設立了多種扶持計劃,他相信現代舞的發展會越來越好。

  “藝術該有溫度,不追求娛樂化”

  陶冶並不打算迎合時代、迎合觀眾去做娛樂化的作品,雖然如今可能更偏好有娛樂精神的內容:“藝術的純粹性應該是更深刻的,它對人性的觀察和折射應該更加有溫度,所以我覺得不能只是追求表面的感官性,觀眾需要不同內容的啟發,來提升自己對於藝術跟生活之間更深層次的關係。”

  專題采寫/新京報記者 李昔諾 實習生 徐美琳 劉姝君

  專題圖片(除署名外)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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