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最新頭條.有趣資訊

從領軍廝殺到場邊教練,張亞勤的“退步”之旅

撰文 | 微胖

編輯 | 四月

和許多人不同,張亞勤在人生的頭三十年就達到了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雖歷經管理者、職業經理人的角色轉變,但神童、科學家似乎依然是最為奪目的標簽。

微軟十六年,他曾參與締造了亞洲最大最強的研究院,卻與改變世界失之交臂。

百度五年,作為「二號人物」他並未掌握核心業務,幾經「流浪」最終選擇離開。

重回大學校園更像是某種主動的「退步」。

在域外開了眼界,讓他感到心智的滿足,同時,也澆滅了他的「野心」。當做不了改變正面戰場格局的事情後,怎麽保持初心不被影響,便成為接下來的事情。

敲定清華大學作為人生下一站,張亞勤幾乎沒有太多猶豫。

五分鐘即可做出重大決定的運行模式,一直伴隨著張亞勤的大半生:從十九歲對未來伴侶的一見鍾情,到科學家向大公司職業經理人的角色轉變。

和推崇冰冷理性的科學家不同,張亞勤的骨子裡始終保存著一份感性甚至理想主義,這些不僅造就了他決定時的率性,在與從孩童時期就埋下的好奇心「合謀」下,促使他一次次踏上越界和冒險之旅。

他是數字影像、多媒體、因特網世界級專家,也是 IEEE 100 年歷史上最年輕的院士。

他是比爾·蓋茨最器重的中國學生,也是一手參與微軟亞太研發體系搭建的微軟第一位華人全球副總裁;

他還是百度總裁,也是百度雲業務增長的關鍵先生。

做一流的研究院、一流的技術和產品、一流的管理者、一流的 IT 企業,張亞勤的人生遠比其他科學家更為豐富和精彩。

不過,在很多人看來,張亞勤在人生的頭三十年就達到了旁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至始至終,神童、科學家依然是他最為奪目的標簽。

微軟十六年,他曾與改變世界,失之交臂。百度五年,這位「二號人物」並未掌握核心業務,幾經「流浪」並最終選擇離開。

重返大學校園,猶如一次輪回。撤離主戰場也更像是某種主動的「退步」。在域外開了眼界,讓他感到心智的滿足,同時,也澆滅了他的「野心」。

當做不了改變正面戰場格局的事情後,怎麽保持初心不被影響,便成為接下來的事情。鋒芒的履歷之下,他始終還是那一位被大家親切喚作「亞勤」、甚至沒有發過火的工程師、科學家和導師。

1與改變世界失之交臂微軟高管

1998 年,李開複將一份真誠的邀約擺在了張亞勤的面前——一起創建微軟中國研究院,並擔任首席科學家。

當時,年僅三十二歲不僅是多媒體領域的世界級專家,也是美國電氣電子工程協會百年來最年輕的院士,手握幾十個美國專利,數十項技術創新成為國際標準。

「亞勤絕對是一個技術天才」李開複如此評價道。

為了挽留住這位天才,Sarnoff labs 老闆吉姆·卡恩斯懇切表示,自己過幾年退休後,他會是公司 CEO 最有希望的人選之一,也提醒他來自中國大陸的優秀成績依舊會被戴著有色眼鏡的主流忽視。然而,決定從 Snarnoff 搬到北京西格瑪大廈,張亞勤隻用了五分鐘。

「不是看數字,而是看感覺。」他後來解釋道,這不是普通跳槽,而是回國。

和推崇冷冰冰理性的科學家不同,張亞勤骨子裡始終帶著一份感性甚至理想主義,這也造就了他決定時的率性。

在張亞勤的帶領下,微軟中國研究院不僅從「中國」升級為「亞洲」,還被 MIT Technology Review 評選為「世界最火的實驗室」。有 72 項技術被運用到微軟公司的核心產品中,比如 Office XP、Office 、WindowsXP、X-box、平板電腦等軟硬體平台。

張亞勤擅長的多媒體領域躋身世界一流水準,新開拓的研究領域——無線通信和數字娛樂,也為微軟在移動時代的全球戰略轉移,儲備了充分技術彈藥。很多研究,在今天看來,都感覺頗為前瞻。

他們根據摩爾定律預測到了海量數據時代的來臨,嘗試提出「相似度」、「框架論」讓計算機看明白圖像和視頻,解決文字以外的多媒體搜索效率問題。其中,在眾多強大的圖片搜索系統中,還包括人臉識別系統。

