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香港新導演去哪了?

4月14日,香港文化中心,第3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落幕了。電影《無雙》成為了最大贏家,拿下了7座金像獎。

莊文強的《無雙》拿下了最佳影片,而他也順利的拿下了最佳導演。另外,最佳女主角花落了內地女演員曾美慧孜,而最佳男主角則由黃秋生奪得,他的這次封帝之作來自於一位新銳導演的作品《淪落人》,黃秋生現場感謝道:“要多謝導演小娟,她的才華”,而影帝口中的導演陳小娟也憑借《淪落人》拿下2019年香港金像獎新晉導演獎。

這個結果,其實並不令人感到意外。在本屆金像獎中,《淪落人》便已獲得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編劇等多項提名;此前,在第13屆亞洲電影大獎也曾拿下最佳新導演。今年,絕大部分新晉導演獎提名影片在金像獎最佳影片、導演、編劇、演員等獎項中均有提名身影,不少優質作品也曾在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香港國際電影節、香港亞洲電影節上露面。

可是,香港新導演的光輝時刻,真的到來了嗎?

沉寂與復甦

近年來,每逢香港金像獎提名名單公布,總是能聽到“港片至死”的呼聲;即便在今年,口碑佳作《無雙》以17項提名領跑,也未能完全消除這種聲音。金像獎尚且如此,更遑論香港新導演呢?

經歷上世紀港片黃金時代之後,多數香港知名導演北上內地,香港本土電影創作出現明顯斷層,新導演青黃不接的狀況日漸浮現。

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獎始於2004年,第24屆。當年,彭浩翔憑借《大丈夫》首位拿下該獎項;而後,吳彥祖、遊乃海、郭子健、莊文強、周顯揚等人也獲過該獎項。其中,最為知名的導演當屬莊文強,在2011年憑借《飛砂風轉運站》獲得新晉導演獎之前,莊文強便已在《無間道》《竊聽風雲》等系列電影編導中嶄露頭角,與知名導演、監製麥兆輝頻繁合作的“麥莊”組合作品更是成為21世紀初港片的金字招牌。

2017年以前的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獎每年僅提名3名,除上述提及到的相關導演及作品外,絕大多數新導演提名者沒有受到太大的關注,在內地更是毫無存在感;2016年,擁有豐富動畫商業片創作經驗的許誠毅憑借《捉妖記》獲第35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新晉導演獎,一定程度上襯托出香港新導演的匱乏與荒蕪。

作為聚焦年輕新導演的亞洲電影展映平台,香港亞洲電影節(HKAFF)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為香港新導演的荒蕪而倍感焦慮。2018年適逢第15屆HKAFF,電影節總監麥聖希便曾公開表示過 :“15年裡我們遇過新導演的缺片荒:從前期一年一到兩部獨立電影,到中間的真空狀態,我們一直都開放HKAFF這個平台,歡迎新導演們競技較量。

如多數人的期待,近幾年香港新導演出現復甦跡象。黃修平、張經緯、黃進、曾國祥、彭秀慧、麥浚龍等新導演,無論是演員、歌手轉型,還是學院派出身,他們的第一部長片都曾在HKAFF展映,並在金像獎、金馬獎等大平台上展露手腳。

曾國祥或許是當中最被內地與香港觀眾熟識的年輕新導演,憑借一部《七月與安生》提名第53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第36屆金像獎最佳導演與新晉導演、第31屆金雞獎導演處女作獎、第11屆亞洲電影大獎最佳導演等多名獎項,但他更為人所知的身份是曾志偉的兒子。

2017年第36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一名叫黃進的新導演擊敗曾國祥等,拿下了當年度新晉導演的獎杯,就在2016年他剛剛拿下第53屆金馬獎最佳新導演,而其獲獎作品《一念無明》恰好便有曾志偉的出演。

2019年金像獎新晉導演獎提名影片5部,有2部入圍最佳影片提名、3部入圍最佳編劇提名;5位香港新導演中的陳小娟、陳詠燊更是入圍最佳導演提名,並與陳果、林超賢、莊文強三位老牌導演同台角逐——香港新導演獎項提名重複程度之高,為歷年罕見。

