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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誕又魔幻的小成本電影,戳中現實的痛點

7月是國產電影的盛宴。

《我不是藥神》創造了新的票房神話,將現實主義和商業片完美結合;《邪不壓正》引發了“薑式電影”的討論熱潮;接下來的《西虹市首富》《狄仁傑之四大天王》也做足了架勢。

不過,今天樓主想給大家安利的是一部獨立電影——

《北方一片蒼茫》

這部影片原名《小寡婦成仙記》,在第11屆FIRST影展得到評委們的高度認可,一舉拿下“最佳劇情片”和“最佳導演”兩項殊榮。

隨後,片子更名為《北方一片蒼茫》(A Widowed Witch)入圍鹿特丹電影節(IFFR),並作為唯一入圍主競賽的華語片奪得金虎獎

《心迷宮》導演忻鈺坤表示自己是第三次觀看這部影片,並借用《大國志》中的話盛讚:“荒誕就像是現實在呻吟,告訴你痛在哪裡。”

這部電影圍繞北方大地上一個蠻荒故事展開,一個叫王二好的農村寡婦,先後所嫁的三任丈夫都離奇死亡,於是被冠以了“克夫”的帽子,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女人們想一槍打死她,男人們唯恐避之不及,在這樣的遭遇下,王二好開始了她的流浪之旅,陪伴她的只有年歲不大的小叔子(第三任丈夫的弟弟),以及一輛破舊不堪的汽車。

一次陰差陽錯,二好治好了癱瘓在床多年的聾四爺,眾人以為她可以看病驅邪,對她奉若神明。而她也因此扮作薩滿巫師,給村裡人看病、驅邪、祈福,給自己謀一條生路。

但這條生路卻在她一次次看到村民們貪婪、麻木、自私的人性醜惡之後變成了一條死路。正如魯迅先生棄醫從文,他(她)發現自己即使可以醫治好他們身體上的疾病,但無法醫治人性深處的愚昧和無知。

電影的表現形式是魔幻的、生猛。大量使用固定長鏡,拍攝雪原外景,將北方冬天粗曠、蠻荒的環境展現得淋漓盡致。黑白攝影的主色調下,王二好飾演的女薩滿在村莊間遊走,在曠野上生著篝火跳著祈神的舞,給心靈帶來靜默而有力的衝擊。

除此之外,許多意象和場景也很獨特,破碎的鏡子、從山林間竄出來狐狸孩子、畫著詭異妝容的扭秧歌隊伍、炸藥蘋果、與死去的聾四爺和跳井的女孩對話等等,讓這部影片呈現出強烈的魔幻主義色彩。它們是這個被傳統封建迷信浸染的村莊的真實寫照,也只有在這種魔幻的氛圍裡,一些真實故事的發生才顯得更加荒誕不經。

王二好這個人物是貫穿故事的關鍵,從她收留啞巴小叔子、給聾四爺洗澡、從借債的人手裡搶回丈夫的汽車可以看出這個北方女人內心深處的善良,面對悲劇命運的堅韌,但同時也與一些村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第一任丈夫的妹妹家求個男孩,二好給妹夫訂立了幾條戒律(善待孩子、心疼老婆等),告訴他只有遵守戒律才能生男孩。而當他們真的生了男孩請二好去喝酒,二好卻發現他們已經把先前生的兩個女孩給賣了。

同樣的悲劇還發生在一個跳井女孩的身上,村裡有幾個人經常撞見這個女孩的鬼魂,叫二好去作法。結果因為一通電話,她意外發現女孩被兩個男人性侵自殺的真相。

導演蔡成傑通過王二好的視角勾勒出了這個偏遠村莊的眾生相。重男輕女、留守兒童被性侵、家庭暴力、留守老人、獵殺動物、私自開礦挖采等等,那面被二好的抱著的鏡子大概就是導演放置在其中的一雙眼,試圖通過冷峻的視角映射出沉重的現實。

可悲的是,二好試圖通過迷信去改善他人生活的嘗試,換來的卻是極度失望。奮力阻止開礦被村民潑尿,想要將埋在雪裡獵殺動物的炸彈蘋果揀回的小叔子被炸死,二好對生存的渴望、對善的追求抵不過命運的蒼白無力。

這不禁讓樓主想起了蕭紅在《呼蘭河傳》的一個小故事,蕭紅筆下的呼蘭同樣是一個冰天雪地的鄉村景觀。

作家蕭紅

而小團圓媳婦代表了出生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東北農村女性的生存狀況。十四五歲的時候被賣為團圓媳婦,到了未來的婆家必須要接受挨打式的封建倫理教育。她也試圖反抗卻終成悲劇。

她生了病,卻被認為是鬼神附身,被村裡人用各種偏方治療,甚至給她吃一個全毛的雞。在病情無好轉後,小團圓媳婦被丟進滾熱的水缸裡,上下澆了三遍水,最後活活給折騰死。

這和蔡成傑鏡頭裡的故事何其相似。愚昧的村民對女嬰的拋棄、對女孩的性侵、對寡婦的詆毀和排擠,構成了鄉村女性的悲劇命運的源泉。百年來,這樣的故事還在一個個村莊變著法的上演。

魔幻現實,魔幻即現實。

這部電影最精彩之處正是將一個有些逼仄壓抑的敘事放置在這樣一種大開大合的太空中,在心理上經受沉重悲涼的同時,在視覺和感官上卻接連被這種蠻荒、生猛、開闊的北方景觀之美所感動。這一切共同構成了電影“魔幻的詩意”。

作為一部獨立電影,《北方一片蒼茫》是有生命力的,有野性的。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的女性,或對鄉村的封建秩序妥協,或淪為同類。王二好卻像個異類,從她開著那輛金杯車撞翻借債人的小攤,到化身薩滿,拿個手機開始網上接單看病驅邪,她從始至終都是主動的、積極的。

二好的這種神性,與其說是被神秘力量賦予的,不如說是她自身所具有的人格魅力。

然而,這種根深蒂固的人性之惡,可以救一時,卻救不了一世。

正如片尾極具諷刺意味的一幕:後山的金礦被證明是假的,當初爭先去挖礦的村民在炸礦的意外中喪生。這些村民的家屬跑去向二好求助,二好聲稱破了法力,無力回天,只有最後一張平安符,可保一人的命,眾人爭搶。

時也命也,哪有什麽平安符?哪有什麽救世的神仙?有的只是無盡貪婪和自私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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