通過在 Windows Movie Maker(WMM)中引入「觀眾注意力模型」(Attention Model),2.0 版本的 WMM 可以根據視頻的內容自行確定畫面的重要程度,在無人乾預的情況下實現對原始視頻材料的取捨與組合。

他們甚至給當時 Windows 和 Office 幫助文件配備了翻譯。

微軟亞研院的巨大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張亞勤兩種傑出能力的融合——技術洞察力以及管理能力。對於前者,李開複曾總結為「想辦法將技術轉化為產品,能夠體會到市場重要性的能力」。

與首先考慮技術對科學和產業的意義的科學家思維不同,經過 Snarnoff Lab 歷練的張亞勤已經學會從客戶角度看待項目本身的市場收益。比如,三、五年之後技術趨勢是什麽?如果課題做出來,會給用戶帶來什麽好處?

在張亞勤看來,他領導的微軟亞研院和很多企業研究機構不同的地方,正在於做的東西和自己的企業密切相關。每選一個課題,很重要的一個考量因素就是如果成功之後,到底怎麽樣去增加微軟產品的競爭力?

最終,這種對技術傑出的洞察力和出色管理能力將張亞勤送往微軟決策層。2004 年,他被調往微軟總部,負責移動和嵌入業務。

對於一直為微軟後天利潤工作的張亞勤來說,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做產品,影響微軟公司業績甚至改變社會的最終是產品,而不是研究,這也意味著他的職業經理人生涯開啟新的高度與可能。

事實上,無論是納德拉還是陸奇和沈向洋,這些抵達各自代表人群在微軟職業頂峰之前,都曾在競爭最前沿、也是最燙手山芋的部門(搜索)戰鬥過,後來在微軟全球架構中的晉升也與這些關鍵戰役的戰績分不開。

不過更重要的或許是,2004 年還沒有蘋果,沒有安卓,他曾經和微軟站在全球智能手機產業的潮頭,他和微軟手機曾有機會徹底改變世界。

作為通信領域的世界級專家,張亞勤已經看清 3G 手機將會完全改變信息交流方式。它會成為人人擁有的通訊設備,一個可以做很多事情強大而開放的平台,比如獲取音樂和圖像。

2005 年,Windows Mobile 2005(代號 Magneto)正式發布。新版本的軟體不僅效率大大提高,而且還增加了一些多媒體功能。微軟還是移動設備領域的新手,張亞勤決定通過廣泛建立產業聯盟,迅速提升 Windows Mobile5.0 在產業鏈中的分量,擴大影響力。

正是基於這些準確判斷,Windows Mobile 5.0 迅速在移動市場的慘烈競爭中殺出一條血路。Magneto 推出 1 年後,微軟公司在智能手機市場的份額從幾乎為零很快就上升到接近 1/4,這一事件被業內分析師稱為一個「分水嶺」。

「在這種天才面前,你的挫敗感會特別強。」李開複曾如此評價張亞勤。

然而,剛剛將業務帶上正軌,對於移動與嵌入式開發已有一套成熟思路的張亞勤又在 2006 年被匆匆調回中國救火。當時,李開複代表谷歌進軍中國市場,微軟和谷歌將戰火一路燒到了中國。

張亞勤甚至想過將業務搬到中國,但最終一切隨著回國飛機的啟動戛然而止。張亞勤的微軟歲月,也從邁向巔峰的前半段,轉至波瀾不驚的後半段。

多年後,《名利場》在一篇深度報導中將微軟移動業務的死亡歸因於公司官僚主義。

這也是造成後來張亞勤負責的亞太研發集團很多技術最終未能被成功孵化進入市場的重要原因之一。既然難以改變,那就離開,微軟在移動時代失落十年,很多人倦怠了,包括張亞勤。

2、流浪百度

對下一個興奮點的追求再次驅動張亞勤選擇百度,創造下一個高光時刻。這個選擇一如既往地僅用了五分鐘,然而,期待中的高光似乎並沒有出現。

2014 年的百度已經在 O2O 殺紅了眼,號稱投 200 個億,做三百六十行的通用平台。以百度總裁身份加入的張亞勤被任命執掌新興業務事業群組,帶隊以 O2O 為突破口,為百度開拓邊界。在這個技術含量並不高、公司也不擅長但商業意味頗重的領域,不難預料一位以技術見長的職業經理人的結局。