師徒製與學院派

追溯香港新導演的產生源頭,我們可以發現,香港電影產業不同時代的發展,導致了香港新導演不同的產生途徑。

上世紀60-80年代,以邵氏和嘉禾為代表的香港電影產業迅速發展,在複刻美國好萊塢的道路上野蠻生長,寡頭競爭下,新導演的產生來自“老帶新”的師徒製。

當時名震香港電影圈的胡金銓,帶出了許鞍華、張艾嘉等名導;張徹的弟子眾多,他帶出的吳宇森、鮑德熹等,也成為了香港導演的標誌性人物;最出名的是王晶的父親王天林,王晶、林嶺東、杜琪峰、林德祿等撐起香港警匪片的知名導演,皆是王天林徒弟。

20世紀末,邵氏轉型專注TVB,香港電影產業進入百家爭鳴時期,嘉禾、新藝城、寰亞、銀河映像、銀都機構、澤東、英皇等電影公司崛起,大量新人擠入產業,這個時期的新導演產生依舊主要來自師徒製——行業的迅速發展,並沒有給新導演留足充分的學習時間,很多新導演都是在實操中成長起來。

那個黃金時代,諸如許鞍華帶出關錦鵬,高志森帶出谷德昭,徐克帶出陳嘉上和林超賢,陳嘉上帶出陳木勝,杜琪峰帶出遊達志、遊乃海和鄭保瑞等。“帶”不只是專業技能上的傳承,而是編導、攝製、後期等創作資源的共享,這些最終體現在師徒一脈相承的影像風格上。

此外,還有一些香港新導演來自於業內編劇、攝影,或演員、歌手轉型,他們利用到影視圈內本身的資源,本質上也屬於“老帶新”,但意義上又不完全一樣。

那些被內地觀眾熟知的香港導演,正是在21世紀初,面對美國好萊塢的衝擊和大陸市場的開放,陸續北上。這一北上,一定程度上為香港新導演的斷層,埋下了種子;而後,師徒製的香港新導演產生途徑阻塞,專業院校成為當代新導演主要來源。

學院派,不僅來自香港本土的大專院校,不少香港導演還接受過歐美電影體系的研究學習,且不局限於導演、攝影、戲劇或文學等多種專業;他們有的崇拜法國新浪潮雙傑,也熟悉日韓的大師大作。張婉婷、趙崇基是學院派,香港新導演中的黃進、彭秀慧、譚惠貞也是。

北上與留守

繼香港老一輩知名導演北上之後,也有少部分香港新導演北上開拓市場,創作迎合內地觀眾的主流題材電影,並且能夠獲得內資公司的資金支持與知名演員的加持。

曾國祥的《七月與安生》在大陸收獲1.67億元票房,雖然該部電影在2016年底拿下金馬獎雙影后(周冬雨、馬思純),但由於上映時間早於頒獎,因此金馬獎雙影后未能給予影片在商業上的加持;不過,曾國祥導演的新片《少年的你》預計在今年上映,該影片聚集多方出品勢力,既有河南電影集團這樣的國企,也有出版業背景的磨鐵娛樂、陳可辛的我們製作有限公司等,還有以阿里影業和貓眼微影為代表的互聯網電影公司,金逸、大地、橫店等院線影投也參與出品。

而《七月與安生》的剪輯師許宏宇,曾多次被提名金馬獎、金像獎的最佳剪輯,他首部導演作品《喜歡·你》幫助他提名第37屆金像獎新晉導演,這部電影在內地獲得2.11億元票房,成為以小博大的精品案例。

北上的香港新導演周顯揚、郭子健則獲得了拍攝工業化IP電影的機會。周顯揚的《黃飛鴻之英雄有夢》早在2014年獲得1.84億元票房;郭子健的《悟空傳》改編自今何在的同名小說,在獲得6.98億元票房的同時,不可避免地被一大批原著粉群起攻之。

相比之下,多數香港新導演沒有或者沒能北上,他們留守香港本土創作出具有香港意識和精神的電影,避開主流“取巧”地選擇了邊緣題材入手。

黃進導演的《一念無明》裡,余文樂扮演一名患有躁鬱症的病人,在小至板間房、大至香港的複雜社會裡艱難行進;陳大利導演的《黃金花》裡,則表現被自閉症、出軌叛離導致殘破狼藉的家庭聚散。