僅一年後,百度再次調整架構,張亞勤負責的新業務群組、用戶消費業務群組被調整得最嚴重,基本被其他事業群瓜分。與此同時,百度成立金融服務事業群組,對標螞蟻金服,成為百度事業群第四極。

儘管張亞勤也因此獲得百度的新業務和團隊——百度大市場、公關及政府關係團隊,但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個遲早會暴雷的燙手山芋。不久,「出賣血友病貼吧」和「魏則西事件」相繼爆發,百度被推上輿論風口浪尖,股價應聲大跌,張亞勤也遭遇職業經理人生涯至暗時刻。

在百度的頭兩年,張亞勤頭銜很高,戰績不佳,實際上也並非二號人物。當 2016 年百度由重倉 O2O 轉移到 AI 時,其負責過的移動醫療事業部遭整體裁撤,一度被張亞勤視為部門重要產品和突破口的百度醫生也被正式關停。

不過,O2O 業務劃上句點的同時,張亞勤也開始迎來在百度的春天。

從 2016 年 11 月百度雲開始發力,到兩年後由事業部升級為智能雲事業群組(ACG),張亞勤對百度雲差異化打法的奠基性貢獻,毋庸置疑。至今,他最為顯著的百度標簽仍然是百度雲的關鍵先生。

在 IaaS 市場基本格局已定的當下開始做雲業務,對於初生的百度雲團隊來說,有時需要近乎信仰的勇氣。但是,張亞勤對此並不陌生。

當納德拉負責微軟雲服務時,雲也是一個小部門,只有幾個人,而且被嚴重邊緣化。面對每年已有幾十億美元收入的亞馬遜雲,落後四年的微軟怎麽與亞馬遜競爭呢?

納德拉的策略是:與其更好,不如不同。微軟雲不是比亞馬遜更好的雲,而是對於大企業而言,獨一無二的雲,比如智能化、很多大批工具軟體一鍵置入。

在張亞勤看來,百度雲也是如此。他提出了百度雲的未來戰略——ABC,也就是 AI+BigData+Cloud,魔幻三俠。百度靠輸出數據分析(B)和 AI(A)能力拿下雲服務單子。百度最擅長的 AI 就像子彈,雲是槍管,承載將彈藥輸送到行業的商業化使命。這就將百度與亞馬遜與阿里雲等雲服務商先把 IaaS,PaaS 做成熟了,再陸續添加 AI 能力的打法區別開來。

三年後,當聽到競爭對手也開始談論 ABC 時,被張亞勤招致麾下的百度雲總經理尹世明回憶道,那是他一年當中感覺最爽的一天,「這是不是證明我們為行業做貢獻了?」

然而,張亞勤的價值不僅在於對技術趨勢的市場洞察力,也在於在微軟擔任高管期間積累的豐富 2B 經驗。

對於百度這家本質上 2C 的公司來說,將自己的技術開放出來賺錢,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沒有服務非互聯網行業(如政府、金融、製造)的經驗,他們甚至不知道怎麽做解決方案,不知道怎麽做項目管理,對行業深度理解也不夠。

「好鋼用在刀刃上。」有前百度高管指出,張亞勤對微軟很多流程很熟悉,可以幫助百度在針對企業的相對陌生領域快速建立模型,給企業提供服務,使百度獲得相應企業服務營收。

在張亞勤的帶領下,百度雲不僅招募到尹世明這樣的領軍人物,也組建了新的銷售團隊,一個與從前搜索與廣告業務完全不同的銷售團隊。團隊也從最初的二百人已經擴充到一千六七百人,有人負責雲,也有人負責芯片。

第三方市場調研機構 IDC 在 2018 年 7 月份發布的《中國公有雲服務市場半年度跟蹤報告》顯示,阿里雲市場佔有率超過 45%,騰訊雲 10%。排名前五的雲服務商中,除了運營商系的中國電信,其它的都是互聯網系雲服務商(阿里雲、騰訊雲、金山雲和 AWS),百度雲未進入前十。

百度雲在 2018 年四季度突飛猛進,有望成為互聯網雲巨頭的重要玩家。雖然要進入中國公有雲的主流陣營,還僅僅是開始,但張亞勤好歹將百度雲帶到了風口上。

3、創新者的窘境

對於張亞勤這樣技術出身的矽谷系高管來說,選擇的百度理由大致相同。從許多方面來看,百度在中國公司中擁有主導下一個人工智能世界的有利條件,它在數據和專長上兼具優勢,也是全球對人工智能技術投入最大的公司之一。

不過,這些矽谷系高管先後離開百度的理由恐怕也大致相同。

儘管巨頭的創新經常面臨現金流業務與明天新生業務的矛盾,也深知執行往往難於想清楚變革的方向,但是,他們也多少低估了中國互聯網公司文化特點、百度的管理和文化基因等歷史慣性給轉型帶來的巨大阻力,這裡甚至包括一些對於張亞勤這些矽谷系高管來說並不熟悉、帶有家族色彩的東西。

事實上,百度的轉型也因此不僅總是慢半拍,也一路曲折反覆、甚至代價高昂。從 2017 年年初開始,以陸奇進入百度為節點,百度對原有組織架構的調整,部分與人工智能無關的業務被邊緣化。但在陸奇離開後,百度整體又開始回歸傳統核心業務。每一次業務重心的搖擺,都會「清退」一批高管,張亞勤多次輾轉在不同部門何嘗不是也在支付一種代價。

作為高昂代價的對價,百度「大中台、小前台」體系架構逐漸清晰起來。

吳恩達領導百度研究院時,因為拿不到搜索業務的數據,在具體 AI 項目上多有製約,難有作為。陸奇離開後,一方面,以前張亞勤負責的 TG 被劃轉到王海峰手下,由於王海峰同時還是 AIG(AI 技術平台體系)的負責人,這就等於從組織層面理順了技術平台關係,AI 不再有「無米下鍋」的窘境。另一方面,張亞勤負責的百度智能雲事業部升級為智能雲事業群組(ACG),頗有在前端市場打硬仗的意味。

此時的張亞勤僅差一個體面的離開理由,五年時間,足夠看清一位理想主義者與更實用主義公司之間的差異,以及曾經熟悉的東西,比如真正的變革依賴於文化的變革。至於為什麽選擇現在,或許與其個人的一貫風格有關:

從在美讀博期間婉拒 MIT 等名校 Offer 到離開微軟,張亞勤早已習慣盡可能降低個人選擇對項目或者公司的影響,在影響最小時選擇離開。而此時,百度巨輪架構正在被推動,緩緩駛向 AI 和 2B。

4、「退回」起點

就在決定離開百度的前幾個月,張亞勤在母校中國科技大學發表了一場演講。講台上,他侃侃而談 AI、雲計算、無人駕駛,充滿自信以及對未來更加美好的篤定。

三十多年前,也是在這個講台上,現代最偉大的物理學家霍金正講述著奧妙無比的時間與黑洞。距離霍金不到一米的地方,一張娃娃臉的少年席地而坐,興奮地望著他。

兩個多小時的演講中,張亞勤的腦海不時閃回那一時刻,依稀仿佛看到當年的那個自己。幾十年來,雖歷經從神童,到科學家,再到商業領袖的嬗變,但科學家和理想主義者的底色卻從未改變。

2019 年最後一天,清華大學官微正式對外宣布了張亞勤的下一站——加盟清華大學,受聘清華大學「智能科學」講席教授,將在清華大學車輛與運載學院、計算機系和相關院系開展科研、教學和人才培養工作。

同時張亞勤將負責牽頭籌建「清華大學智能產業研究院(AIR)」,以自動駕駛、人工智能 + 物聯網和類腦智能為關鍵技術方向,打造世界級的創新研發平台。

中美兩家頂級互聯網公司的職業經理人生涯成就了張亞勤,但也在某種程度上澆滅了他的「野心」——當他很難去做一些改變正面戰場格局的事情後,怎麽保持一個理想主義者的初心不被這個外界影響,便成為接下來的事情。

重返校園,做回科學家,更像是某種主動的「退步」。

這裡不再有商業化和 KPI 的壓力與束縛,也沒有過度受製於不可控因素的困擾。理想主義者能以更加自主自由地的方式追逐新技術,比如人工智能各項技術的集大成者——自動駕駛。

此時,他想在中國最好的大學為人工智能時代培養更多的國際型 CTO 和架構師。

「無論過去和未來,學術一直是我的興趣點。當未來學術與產業充分融合時,我相信我的熱情會被更大地激發出來。」談及下一站,張亞勤再次充滿期待。

獲得更多的PTT最新消息
按讚加入粉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