彭秀慧在《29+1》裡描述都市奔三女性的現實抉擇;李駿碩的《翠絲》則入手LGBT題材,在跨性別題材的拓荒上更具意義;而李卓斌的《G殺》野心則更大,暴力惡警、自閉宅男、不倫教師、抑鬱少女、邊緣少年、南漂妓女,哪一個角色身份拿出來放大都能是大Cult片。

這些留守的香港新導演關注社會快速發展下的既存問題,在電影創作中融入導演個人的現實思考與人文探索,影片風格多數紀實又充滿隱喻,與北上一派在創作上涇渭分明。

香港新導演的現狀

1.創作現狀

多數香港新導演的作品風格各異,沒能形成獨特的影像風格。很大程度上,這與他們的出身有關:失去師徒製的學習路徑,又受學院派現實主義和自由主義的影響。師徒製盛行的港片時期,例如吳宇森承繼張徹導演的暴力美學,徐克則在武俠片導演前輩的基礎上開拓創新。

各自為戰,不能聚集成工業體系,也是時下香港新導演的明顯特徵之一。港片黃金時代的武俠片、警匪片、喜劇片等主流類型片,有著相對成熟和工業化的創作法則,能夠迅速量產;而當代新導演則更注重個人表達,不少香港新導演過了好幾年才磨出第二部長片,在創作上多少顯得有些後勁不足。

2.生存現狀

“彈丸之地”的香港,本土電影產業市場空間有限,而老派導演又佔據了極大比重。多數香港新導演的商業價值未被開發,他們缺乏大公司、大平台扶持,特別是資金和演員等資源型需求;他們渴望創作出具備自身思想的獨立電影,又不得不面臨社會名氣、收入、資源等成功指標的衡量,成為一個十足的矛盾體。

香港政府對於香港新導演的也有一定的扶持政策。早在2005年,香港藝術發展局創辦短片競賽及國際短片展“鮮浪潮”,挖掘年輕電影人,也正是此契機,陳木勝帶領黃進入了行。2007年,香港電影發展局成立,香港政府向電影發展基金注入3億港元資金,黃修平的首部電影《狂舞派》便曾受益;2012年,香港政府又注入2億港元,並增加“電影製作融資計劃”。2013年,商務及經濟發展局推出扶持新導演的“首部劇情電影計劃”,《一念無明》《點五步》參與其中。

但僅靠政府的扶持補貼,還不能滿足香港新導演創作的需要。曾志偉、劉德華的個人明星工作室,以及銀河映像、英皇電影等香港電影公司都曾有過類似的扶持計劃或工作安排;但歸根結底,新導演唯有展示出個人實力,有時候甚至是操作商業電影的實力,才有可能獲得持續性資源輸入。

3.未來展望

有一些香港新導演已經拿到了新的入場券。

那些本身擁有資源的轉型類香港新導演,能夠迅速投入到新作品的創作。知名歌手麥浚龍在《僵屍》一鳴驚人後,已完成第二部長片《風林火山》的攝製,影片由銀都機構、嘉映影業、邵氏影業出品,梁家輝、金城武、劉青雲、古天樂、高圓圓等重量級演員加盟,講述香港富商、販毒者、反毒者的角力;《衝鋒車》後,編劇劉浩良導演的第二部電影《限期破案》由英皇電影出品,王千源和已經“半隱退”的吳彥祖出演。

李卓斌在香港新導演中的個性極其鮮明、創作風格較為獨特,而在《G殺》之後,英皇電影也扶持了李卓斌拍攝第二部電影《墮落花》,溫碧霞主演,依舊是懸疑電影。

而大多數處女作獲獎的香港新導演,依然不得不面對藝術、資本的兩方博弈,在個人表達與商業表現中做出一定的取捨和讓步,只有注入可持續的商業血液,這些新導演才能走得更遠,未來才能有更多可能性。而當他們擁抱內地市場,有時候甚至是要面臨藝術、資本和監管的三方博弈。

無論是香港還是內地的電影市場,都正在朝更多元化發展,這個快速增長的電影市場提供了更多的機會。但在一定的時期內,市場需要的仍然只是領頭的少部分導演,資本如此,觀眾也是如此。

大浪淘沙之後,又有幾多舊人、幾多新人呢?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壹娛觀察(ID: yiyuguancha),文/王德醇。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